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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青霍桑探案-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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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问道:“昨夜里在枪声发作以前,你到底有没有进过这屋子里去?”我随手向那正屋的方向指一指,目光仍毫不转瞬地瞧着他,可是捉不着什么破绽。因为他的目光既不闪避,也没有恐惧的神气,只略略有些惊讶。
    他惊异地反问我说:“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早晨我不是已告诉你们了吗?我不曾进去过啊。”
    “当真没有吗?你须实说,这是我们要查明这案子里的一个疑点,你承认了也没关系。我们决不会因着你承认了走进去过,就把你当作凶手。”
    老毛有些着急,但仍旧注视着我。“我当然不是凶手,但我实在不曾进去过。我承认什么?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们,我回来以后有些头痛,所以”
    我摇摇手止住他,说:“好,这个我已知道,你不必再重新说。你昨夜里出外去看戏时穿的什么鞋子?”
    老毛好像猜不透我的问句有什么含意。他的眼睛霎了几霎,答道:“这有什么意思?我穿的是那双真贡呢皮底鞋子啊。”他用手在那小窗的槛上指了一指。窗槛上果真有一双皮底鞋,鞋底向上,还没有干透。“我出去时天没有下雨,所以穿了那双新鞋。回来时雨大透了,这双鞋子便完全浸湿。先生,你为什么问到我的鞋子?”
    我并不回答,但继续我的查问。“那么,你被枪声惊醒以后,从床上起来,穿的什么鞋子?”
    他又用手向我靠着的小方桌底下指一指。“穿的这双皮鞋。先生,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怎么不也说几句实话?你问我鞋子,究竟为着什么?可是可是因着地板上的那个皮鞋印子?”
    我被他逼得没法,只能承认说:“是的。你也瞧见的,地板上的那个清楚的脚印,跟你的皮鞋的尺寸彼此相同。”
    他惊愕地说:“什么?相同的?奇怪!先生你怎么知道的?”
    我向小方桌底下指一指。“你这双皮鞋,我刚才已经量过十一英寸六,而且也同样是圆头的,和那地板上的印子完全相同。”
    那老头儿好像有些吃惊。他的眼睛已不再瞧我,却在瞧桌子底下他的皮鞋,两只手忽张忽握,他的眉毛也蹙紧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奇怪,太奇怪!我实在没有进去过”他忽然抬起头来,两只小眼里居然也射出光来。“先生!我我想起来了!这这个”
    我瞧见他这种神气,也不能不感到惊异。“什么?说啊。你想起了什么?”
    老毛讷讷地说:“这这双皮鞋是陆经理的,他穿旧了送给我的。”
    我暗忖老毛的解释如果不虚,的确可以破除一个疑团,否则那地板上的甲印,竟和陆健笙和老毛的皮鞋都相同,未免太巧。我问道:“噢,这皮鞋是陆经理送给你的吗?什么时候送你的?”
    老毛想了一想,答道:“那还是去年年底先生,你不必疑心,这不会假。这皮鞋不是陆经理直接给我的,是王小姐给我的。伊给我时,金梅也瞧见的,你可以问伊。先生,我想”他又停顿了不说。
    我催着说:“你怎么不说?想什么?”
    老毛舐着他的嘴唇,答道:“我想地板上的脚印既然和这双皮鞋的尺寸相同,也许昨夜陆经理进去过的。”
    我低头想了一想,并不回答,再问道:“昨夜里你的确不曾进去过吗?”
    老毛直瞧着我的脸,理直气壮地说道:“的确不曾。我的话没有半句假,我可以发誓的。”
    我觉得他的话当真不像虚假,一时又想不出其他足以证明的问句,便点点头说:“好,现在金梅可在里面?我要跟伊谈谈。”
    老毛应道:“伊在楼上,我去叫伊。”他就回身走出门房去,在阶级上又站住了旋转头来。“叫伊到这里来吗?”
    我摇头道:“到会客室里去。”
    老毛走下了那水泥的阶级,便穿出了冬青的短篱,沿着那条早已干透的水泥径向正屋里进去。我还在门房里站了一站,向这小小的斗室察看了一下。除了一只木架子的板铺,一只小方桌和两只西式的直背椅子以外,床底下还有一只柳条的箱子。
    我本想乘这机会搜索一下,万一老毛有盗窃手饰的可能,那赃物势必还来不及出门,说不定还在这箱子里。我蹲着身子,在那柳条箱的盖上揭了一揭。那箱子是锁着的。我转念一想,要开这箱子,固然不难,不过我如果马上破坏他的箱子,未免太无根据。不如跟霍桑商量一下,再动手不迟。因此,我就站直了从门房中走出来。
    我走上那条水泥小径时,见太阳光斜照着靠左手的花圃上。花圃的泥地上,经过夜来雨水的冲洗,呈现着一种平顺匀整状态,还是清晨所见的那样子。几朵浅红而瘦小的月季,受着阳光的煦拂,比早晨瞧见时更有些精神,仿佛一个多愁多病的美人,得到了某种慰籍,挣扎出一种勉强的苦笑,可是它的生命的终点也就在眼前了。我走上正屋的阶级,见门口里面铺盖脚印的木板虽已移去,杂乱的脚印也增加了不少,但先前那个甲印却还不曾完全模糊,显见这地板还没有人抹过。我走到会客室门口,把门钮旋了一旋,门已下锁。我只得站住了等待。不一回,老毛已领了金梅下楼,金梅向我点了点头,就用手里拿着的钥匙开会客室的门。
    我向老毛说:“我要跟金梅谈几句话。你到门房里去。”
    我先走进了会客室,等金梅跟进来以后,我顺手把会客室的门关上。室中的景象和清晨进来时并没有两样,只少了一个死人。光线虽不很暗,但因着窗门的关闭,空气却很沉闷,心理上还有一种悲凄的感觉,所以当我在那圆桌旁边的皮垫椅上坐下来时,精神上很不舒适。金梅也蹙紧了双眉,神气上也不及初见时那么镇静。
    我说道:“金梅,你也坐下来。这件案子我们从各方面调查的结果,觉得非常曲折。我们已知道造成这曲折原因的人,就是你。”
    那女仆向我瞧了一瞧,惊讶地说:“我?我?什么?我不懂。”
    我答道:“换一句说,你早晨和我们谈的话,完全没有诚意,把重要的事实隐藏了起来,才使这件事弄得越发复杂了。”
    金梅抗辩说:“先生,我并不曾隐藏什么啊。我所知道的都已告诉你们。若说余少爷的事,我也并不是要袒护他。他有罪没有罪,你们总查得明白。我的话”
    我阻止伊说:“金梅,你别卖弄你的嘴。你须明白,这是一件人命案子。你如果在凶案上并没份,却因着少数金钱或其他关系,想掩护什么人,那你就会把灾祸弄到你自己身上来,我给你想想,白白地为了人家吃苦受罪,真犯不着。金梅,这是我好意的忠告,你要明白才好。”
    我这几句话本来没有什么威胁的意味,可是竟产生了意外的效果。伊向我凝视了几秒钟,伊的眼腔里有些水汪汪的样子。伊答话时候,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伊说道:“先生,我懂得,这是你的好意。不过我因着余少爷平日待我很好,此番的事,他的行动的确有些可疑,我才才想帮帮他的忙。现在我可以老实说,他在昨天早晨曾在电话中跟王小姐吵嘴,昨天夜里这凶案发生以后,他也曾到大门外来探望,我曾给他一个暗号,叫他走开”
    我又阻截伊说:“关于他的事,我们已都知道,你不必再说。除他以外,你可还袒护着什么别的人?”
    金梅抬起头来答道:“没有啊,还有什么人?”
    我道:“譬如李老爷的儿子李守琦,前天从苏州来,在这里住过一夜,你也绝不曾说起。”
    伊忽张大了含着泪珠的眼睛,惊骇地说:“唉他”伊略顿一顿,继续说:“先生,关于他的事,你们自己不曾问过我啊。我为什么要帮他?我跟他本来是不相识的,你们不曾提起他,我为着李老爷的面子起见,自然也不敢乱说。因为这回事关系很大。我当然不愿意把是非找上自己身上来。先生,你别误会,我决不是故意袒护他。”
    我心中暗暗欢喜,听金梅的语气,料想关于这李守琦的故事,一定也有些动人的成分;并且在现在的局势之下,要伊说出这番我急于要知道的故事,也一定不会有多大的困难了。
    第十章皮鞋问题
    当我叫金梅说出关于李守琦的事实的时候,金梅还有一种小小的曲折的表演。伊走到书桌面前,弯着腰用手把那搂孔的窗帘轻轻拉起了一角,向外面探望了一下,好像这番说话非常秘密,恐防李芝范会回来,被他听见了,会闹出事来。接着伊回到圆桌旁来,脸上也显着小心戒备的神气。我用手向那另一支皮垫椅指了一指,伊就慢慢地坐下。
    伊低声说道:“先生,这个李少爷的确有些可疑,不过我实在不敢说。现在王小姐死了,李老爷好像是这里的主人,他如果知道我说他儿子的事,那我一定吃不消。先生,这事关系太大了。你如果不能保证我,我还是不敢说。”
    我立即答道:“你放心,尽管说,只要你的话完全实在,什么人都不能难为你。你说,这李守琦有过什么事?”
    金梅的目光注视着我,顿了一顿,突然说道:“他要强奸王小姐!”伊说了这句,急忙把目光避开,移到窗口边去,好像非常惊恐。
    这句话当然不能不使我感到惊异,但我仍保持着镇静的状态。我回答说:“你别怕,就是李芝范回来,也没有关系。你说得仔细些。他是十七那天来的,来了以后怎么样?”
    金梅定了定神,才说:“他一到这里,王小姐瞧见了他,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他吃过了中饭,王小姐就跟他在这里谈话,谈话的声音很低,时间又很长久。我曾送茶进来,王小姐立刻叫我出去,把门也锁上了。所以他们谈些什么,我完全听不见。后来那姓赵的来了,王小姐忙赶出去阻挡他,不让姓赵的进来。”
    “他们谈了足足两个钟头,大家的喉咙响起来了,幸亏李老爷敲门进来,给他们劝解。李老爷也加入谈话,又谈了好一会,王小姐才气冲冲开了门回楼上去。这一回总算不曾闹成功。”
    伊说到这里,向我瞧瞧。我并不答话,但点点头,让伊继续说下去。
    伊略顿一顿,接着说:“就在那天就是前天十七夜里,那件不要脸的事就发生了。那时已在半夜后两三点钟。我早已睡熟,忽听得有什么玻璃东西打碎的声音。我突然惊醒。接着又听得王小姐的呼叫声音。我知道不妙,忙从床上起来,披了件衣裳,赶到二层楼去。王小姐的房门关着,室中却没有灯光。我走到伊房门口时,还听得地板上的脚声,好像有人在那里挣扭。王小姐仍在呼叫,不过呼叫声音很低,好像伊的嘴被什么东西阻塞着,伊喊叫不出。
    “我吓得什么似的,要想进去,又没有这个胆。我以为也许有什么强盗或偷儿。我走到伊的房门口,用足了气力,喊了一声:”王小姐!‘那房门突然开了,有一个男人直冲出来,撞在我的身上,竟使我跌了一交。黑暗中我当然认不出那人是谁,但约略瞧见他穿一身白色的短衬衣,向三层楼奔去。
    “不一回,房间里电灯亮了,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李老爷也从三层楼下来,慌忙地走进王小姐房间里去。我也跟着进去,看见王小姐坐在床边上哭,那件白印度绸的睡衣,前襟也已撕破。妆台上的一只玻璃花瓶,已打碎在地上,床上的被褥散乱,一只小方凳也翻倒了。
    “李老爷拍着王小姐的肩,低声说:”阿宝,你别哭,这畜生太不要脸,我马上叫他滚。你看我面上,不要生气。‘王小姐仍掩住了脸啼哭。李老爷也回头来瞧我。’金梅,你上楼去睡,没有事。‘那时我也说不出什么话,只能听从他,回上三层楼去。我进了自己的房,当然还睡不着。不多一回,我又听得李老爷也回进他的房里去。他们父子两个便唧唧哝哝地密谈。我的房间虽和他们只隔一层板条涂石灰的空壁,但我虽把耳朵凑到壁上,到底听不出什么。
    “我发觉了这一回事,才知这个表哥不是好人。我防他再有什么举动,这一夜便不敢睡。可是直到天明,没有其他的动静。到了昨天早晨七点钟光景,李老爷陪着他的儿子出去,说是送他儿子上火车回苏州去的,临走时,这守琦也不曾向王小姐辞别。其实这时候王小姐的房门还不曾开,也许还睡着呢。”伊说到这里,又向窗口方面望了一望。
    我觉得这一回事,的确是这件凶案中的唯一要点,我们起先竟没有发见,不能不算是失着。我因向金梅说:“这一回事的确很重要,可惜你不肯早些说。”
    金梅辩道:“我不敢说啊。你们也不曾问我。你不能怪我。况且昨夜里李老爷在凶案发生以后,曾叮嘱我说话要留神,不要乱说。那明明是指这件事的。”
    我点点头,又问道:“那么,这李守琦昨天早晨出去以后,可曾再来过?”
    金梅摇摇头,接着又说:“我不曾瞧见他。”
    “他会不会瞒着你重新回来,躲在什么地方,不过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李老爷回来时是一个人,他不曾再出去过。这守琦也许在晚上再溜进来,那也说不定。你可以问问老毛。”
    “好,等一回我再问老毛。除此以外,你可还有什么其他隐藏的事?”
    金梅摇摇头。“没有了,我所知道的,都已完全告诉你。”
    我思索了一下,又问道:“那么,你早晨所说的,昨夜里你听得了枪声下楼来的一回事,可也有什么顾忌的话吗?”
    金梅道:“没有,那完全是实在的。我委实不曾听得其他声音,直到被枪声惊醒。”
    这时我忙举起右手向金梅摇摇。因为我耳朵中仿佛听得客室外有轻微的脚步声。我急忙站起来,走到门口,把耳朵凑在门上听听,又仿佛听到楼梯上的吱吱声音。我随手将门拉开,门外并没有人,便向楼梯上一瞧,也不见人影。但我不相信我的耳朵会有接连两次的错觉。我回头向金梅演一个手势,叫伊留在会客室中。我自己出了会客室,反手将门拉上,踏着轻快而稳健的步子,走上楼梯去。
    我到了二层楼,瞧见甬道中并没有人。右手里有一扇白漆的门,静悄悄地关着。我略一踌躇,便走近这门口去,左手把握在门钮上,右手从衣袋中掏出了手枪。我用力一旋,那门应手而开,向四周一瞧,室中也空虚无人。
    这房间很宽大,朝南一排钢窗,也有黄色镂孔的纱帘掩护着。纱帘虽都下着,光线仍很充足。一只宽大的铜床向南排着,那床的铜柱金光耀目,衬着床上白色的被褥,粉红软缎的被头,和绣花白缎的枕头,单从色彩上说,已觉得使人眩目。靠壁有一只立体式的柚木镜台,排满了许多各色各式化妆品的瓶缸,都是高价的舶来品。在一只粉盒旁边,还放着一副遮阳光用的黑眼镜,不过丽兰却另有别用。此外还有一口衣橱,一只圆桌,两只绸套的沙发,和一只长椅,一只放在床面前的夜灯几,同样都是立体式的,而且也同样漆着浅黄色。总之,这里的布置,和楼下的会客室,可称异曲同工地象征着忘了时代国家的奢靡和浪费!
    我在这室中瞧了一周,觉得这里面没有可以藏匿什么人的地方。那么,起先难道并没有人上楼来,当真是我的听觉作怪吗?正在这时,我觉得有轻微的脚步声音,回头一瞧,见那扇房门在缓缓开动开得很缓,一英寸一英寸地向里面推动。我进来时本没有把门关上,这时分明门外有什么人走进来了。那门推开了将近一半,首先从门隙里进来的。是一根枪管!
    我急忙把身子一闪,躲在床的一端,把身子蹲下些,举着枪向门口凝注着,以防万一。
    “别开枪!包朗,是我!”
    进来的是霍桑。我把身子站直了。我见霍桑的神色很紧张,他把手枪放进了衣袋,眼光迅速地在房间中流转。
    他低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我叫你在楼下会客室中跟他谈啊。”
    我答道:“他已出去了。我跟金梅和老毛谈过一会,发觉了两件重要的事实。……我刚才听得你进来。你是在三层楼上吗?”
    霍桑点点头,反问我道:“你发现的什么两件事实?”
    我就把老毛皮鞋的来历,和李守琦企图强奸丽兰的事,简括地告诉了他。霍桑听得很出神,连连点着头,分明他也承认这两件事的价值的重大。
    我问道:“你在三层楼上做什么?”
    他答道:“我要搜索一件东西。不过我的推想还没有证实。”
    我又问道:“你有什么推想?”我见他摇头不答,又问道:“你在警厅里的交涉怎样?有结果没有?”
    霍桑摇摇头:“没有,崔厅长把赵伯雄放了,不过答应我如果叫赵伯雄质证,他可以找他来的。”
    “那么,他凭着什么理由放赵伯雄的?”
    “崔厅长起初不肯说,只说他相信赵伯雄不是凶手,后来才勉强告诉我,他是奉了上峰的命令才释放他的。”
    “奇怪!上峰的命令,这姓赵的究竟有什么来历?那厅长竟也供他利用?”
    “来历的问题还在其次,如果他真是凶手,任他的来历多么大,我也决不让他逃出法网。不过我眼前有一个更重要的推想唉!且慢。”
    霍桑顿住了,忽走到那口衣橱面前,把那扇玻璃门一拉,应手而开。橱里面大部分是花花绿绿的女子时装:不过也挂着几件男子长衣。霍桑向橱里瞧了一瞧,脸上又显出失望的神气。我正要问他究竟要找寻什么东西,他忽又绕过了铜床,走到另一面壁上的壁橱面前去。那壁橱门也没有锁,拉开以后,他立即把头钻到橱里面去。不多一会,他已挺直了身子,旋转身来,手里拿着一双男子皮鞋,脸上仿佛也换了一个兴奋愉快的面具。
    他惊呼地说:“包朗,我的推想证实了,你瞧,这是双黑纹皮皮鞋,质料做工都是上等的,而且还是新的,圆头式,尺寸也足有十一英寸以上。你快把软尺拿出来。”
    我也惊喜得很来不及说话,忙在衣袋里摸出那卷软尺来,凑在那皮鞋底上量了一量,果真是十一英寸六。
    我瞧着霍桑,问道:“对,这皮鞋是陆健笙的吗?”
    霍桑不答,他的发光的眼睛仍射在皮鞋上。他又用左手的指尖在皮鞋底下抚摩。他又低低地惊呼:“包朗,你也摸一摸。这鞋底分明还没有干透!”
    我果真依着他的话,用手指在皮鞋底上摸一摸,随即点点头。
    他又紧张地说:“你仔细瞧瞧,这鞋跟和鞋底的边缘,有什么异状?……没有吗?你瞧得不仔细啊。你粗看鞋跟上好像很干净,其实还有些泥水的痕迹,还不曾抹得干净。你瞧,这底边上面针缝里还留着不少泥哩。”
    我点头作领悟状道:“那么,这皮鞋昨夜里有人穿过,后来经人把泥水抹干净。对不对?”
    霍柔道:“对,不过抹得不十分干净。这叫做百密一疏。还有,你瞧,这鞋带头上沾着污泥。你懂得它的来由吗?……什么?不懂?那是很容易明白的。就因为”
    “砰!砰!”
    这声浪虽然隔着玻璃窗传进来,并不怎样刺耳,但我和霍桑都听得出是手枪声音,决不是其他声响。这枪声的来由,好像就在这屋子的大门外面。声音,当然不能使霍桑认为没有关系。他立即把皮鞋重新放回壁橱,照样将门关好,随即向我招一招手,一言不发便从房间里奔出去。我也跟在他后面。一刹那间霍桑已奔下楼梯向前门口出去。我赶到楼梯脚下的时候,金梅也已开了会客室的门,惊惶地走出来。
    伊问我说:“先生,什么事呀?”
    我不能回答,但摇一摇头,继续向外面走。我踏上那水泥径时,瞧见霍桑已从那盘花的铁门口走出去。我向左右一望,门外很清净,只有一辆汽车从西面驶过来,向东面去。
    霍桑也向东走,已在大同路的转角上停住。老毛也站在他旁边。我奔近去一瞧,地上躺着一个人,就是那老头儿李芝范!
    这时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瞧瞧地上的李芝范,身体蜷曲着,横侧地倒在地上,身上还是穿着那件深青色绉纱的骆驼绒袍子,足上一双双梁布底玄缎面的鞋子。他的眼睛紧闭,嘴唇张开,在那里喘息。我明知他已中枪,但不知打在什么地方。霍桑已蹲下了身子,用手解老人胸襟前的钮扣。我才见他里面白衬衣的右胸膛口,有着鲜红的血渍。
    霍桑斜侧着头,向我说:“包朗,快去打一个电话到警厅里去,叫他们派救护车来。”
    我立即旋转身子,奔进门口里去。金梅正伏在铁门里面发怔。我将伊推在一边,急步奔进屋子,一步三级地跨上楼梯,在楼梯的转折处,拨动电话机的号码。这电话打得很顺利,前后不过一两分钟。倪金寿还在厅里。这消息当然也出他的意外。他答应马上就来。
    我回到外面时,霍桑已站直了身子,正拿一张好像从李芝范身上搜得的纸,放进他自己的衣袋里去。他的神气当然很紧张,但并不慌乱。那老毛依旧站在他旁边,那慌张的神态,却让他一个人包办了。我告诉霍桑倪金寿马上就来。霍桑但点点头。他又向街的对面和两端瞧了一瞧,对着老毛说;
    “你比我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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