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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要被你侮辱-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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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一点点渗入房间,远处稻田里的莹火虫亮起来,它的周围布满了如沙的昆虫。梅晓丫在床上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她从来也没有这样强烈地盼着邢勇的归来。时间在翘望中绵延,梅晓丫麻木了,索性倒在床上,她拉开隔帘,邢勇的床铺裸露着,新换的鸳鸯床单板板的,没有一丝褶皱;枕巾也是新换的,上面还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邢勇褥子底下露出一截棉布,她轻轻抽出来,脸“腾”地红起来,是短裤,她赶紧塞了回去。虽然进门后梅晓丫承担了全部的家务,但内衣裤他却从来未让她洗过,现在才知道都被隐敝在这里。一阵心慌意乱之后,梅晓丫又把短裤抽出来,凑近鼻尖上嗅了嗅,刹那间,一股刺鼻的气味钻进她的鼻孔,她的肌肉顿时痉挛收缩,血液从腿部朝上涌,大脑皮层急剧喧豗骚动起来。梅晓丫曾极度厌恶邢勇不讲卫生的陋习,而此刻他短裤上残留的气味却挑逗起她体内某种原始的欲望。有人说男女之间的相互吸引,缘于彼此身体的气味。这虽然有将人贬成动物之虞,可就本能而言,人究竟比动物进化了多少尚无定论。
  梅晓丫侧卧在床上,身体蜷缩着,腮边的一小块皮肤嗤嗤烧着,心里急迫地念道:“快回来吧!再过一会儿,你就闻不到我身上的香味啦……”
  川菜馆里的灯泡孤独地晃动着,它的光线被浓浓的烟气扭曲了,搅乱了,扑朔迷离,闪烁不定。
  潘瘸子溜了半宿牌,终于摸到一手爆牌,底牌是大王,面牌是老A。他故作镇定,用眼角瞟其他人的牌。这半宿他被打得遍体鳞伤,光底子钱就输了不老少。没牌输底子,不足为怪。奇怪的是有牌时,其他人竟如闻到气味的羚羊,争先恐后跑掉了。
  这一把牌有了变化——
  黑三面牌也是A,他双手插到胸前,做出一副战斗的架式。
  耗子翻过牌,是J。他思忖片刻,探头看邢勇。
  邢勇最后抓牌,他用一根手指压住牌,贴着桌面朝后拖。“只要是花牌,我就跟你斗一宝!”他对潘瘸子说。胡麻子伸手过来,想挑开他的牌,被他拦住了。他潇洒而迅速地将牌举起又摔下——
  几个脑袋凑到一起,同时喊出来:“A”。
  耗子见状,卷起牌,溜掉了。
  场子里阗无声息。三根A对峙,不分轩轾,比肩齐鸣。这是少见的火爆牌。
  “天呐,有得搞。”
  “妈的,火星撞地球!”
  旁人的议论灌进三个当事人耳朵里,他们表面轻松,却各怀鬼胎:潘瘸子急于复仇翻本,生怕对手放几枪就熄火。黑三的底牌不大,可心里清楚,只有这样的牌,才能将潘瘸子推到浪尖上。邢勇表面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耳朵眼里却响起激越的鼓声。他压抑着亢奋,嘀咕道:“丫啊,机会来了。”
  邢勇也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梅晓丫将他的心塞满了。或许是巷道的偶遇,或许是穿廊上柔软的腰眼,抑或是她凝视他时眉宇间流淌的哀矜和叹息——爱情的到来没有任何迹象和征兆。昨天他去买摩托坐垫时,看到了一副漂亮的女式皮手套,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激动,好象这副手套已经戴在了梅晓丫的手上。他在孤独与婚姻之间的取舍有自己的想法:假如一个人生活,像从前一样,透透亮亮的,没什么不好;但梅晓丫来了,她带来了另一种生活,那是不可知的,当然包括痛苦。可问题是,梅晓丫的气味已经变成了他的泥土,离开她,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从前已经被泥土稀释,成了生命的结晶体。他觉得自己爱情的苏醒太晚了,若是再早点,他一定已经结婚了,可关键是在梅晓丫之前,婚姻对他没有任何诱惑力,而现在,他非常想跟她一起去逛街,喝一次咖啡,看一次电影,在一个城市中心买一套住宅,将他的一辈子装进去。想到这,他的耳畔又响起那温柔的声音:过了明天,我就给你……那是梅晓丫的声音,是将他心里塞得满满的心爱的女人的声音,而这个心爱的女人,正被眼前这个恶棍污辱着……
  梅晓丫迷迷糊糊做梦,梦见村里人聚集在村口,张灯列宴,筛锣擂鼓。梅晓丫凑上前探问,却被大伙逮个正着。他们嬉皮笑脸地说,梅晓丫今天你出嫁啊,不在家梳妆打扮,怎么跑出来瞧自己的热闹?梅晓丫被众人推搡着,进了闺房。梅晓丫心里很悲哀,她听见母亲在堂屋里哭,心里更悲哀:是你让我嫁人的,为什么还要哭?应该笑才对啊!梅晓丫撑开泥窗,逃了出去。山谷泥泞而又崎岖,到处都是低矮的藤蔓植物和腐败的烂叶、荆棘、枯枝,以及被山泉冲刷成的湿润狭窄的溪沟。梅晓丫不时在一些溪壑和草窝中摔倒,浑身沾满了乌黑的泥浆和香苞树成熟的花籽。后面飘飘忽忽的灯光越来越近,里面夹杂着狗吠和母亲声嘶力竭的哀号。梅晓丫的脸、手和脚被割得血肉模糊,绝望像冰冷岩石的阴气扑面而来,钻入她的皮肤。当她终于从一大片刺梨树黑色柔韧的枝条缠绕中挣脱出来时,潘瘸子出现了,他一脸骄横地坐在树下,吧唧着嘴,眼睛里射出两道暗绿色的光……
  梅晓丫一声尖叫坐起来。她捂住胸口,感到浑身的冷汗正像泡沫一样在汗毛孔里噼噼啪啪爆裂着。月光从窗口筛进来,蛰伏在它影子中的家什微微拂动,墙的四面都闪光,整个景象仿佛是从梦中分娩出来的。梅晓丫倒了一大杯的凉开水,喝干后,抹抹嘴角,呼吸这才均匀下来。院子里的植物簌簌作响。梅晓丫拉上窗帘,兑盆温水又冲起身子来。刚才因为惊吓,她的内衣都被汗水渍透了。她不愿意邢勇嗅到她浑身的汗味儿。尽管这种味道对男人而言,比任何香料都更有诱惑力。水流滑过她的肩胛,她的身体在一层薄薄的水帘中波动起来,她抚摩着滚烫的皮肤,感觉自己正进入一种半溶解状态……
  邢勇的床依旧裸露着,水印的鸳鸯浸在乳白色月光里,显得隐晦幽渺,弥漫着古典韵味。梅晓丫在焦虑的等待中,豁然醒悟,那个藏匿在她心窝里的另一个人就是邢勇。不管他如何令她一次次失望,关键时刻他总是蹿出来作祟。从第一次见到邢勇的那天起,梅晓丫就发觉蜇伏于体内的某种东西被唤醒了,这东西与某种味道有关,与某种记忆有关,却远远超过了味觉。女人生来就懒惰,若是没有外力,她就会沿着一条路径固执地走下去,不管这条路径有多艰难,在外人看来多么不可理喻。
  梅晓丫又将身体扔到床上,她摊着双臂,似乎要将满屋子的香料味都吸进腹腔中。时间朝着墙角黑暗处延伸,她心里不安起来。她不时侧过头,聆听院内的声音。她羞涩地对自己说:“你快回来吧,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要你。”停了片刻,她又解释道:
  “我就想摸摸你脸上的硬皮,它怎么那样亮呢?”
  三十一、男友的意外死亡
  潘瘸子吐掉嘴里的烟屁股,对邢勇说:“夏老板,咱们别这样一张张飘了,累死人,你有多少板全都剁进去,我绝不会短你一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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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三擤了一把鼻涕将包里的钱“啪”地扔到桌上:“全部……”
  邢勇听到潘瘸子这么说,几乎要喊出来:丫啊,我们赢了!他扔完钱,就要切牌。
  “慢——”潘瘸子用拐杖压住邢勇的手:“这牌我来切。”
  场子里的气氛刹时凝固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冻住了,如泥塑木雕一般。
  “没道理,是我平的牌。”邢勇盯着潘瘸子说。
  “什么意思?潘总,您这是怀疑牌呢?还是怀疑我的人?怀疑人,我没办法,如果怀疑牌,我马上叫人再买一副……” 耗子说。
  潘瘸子龀牙咧嘴狂笑起来:“耗子啊,你他妈到现在还撒尿和面团啊!”他说着话弹开机盖,射出一组号码。“小马,买两副扑克牌……”
  邢勇斜靠在椅背上:“我没懂潘老板的意思——是继续加注砸这盘牌,还是重新洗牌切牌呢?”
  潘瘸子冷冷回答:“一会你就知道了。”
  邢勇盯着潘瘸子,语气咄咄逼人:“为什么要一会,我没有耐心等。”
  潘瘸子的声音被胸腔里的恼怒气化了,从嘴角斜缝里挤出来,歪歪扭扭钻进邢勇的耳朵里。“过去也许你没耐心,可跟我在一起,也就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学会——小子,把眼球摘下来放到窗台上,瞅瞅这是什么地面!这里的每一块砖头都有我潘大喜的指纹,只要我一跺脚,就能把你挂到树梢上……”
  邢勇眼神里的火苗忽地蹿出来,把整个眼眶都烧红了。“潘瘸子,我虽然只是个小臭虫,挤不出二两血,可毕竟也是吃肉喝血的,我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管你是哪一方的大仙,这把牌已经钉到我脑门上了,想改,除非你把我脑瓜子摘下去……”
  邢勇话音落地,赌场悄无声息,变得像坟地一样阴森。
  两双眼睛射出来的目光在钱堆上相撞,溅出蓝幽幽的碎片。
  潘瘸子粗糙的脸部肌肉剧烈痉挛,他的手抖得拐杖直响。
  邢勇瞭了一眼窗外,黑色的空气倏地烧起来。
  在怒目相向、剑拔弩张的当口,马晓娇从洞口里探出头来。和梅晓丫一样,她没有力气用双臂撑出洞口,便冲桌上的人喊:“谁来拉我一把。”
  邢勇对拉她的胡麻子吼:“把她踹下去,闲人一个不许进来…… ”
  马晓娇还是认出邢勇,喊起来:“老板让来的,勇哥,为什么踹我……”
  潘瘸子一听,“腾地”站起来,从腰里抽出一把火铳。他把枪口对准黑三和耗子:“还他妈的云南古董商?肥牛?套我,你妈的不害怕这绳子太细,吊不住我,跌下来砸死你们——去,靠墙根站着,慢一点老子把你们卵子敲碎!”
  耗子和黑三乖乖地朝后退去,嘴里嘟囔着:“潘总,别激动……别激动……听我解释……”
  邢勇斜靠在椅背上,侧着脸,余光瞥着黑糊糊的枪口,一动不动,雕像一般镇定。灯泡由上而下倾泻着,他的半面脸变得惨白,边缘泛着黑光。
  “是那姓邢的弟弟吧?是那丫崽子的情人吧?是他俩谁让你来的?一定是那个死丫崽子。她还挺有记性呢,愣要把老子往大狱里送,可也不该找你这个熊包来啊!她应该把你哥那个小臭虫傍上,他总比你多几滴血……”
  潘瘸子手掌撑不住半边身子,在他想弯腰拾拐杖的瞬间,邢勇猛地将桌布掀起来,朝潘瘸子卷过去。一桌子的钞票飞起来,满屋子光线被花花绿绿的纸撞得粉碎。
  邢勇乘势跃上桌子,刹那间,桌布背后“嘭”的一声响,一道火柱子钻进他的脖子里……
  紧接着又是一声响,马晓娇从洞口的木梯跌下去……
  三十二、逃出桃型木门(1)
  孙元正坐在车里擦眼镜,玻璃里露出刘清明半截脸。
  “滚——”
  “我是来报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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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你娘的球,滚——”
  刘清明退了几步,可还没有走的意思。
  孙元敞开车门,跳下去:“你个狗日的又想来骗钱?说,报什么案?”
  “嫖娼。”
  “真的?你狗日的再骗人,我把你卵子敲碎!”疾走几步,孙元停下来:“妈的,他有没有钱,别他妈跟你一样,逮进来还得老子供饭吃。”
  “怎么没钱呢,没钱我点他的炮干吗!”
  “你怎么知道他有钱?”
  “哎呀,职介所的周老板,能没钱吗!”
  “现在在吗?”
  “在啊,我刚给他领进去。”
  孙元笑起来:“你小子比我还坏!”
  梅晓丫一见到躺在停尸房里的邢勇,两腿便如筛子上的谷糠,剧烈地颤抖起来,随即栽倒在冰凉的水泥台下……
  梅晓丫睁开眼睛,望着头顶上的吊瓶,嗞嗞泛着水泡,一滴滴落下来。她拨掉针管,用指肚压住针眼,悄悄地退出病房。梅晓丫不知道自己怎样来到病房,躺了多久?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时间。走廊里阳光明媚,眼帘里晃动着蓝晶晶的小颗粒。她顺着安全通道走到楼下,再也走不动了。她将身体靠在墙上,腿依旧抖得厉害。她大口大口地吸着被阳光晒烫的空气……这时,一张面孔浮过来,呆呆地望着她。她被蜇了似的,朝外跑去。太平间匍匐在一片竹林的阴影里,很幽静,也很阴森。窗户开了半扇,门也是虚掩的,门框已经变形,漆皮剥落处裸露出黑褐色的木头。
  梅晓丫推开门,屋里一个人都没有。邢勇仍旧躺在水泥台上,平静得像是熟睡。梅晓丫脑袋嗡嗡叫起来,那声响缘自深不可见的岁月,又朝深不可见的时光延伸过去。邢勇盖着白床单,一双纳线白底黑帮的布鞋露在外面。他的衣服是新的,裤子也是新的,腰间系着白绫子。梅晓丫从没见过邢勇穿这样的行头,没有一粒纽扣。胡须也剃过了,剃得不很干净,耳根嘴角和下颌的胡茬儿像开镰后庄稼的残根坚硬地竖着。脸也洗过了,还敷了白粉,但并不能掩饰失血的惨白。梅晓丫用指肚摸着他的脸,摸着那块亮晶晶的硬皮。她一直没有问他这块硬皮是怎么弄的,是块胎记还是刀疤?而此刻,它暗得像片灰,仿佛一抹就能去掉。
  梅晓丫用手掌摩挲着邢勇的脸,这时她发现邢勇睁开眼睛,鼻翼旁那块硬皮也渐渐凸起来,那种她熟悉的、能把人熔化的眼神溶解了,变成水,在漂浮月光的午夜,在没有一丝嘈杂的沉寂里,慢慢浮起来,将她裹挟在急邃的喘息里……梅晓丫爬到停尸台上,叉开腿,骑在邢勇身上。她双手捧着邢勇的脸,把嘴凑上去……一种前所未有、透彻骨髓的悲哀海潮般朝她涌来,一层层,一片片,在汇合,聚集,攒动,异常地沉重和汹涌,将她陷入谷底,又抛起来,摔得粉碎。那是比齑粉还要细微的颗粒,像雾水一样划开一条弧线,撑起巨大的穹窿,旋即全部坠落在邢勇的脸上。
  梅晓丫的脸湿漉漉的,她的眼窝子兜不住泪水,把邢勇的脸也淋得湿漉漉的,白粉恣意横流,看上去很糟糕。梅晓丫的肩胛在抽搐,膀子,臀部,大腿,她的全身都在抽搐,她像被巨浪打断的船帆,轰然滑落,瘫倒在邢勇的胸脯上,用抖动的双手捧住那张糟糕的脸,哭泣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把你害的!是我害了你……”她忽然侧过身,抓住邢勇的手,央求道:“你不是想摸我么?来吧!来吧!你怎么不摸呢?是生我的气了么?你别生气,其实,我只爱你,真的只爱你。我气你是因为我爱你。我说过,今天我什么都给你……怎么不动呢?是害羞了么?我也害羞……可是我想给你……”
  邢勇的手仿佛粘在停尸台上,头也仿佛嵌进了水泥里,纹丝不动。梅晓丫绝望地哭泣着,摇晃着,哀求着:“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害怕,你别学朱慧,你别离开我呀!昨晚我就想通了,我要跟你过日子,就算死,也让我先死……我不能一个人留在世上……这世界太残忍了,我得先走,我就在地狱的第一个菜市场等你……你还是骑摩托,一闻到那股气味,我就知道是你……”
  一双粉白的手臂插进梅晓丫的腋窝,将她从停尸台上拖下来。
  梅晓丫挣扎着,喊叫着,一只鞋刮落在水泥台下,等肖寡妇将她拖出来时,梅晓丫已经赤着双脚。门卫也过来帮忙,肖寡妇乘机把她的扣子拧上。
  顶棚堆砌着石膏压膜的花瓣,好像是海棠或是百合,花蕾中心吐出一只灯泡,粉红色的光晕使空气暖融融的。墙壁涂了颜料,贴满了美女画。美女们大都敞胸露怀,倚门卖俏。床头有一个梳妆台,上面堆满了化妆品……这一切都是从梅晓丫疲惫干涩的眼皮里一点点浮出来,令她惊愕而又困惑。
  梅晓丫感到旁边有响动,扭过头,肖寡妇躺在旁边睡觉。破碎的记忆细胞急骤地修复着,一幅幅令人悲痛欲绝的画面渐渐浮现出来,在她眼帘中晃动。她捏着衣服下地,半天没找到鞋子,只好将肖寡妇的鞋子套上。她推开桃型木门的时候,巷道已经被黑暗浸透了。她穿着肥大的高跟鞋在巷道中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她要去看邢勇,却想不起那家医院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
  一辆自行车进了巷子,梅晓丫毫不犹豫喊起来。
  自行车载着她进了医院。她认出了医院,对骑车人说:“谢谢你,回去吧,我慢慢找。”
  梅晓丫穿过走廊来到医院的草坪上。骑车人撵上来说:“错了,你男朋友不是住院吗,告诉我他是什么病,我带你找。”
  梅晓丫惨然一笑,指着前方的竹林说:“他没住院,他住在那儿。”
  骑车人哆嗦了一下,楞住了。
  梅晓丫经过一排绿篱,看见太平间的门敞着,邢宝刚坐在石阶上。几个穿制服的人围在他旁边,烟头在黑暗中发光。梅晓丫顺着原路回来,发现骑车人还在,便问:“你能带我去西郊吗?”
  进了屋子,骑车人便要走,梅晓丫再次将他叫住。
  “你进来吧。”
  骑车人扶着门框,没有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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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进来吧,这屋里的东西你随便拿。”
  骑车人显得很激动,他说:“我为什么要拿?我不会拿的。”
  梅晓丫叹口气说:“随便吧,反正我要烧掉它。”
  三十三、禽兽的复制品(1)
  刘清明刚从发廊出来,就看见潘瘸子坐在一辆破三轮里,慌里慌张朝后山跑。刘清明眼睛都鼓出泡来:潘瘸子什么时候坐过这破车?他叫了一辆摩的,悄悄跟在后面。
  刘清明从后山下来,走在半道就听到潘瘸子杀人的消息,这才明白潘瘸子为什么钻进防空洞里。各种复杂的念头风车般在他的大脑里转起来:到派出所点他炮?不行,他跟古所长他们是铁杆,别被他灭口了;去别的派出所,也不行,非但得不到钱,还会把自己作伪证的事牵出来;找他敲笔钱?更不行,狗日的已经杀了一个,自己别钱没捞到,成了第二个;跟他的仇家透水?开玩笑,他的仇家不也是自己的仇家吗!想到跟潘瘸子屁股后面转这么久,没捞到一个屁,倒熏了一身臭,心里一阵酸楚,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可骂归骂,想到积攒的那点破烂还在门卫,飞快地朝公司跑。
  此时的瑞安公司已是一片狼藉,院子里除了讨债的,就是逃跑的。讨债的是业务单位的人,他们踹破了门板,哄抢办公用品。逃跑的是本公司工人,他们大都跟其他的施工队联系好了,赶着去上工,生怕晚了岗位被挤掉。
  刘清明抱着一个柳条箱子朝门卫跑,进屋后他撬开箱子,发现里面都是廉价的女人用品,气急败坏地又返回办公楼。这次他只抢到两只暖瓶,其中一只半道爆了,另一只进屋后也爆了。他坐在凳子上,越想越沮丧,越想越伤心。当人群像水一样从窗口流过时,他依然抱着头,坐在凳子上。第三次他还想去捡点落时,办公楼已经被封锁,一个秃顶的中年汉子骂骂咧咧堵在楼道口。命令手下人到处抢东西。刘清明认识这个人,姓孟,是铝合金商人。
  刘清明见厨房都被扒塌了,知道再没什么油水,便准备收拾东西另寻生路。他刚把铺盖卷起来,门就被踹开了,几个壮汉冲进来,一个人将他架到墙角,其他人朝外搬东西。
  “兄弟,兄弟,那是我的东西,是我从农村带来的。”刘清明喊。
  “你的东西,你的东西怎么搁在这?”
  “我在这工作啊。”
  “这是什么地方?”
  “瑞安公司啊。”
  “这不结了。你是瑞安的一条狗。现在瑞安欠我们的债,主人不在家,自然要把你拉去抵债——谁让你是瑞安的狗呢!不许嚷,再嚷就打断你狗腿。”
  说着话,孟老板走进来。他扒拉几下柳条箱里的东西,骂道:“妈的,这是你家的东西?跟你家主人一个色样,嗅到骚味就撒尿。”
  一听老板这样说,看着他的人便将他的头发抓起来,朝墙上撞。
  刘清明“妈呀,妈呀”求饶着,再不敢声响。
  “马晓娇在哪?”孟老板问。
  “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刘清明哑着嗓子回答。
  “妈的,别让我逮着她,逮着她我就把她屁眼挤出屎来。”孟老板拍着脑门懊丧地说:“妈的,要不是这个骚娘们,我就死活不会让他先提货。小色鬼,见到她给我捎句话,说我在找她,她若不主动联系我,我就把她挤出屎!”
  一干人走后,刘清明才透出气来。面对裸露的床板和洗劫一空的屋子,欲哭无泪,呆若木鸡。这时候,一个人鬼鬼祟祟地经过窗口,是马晓娇。他喊了一嗓子。
  马晓娇哆嗦了一下,还是溜进来。
  “你咋还没走?都黄摊了,还守什么门?”马晓娇问。
  “守鬼门,我的东西被孟秃子抢了,没地方去。”
  马晓娇扫了一眼房间,劝道:“哎呀,那些破烂丢就丢呗,人没事比什么都好,你不走我可要走了,不定还有人来讨债呢!”
  刘清明拦住马晓娇问:“那个钱,潘总给你了么?”
  “哪个钱?”马晓娇一脸迷惘。
  “就是作证那个钱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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