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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主母(全) 书瑾-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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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医工长得矮小,鼻子尖尖,嘴上方下方都留了胡须,年纪是有的,又弓着背。阿牛阿才两兄弟都不敢怠慢于他。他嫌雪路脚滑不好走,阿牛便一路背着他直到进了家门。阿才阿牛等人都尊称他为:“常大人。”

任氏拿了个碗倒了杯水端到常医工面前:“大人,喝水。”

常医工看碗洗得干净,抬抬眼皮,见任氏一张脸白白净净的,便端过碗喝了一口。里氏旁看着,暗地里哼一声。阿鱼因他们的动作,多看任氏两眼,见其长相端庄秀丽,姿色远胜于里氏。旁人谁看,都觉得任氏这样的美人嫁给汉子阿牛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任氏接回常医工喝完水的碗,毕恭毕敬地退下,仪态也是一样不凡的,让人不禁疑其出生。

常医工翻翻病人的眼皮,似乎在仔细查看病人情况,一双骨碌碌转的小眼珠子却是明显瞧向了任氏的方向。阿鱼招招手,要小鸠过来。孩子跑过来坐下后,刚好将任氏的身影给挡住了。常医工不满地瞪了孩子一眼,接着举起拳头咳嗽两声,道:“病人大限已至,各位还是先行病人后事吧。”

听医工这么一说,阿才阿牛与任氏都哭了出来。两兄弟嚎啕大哭。里氏只好抓了点衣末,跟着拭拭眼角。

常医工收起医具,走到门口,示意阿牛过来背他回去。阿牛一边哭,一边喊着“阿媪,等吾归来”,一步三回头。阿鱼在这时候站了起来,哎一声,喊:“兄长,等等。”

众人皆诧异,望向她。

阿牛吞一口泪水,抹抹泪花,问:“阿鱼,有何事?”

阿鱼望向里氏,笑了笑,说:“阿姊,我终是记起了,我学过医理。”

啊?!里氏两只眼皮直跳了起来,口缩得圆圆的,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此——”阿牛见里氏这般状态,只好又望向阿才求问。

幸好阿才这会儿倒是比妻子机灵了,立马对阿鱼说:“请阿妹救我阿媪。”边是请求,他边向阿鱼磕了个响头。见比自己聪明的弟弟这么做,阿牛急忙也跟着对阿鱼磕响头。

阿鱼没扶他们起身,只招呼任氏和里氏过来帮自己。三个女人齐齐帮病人侧身。紧接阿鱼手握拳头,在病人背后由下到上一遍遍捶打。众人见她捶打的动作既轻又重,只觉妙不可言,因此便又信了她几分话。阿鱼细心地帮老人捶了有十几遍的背后,病人忽地张开了口:“噗——”呕出了一堆黏糊糊的青色液体。

任氏急忙用布接住,询问病人:“阿媪,阿媪,可好?”

然赖氏吐出液体后,呼吸急促,四肢颤抖。众人皆惧,惊慌不已。唯独阿鱼处惊不乱,指挥人端火至病人脚底,以热水捂其脚底中位,又摩挲病人上肢并按其位。这么处理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之后,病人睁开的眼睛这回明亮清澈,也能口舌清晰地喊两兄弟:“阿才,阿牛——”

“阿媪——”两兄弟见母亲起死回生,不由喜极而泣,齐齐抓着母亲的手喊。

阿鱼拿袖子擦掉额头的热汗,要大家先别急,嘱咐道:“喂病人米水。”

“米谷——”说到米,任氏摆出为难的表情,将装谷物的陶瓮抱了过来。大家一看瓮底是空的,阿才想起了之前任氏说的话:为了给母亲看病,医工要求阿牛一家捐出过冬谷物。

那常医工,却已是见到赖氏清醒的时候马上跑了。他自称不灵光的双腿,这会儿变得健步如飞,直奔大门外蹿去。耿直的阿牛哪能就此放过他,跳起来追着他,跑出门外大声怒骂:“你是要我活埋阿媪是不?!我要活埋了你!”说着,因见是追不上常医工了,脱掉了两只革履掷了过去。

家家户户打开门窗看这等热闹。小孩子见到一只革履砸中了常老头的头,都拍手哈哈大笑起来。常医工倒是不敢回头,举袖遮着脸,在大人小孩的笑声里一路跑出了【里】外。

任氏和阿才为人做事较为慎重,担心将事情给闹大了,一同赶紧把阿牛拉回了家。

里氏在这阵子功夫里,却是一直呆在屋内观看阿鱼。

阿鱼一面帮病人按摩肢体,注意到里氏一动不动的,便擦擦额头的汗,笑问:“阿姊,可是有何事要问我?”

里氏摇摇头,又死盯着她:“阿鱼,你是记起自己为何人了?”

“阿姊为何如此问?”阿鱼眨巴眼睛,好像被里氏的问题弄糊涂了。

里氏无话可说。

夜晚,一家人用阿才带来的谷物给病人喂了热羹。病人情况好转,两兄弟与任氏当下心安了不少,对于阿鱼更是万分感激。阿才见妻子一边去了,瞅了个空子,把阿鱼叫过来。

“兄长有何事找我?”阿鱼对待阿才,与里氏一样的亲切。

阿才一脸的歉意深重,道:“阿鱼。此是汝携带之物——”说完,他从衣服里将私藏的匕首献了出来。原来,在里氏搜刮阿鱼身上衣物之前,阿才比里氏先在阿鱼的身边发现了这把匕首。只因男子自来比妇人喜爱刀器,所以,他不会把它交给里氏卖给他人。

阿鱼接过匕首,先是仔细地观看外面的刀鞘,见其浮纹精美,顶端镶有明玉。她再把刀锋拔出刀鞘,白花花的剑光刺痛了阿才的双眼。

说这阿才从拿了这把匕首,却是见它太过名贵似有灵气,从不敢拔出它来看究竟的。今见阿鱼使其出鞘,那刀锋闪亮的白光好比夜晚滑过的流星,美丽得惊人。他心中突生畏惧,禁不住两膝盖哆嗦,喃道:“此,此是何人之物?”

如果他早先自己拔了出来看,那么,肯定知道匕首上刻了主人的字。但是,现在只有阿鱼看见了匕首上的刻字。对于这个字,阿鱼也只是瞄了一眼,便把匕首插回了刀鞘里,道:“兄长,既然此物兄长称是我之物,我想便是。”

“汝可是记起了往事?”阿才小心翼翼的,毕竟自己的妻子里氏偷拿了她许多东西。

“兄长。”阿鱼像是能看出他的担心,不在意地笑着说,“若阿姊拿我之物去卖,且也不要责怪阿姊。”

“哎?”阿才被她的话吓到了。这不仅表示她早知道里氏偷了她东西,还默许了里氏将她的东西变卖。这是正常人的反应吗?

阿鱼拿手指头贴住自己唇,要阿才小声一点:“阿姊与阿兄救我一命。区区物品,可能抵得上我命?阿姊拿物去卖换取家人谷粮,合理合情。因此,我有二事求阿兄。”

“何事?”阿才问。

“一是,今日与阿兄之言请勿告诉阿姊。”

“此事我答应。”阿才也不想告诉里氏,免得里氏瞎想出馊主意。阿鱼是自己母亲的救命恩人,做人不能太缺德了。

阿鱼又道:“二是,兄长阿牛可是无子?”

这个问题?阿才疑惑地点下了头:“是。”

阿鱼无再问话,示意阿才先回屋。阿才不知她是何意,满肚子疑惑先走了。

二日,赖氏已能坐起。然当天,里胥不知从何处听来了消息,来到阿牛家对阿牛说:“阿牛,之前汝阿媪病重,吾让汝等在家服侍老人。今病人大有起色,汝等需与他人一同出工。”

阿牛一再恳求,希望其允许让自己妻子任氏留在家中继续照顾老人,但里胥坚决不同意。阿牛与任氏又是凄然起来。

阿才与里氏看得开,不以为能逃得过,安于顺命。阿才并劝导阿牛,道:“我让邻人照顾阿媪与小鸠。吾等出工,早日返回便可。”

“如何早日返回?”阿牛脑筋永远不比弟弟,生气地问。

阿才真不知兄长为何为此事生气,他们一家本来就是庶人,逃不过贵族的使唤。他问兄长:“阿兄,若吾等与监工大人交好,必是能早日返回。阿兄可是担心何事?”

阿牛看看任氏,然后低下头,一拳砸到地上,黑着脸闷了一肚子话走开了。

阿鱼见到,表现出一脸的糊涂问里氏:“阿姊,可知阿兄为何生气?”

里氏在私底下笑得相当开心,道:“人过美,也不过招惹是非而已。阿妹,你与我此等长相倒是福气。”

阿鱼摸摸自己披满风尘的脸蛋,跟着里氏笑了笑。至于这任氏,美貌是一回事,总是全身时时刻刻打扮得干净整齐,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佰零贰计数

被贵族召唤的妇女们工作的作坊,设于采邑的【筑】内,离郊外的【里】相当之远。一早,里胥在【里】口点出工的人数。阿鱼出门时,刚好见阿牛悄悄地带着任氏往屋子后方走去。几乎没有犹豫的,阿鱼提脚跟上他们两人。在见到他们两人是要往里胥相反的方向出逃时,她加快两步,一个用力拽住了任氏的只手。

“啊?”任氏低叫,迷惑的眼神望着自己被阿鱼捉住的那只手,却是没有挣开。

阿牛转身见到,猛地一缩肩膀,面上满是诧异:“阿鱼,你怎会在此?”

“阿兄,汝等无法逃出里胥之手。”阿鱼边温和地这么说,边向他们两人无害地笑笑。阿牛不好伸手打笑脸人,只好故作怒气地恐吓:“阿鱼,吾等何事与汝无关。汝离开便是。”“不能。”阿鱼缓慢地摇摇头,“吾不能见死不救。”

“阿鱼,你——”阿牛见她始终不松开任氏的手,无奈之下推了她一把。

阿鱼往后退了半步,仍紧抓任氏的手。任氏被她这一拽,反倒是离开了阿牛身边,站到了她边上。阿鱼趁此良机,与任氏站近了说话:“阿嫂,请听我一言。如今,能保全你性命之人,唯有我。”

“你——”任氏惊疑不定的,慢慢地在阿鱼的脸上端详,“你何来如此说法?”

“因我能与大人说话。”阿鱼道。

“你认得贵族?”这回不止任氏吃惊,阿牛也讶异地出了声。

阿鱼像是被他们的话吓到,又感到好笑的样子,摇摇头:“吾不认得,但不是无法。”阿牛听她这一解释,立马拉起任氏另一只手要走。然阿鱼更快地打开了他的手,并道:“阿兄,汝帮不到她。她非你能娶之人!汝此举,不过是将汝等推进了火炕!”

“啊!”任氏没等阿牛反应过来,举起了两只手捂住脸,十只指头哆嗦着,“汝,怎能得知?”

“我想,不止我一人。医工、里胥应也是多少知情了。”阿鱼此话是对着倔强的阿牛说的,“阿兄,汝带未出嫁贵女,能逃得了几时?”

因此,阿牛愤怒的拳头面对阿鱼沉稳的问话没能砸下去,逐渐意识到了后果惊恐不安,最后的泄气令他双手抱住了脑袋。

任氏为此惶恐,泪泣道:“吾等该如何是好?”

远远的,传来里胥的人挨家挨户清理人数的喊声,阿牛与任氏两人面色青白浑身发抖。阿鱼在寒冷的天中呼吸,看着自己呼出的气体变成了团白雾,好像心境也变得平静了下来。她由是对阿牛点头,牵拉起任氏的手。阿牛无法阻止她带任氏走的,因里胥的人已是发现他们三人。阿鱼站到任氏前面,对里胥的人笑道:“大人。”

“汝等为何在此逗留?!”对方气势汹汹,威吓惯了。躲在阿鱼背后的任氏紧紧咬住唇,也不知是不是被吓的。

阿鱼上前两步,与对方擦身而过时把东西在对方手心里塞了塞,并再次笑道:“有劳大人了。”

里胥的人掂掂手心,对她们仍目不斜视的,骂道:“快走!”

她们两人便顺势急急忙忙往前越过去。任氏跟在阿鱼后面,小声问道:“为何?”好像不明白阿鱼为何贿赂人。

阿鱼定住脚,回头在她垂低的颈脖上说了一句:“汝可知汝之清高,可是害人害己?”任氏抬起头,讶异的目光在阿鱼冰凉的眼珠里似乎找到了什么。因此她一个瑟缩,将脸蛋垂下,嫩白的肤色染上的那层排红,好比艳丽的霞光照人。阿鱼见前后无人,弯腰在地上抓了把泥。伸手,把手上的泥巴往任氏的脸上涂抹。任氏自是十分惊慌地逃躲,然而,或许是想到了阿鱼刚刚的话,她躲了一下便转成顺从了。在见到任氏满脸印上了脏污,阿鱼又故意把她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的,才罢手。

她们两人此等打扮后,来到要出工的妇人们中间,就是里胥一时也无法认出阿鱼身后的邋遢女人会是任氏。

“阿牛妻子?”里胥过于诧异的时候,差点从点数的牛车上跌了下来。

“大人。是我阿嫂。”阿鱼代替沉默的任氏笑着答。

里胥嗅到了她们两人身上有一股难闻的骚味,立马捏紧鼻子向她们挥手:走!

她们顺从地快步越过他身边,登上载满妇人出工的牛车。

里氏坐在妇人们中间,在看见她们上车时立起对阿鱼招手。

阿鱼领着任氏走过去,顺次挨着里氏坐下。里氏探头瞧了眼低头的任氏,忽地眉笑颜开:“哎呀,此是变天了,阿嫂此状是挨雨淋,还是不幸跌了一跤,不知我大伯是否心疼?”

“是要变天了。”任氏羞愧地不答话,阿鱼自然要代替她答。

里氏听了这话明显不高兴,凑近了阿鱼耳边责备:“汝不是要听从吾言?”

阿鱼衔着嘴角的笑,答:“阿姊神通广大,吾一定听从阿姊之言。阿嫂与吾同。”里氏心头的小肉肉又跳了:妈呀,莫非这阿鱼真能每次都看穿她心里的想法?不然,她怎么知道自己会与作坊的工头认识。

阿鱼当然只能装糊涂,不能直说:因为一看你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样子,就知道你早有准备了。

出工的牛车,不仅仅只有一个【里】的妇人。于是从多个方向赶来的牛车往中心邑筑聚集,形成浩大的车势。这些妇人们,只能携带一些简陋的随身衣物,在她们要工作的作坊前下车,并经过清点,顺次进入作坊内被安排工作。

里氏瞅瞅前后左右之后,突然走出了列队。阿鱼立马抓了任氏的手,蹑手蹑脚地跟上里氏。里氏此刻正全神贯注于那个坐在作坊门口的妇人。那妇人年纪应有三十了,身材苗条不如说精炼,独自端正坐在那朴素玄布遮顶的肩舆里,敞开的帷幔使得她一双乌目在众人看来十分醒目。至少,在她审视下进入作坊的女工,都是不敢抬头与她对视的。

阿鱼想,此人有几分似那宫中的老夫人舒姬。

里氏向那高贵的夫人走过去,一边把脸上的笑堆成小山一般。对方终于发现了里氏的存在,乌目在里氏的笑脸上眯成了两个小洞洞:“汝是——”

“曹夫人,是我。”里氏笑嘻嘻的,站在肩舆面前向着曹姬伏拜,抬头道,“夫人可曾记得去年,吾来自里邑——”

“哦。”曹姬露出一副原来是你的神态,对于里氏忽然可近乎起来。而这,对于刚刚一直对所有妇人板面孔的曹姬,可以说是一个特例了。有特例代表有门路开放。

里氏这会儿的笑容才显得真正的欢快起来,向曹姬又是叩拜又是感恩的,道:“夫人。吾想今年再为夫人效劳。”

里氏的欣喜若狂,把曹姬的神态衬得沉静。曹姬定定地问她:“汝此行带了何人前来啊?”里氏的脸皮一僵,往回悄看一眼,方是察觉到不知何时阿鱼她们在自己后头跟来。她心里为此的那股恼怒自是不用多话的,可是,毕竟对于摸不清其来路的阿鱼不敢真当面得罪。她的多虑,令她对于曹姬的回话,多了几分谨慎,说:“此两人,是我带来为夫人效力之人。”

“为我效力?”曹姬的眼珠子闪出一抹犀利的光彩。

里氏脑子灵光,有什么应付什么:“我阿妹阿鱼略懂医理。”

对此,曹姬却是没有多大的怀疑,微笑着点点头:“汝去年为夫人接生有功劳。望汝阿妹也能为吾效力。”

阿鱼与任氏听到这里,方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里氏去年被召来干活时,运气十分之好,遇到了某位夫人生产,有生产经验的里氏可能在无意中帮了这位夫人产下重要的继承人。当然这位夫人的地位应比曹姬高,所以才有曹姬对于里氏的另眼相看。

于是,她们三人不随一般妇人进入作坊内了,跟随曹姬的肩舆,来到作坊边上一幢独立建起的木屋。

这幢木屋只可以称之为贵妇们临时下脚的地方。格局简练,几个并排的小房间,院落房子都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服侍的寺人走动。自然,比起贵族常住的屋宇,那是简陋得多了。

曹姬的脚步迈得快,一会儿功夫便直闯入中间的房。不需任何人搀扶,那直线如行军一般走路的方式,怕是连那老夫人舒姬也得自叹不如。走进房间后,曹姬毫不犹豫的,占了中问的棉席子坐,并指挥后来的里氏等三人落座。

里氏她们拜了拜,规矩坐下。

曹姬已迫不及待地对里氏说:“今年夫人因要照顾世子,未能亲自前未。然此次工作,涉及要来宋国大人之礼服,重中之重。汝,可是能再辅助于吾?”

里氏听是这么天大的任务要落到自己身上,有点儿做梦的感觉,哆嗦着应道:“请……请夫人指示。”

曹姬只瞥她一目,便是开始数落:“出工人数每日需清点,物品出仓入仓之账目需详细核实,每人每日应取之物数,需认真分配……”

去年,里氏或许跟从哪位监工学过了一点计数的皮毛,但毕竟那是去年的事儿了。今儿遭曹姬这么简略地一提,她听得一团糊涂。况且,在她记忆里最深的反而是,自己计数完全不行。曹姬说得口干舌燥之际,似乎很随意地问她:“你可是全听明白了?”

里氏一张脸,死活硬撑着,微微点住下巴,曹姬好像烦了,用指头往自己额门上揉揉,道:“你若真是听明白了?说来让我听听。”里氏的脸哗的一下像潮水涨的,通红通红的。她干涩的嘴巴抖了几下,没能吭出意科中的声音。着急之中,她简直是要举手捶打自己的胸口了。

曹姬本是等她开口应答的,但在等了一会见她开不了声便是不耐烦了,作势要失望地遣她们走的那只手举在半截。

里氏的心跳也跳到了嗓子眼里,噗一下脱口而出:“夫人,我阿妹阿鱼会计数。”“嗯?”曹姬那目光从她脸上跳到了阿鱼脸上。对她来说,阿鱼与任氏两张被泥巴搅和了的脸,反倒是引人注目惹人欢笑似的。她扬起眉毛,向着阿鱼与任氏问话:“里氏所言可是真?”“是。阿鱼叩个头,道:“夫人刚才所言,是要吾等每日将各部计数后禀告,如此一来,夫人心中有数,可以命人及时供应所需物品,以免耽误赶工之时。”

“汝计数如何?”

“夫人教导阿姊,阿姊教导吾。吾未有阿姊聪慧,然愿全力效劳于夫人。”

曹姬在阿鱼深深弯下鞠躬的背上看了看,再次问向里氏:“她所言是你所想?”

“是。”其实里氏到现在还是听不懂她们两人对话里那些玄机,但是,凭曹姬这句问话,她也不会白痴地答不是。

“好。”曹姬拍一下大腿,道,“此事便由汝负责。若汝等有疏漏,勿怪吾无情。”说着无情的字眼,曹姬对于她们三人却是忽然一笑,露出一副相当和蔼的笑脸。

里氏心中为此恐慌不安。有点聪慧的人都知道,夫人们最喜欢笑里藏刀了。曹姬一离开,里氏便往阿鱼发怒:“汝,汝可知自己承担了何事?计数本已有各部仓人大人负责,吾等可是能因此而得罪众大人。”

岂知道阿鱼未开口,一直默默无声的任氏突然插言:“吾想,曹夫人是要让吾等成为其心腹。此事本应为夫人身边心腹所为。”

对于任氏的话,里氏相当惊奇的:“汝如何从中推知此言?”

任氏马上严密地闭了嘴巴。她这个反应,在另两人眼里无疑变成了坦白。任氏肯定是贵族的女子,而且参与过上层夫人们对作坊的管理。不过是,这种参与可能以旁观居多,以任氏的性格看来。阿鱼在心里推断着。

里氏对于任氏的来历当然抱有疑惑,但现在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她再面向阿鱼质询:“汝可知自己所为?!”

“阿姊。”阿鱼把手伸过去,握握里氏的手,“阿姊可知夫人所言中何人最为尊贵?”里氏又快被她绕糊涂了,怒道:“不知。汝不要左右言它!”

“要来宋国大人。阿姊应明白,曹夫人此言己是告诉了吾等,若此事办好,吾等便能一飞登天。若此事未能办好,曹夫人也不需吝惜将吾等作为替罪之人交出去。毕竟夫人与吾等感情不深。”阿鱼一字一语细细道来。

里氏听了她这话深知她此言有理,气不生了,苦恼起来:“若真是如此,吾,吾更不该——”“否也。”阿鱼摇摇头,“夫人一声令下,可是能容汝违抗?”

“哎呀。”里氏此时更埋怨自己失策了,早知道不出这个头,乖乖地在作坊内与一般妇人做工,虽然辛苦但最少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阿鱼早是能看穿她想法似的,贴她耳边道:“阿姊可是能甘于落后她人?”

那也是。反正曹姬早有这个打算了,不选她也会选别人。如果别人做到了一飞登天了,岂不是自己又把自己气死了。因此里氏只能全力琢磨如何把这个事做好了。而且,她以为在这方面她还得继续问阿鱼的意见。这说明里氏这个人,或许脑子一般,但是不会完全自大,有可取之处。阿鱼对里氏像是推心置腹的,细心分析:“按常理而言,此事要办好,非有两事需留意。一是纵,二是收。”

“何为纵,何为收?”里氏问。

“纵,乃是揽留众人人心。阿姊言会得罪各部仓人,在我想来,却不全是。若将此要务之意告知众仓人,仓人无不想借此良机上位。因此,纵时该纵。数目有差入,在可接受范围内,大可睁只眼闭只眼。自然,此一纵,仓人之间争斗必不会少。其疏漏自有他人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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