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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连环-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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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琼无法可想,只好逢街绕道,遇城绕城,白天购买食物,远远停车徒步去办,到了夜晚,就随处停驻,露宿荒野。

这一天,经过长城附近一处名叫古城子的小镇,忽然天气遽寒,朔风挟着鹅毛般大雪,漫大盖地而至。

古城子距张掖(甘州)不过个多时辰车程,若在平时,尽可一车赶到张掖,美酒暖室随意享用,但现在情形不同,只好就地寻一处暂避风雪的地方。

桑琼凝目眺望,见靠近长城城脚下,有一座荒凉的山神庙,庙前有树,正当背风方向,便招呼鹊儿驱车直趋破庙,一面松开马辔,一面在破庙正殿上略作收拾,以供避雪暂歇。

耶律翰入庙坐定,忽然问道:“有酒吗?”

桑琼道:“车上酒囊已经空了,老前辈请稍坐片刻,容晚辈去前面小镇沽些来。”

耶律翰道:“顺便带上一罐回来,记住再买一条厚棉被,沙娜拉身子单薄,刮风下雪了,别让她受凉。”

桑琼一喜,趁机道:“时已隆冬,单凭被褥难御风寒,咱们何不把棺盖替她钉上,她就不会受凉了?”

耶律翰突然道:“这一路上,你不知说了多少次,总叫我钉上棺盖,究竟是什么意思?”

桑琼忙道:“晚辈是担心塞外风霜雨雪,浸损老夫人身体,既然老前辈不愿,那就作罢。”

耶律翰沉默片刻,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不愿,我只是不忍……”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相聚的日子不多了,等到一个人骨化形消,变成一阵风,那时候,一切都完了,老弟,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多聚一刻是一刻呢?”

这些话,似痴非痴,说他神志不清,话中道理很明白,不像出自失常人口吻。

桑琼听得心酸目眩,哽咽无法出声,扭头冲出破庙,冒着风雪,向镇上奔去。

他只觉得胸中淤塞,无可宣泄,恨不得立刻喝它个烂醉,放声痛哭一场。

镇上仅有一家较具规模的酒肆,兼营客栈生意,门前停着大批车马,三四名店伙,上忙得不可开交。

桑琼跨进店门,座中已无虚席,于是,吩咐伙计道:“替我取一罐上等汾酒,包几样下酒的卤菜,我立刻带走。”

伙计见桑琼器宇非凡,巴结道:“公子何不先凑合一个位子,略坐一会,有很多客人只等雪停就要走了。”

桑琼摇头道:“不必,你照我的话去办吧!”

伙计去不多时,捧了酒菜回来,犹未忘记招徕道:“后面客房有空,公子要不要去房间歇歇,且等……”

桑琼无心多留,挥手打断伙计的话头,掷下一锭碎银,取了酒菜,正待转身退出,座中忽然站起一个人,大笑着道:“原来是桑老弟,幸会!幸会!”

桑琼闻声回头望去,心头顿时一惊。

但见那人一身锦衣,满面油光,挺着个大肚子,面团团如富家翁,竟是数度谋面,却未交谈过一语的风尘奇人“酒痴”李道元。

李道元名列“三奇”之一,跟“癫僧”花头陀,“盲丐”青竹翁三人交称莫逆,他在古城子出现,极可能会有“癫僧”,郝休兄妹和麦佳凤的消息。

桑琼惊喜交集,急忙施礼问候道:“老前辈一向安好?”

李道元捧着大肚子哈哈笑道:“能吃能喝,有什么不好!来来来,过来一块儿喝两壶,长远不见,老弟还认识我?”

伙计见桑琼遇见熟人,没等他开口,忙把酒罐卤菜接了过去,谄笑道:“公子快请坐,这些东西,小的替您老寄在柜上,回头公子走的时候再取。” 桑琼不便推辞,举步走了过去,却见李道元桌上,还有一位眉须皆白的老人,正望着自已微笑颔首。

李道元笑着引介道:“这位老头儿,便是当年心狠手辣名闻关外的长白天池毒龙萧伯庭萧老儿。”

桑琼一惊,连忙见礼道:“晚辈金陵桑琼,见过萧老前辈。”

萧伯庭笑着拱了拱手,道:“老弟听酒鬼信口胡说,咱们还是初见,酒鬼竟口上无德,实在可恨。”

李道元笑道:“你还假撇清装什么正人君子,人家系出名门,难道会不知道你这条毒龙的来历:”

桑琼忙道:“先父在世时,曾经谈起过萧老前辈,对老前辈的妙手医术,向往殊深。”

李道元大笑道:“什么医术,不过是些毒药害人的玩意罢了。”

萧伯庭含笑摇头,亦不辩解。

桑琼叙礼落坐,暗暗打量这位“大池毒友”,心里不禁诧异,忖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当年武林传闻,都以为这位素有“鬼医”之称的毒龙,必是个阴沉奸险人物,想不到竟会是这般慈祥和蔼,令人油然生敬的老者。

酒店伙计添上杯筷,李道元举杯邀饮,酒过三巡,含笑问道:“老弟从前不善饮酒,什么时候开了窍,竟一买一整罐,莫非有意跟李某人争那酒痴的名号么?”

桑琼叹道:“晚辈的酒,是替一位伤心老人买的,那位老人家缅怀亡妻,自戕自伤,已近疯狂,现在被雪所阻,留在镇外山神庙等候晚辈沽酒解愁。”

李道元微诧道:“他是谁?”

桑琼道:“这位老人家出身西域天残门,向未在中原走动,两位前辈也许没听过他的名字……”接着,便把耶律翰的遭遇前因后果,简略说了一遍。

李道元听了,摇头叹道:“这位朋友未免太死心眼了,人活百年,总要死的,老伴儿遭人陷害,这是杀妻之仇,尽可放开手报仇,又何必这般自苦?”

扭头望望萧伯庭,又道:“喂!老萧,我看这件事你或许帮得上忙,去给他治一治如何?”

桑琼心中一动,急忙起身道:“晚辈险些疏忽了,以萧老前辈医术通玄,如能授以灵药,让他老人家暂释悲痛,不致乱了灵智,何异救他一命,晚辈亦感同身受……”

萧伯庭默然阖目,好半晌,才睁眼说道:“世上疑难之症,唯心病不易授药,假如他双目能见,尚可用分神之法,移其意志,收到治疗的效果,偏偏他又是位失明的盲人,须知一个人眼不能见,神志必然专注,最容易患染痴迷,一旦人了魔道,便死心塌地往牛角里钻,决非药物所能奏效治愈的了。”

桑琼焦急地问道:“依老前辈这么说,那位耶律前辈竟是无法可救了?”

萧伯庭道:“那也并不尽然,最好能先察看他的病情轻重,才好诊断。”

桑琼大喜道:“就烦老前辈移玉一行如何?”

萧伯庭欣然起身,道:“酒鬼,可有兴同走一遭?”

李道元大笑道:“毒龙发善心,天下第一奇闻,眼福不能错过,走,咱们带上酒菜,到庙里吃去。”

桑琼欣喜欲狂,抢着付清酒账,由柜上取了酒罐和卤菜,陪着二人径返破庙。

未进庙门,萧伯庭叮咛道:“眼盲之人,疑心最重,等会见面时,不可提起治病的事,以免引起他的警惕抗拒。”

桑琼连声答应道;“晚辈理会得。”

说着,当先跨进了破庙。

神殿上,耶律翰垂首倚拐而坐,鹊儿正用破碎板壁,在神柜前升起一个火堆,藉以驱寒取暖。

听得脚步声,耶律翰霍地扬起头来,沉声道:“什么人?”

鹊儿忙道:“是桑公子买酒回来了。”

耶律翰冷冷道:“另外两个是谁?”

桑琼已进人神殿,闻言答道:“这两位是晚辈在镇上遇到的两位武林前辈,也是晚辈的朋友,特地请他们来陪同你喝酒……”

耶律翰截口道:‘叫他们走,我不需他们陪,更不准他们碰沙娜拉,叫他们快走,快走!”

李道元和萧伯庭相互交换了一瞥惊异的目光,李道元哈哈笑道:“你放心,咱们决不走近马车,决不碰你的沙娜拉,这样你总可以安心了吧?”

耶律翰一顿钢拐,从地上弹跃而起,沉声叱道:“我叫你们走,你们究竟走不走?”

第七九章 鬼蜮伎俩

鹊儿急忙拉住道:“宫主,快别这样,他们都是桑公子的朋友啊!”

桑琼也道:“请容晚辈替你老人家引见,这两位都是中原武林成名前辈高人,一位姓李,名列风尘二奇之一,这一位姓萧,乃是长白天池……”

谁知耶律翰不待他说完,猛地一声怒吼,道:“我不管他们是什么东西,从前没有见过,将来也不认识,你告诉他们,再不快滚,休怪我用拐撵他们!”

桑琼全没料到他会不容解释,立意逐客,无可奈何,只得好言安慰道:“你老人家不愿见客,也不用生气,先请坐下喝酒晚辈马上送他们走就是了。”

耶律翰道:“你要注意他们,不准他们走近沙娜拉!”

桑琼连声道:“好好好!晚辈一定注意,决不让他们走近沙娜拉。”

一面示意鹊儿拦住耶律翰,自己则满心歉疚,陪着李、萧二人退出了破庙,直到离庙已远,才长揖致歉道:“二位前辈务必原谅他心志不明,疑惧太甚,晚辈仅代表他赔礼道歉。”

李道元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他有病,还能跟他计较不成?”

桑琼叹道:“晚辈初未料到,他的神智已至不分礼数的地步,他以前只是言语有些颠倒,从来没有这样不由人分说。”

萧伯庭淡淡一笑,道:“不如此,也就说不上有病了。”

桑琼企盼地问道:“萧老前辈看他这般模样,还有什么方法医治吗?”

萧伯庭笑道:“老弟你记住一句话,凡属神智迷失而陷疯狂的人,越是吵闹得厉害,病越好治,怕只怕那沉默不语,不吵不闹的的,必然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

桑琼大喜道:“这么说,老前辈认为他有望治愈了?”

萧伯庭沉吟了一下,探手取出一个纸包,道:“能否迅速治愈,萧某还没这个把握,不过,无论如何咱们应当尽力一试。”

语声微顿,又道:“这粒药丸,功能镇定思绪,老弟不妨趁 他没注意时,暗中投人酒内,给他喝下去。”

桑琼问道:“服下这粒药丸,会有什么反应状况呢?”

萧伯庭道:“初服药时,他会昏迷沉睡,或许更会嚷着肚腹 疼痛,但你不必慌张,只须点闭他的精促穴,然后来客栈通知老 朽就行了。”

李道元又补充道:“咱们就住在刚才相遇的那家酒肆中。”

桑琼唯唯应诺,送走了李。萧二人,揣着药丸,重又回到破 庙。

才到庙门,忽闻哭声,鹊儿愁容满面的迎了出来。

桑琼忙道:“耶律前辈怎么了?”

鹊儿低声道:“公子,你不该去买酒,老宫主一口气喝了大 半罐,现在醉得伤心痛哭,怎么劝也劝不住。”

桑琼叹道:“他心中悲哀过甚,无处发泄,愁苦闷积胸中, 才会迷失神志,能让他痛痛快快哭一场,也许反而好些。”

鹊儿拭泪道:“可是他哭得那么伤心,眼泪流干了,连血水都渗出来,这样下去,只怕会……”

桑琼道:“你别担心,咱们已有办法替他医治了。”

鹊儿注目道:“真的?”

桑琼兴奋地道:“刚才随我同来两位,其中一位是武林有名的‘鬼医’,我已经求他替耶律前辈治疗疯疾。”

鹊儿喜道:“他怎么说?能医治吗?”

桑琼道:“他已经答应尽力,现在先给了一粒药丸,叫咱们悄悄放在酒内,让耶律前辈服下。”

一面说着,一面取出纸包,交给鹊儿。

鹊儿打开纸包,只见包中药丸色呈淡黄,微微散发着幽香。便问道:“这是治疯病的药?”

桑琼道:“这药丸可以使耶律前辈暂时安睡,然后咱们再请那位前辈来仔细诊断。”

鹊儿道:“如此说来,这是一粒迷药?”

桑琼微微一怔,点头道:“大约是的,也许那位前辈见他神志疯狂,如不用迷药,无法使他安静下来,诊治就不方便了。”

鹊儿迟疑了一下,道:“婢子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桑琼诧道:“你有什么疑问吗?”

鹊儿道:“婢子想请问公子,那位鬼医和公子交情如何?是不是值得信任?”

桑琼惊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句话?”

鹊儿道:“婢子先请公子回答好么?”

桑琼沉吟了一下,道:“我和那位萧伯庭前辈仅是初见,但另一位李道元李前辈,却是三奇之一,应该值得信任的。”

鹊儿微微颔首道:“既然公子这么说,那是婢子太多心了。”

桑琼忙道:“难道你发觉可疑之处?”

鹊儿摇摇头道:“没有,婢子只是有些奇怪,假如咱们想要老宫主安静下来,以便诊病,随时可以点闭他老人家的睡穴,根本不必使用迷药,而且……”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而且,婢子总觉得老宫主的病乃是心病,恐怕不是药物能治疗的。”

桑琼默然片刻,道:“你的顾忌确亦有理,但是,耶律前辈这样回到阿儿汗宫,我担心他不单报不了仇,更可能败在阿兰贱婢手中,咱们但有机会,不能不尽力使他恢复清醒,以报大仇,以对强敌。”

鹊儿道:“婢子体谅得出公子一番苦心。”

桑琼道:“那么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鹊儿想了想,道:“婢子还有一点觉得奇怪,那位萧老前辈怎能事先知道宫主要治病呢?”

桑琼讶道:“他事先并不知道呀?”

鹊儿道:“可是,他却随身准备一了迷药?”

桑琼猛然一震,沉吟道:“不错,他为什么随身带着迷药? 而且,更说服药以后,可能会腹痛……”

当下机价怜打个寒噤,急道:“鹊儿,小心守护,我去去就 来。”

声落,身形疾闪,匆匆掠去庙外,向小镇奔去。

他这里刚走。庙前树林内紧接着闪出两条人影,正是“酒 痴”李道元和“天池毒龙”

萧伯庭。

只听李道元沉声道:“老二,看见了没有!小辈疑心已起, 咱们的妙计败露了。”

萧伯庭恨恨道:“全是那丫头多嘴,令人可恨,趁小辈不在, 咱们索性硬上吧!”

李道元摇头道:“耶律翰一身武功非同小可,此事只宜智取,不可力敌。”

萧伯庭道:“事到如今,计谋已破,还智取个屁!”

李道元冷笑道:“巧计运连环,在乎一念间,老二,随我来。”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掠出树林,直投破庙门口,在门外微微一闪,忽又双双停步。

李道元向萧伯庭施个眼色,示意他离开数步,然后,探头朝里招了招手。

不片刻,鹊儿便匆匆迎出,诧异地问道:“两位老前辈……”

李道元没等她把话说完,故作焦急低声截口道:“桑少使在镇上遇敌,特嘱老朽二人来护卫耶律前辈先行上路,姑娘快些准备。”

鹊儿吃了一惊,本能地倒退了一大步,手按剑柄,骇然问道:“真的吗?在哪里?”

李道元用手一指,道:“喏!就在那边!”

鹊儿刚顺着所指方向扬头张望,身后萧伯庭忽然疾欺而上,飞出一掌,直向她背心劈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一掌正中后背,鹊儿踉跄几步,身形前冲,慌忙抽剑……

不料剑才拔出一半,手腕又被李道元一把扣住,沉声喝道:“丫头,要命的话,就别出声。”

这时候,鹊儿内腑气血翻涌,双眼金星乱闪,事实上已经叫不出声了,她情知万难幸免,心念疾转,终于顺从地点了点头。

李道元得意地举手一抹脸皮,揭下人皮面具,阴恻恻低喝道:“丫头,认得咱们吧?”

鹊儿扬目,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骇然道:“啊!原来是韩堂主!”敢情那假冒“酒痴”

李道元的,竟是矮叟韩东沧;另一个伪扮“天池毒龙”萧伯庭的高瘦个儿,却是枯叟韩东海。

韩东沧傲然笑道:“桑琼小辈仗着易容之术,混人阿儿汗宫,骗得咱们好苦,难道天下只有他会易容?这次咱们也叫他尝尝被人骗的滋味!”

枯叟韩东海含恨骂道:“你这丫头叛宫逃走,罪犹可赦,则才不该多嘴败坏老夫兄弟妙计,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矮叟韩东沧又接道:“不过,咱们兄弟素来宽大为怀,不念旧恶,你若愿意带罪立功,照咱们的吩咐去做,事成之后,咱们保证不追究你的叛宫大罪,并且还有重赏,你看如何?”

鹊儿藉他们说话这段时间,极力压抑内腑伤势,闻言仰起头来,感激地道:“婢子年幼无知,被人胁迫出走,实非自愿,只求两位堂主开恩,婢子宁愿带罪立功。”

韩东沧道:“你可别想诳诈脱身,老实告诉你,今后你生死全在咱们掌握中,二罪俱发时,那惨刑很不好受!”

鹊儿连忙点头道:“婢子决不敢再有异心。”

韩东沧运指连点她胸腹三处大穴,然后松手道:“现在你的经脉已被制住,真气不能凝聚,谅你无法逃走,咱们都在旧庙外监视你,随时可取你性命,即使咱们不动手,半个时辰后,你也会全身血管爆裂而死,希望你放明白些。”

鹊儿缓缓站起身来,垂手道:“堂主要婢子去做什么?”

韩东沧沉声道:“你只须回到神殿上,把刚才那粒药丸放入酒中,劝耶律翰喝下去,大功就告成了。”

鹊儿道:“他已经喝醉了,万一他不肯再喝,却怎么办?”

韩东沧道:‘如果他一定不肯再喝,你就设法把他那两柄钢 拐偷出来,也算你成了大功。”

鹊儿沉吟片刻,又道:“婢子办到了这件事,两位堂主是不 是立刻给婢子解开穴道呢?”

韩东沧不耐道;“那是自然的了,时间促迫,别多说闲话,现在你就快些去吧!”

鹊儿有心拖延时间,只盼桑琼能快些赶回来,刚举步又迟疑地停了下来,低声道:“二位堂主最好别靠得太近,他双眼虽瞎,两耳却特别灵敏……”

韩东沧挥手道:“咱们自会小心,快去!”

鹊儿走了几步,忽又故作失措,向衣袖中掏摸道:“呀!药丸到哪里去了?”

韩东沧脸色一沉,低喝道:“丫头在捣什么鬼,老大再给她一粒!”

鹊儿趁低头旋身的刹那,眼角飞快地向小镇张望,可是,只见满天大雪未停,却不见桑琼的人影。

心里不禁一阵失望,信口道:“啊!找着了,原来掉在袖角边上,二位堂主请听候消息,婢子去了。”

跨进庙门,螓首一低,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神殿上,耶律翰早已酩酊大醉,血泪俱尽,犹自痛饮不已,地上酒汁残肴狼藉,罐内还有少量余酒。

鹊儿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回殿上,扭头一望,庙门外四只阴森森的眼睛,正炯炯相视着自己。

矮叟韩东沧甚至露出半个身子,不住比着手势,催促她早些下毒。

鹊儿点点头,挨近耶律翰身边,低叫道:“宫主!宫主!”

耶律翰木然如痴,漫声应道:“晤——”

鹊儿心里一酸,含泪道:“宫主,您老人家醉了吗?”

耶律翰怔怔地道:“什么?谁醉了?你说谁醉了?” 一探手,又抓起地上酒罐,仰头欲喝。

鹊儿连忙拉住他的手,急声叫道:“你老人家先停一停再喝,婢子有几句话要说……”

耶律翰一挥手,道:“谁说我醉了?笑话!三两杯酒就能醉倒我?让开!瞧我再干一大杯给你看看!”

这一挥,直把鹊儿推得仰面摔倒,牵动内腑伤处,险些一痛晕厥。

耶律翰恍如未觉,捧起酒罐,“咕嘟嘟” 向喉中直灌,酒液顺腮溢流,浸得衣襟尽湿。

鹊儿挣扎爬起身来,又扑了过去,颤声叫道:“宫主,您老人家醒一醒啊!”

耶律翰放下酒罐,仰面喝道:“你是谁?快说!你是谁?”

鹊儿急道:“宫主,您不能再喝了……”

耶律翰忽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鼻翼歙动,道:“沙娜拉!你是沙娜拉!你是沙娜拉?”

鹊儿悲声道:“婢子是鹊儿,宫主,您老人家连婢子也不认识了么?”

耶律翰似闻非闻,喃喃道:“沙娜拉!你别生气,是的!是的!我错了!我不该喝酒,做下这糊涂恨事,你打我吧!骂我吧!从今以后我发誓永不再喝酒了!真的!一定不再喝,你看!”

说着,抓起酒罐,振臂掷出,酒罐直飞出十丈外,“啷”一声砸在庙门旁一株大树上,登时碎成齑粉。

那株碗口粗细大树,也“轰”然齐腰折倒,扬起满大雪花。

庙门口人影一闪,天山二叟已含怒掠了进来。

鹊儿骇然失色,急叫道:“‘老宫主,快醒一醒,快醒醒啊!”

耶律翰却反手抓住鹊儿双腕,道:“好师妹,请你原谅我,我不该喝酒,做了那件糊涂事,我……”

突然语声一顿,扭头喝道:“是什么人?胆敢擅自闯进老夫的寝宫?”

天山二叟正掠近神殿墀前,闻声急忙却步,鉴于耶律翰方才 随手一掷之威,他们自忖难是敌手,只得频频怒目向鹊儿示意, 迫她设词掩饰。

矮叟韩东沧更以“传音入密”之法,低声恫吓道:“丫头,你生死全在咱们手中,若想活命,现在快下手偷取他的双拐还来得及,否则,哼——”

鹊儿双手被耶律翰紧紧握住,芳心焦急无比,对天山二叟的威逼示意,她可以不予理会,但眼见强敌已至近身,耶律翰却仍然神志不清,错把自己当作沙娜拉,更把破庙认作琼楼寝宫,使她情急之中,又增羞涩。

耶律翰叱问了一声,不闻回应,似乎已忘了这件事,复又柔声对鹊儿说道:“好师妹,求你别再哭了,都怪我一时太冲动,忘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告诫,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我比你更难过,我该死,我不是人,我是禽兽、畜生……”

一句句都是血泪织成的心声,也都是当年深闺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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