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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春女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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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回家!跟席一虫相会哩!
家乡正在飘雪。满山遍野的欺雪青松在重压之下,更有气魄。只是家乡太穷了。
她一头冲进家门。母亲睁大眼,惊喜地望着她,好似女儿脸上,开出牡丹花来了。她许久说不出话。
她三下五除二地洗发沐浴,梳洗打扮一番,穿上一套自己最喜欢的时鲜衣服。这套衣服花了两千多元呢!她丢下母亲,直奔席家。
见到席家窗子上,透出灯光,笑了笑。她口里吐着雾,飞身朝屋子奔去。
她突然尖叫,脚底下一滑,直直地扑到一件东西上。她本能地一抱,发现自己撞到那物上居然一点也不疼。用手去摸时,先是摸中一堆毛,然后一捏,捏中一块肉。原来,她在摸一个男人的胡子哩!
“虫子!你怎么站在这里?人家都给你吓倒了哩!”
她直着眼细看面前的男人。
他就宛若一颗光秃秃的树,他快要冻僵了哩。
她知道,他等的不是她。他在等那个叫做梅雪妍的女人。她心里突然绞痛起来。
她使上吃奶的劲,把闷声不吭的席一虫弄进房里。真想一头拱到那胡子堆里咬一口。匆忙中,找到一瓶二锅头,她急将瓶口插进他嘴里,任他喝。见他这样作贱自己,这女子,心都碎了。
忍不住自己也喝了一口。那雪亮的烧刀子,一入口,既炸又辣。但苦味过后,就化作一股甜甜之暖流,从上往下,于全身周游了哩。好爽哦!
她全身发热,好似在秋千架上荡漾,有点飘哩。她就想什么也不顾,飘一飘!酒意直冲脑门,她的脸开始发烧了。直奔卫生间,撅臀撒尿。出来看见灯下的席一虫元气已恢复大半。她赶着拿来热水和毛巾,帮他暖脚。
“呵呵,雪妍!你回来了哩!”
突见那个鬼,一骨碌坐起来,死死地抓住她大叫,半个魂都吓走了哩。
他醉了。他喊起来:“我的雪妍哩!你死哪去了!”
我不是雪妍,我是兰兰儿哩!她心里一个声音在响。可是他死死地抱住她,哭起来了!他一哭,她就什么都忘了。迎了上去,他们在宽大的床上,缠作一团…。
寒雨潇潇,兰母第三次敲响爱女的房门。已是上午十一点,女儿还睡在床上不起来。女儿最近几天,超级睡,十足贪床哩。也不起来梳妆,蓬头乱发。饭也吃不下,有时,看到女儿的眼睛核桃样肿。她睡觉不分昼夜,把被子盖着头,直睡得天昏地暗。看她气色,又不象有病的样子。问她,也只有一句话,“我要睡觉。我好累好累。我要休息哩。”
兰母没法,只得洗好一篮子大个的苹果,还去买来牛奶、甜食等,一大堆放到女儿床头。女儿果然没病,她饿了一伸手,抓到什么就吃。吃够了,复又昏昏睡去。房里,电话机的电话线她也拔了,手机也关了。兰兰儿自那一夜和席一虫发生“非常事件”,当晚回来,就开始做睡美人哩。半夜里,她的房间会在夜雨声中,突然大亮,她从被窝里跳下床,找到钥匙,打开锁着她半生秘密的抽屉,拿出一摞旧信,认认真真地看。看够了,就坐着发呆。呆腻了,她就戴上耳机,听韩虹的一首歌《那个冬季》,眼泪稀里哗啦地,掉下来。她独自啜泣——来自灵魂深处的眼泪,好似闷闷地,等待了一个世纪。纸篓里的面巾纸越垒越高了。白天,来了朋友,她授意母亲出面佯称她本人不在家,避不见人。有天夜晚,房里发出一股焦味来,兰兰儿在烧信件,还有席一虫不多的几张相片,她一并投入火中,席一虫留在她世界里的实物真迹,一霎时灰飞烟灭哩。
兰兰儿这个春节就在呼呼大睡中度过了哩。
大年初一,一大早,绵绵细雨下起来。这样的冷天,无端地令人伤感,叫人发愁。
有一扇门终于开了,有一个人终于出来了哩。
一大早,起来做饭的兰母错愕地盯着响动的房门,盯着从里头出来的人。足足有一分钟,她呆在当地,她手里端着一瓢水。兰兰儿梳洗毕,就坐在梳妆台前打扮。今天,她着一袭亮丽衣服,唇上涂胭脂,身上喷香水,粉嫩的脖子扎上了丝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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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二次出来的时候,真是出水芙蓉样,美不胜收哩。
院子里,现出一辆摩托,下来一个大面庞的帅哥。这是追了兰兰儿五年之久的A。
半个小时后,院子里又现出一摩托,下来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学教师。这是追了兰兰儿四年半多一点的S。二十分钟过后,院子里又添一辆摩托,这一辆,是众摩托中最贵、最豪华的。下来一个英俊的瘦高个,他是跟兰兰儿同在中山上班的Q。他居然不着雨衣,淋雨而来。兰兰儿感动地暗中奖给他一个秋波。Q是一位有心计、懂得花心思的男青年。他在即将抵达兰兰儿家前,把车停下,脱掉雨衣,折起放入后座“百宝箱”里。他溜到山谷中,找到一泓清水,捧起水,将头发搞湿。这水,那样地冻人,他也顾不得了。
第五章 酸女·泣男
大年初二,满天阴霾。宜祭祀祈福,求嗣纳财,忌出行。
春节一过,梅雪妍的归期过了期。席一虫完成了这次的诺言,不用等人了哩。只是等了这么久,到头来没有一个结果,真得很折磨人啊。席一虫都快愁死了哩。
山容打电话来,说,有个喜欢他小说读者,是女的。极想会会他,问他有兴趣否?席一虫是无极农场小小的农场主。山林里的生活很艰苦、也很寂寞。他就添了一台二手电脑,闲时上上网,把自己写的小说贴到网上去。现在,知道有人喜欢看,不管怎么讲,都是令人兴奋,是大好消息哩。
他绝早起来梳洗,摆弄剃须刀刮胡子。已经许久没刮毛了,这面上的毛,跟草一样,长得到处都是哩。今天他特意打了一款花领带,头发喷嗜喱水,梳得滑溜、整齐。兰兰儿打电话来。席一虫问她有什么事,她闷闷地不说话。就告诉兰兰儿,今天他要进城去见一个人。兰兰儿挖苦他说:“你要见的是女人吧?”
席一虫傻傻地反问:“怪了,你怎么知道哩?”兰儿一听,生气了,“啪”地挂了电话。席一虫知道她就是这性子,也没放在心上。胡乱扒了几口饭,就去杨树下等山容。
粗大的杨树下,停着一辆女式摩托,席一虫正得意自己先到哩,不想倏地从杨树背后蹦出一个人来。正是山容,她满面都是笑。她笑着说:“席一虫!你迟到八分钟。该不该打哩?”
这女孩不由分说,抓起他的手,拉开架势,手落下时,却轻轻地放来。听见山容说:“算了,打坏了没人心疼你,不划算哩!”
一不小心,两只手就碰到一起,席一虫心里一动,意识到什么哩。他把手收回来。男女间的事,往往一不小心就发生了的。
不由地微微一哂,他很多个日子,想笑笑不起来哩。他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真逗人。细看之下,他又觉得,山容跟梅雪妍长得极其酷似。特别是她的声音,跟梅雪妍一样。甜甜的,如同出谷黄莺。他看山容的眼神,竟有些异样了哩。
“再看,就计时收费了。”
席一虫哈哈一乐。再看山容,那低首红脸的儿女模样,煞是可人。他拦下一辆挤满了客的小巴,冲山容说:“我不善摩托,不好意思坐你的,你自己骑来吧!汽车站见哩!”说罢上车,山容明白了怎么回事时,席一虫已不见影。小巴绝尘而去。她气得拿脚去踢树哩。
山容最先到汽车站。她心里不平衡,她把车子停到车站斜对面的银行门前,自己躲进银行里去,透过玻璃墙,朝汽车站口张望哩。
不一会儿,那只鬼出来了。他站到车站口,眺望着来路等她哩。见到期待中的男人在等自己,那山容岂能不虚荣心大大地充满哩?她心里兴头地喊:“就要你等哩!好好等吧!等死你!”约摸有半个钟头挨过,山容方偷偷笑着,骑车趋到席一虫背后,下车猛地一拍他肩膀。那蹲在地上沉默的席一虫倏地跳起。因腿部血路不畅,发麻发僵,一时站立不住,竟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引得路人目光齐聚,那山容赶紧敛容,扶他,甚是亲密状。山容软施硬磨,可席一虫就是不肯坐她的车,他要压马路步行。山容竟不生气,她欣赏他说一不二的个性。她先到市政广场等他,然后二人一齐登上快活王子食城的二楼。
山容要了一个包间。席一虫问她:“她什么时候到?要不要打她手机。”
山容不答,静静地,看服务员倒茶,端上瓜子。直到服务员带上门,出去了,她才轻描淡写地说:“她早就到了哩。”
“在哪里?”
“就坐在你面前,跟你说话的这个人。”
席一虫惊讶地瞪着她。样子像是她姣好的脸上,开出一朵花来了哩。山容一笑,一抿嘴,兰花指一扬,悠悠地道:“上当了?可我并没骗你哩。”
“你没骗我。是我没想到哩。”
“今天请你来,我有两个目的。一来,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的小说;二来,我要你一个人为我饯行哩。”
席一虫的眼睛瞪得很大。表面上,他不动声色,他面容严肃、正经。十足地像柳下惠的后代。只有天知道,他肚里,早已喜得开花哩,哈哈。山容一番话完,右手支颐,双眸黑如点漆,竟毫不忌惮地盯着面前这个人。初五,她要回公司去上班,她要将这个男人的英容笑貌刻到心里。服务员拿着菜谱进来,山容一气点了六个菜,还要了一瓶精装白酒。席一虫愣愣地注视着她,她一副柔弱可抱的样子。他极想拥前去,亲近她,给她一个宽厚之肩膀依靠。席一虫并不善饮,可他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越不能喝,他越要喝哩。他装出此中行家的样儿,打开章贡王,先给自己倒满三杯。
“第一杯,祝贺我认识了你,你认识了我。我是个没脸的人。多谢赏脸哩!”
“第二杯,多谢你喜欢鄙人涂鸦的小说。”
“第三杯,祝你一路顺风,爱情事业双赢。”
三杯酒下肚,席一虫之面部,已是如同春日曝晒下婴儿之脸蛋样,红朴朴哩。他眼眶里,漾着亮亮的水。山容识趣,她不是那种不惜抓住一切机会奚落人、要男人下不来台的无聊女子。她紧抿着小嘴儿,呼来服务员,要服务员打开热空调。她脱下时鲜外套,露出一层乌溜溜的半透明长袖纱衫来。顿时,她粉颈长项、胸部之肿起频频发出无言的讯号。山容二话皆无,也给自己倒满三杯。她酒到杯干,表现煞是爽快。席一虫的眼球,已是瞪到最大。
零号包房里,一男一女并不??隆⒍嗷埃?皇悄阋槐?⑽乙槐?兀?蠛却笠?O?怀婷魇怯渤牛?盖疲?阒??延行┳?晃攘恕K??胝腋龅胤剑?上吕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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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躺下来,他哭了起来!
山容呆呆地,看着沉声哭泣之席一虫。眸子,也满是动容的泪花。她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哭泣。男人有心事不好跟人讲,只是闷到心里。包房里的气氛,顿然冷寂。二人默坐良久。席一虫擦了一把面部,突然,从座上跃起,大步流星地急步出包房。山容以为,他要去洗手间,便默然地从包里掏出化妆镜,往唇上抹了抹口红,穿上外套,去收银台结帐。待她几步走出包间,惊见,那席一虫正站在收银台前接过收银员递来之找零。
“虫儿,怎么能让你…?”
下面的字,她没有喊出口。大厅里,食客太多,人多耳杂。此时大厅角的一张条形桌上,坐着一个女人,她是兰兰儿哩!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陪她一起吃饭。他便是故意把头发弄湿的Q。兰儿神情落拓,眼睁睁,看着席一虫掏钱结帐之后,步履不稳地,独自下楼,扬长而去。一个年青高挑的靓妹子一跌声追出来。兰兰儿面上陡然失色,她咬牙暗道:“好!好!原来也是个花花肠子哩!”
路上,一个乌发飞扬的女子骑着快车在追一个人!她口里焦急地喊,“虫子!虫子!”可是,那虫子搭坐的摩托更快、更极速哩。
第六章 轻抚·对镜
无极农场座落在一片山林里,从水泥路边拐出,走上十几米就到。但见,一大片墨绿之柚子树,在饱饮了一顿瑞雪后,长势好似更雄哩。半山坳里,现出一排红砖房子,房子对面,是一排长长的猪舍。一个短头发的中年妇人,正从猪舍里,忙进忙出。那是席一虫的母亲了。山容减速,缓缓地驶入无极农场。一头硕大的狼犬发出慑人的吠声,正想伸爪,扑上,那中年妇人忙忙地一声断喝,狼犬遂摇头摆尾进屋去了。
“伯母,一虫在家吗?”
“一虫哎!来客了哩。”
显见猪舍里,众猪皆已饿,众猪嘶哑的嗥叫声和脆响的咀嚼声,此起彼伏。山容且不紧着寻席一虫。她走到一间猪舍,笑盈盈地朝里张望,一群小猪你推我搡,挤在食槽前大嚼。挤不进来的,竟顽皮地人立而起,一个猛子,将身躯架到猪兄妹身上,哼哼连声地埋怨。
“嘻嘻,伯母,你养的猪好肥哦!”
“姑娘笑话哩,平时都是虫子照看。家中有老人,我脱不开身。得闲时我才能过来帮个手。”
“我叫山容,您就叫我容儿吧。我是一虫高中时十分要好的同学!”
山容说着,脸上不由一热。她自己也想不到,她居然也学会撒谎了。她跟他才认识几天呀。
“虫子这些年不走运。一天说的话,数得出来。他心里的事,也不跟我们说。我真怕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哩。”
“他这么有出息!把这里搞得红红火火!您还担心什么呀!”
“就你嘴甜。容儿你进屋去坐,这里脏哩!”
“伯母,我不是娇生惯养的人,这里一点不脏呀!”
山容一席甜话,让席母好生受用,这女孩子冰雪聪明,又会笑。席母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她眼里都是笑哩。山容进到席一虫的卧房里,见他倒床睡了。便拉过一张藤椅,坐到床前看席一虫睡相。竟发现他直冒冷汗,正疑虑间,席一虫突然跳起,赤足朝屋外急奔。山容追出来时,那席一虫正嗥叫着吐秽物。她居然不闪躲,弯下身子,轻抚他背部。她知道人生世上,呕吐是最苦之事。席一虫示意她走远点,她直摇头,反而挨他更近哩。她身上的香水味幽幽地飘出来。她双手轻抚着他的背部,见吐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进屋,一言不发地端来一杯温水,给他漱口。又打来热水,用毛巾帮他擦脸。然后搀扶席一虫进屋躺下。倏见她姿影从门口一闪,不见了,回来时,手上拿着一包白糖。她是从厨房里找到的。席一虫几杯糖水下肚,气色有似好了些。这次,他是真得昏昏沉沉地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骤起。席一虫睁开眼来。他只觉身上有气无力,嘴里,跟咬着了黄莲一样。他肚子里,咕咕叫,他好饿。他拿起听筒,问是谁,对方不说话。他耐着性子,再问,对方只不出声。仔细地听,听筒里竟传来啜泣的喘声,席一虫心底一沉。
“兰儿,哭什么哩。”
他话还没有完,兰兰儿便挂断手机。席一虫大觉蹊跷,最近,兰兰儿情绪反复无常,跟现在的天气一样。她变得好快。她出了什么事呢?女人的心思,真难懂哩。他一时间太饿,也无暇细想。看天色,已近黄昏,气温急剧下降,冷气逼人。他拉亮灯,房门,吱呀开了,进来一个手提纸袋的人,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先一步飘入。是山容。她刚刚去超市买了许多牛奶、饼干和水果回来。山容冲着他笑。席一虫都看呆了。他茫然地鼓着眼。被他盯着看的女子问:“你好些了么?”
席一虫点点头。他眼神暗淡。看上去不想说话、不想见人。山容轻轻地,叫他:“吃吧,你现在只能吃甜的。”
席一虫是太饿了。人人都怕饿。饿着了,就不象人样了。所以人人都要拼命去挣钱,拼命地工作。否则,就要挨饿了。他大喝大嚼!山容笑容可掬地,看着他吃东西。忍不住喉咙里吞起口水来哩。她站起来,自然地走到镜前,照了一下,又自然地坐下来。
“一虫哥,我该回去了哩。”
她嘴里说着软绵绵的话,身子却一动不动。她眼睁睁地望着他,像蜂儿在等花儿开。那席一虫停下嘴,愣了愣。他只说了四个字:“谢谢你哩。”
然后,他很难看地笑了一个。山容听了,肚里真是气哩!她差点呲牙大吼:“死鬼。猪。”但她不是性情冲动的女孩子。她有分寸。她的分寸,从大公司的办公室里锻炼出来。她面上挂着微笑。笑笑地说:“我真的该回去了哩。”
她站起身来,她动作很慢。心里酸酸的。分明是指望席一虫说几句有盐的话儿给她听。结果,阿弥陀佛,对不起,席一虫一惯的作风——舌头打结,无可救药。她扭着屁股,急步从房里掠出。席一虫跟了出来,面上也不知是悲是喜哩。
山容的摩托嗡嗡响地,消失在果林那边。
过了好几天,他才发现卧房的抽屉里,躺着数百元钱,里头夹着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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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傻!怎能要你坏钱哩。”
第七章被窝·春衫薄
已是水流花放的春之三月。人身上厚厚的冬装脱了。男人还原到男人的样子,女人更是回到女人的样子,她们有了线条,有了面部之红润,有了美滋滋的胸部之“肿”哩。
地上,桃花乱落。
市郊,外观气派的新汽车站,被清晨浓浓的大雾迷住。国道上,大大小小的车辆车灯大开,行驶极缓。车站的小乐旅行社,三楼的阳台上,立着一个支肘赏雾的长项少妇,波浪型的长发,纷披于胸前。旁的一间单人房门轻开,出来一个二十七八年纪的宽肩男子。他身板跟竹子样直,行步极有节奏,有似出身行伍。他洁白的棉质汗衫外,套件闪光的春式外套。他眼眶微陷,面容憔悴。显见昨晚少睡。他俩凌晨下的车。他老老地伸了个懒腰。
“好雪妍哩,你穿这么少,别站到风口里。”
梅雪妍扭头,微一莞尔,却不吱声。她显是心事重重。她的疲惫并非来源于肉体。她的疲惫发自灵魂深处。在广东这些多如树叶儿的打工日子里,她不只一次地想过,一个女人到底可不可以回头。一个女人到底有没有鲜活的未来。她除了无言忍容,是否就像一只逃命的长颈鹿,别无它途了?这一切,可不可以重来一次,给她另一种她想要的命运?
“雪妍,这事不急,雾这么浓。等雾散后再走。”
梅雪妍颔首。她转回自己的房间,重入被窝,她纤长的手随意地搭在被上。那被上,绣着成双成对的鸳鸯鸟与富贵牡丹同栖的华丽图案。她瓷着双眸,愣愣地盯着这大块的图案出神。
男子进来,他手上,拿着牛奶油条还有肉包。他把食物递给她。梅雪妍看也不看,兰花指无力地一扬,道:“我不想吃。”
“这几天你整个人瘦了大大地一圈哩。你吃的太少。雪妍,你要是不想离开他,那就回到他身边去吧!我只要你开心…。”
“你混蛋!”
梅雪妍突然大叫。她气起来,床上棉被已获得生命般,凌空飞起,整个儿把那连风遮住!她怎么了?离家越近,女人的脾气便越坏。是不是他道着了她心里苦苦想着的?有时候,一个女人并不希望有人猜中她的心思。男人就是“中奖”了,聪明识趣的话,最好别要卖弄出来。连风却直言直性地问道:“我哪点错了哩?!”
不容床上的女人答话,他又将被子复原到她身上。他抽了一支烟,想了很久,才回头说:“一,我尊重席一虫的人格,所以,我就此止步,呆在旅社等你。二,这件事,只能你自己决定。我尊重你作的任何抉择。雪妍,遇事冷静点,好吗?我好担心你哩。”
连风说罢,用力地看了她几眼。然后,他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他突然绝望起来。绝望时,总想毁了自己。面对这样的遥遥无期,他还要等下去。
梅雪妍不忍让他虚掷年华。是连风自己缠着要等她的。
她是他今生,这世界上最懂他的女人哩。
可连风自己也承认,他对她的信心指数下降了。他想,她会放弃他,将之凉在一边。一旦被这种念头占据了脑海,他看什么都不顺眼。
当他懒懒地睁开双眼,发现时候不早了,今晨来的大雾,早已作鸟兽散。他急步趋出,只见梅雪妍的房门,紧锁哩,她人已不在。到楼下一问,这间房已退。
梅雪妍竟不辞而别哩!
是夜,连风大醉归房。
第八章 台湾男人
他是个生来就没有爷爷的人。记事时起,从奶奶嘴里知道,他还活在人间,而且可能活得很好哩。但他却从未见过他。所有熟知内情的人都说:“虫子,你爷爷了不得哩,他在台湾呢。”瞧他们艳羡的眼神。其实,一虫半点也不觉得。相反,他骨子里还有一片隐隐的恨。他恨那个人。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他三不知溜哪去了哩。他们几兄妹还都是小不点的孩子,这个家就由两个蒲柳弱质的单身妇女支撑着哩。
一虫猜,他很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他很可能死于四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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