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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林的官司-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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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宁小林的官司
    那是一座破旧、狭窄、潮湿的院落。我们进去的时候,宁晓林一个人在棚里做饭。一开始,王庭长对宁晓林仍抱有一线希望,可随着谈话的继续,希望如肥皂泡一样破灭了。王庭长出示了拘留决定书,宣布宁晓林拒不执行法院生效的判决,被拘留了。我想,宁晓林听到这个决定,一定会慌了神。不料,他和没事人一样,说,饭已经做好了,让我吃完。王庭长说,我们都没吃饭,走吧,不会让你饿肚子的。宁晓林说,那让我把炉子封好。宁晓林很快封好了炉子,就在他要站起来的一刹那,他朝前窜几步,迅速掂起一把菜刀,挥舞着,气急败坏地说,谁让你们私自进我家的,都给我出去!不走,甭怪我不客气!
说实话,当时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呆了。这是我大学毕业分配到法院后,第一次遇到惊心动魄的事,我不知道法院的工作还会遇到如此危险,心里感到非常担心,也无比气愤。可我发现王庭长行若无事,谈笑自若中内含机警,心里踏实了许多。
宁晓林你冷静些,你知道暴力抗法后果吗!王庭长笑一下继续说,再说了,这事能到了动刀子的地步?
宁晓林举着菜刀的刀刃冲着我们,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嘴唇也在颤抖。我觉得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了,王东晨欺人太甚,法院也不公道!
法院咋不公道!明明是你不懂法律,顽固不化。一起来的同事温玉山说完,想上前夺他手中的菜刀。宁晓林绿着眼,举刀在空中砍了两下,大声叫喊,你们都给我出去!王庭长朝温玉山摆摆手。
我担心继续下去,失去理智的宁晓林,真会闹出血腥事来,说不定我们其中哪个,会倒在血泊之中。于是悄悄提醒王庭长,是不是通知110或派出所来协助一下。王庭长摇了摇头。
宁晓林问,我是按房产证盖的,为啥判决我的房基往南挪?王庭长说,我已经给你谈过多次,民法通则八十三条也有规定,还用我给你再讲一遍吗?王庭长说得慢条斯理,但话里柔中带刚。宁晓林说,村委会提供的证明是假证。王庭长问,你有证明村委会提供的是假证的证据吗?王庭长这样一问,宁晓林低头不吭声了,手里的菜刀也倾斜成了六十度。
忽然,宁晓林抬起头,瞪大眼说,为啥我的证据不管用,王东晨的证据管用?王庭长又给他讲了一番民事证据若干规定,并说,当时你不服一审判决上诉到中级法院,结果中级法院驳回你的上诉,维持原判,王东晨申请法庭强制执行,我向你下达了执行通知,并张贴公告,限期让你拆除,你却无动于衷,我又多次找你谈话,并且给你留下三个月的时间,让你咨询和学习法律知识,到现在你仍拧着脖子不回头。理怕反想水怕倒流,你是一位教师,你该明白这个理儿。
宁晓林望着王庭长,目光软了下来,等王庭长说完,他低下了头,顷刻又抬起,说,审的时候不是你,你执行当然你没错,你给我留的时间也不短,这我感谢你,可我就是想不通!宁晓林掂刀子的手垂了下去。你不能再执迷不悟啦!应该认真地学学法律。王庭长说着走到宁晓林跟前,拍着他的肩膀,伸出右手。来,把菜刀给我。
我的心悬了起来,暗暗替王庭长捏一把汗,如果宁晓林狗急跳墙,后果将不堪设想。我正担心,还没看明白,那把菜刀已到了王庭长的手里。
我和温玉山一拥而上,宁晓林想反抗,两只手腕却被牢牢地拷上了。
温玉山气不过,在车上指着宁晓林说,教师应该为人师表,你称职吗?宁晓林塌眯着眼,用沉默表示对抗。
到达市郊区,已是中午一点钟。车停在一家小饭店门前,我们要在这里填填肚子。宁晓林不下车,拧着脖子说他不吃饭。这头犟驴!真不打弯儿。
他们去吃饭了,车上留下我和宁晓林。一会儿温玉山端来两碗面条,我接住一碗,另一碗递给他。宁晓林不接,好说歹说也不接。我心里的火腾腾的,恨不得将那碗面条扣在他脸上。本来我肚里饿得咕咕叫,可被宁晓林气得没了胃口。
驱车来到法院。把宁晓林带到讯问室。王庭长开始讯问,我在一旁作记录。
王庭长问,宁晓林,你知道为什么要拘留你吗?宁晓林抬头看了我们一眼,不吭声。王庭长说,宁晓林,你今天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谈一下自己的想法。宁晓林沉默着,头也不抬。
站在一旁的温玉山沉不住气了,他走到宁晓林面前,指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宁晓林,亏你还是一位人民教师!宁晓林闭上了眼,面无表情,一会儿,他的身子竟倒了下去。
王庭长走过去,握住宁晓林的手腕,切了一阵脉,然后和我对视了一下。
案子往下该怎么办,把宁晓林送拘留所?拘留所能收吗?把宁晓林送回家?他家里人见宁晓林成这样,能不找法院的麻烦吗?遇到这样的被执行人,心里真憋气。我协助同事们执行了上百起案件,曾遇到过各种情况,还从没碰到过这样的事呢!
笔录上,没有写下宁晓林一句话,在他回答栏里,都记着沉默不语四个字。
我刚把卷宗装进包里,就听王庭长说,抬宁晓林去医院检查。去医院检查?明明他是在装吗!我们站着没动。王庭长高声说,听见没有!
医生拔开宁晓林眼皮看了,用听诊器听了,摸额头、切脉、量血压、做心电图、化验血后,说,检查过的都正常。接着又做了X光检查、CT检查,结果证明宁晓林生命体征无异常表现。医生对着宁晓林说,有啥话不能说的,干嘛这样?真是的!
宁晓林又被抬上了车。我问往哪里走,王庭长果断地说,去拘留所。
拘留所果然不收。我拿出宁晓林在医院的检查结果。值班人员看后说,他现在这样,检查没事也不能收。王庭长说,被拘留人生命体征正常,你们不收没有道理。值班人员把所长叫来,又交涉了一番。所长打电话把下班回家的警医叫来。警医看了医院检查结果,又对宁晓林的身体检查了一遍,说,他的身体看不出有问题。拘留所的几名值班干警,都七嘴八舌批评宁晓林。宁晓林躺在拘留所值班室的长椅上,仍和死人一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夜已降临,屋里都亮起了灯。王庭长示意我们出来,带我们到所长办公室。所长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王庭长对他说,一会儿你去告诉宁晓林,就说法庭的人走了。所长抬起头,笑笑,说,好吧!我去告诉这个赖小子,说你们走了,再不起来扎他几针,不过咱个人关系是个人关系,工作归工作,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扎针也不管用,你们还得带走他。
二十分钟过去后,所长一脸兴奋地走了进来,他说,我到值班室,警医正给他掐人中,我告诉他,法庭的人走了,如果还不起来就扎针,他哼哼着坐了起来,我们批评了他一顿。所长一边说一边形象地比划着,惹得我们都笑了起来。
我暗暗松了口气。
宁晓林被拘留的第二天,我们在路上遇见了宁晓林的妻子贾晓庆,她骑着自行车正往市区方向走。王庭长让司机把车停到路边。贾晓庆见到我们也下了车。
王庭长说,宁晓林被拘留了,你给他送去被褥了吗?没想到贾晓庆说,我不管他。王庭长说,你应采取积极态度,替宁晓林履行生效的判决,把罚款交了……贾晓庆生气地说,宁晓林挺犟,我劝他他不听,他教课每月五百块钱工资,我在市里给人家打工,一个月挣三百块钱,俩孩子都上学,还不够交学费,都五十岁的人了,连个房也没有,你也去过我家,那是人住的地方?就连这还是租别人的,这日子没法过,我也不跟他过了,他犯了法就判他几年,我是没钱替他交。
贾晓庆不管宁小林,宁晓林又是那种态度,他就是出来了,也定不会交罚款的,法庭连诉讼费、执行费也收不上。看来,这起执行案是没戏了。现在很多案子难以执行,就是因为案情,把法官引向一个尴尬的境地。
又过了几天,我碰到臭蛋。臭蛋和宁晓林是一个村的。臭蛋说,你们给宁晓林治啥气,那是一个草包。我说,怎么叫治气?我们是在执行法律。臭蛋说,宁晓林是个老实人,老实人有个特点,干犟!他结婚恁多年了,自个儿连一间房都没有,老婆嫌他窝囊,姘着工商所的副所长,老婆跟他离了婚,只是暂时还住在一块儿。
他俩离了婚?我很惊讶,恐怕庭里都不知道这个情况。臭蛋说,早就离了,可能是在民政局协议离的。听臭蛋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前一段时间,法庭里接过一件离婚案,原告是工商所的一个副所长。是不是臭蛋说的宁晓林老婆姘的那个?
眼下,我手里有一起伤害赔偿案件,我打算先行调解。调解那天,我见到了工商所的那个副所长。
皇寺镇中高二五班的学生宁德贝和冯书池,课间在教室外玩耍,因一句玩笑,冯书池用拳头将宁德贝打成耳膜穿孔,致使宁德贝住院治疗二十二天,花治疗费一千五百六十三元。宁德贝的听力受到了影响。宁德贝以原告的身份,把冯书池和镇中告到法庭。与宁德贝相跟来的,是宁德贝的大姨。
院里有人喊王庭长。透过窗玻璃,我看见一个穿工商服的中年人,正朝庭长办公室走。我想,没准他就是那个工商所的副所长。
昨天当庭宣判了一起离婚案,判决书刚写好,我拿着原稿去找王庭长签字。穿工商服的那个中年人,坐在庭长办公室的长椅上,见了我忙站起来,笑着问,这是王法官吧?王庭长说,是!法律系毕业分配来的。他热情地与我握手,并说,早就听说过,高才生。王庭长介绍他说,这是工商所周少安副所长。果真是他——那起离婚纠纷案的原告。
周少安中等身材,五官端正,看脸是一表人才,唯一的缺陷是他上身长下身短。或许我的目光有些异样,周少安的眼里闪过一道惊疑的光,但马上又恢复了一双笑眼。王庭长,今天中午叫上王法官、温法官,看还需要叫谁,都叫上,我请大家坐坐。
想拉我们下水!我刚想拒绝他,就听王庭长说,谢谢!意思领了,中午我们有事。周少安说,中午能有啥事?再说了,中午谁不吃饭?王庭长说,真的!我们有事,前天就定好啦!周少安故作惊讶地说,啊——我明白了,你们饭场多,请你们吃饭还得排队。说完哈哈地笑起来。王庭长也笑了。周少安又说,要么,明天中午吧?王庭长说,明天中午也有事。周少安问,后天怎样?王庭长说,后天也有事。周少安似乎觉察出什么,不自然地说,那以后再定吧!不打搅你们啦!说完走了。
王庭长签了字,把判决书原稿递给我,说,你手里那起学生伤害赔偿案,尽量调解解决,原被告家庭都比较困难,还涉及到镇中,那天你没在,原告家里人找到我这里,说这起案子在起诉前,学校和村干部都多次调解过,双方达不成协议。我说,当事人的情况,多少也听说过一些,我尽力调解吧!
我传的当事人都已到齐了。学校来了一位校长,姓吕,是一把手;另一名被告没露面,他爸爸——监护人来了。
这位被告监护人叫梁拉柱,个子不高,一头细碎蓬乱的头发,满脸皱纹。梁拉柱不坐凳子,圪蹴在墙根下,卷着喇叭筒抽旱烟。
我问宁德贝的爸妈怎么没来。宁德贝大姨说,宁德贝的爸妈不在身边,不能来,平时我管着孩子。我从卷里拿出起诉书,上面的确没有监护人的名字,原告后边是委托代理人贾尤玲。贾尤玲就是宁德贝的大姨。我问宁德贝爸妈的名字,为什么不写上去?贾尤玲只是说,有我呢!我做主。
调解时,贾尤玲代表原告说了意见,也就是按照起诉书上写的,二被告赔偿医疗费、陪床费、生活费等一万五千元。我让梁拉柱谈一下意见。梁拉柱谦让着叫学校先说。
吕校长是一个侃快人,说,我先谈我就先谈,学校有学校的制度,学校的制度每个教室里都张贴着,学生从进校门起,学校就开始讲制度,并三番五次强调,学生违反制度,要自己承担责任,犯了法,要自己承担法律责任,这两个学生又是在课间打的架,责任应当由学生自负。
吕校长说完,屋里便静了下来。梁拉柱嘴里吐出的烟就更加多了。我催促梁拉柱发表意见,梁拉柱干咳两声,说,按理说,我的孩子伤着了人,我家应该管,可我家穷,拿不出钱来,再说了,我孩子去上学,进了校门就是学校的人,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学校应该全部管起来。贾尤玲说,你看法官,孩子受伤以后,两个被告只买了点东西去探望了一下,然后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拿一分钱。
我又分别跟他们谈了话,然后又集中到一块儿协商,磨了半天嘴皮子,仍然达不成一致意见。看来,这起案子想调解解决,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劝他们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五天后再来。
他们走后,我老觉得原告方有隐情,要不为什么不愿透漏原告爸妈的名字呢!他的起诉书是不是写得也有问题?原告是未成年人,理应有监护人,如果他爸妈常年不在身边,经常照顾他的人就是监护人。贾尤玲负责看管他,那么贾尤玲应该是宁德贝的监护人了。
去给王庭长汇报案情。走到院里,看见宁晓林在法庭大门口外晃悠,我立刻警惕起来。这个掂着菜刀竟敢暴力抗法的家伙,这个一句话也不说闭着眼睛装病装死的无赖,来这里干什么?
宁晓林被拘留后,我和王庭长曾到拘留所提审过他。宁晓林拧着一根筋仍不说一句话。十五天期满,拘留所会自动对宁晓林解除拘留的。宁晓林被释放出来,就来法庭门口转悠,肯定不怀好意。我要上前问问他。我喊宁晓林,宁晓林像没听见似的。他像一个幽灵,霎时不见了。
见到王庭长,我把刚刚见宁晓林的事说了。王庭长听后没发表任何意见。
我对这起赔偿案件的看法,得到了王庭长的认可。我准备下一次调解时,把原告监护人的问题纠正过来。
正如王庭长对周少安说的,中午还真有事,我们在法庭的小餐厅里吃了碗面条,然后上车,到离法庭六十多里地的一个村子里,寻找一起执行案的被执行人。
周少安和贾晓庆之间还真有猫腻,是无意间,他们撞在了我枪口上的。
那晚,我去镇中要与吕校长谈那起伤害赔偿案的事,因为第二天上午又要调解这起案子,事先做些工作,可提高效率。我也早想去一趟镇中,可一直忙忙碌碌没去成。
晚饭后,我抓紧时间装订了几本卷宗。看看手表已经八点多钟,我才朝镇中走。
法庭在镇北边,学校在镇西侧,之间相距一里地。从法庭到学校需穿过村子,经过两家乡镇企业。道路弯弯曲曲,还要爬一个坡,所以我没骑自行车,是徒步去的。
这个镇街道弯曲巷子狭窄,路灯也很稀少,多亏天上悬挂着月亮,才不至于使我迷路。街里的人很少,我很响亮的脚步声与我为伴。到村边,再往西开始爬坡。沿着小路,我小心地看着脚下。拐过一个弯,前边是一个蜂窝煤厂。厂房很简陋,没有围墙,只一间办公室和五间窝棚。厂里没煤,也没亮灯。从厂前斜穿过去,走到窝棚顶头,我听到前边不远的地方有人说话,听声音是一男一女,在煤厂和石子厂之间的一棵树下。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事情都赶到一块了。我听到女的哭泣着说。放心,一切都会过去的。男的拍着女的肩膀安慰说。会过去的?当然会过去的!现在我过得是啥日子?人不人鬼不鬼的,真难熬!女的埋怨说。现在不是起诉了吗!男的低声说。
嘶——起诉啦?职业的敏感让我一惊,这是谁呢?咋听得这么耳熟?这时,我听女的又说,你们都是镇直部门的,你还是个头,谁挡住用着谁呢!不行你请请人家,现在兴这。男的说,我已经跟人家说了,这段时间人家挺忙的。女的说,如果你离不了婚,以后甭再找我!
我猜到是谁了,女的是贾晓庆,男的是工商所的周少安。看来臭蛋还真没屈说他俩,两个老男女,半地黑夜跑到这里幽会来了,半辈子的人了,还跟年轻人那么浪漫。我心里正想着,但见两个人抱到了一块儿。我就躲在这里,偷看他们的龌龊之事?还是一个法官呢!我觉得自己脸上发烧,好像自己也很低级下流。对他们,我不能站出来在庭上作证,当然不能。我的心好像一下滑了下去,滑到了很低很低的沟里去了,我感到很悲伤!我干咳两声,迈动脚步朝前走去。
他俩扭头朝我这里看了看,然后分开,扭转身背对着小路。我经过他们身边时,身上像长满了刺猬,觉得很不自在。
镇中的大门锁着,我喊出门卫。我说我是法庭的,找吕校长。门卫说,吕校长家在市里,晚上回家了。
我后悔提前没打个电话,约好他。我知道找副校长或其他人,也谈不出个鼻子眼儿来,便让门卫转告吕校长,让吕校长明天尽量提前二十分钟到庭。
第二天,吕校长按我通知的时间到了法庭。
我突然想起了宁晓林,便问他,宁晓林是你们学校的教师吧?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吕校长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昨晚碰见周少安和贾晓庆,或许执行宁晓林时,他给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审理宁晓林的案子时,我还没来这个法庭,他的执行案也不是我主办的,包括周少安的离婚案,由温玉山主审,所以我对宁晓林知之甚少。
吕校长说,宁晓林是红星小学的民办教员,不是我们学校的。我点头表示知道了。吕校长提高嗓门又说,哎!原告不是宁晓林的儿子!我惊讶。那个原告?吕校长说,就是这件赔偿案,宁晓林的儿子在镇中上高中。
哦!我终于明白了,我说宁德贝的起诉书上,怎么避开了爸妈的名字,宁德贝大姨贾尤玲,也不愿透漏他们,原来如此。他们一定是担心法官,把这件事和宁晓林的事嬲在一起,给他家算总帐。就宁晓林那德行,不按暴力抗法去处理,就算便宜他了,还有贾晓庆,离了就离了,还跟宁晓林在一起同居,背地里又给工商所副所长有一腿,你说他儿子被打了,一个巴掌能拍响吗?他家的事我还真的懒得去管。
吕校长没看出我的心思,大概猜到了让他提前到庭的缘故,不等我问,便解释说,关于赔偿宁德贝的事,我考虑过了,学校不能开这个头,开了头以后没法弄,那么多学生,出了事学校拿钱,出几件事学校受得了吗?你就甭费心调解了,开庭判吧!
我没接他的话往下说。我想,大概王庭长还不知道宁德贝是宁晓林的儿子吧!要是知道,他肯定不会让我尽力去调解解决的。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我让吕校长等一会儿,然后来到王庭长办公室。
王庭长正在写一份儿法律文书,我进来他头也没抬。金平你有什么事?他边写边问。
我说,王庭长,镇中那件伤害赔偿案,你知道原告是谁吗?
原告是谁?不是宁晓林的儿子吗?王庭长仍然没抬头。
我挺惊讶的。你咋知道?
王庭长停下来,看了我一眼说,他来这里立案时,前脚走,后边有人看着他的背影就给我说了,起诉书上没写宁晓林和贾晓庆的名字,那是因为他们有顾虑,中间再加上周少安的事,当时没给你讲,就是因为担心你在办案过程中带情绪,怕影响案件质量。对这起案件,我们不能轻而视之,不能一判了之,要案结事了,达到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的统一,所以你要更加费心地去处理这件伤害赔偿案,决不能引起连锁反应。
原来如此。王庭长的老道和深沉,以及他的宽阔胸怀,让我很佩服。
贾尤玲也来了,在院里站着。我走进我的办公室。吕校长还坐在长椅上。我开始做吕校长的思想工作。我说梁拉柱说的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学生进了校门,父母把孩子交给你们学校看管,在学校里,不管是课上还是课下,学生出了事,说明学校没有看管好,学校要承担没有看管好的那份儿责任,但也不像梁拉柱说的,把全部责任都推给学校?梁拉柱的儿子伤了人,他应承担大部分责任。吕校长说,你这样说我还能接受,王法官,你的意见学校应该承担多少?我把卷宗拿出来。我已经计算出了数字,起诉书上原告的诉请,基本上是按标准算的,是一万四千九百六十元,学校应承担百分之二十左右,梁拉柱的儿子应承担百分之七十左右,宁德贝本人应承担百分之十左右。吕校长说,按这个办法算,学校承担三千元,不过,能少点尽量少点,学校出钱,我觉得挺冤的。
学校方面基本上通了,剩下就是梁拉柱一方,他拿大头,能不能调成他成了关键人物。
法庭调解案子,也有一定规则和方法,诸如先易后难法、面对面法、背对背法、换位思考法、关系说服法等等。梁拉柱来了以后,我把他留在办公室单独和他谈。他的态度依然很生硬,他说我考虑了,我没钱,还是由学校担这个担子。
在法庭里工作,面对的大部分是农村老百姓,所以要寻找和采取老百姓容易接受的工作方法,不能一味生硬地讲法律条文。
我语气平和地说,老梁啊!这个问题你得调个个儿去想,如果你的儿子被打了,你们是原告,遇着打了人又一分钱不愿出的被告,你咋想?如果你是学校的领导,你咋去做?再如果你是法官,你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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