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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阿尔泰(全本)-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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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仿佛是病友们盛大的节日,好多人都在掰着手指计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看电影了,三个月?半年?或者更久一些?
天还亮着,夕阳正红的时候,就有病友和病友的家属拖着躺椅板凳到草坪上占地方去了。
就连黑桃K也来了。他从住进医院,一天到晚没干过别的,就是从事各种自杀方式的尝试,跳过楼,触过电,服过过量安眠药,都没死,也算是福大命大。他是医生眼里的一级保护动物。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喝完酒之后,就打架,他也曾跟万喜良打过,打过之后反而成了好朋友。
这天的天气也真好,空气里散发着一种湿润、清新、沁人心脾的味道。黑桃K对万喜良说这时候还能看上一场电影,死也值了。万喜良冲他笑一笑,心说常把死挂在嘴边的人,反而不容易死,这家伙就把许多看起来比他健壮的人都熬死了,自己却依然活着,活得有滋有味,虽然面黄肌瘦。他是这个科里的元老。
电影放映的时候,安静拉着万喜良跑到幕布的后面去看,看着比正面还清楚。周围海棠树沙沙作响,像是窃窃私语,那么温柔,那么缠绵。此时此刻,要是再有一两声犬吠和三四声蛙鸣,就跟小时侯看露天电影的情景一模一样了,而且空中飞舞着的萤火虫也四处点起一星星的火光,特有怀旧感。
安静得意地说怎么样,这样的露天电影是不是挺棒?万喜良点点头,说不错,你真不简单,人才呀!
他和她一边看电影,一边享受着夜吻的甜蜜,她甚至还允许他的手钻进她的上衣里抚摸。这时候的她,已经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成了罗马。欲望的小火苗遽然袭上他的心头,他俏声说什么时候能让我瞻仰瞻仰它。她羞怯地明知故问道瞻仰什么?他按了按她的乳房,他想象它一定是玲珑剔透的。她翻翻上眼皮说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老电影里的每一句台词,他都烂熟于心,都能背,用不着再看,他就躺在草坪上,枕着两手,眺望着夜空,他觉得那些晶莹眨动的星星,在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跟他讲话,在强化着他的激情。
安静问他为什么不再对她性骚扰了,是不是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他冲旁边努努嘴,这时候,安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有好几个病友也都跑到幕布后边来了。安静悄悄牵着他的手,溜掉了,径直跑回病房里。两个人摸着黑呆在那,面对面,喘个不停。过一会儿,安静怯生生地问他,是否真的想看她的乳房。万喜良咽了一口唾沫说真想。安静说那就来看吧,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看过它的人。
她洁白一身地站在那里,酷似一尊圣母像。淡淡的橘黄色的光线透过窗户映进来,她的两个乳房宛若两只小鹿,恬静而又柔和。他的脸色和夜色交融在一起,但眸子闪着奇异的光,他感觉得到,她正在瑟缩发抖,显然她比他还紧张。
这个丰润嫣然的乳房,闪烁着月亮一般清冷而又神秘的光辉,距离他是如此之近,它仿佛在对他说:它是你的禁果。他的血液沸腾了,犹如一群蚂蚁在他的心上爬,痒得难受。他忍着,木然地站在那。
他竭力把渺茫的充满了欲望的心从幻境中拉回来,面对现实,想象着这样美丽的神迹,这样圣洁的造物在不久的将来,会枯萎,会随着生命的消失而消失,不禁黯然神伤,总觉得命运之神对她太残酷了,他发誓他要好好爱她,好好疼她。
这时候,安静的嘴靠近他的唇,给他一个热乎乎的吻,说演出到此结束,闭幕了。然后匆匆穿上衣服,拉着她又回到草坪上,继续看他们的露天电影。万喜良却很久很久没清醒过来,仿佛还在梦中。
还是老电影更受欢迎些,新电影上演不一会儿,就有许多的病友开始退场,万喜良问安静我们怎么办?安静说我们坚守阵地,直到最后一分钟。万喜良说是不是散场以后,我们还要义务劳动一下,把草坪收拾干净?安静说义务劳动的不是我们,而是你,我只是监工而已。万喜良说我怎么这样倒霉呀。安静说活该。
电影结束,已经是很晚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回到病房的时候,他浑身跟散了架似的,瘫软无力,走起路来俨然一叶扁舟,悠悠荡荡。他知道,他是累了,体力有点透支。他赶紧到卫生间冲了冲凉,之后,躺下,点上一支烟,歇着。最近,他闹牙疼,一抽烟,就牙疼,最可怕的是,他的牙齿完全糟了,用手轻轻一拔就掉,不知道是放疗惹的祸,还是缺钙的缘故。
一想到自己的牙都掉了,张开嘴,就像一个黑窟窿,他就禁不住惶恐不安,毕竟他才刚刚三十来岁呀!
这时候,有人敲隔壁的墙,不用说,那是安静。这是他们的暗号,如果敲一声,是问早安,敲两声则是问晚安,现在她敲的是三声,意思是问对方睡着了没有。万喜良赶紧也敲了三下,做了回应,告诉她还没睡呢。
不一会儿就听见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安静鬼鬼崇崇地钻进他的屋,万喜良发现,她居然光着脚丫,他说你不怕着凉么?她竖起了一只手指放在唇边,嘘,这样走起路来没动静。
他以为她太兴奋了。所以睡不着。他们的生活太沉闷了,有如一潭死水,随便丢下去一颗石子,都会荡起一阵阵的涟漪。他让出一块地方,让她坐。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睡衣,睡衣上绣了一只大个的米老鼠,他知道,那是她的手艺。睡衣穿在她身上,特像一个幼儿园大班的孩子。他刚想逗她两句,却发现她有点不大对劲,她耷拉着脑袋,脸色苍白,额角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仿佛晶莹透明的雨滴。你怎么了,他问。
疼,她说。他问那里。这,她按着肝区。从什么时候开始疼的?他问道。她说就是刚才。他要去找医生,她说用不着,过一会儿就好,我们随便聊聊天,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可以了。他的手有点抖,也许是过分担心的缘故,他担心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他把她搂在怀里,用手抚摸着她的额角。
两腿屈着,她那他的枕头顶在肚子上,问他我是不是教科书似的女人啊?他说不是。她追问道不是教科书似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女人?他说是性感小猫。她嘻嬉笑了,又问道看见我的身体,你会想到那个吗?他明知故问道想到哪个。她把身子朝他靠的更近一些,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温存地说了一句。他们靠得如此之紧,以至于他都能闻到她呼出的气息,那气息是甜的。
我说的是性,她说。
他故意说我想不到那个,我还小着呢。她就笑得更欢了。他感到她的手在寻找他的手,很快,她的手指就和他的手指交叉在一起,牢牢地握着。后来,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他说你这不是要我当流氓吗?她说我就是要你只当我的流氓。
他说无论如何,她也要把病情告诉给主治医生。她反问道告诉他干吗?他说让医生调整治疗方案,免得病情进一步恶化。此时此刻的他,真想献出自己的生命,来挽救这个可爱的女孩,如果可能的话。她却毫不在乎地说怕什么,若真的恶化了,实在疼的受不了,就服毒自杀好了。
她的话,让他特难受,犹如一把利刃,扎在他的胸膛上,越扎越深,直到扎出鲜血来。他警告她说给我住嘴,不许你胡说。
她赶紧做了个鬼脸,眨巴眨巴眼睛说ok;我再不胡说就是了,请您老人家息怒。
不一会儿,她就像被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打败了似的,依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仿佛正在咀嚼她在这个世界有限的时日所品尝过的酸甜苦辣,还不时说几句梦话,不过他很难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因为那声音太微弱了,简直就跟森林里飞着的小昆虫发出的嗡嗡叫声差不多。
万喜良把她轻轻地放下,让她躺得更舒服些,然后,拉一把椅子,守在她的床边,像欣赏一幅画似的欣赏着她。她的眉宇间横着两道深深的皱纹,面庞更加瘦削,颧骨愈发突出。他几次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她的脸,她那美丽的容颜同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醉人的月光交融在一起,可是,他怕弄醒她,没敢。
不知什么时候,他趴在她身上睡着了。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把房间涂上了一层银灰色,他和她仿佛就像一对长着翅膀,随时准备飞向上帝的天使,沉浸在梦乡里,梦乡宛若天堂。
第二天他去找李萍,把安静的病情告诉她。李萍尴尬地说她就要休假了,最好他去跟安静的主治医生去谈谈。安静的主治医生是个广东人,一说话,满嘴的鸟语花香,他嫌累耳朵。不过,没办法,只好跟着李萍去找那个“鸟语花香。”“鸟语花香”说要控制扩散,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安静加大服药的剂量。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他问李萍为什么这时候去休假,是准备去旅游,还是准备去301医院进修?
因为李萍跟他算得上是无话不谈好的朋友,所以告诉他,他怀孕了,要流产。他笑着说又是一次意外吧?她说是。他问她已经有多少次意外了?她不好意思地伸出四个手指头。他知道,她跟她的丈夫是一对欢喜冤家,总吵,为鸡毛蒜皮也能超得天翻地覆,接着就是冷战,冷战往往能持续十天半个月,再接着就会因为一个媚眼或一句软话而和好,和好必合欢,合欢之夜又常常因迸发的激情而忽略了防卫措施,结果意外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有人说,生过孩子的女人已是被吸吮过的葡萄,这话用在李萍身上一点也不恰当,她依然娇娆如花。
李萍休假的那天,“鸟语花香”跟安静谈了一次,安静同意“鸟语花香”的建议,加大服药剂量。安静对万喜良说跟我去做头吧,怕是以后想去也去不了了。万喜良说走吧,我陪你。外面正在下雨,下得是毛毛细雨,他们俩打了一把伞,相拥着离开了医院。
到了美发厅,安静从提包拿出一张克里斯汀·邓斯特的画片,跟美发师说就要她那种瀑布似的发型。还说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做头了,你给我做仔细一点。做头的是个挺嬉皮的小伙子,说没问题,瞧好吧您呐。这小子嘴特甜,凡是四十岁以上的女人,他一律叫小姐;而四十岁以下的他都叫小妹妹,效果奇佳。
这一套,万喜良也会,会得更多,如果不嫌恶心,对五十岁的女人也可以用香港鸟语叫她们“你们女生,”一般来说,她们都能坦然接受,而且很受用。不就是要讨女人欢心吗?那还不容易。
做头是个漫长的过程,需要相当长一个历史时期,女人受得了,陪绑的男人则绝对有水深火热的煎熬感。
不过,万喜良倒没有那种感觉,他坐在美发厅的长椅上,东瞅瞅,西望望,看着来来往往的女人,饶有兴趣,仿佛看西洋景。似乎从小他就有这个爱好,只是小时侯站在胡同口看的是汽车,开始看女人则是青春期以后的事了,一边看,一边琢磨对方的职业、生活习惯和脾气禀性……特无聊的一件事叫他做得特专业。
万喜良是个能坐得住的人,而安静则不是,一边做头,一边东张西望,时不时还掉过头来跟万喜良搭讪两句,弄得理发师得不断地提醒她坐好。万喜良觉得她非常好笑,笑她像个蓝精灵。
突然,安静指着旁边一个把头发染成绿色的女孩,说又没到万圣节,你干嘛将头发糟蹋成这样啊。那个最多也就二十岁的女孩一下子脸就红了,忿忿地说你操心太多了吧?安静仍旧说你最适合布兰妮斯·皮尔斯式的发型,清纯的那种。她是那么执着,包括多管闲事。
那个女孩真的生气了,跳起来说做什么发型是我的自由,关你屁事。安静却不急不燥,一脸的平易近人,说你的自由不是问题,问题是你的自由会给我带来审美障碍,一个绿鹦鹉满大街跑,有碍观瞻。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那女孩气急败坏地骂安静一句土包子,抬屁股走了。另外一个把头发染成玫瑰红色的女孩也悄悄走了。安静还一个劲问周围的人,她说的话是不是有道理。万喜良带头说有道理,很有道理。安静知道万喜良是在挖苦她,也笑了,又问他自己是不是太三八了。万喜良诚恳地说是三八,实在是三八。
从美发厅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雨停了,用不着再打伞了。半道上,安静问他自己的发型怎么样?万喜良说好。安静嗔怪地说了句怎一个好字了得?万喜良赶紧补充一句,说好到倾国倾城,足以叫唐太宗失魂落魄。安静得意了,这么说还差不多。
安静以公主般傲慢而婀娜的步子穿过人行道,修长的身影显得鹤立鸡群,而万喜良站在她身边简直就像一个跟包,一个随从,一个给打华盖的角色。
加大服药剂量之后的安静却是另外一种样子了,她不再拥有娇艳的肤色和饱满而性感的嘴唇,一天都在昏睡,睡着的时候,眉头紧皱,双唇紧紧抿着,弯成一条下垂的月牙似的弧线,仿佛进入了梦魇中。
万喜良担惊受怕地守在她床前,他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忧虑,怕她再也不会醒来。“鸟语花香”告诉他这种可能性几乎等于零,才让他松了一口气。他不时地用手将她的头发抚平,还把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里,暖着,因为她的手很凉很凉,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帮她,可是,又想帮她。
其间,安静的眼睛睁开过几次,但却没能醒来,翻个身,又昏睡过去。
她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已是转天的黎明时分了,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离她只有些微距离的眼睛,那是万喜良的眼睛。欠起身来,看到的却是床铺四遭摆满了的花,有茉莉,有雏菊和木槿,恍若到了童话世界,这都是万喜良特意为她采撷来的。
你醒了?万喜良以双手托住她的脸蛋,惊喜地凝视着她,一个劲问她饿不饿,他给她买的南瓜派就放在桌子上。她轻轻地说我要。他说你要什么?她说我要你吻我。当他拥紧她时,他能感觉到两个人的心跳是那么的快,血液如同翻腾的火山岩浆,灼热而疯狂。
这一刻,世界仿佛融化了,留下来的只有激情及萦绕不去的欢愉。也许是太投入了,她再次昏了过去。
万喜良吓坏了,一边使劲捏着她的下巴来回摇,一边叫着她的名字,老半天,她才缓过劲来,笑了笑,还要吻,简直像个第一次走进糖果店的孩子,充满了新奇并渴望能进一步的探索。万喜良见她醒来,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喃喃地说谢天谢地。
她仰躺着,用手轻抚着她的脸颊,笑着说我梦见你了。他问她什么时候。她说就是刚才。她的笑看上去有那么一丝的哀伤和一点痛楚。他问她梦见他在干什么。她说梦见他向她求婚,他驾驶着一架飞机,盘旋,飞机的尾巴上拖着一面长长的标语,上面写着亲爱的安静,嫁给我好吗?
哇塞,真够壮观的,万喜良说。可惜,他不会开飞机,就是坐飞机还晕呢,非吃药不可,而且必须远离窗口。
安静吐了吐舌头,说想想总可以吧。万喜良让她喝了一点果汁,还用面巾纸给她擦拭一下嘴角,说你纯粹是个思想犯。安静抬起头来勉强露出微笑,说不但是个思想犯,而且是现行的。
转过天来是个好天气,最适合于出游、野餐或是散步什么的,可是,安静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除了洗洗脸,梳梳头之外,只能躺着。万喜良陪着她,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手臂环住她的腰。
轮到万喜良放疗的日子,他总是托付别的病人的家属照料安静一下,安静不让,说她谁也不要,只要他,叫他快去快回。所以医生给他用标记笔在体表做标记的时候,他就一个劲催人家快一点,医生不耐烦了,说催什么催,又没着火。他说他的事比着火还紧急。
放疗一完,万喜良就克制着生理反应,赶紧往回跑。推开安静病房的门,她将目光投向他,眼眸中竟是泪水盈溢,她委屈地说你怎么才来呀,等了你这么久!他的十指插在她的头发里,不住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将他拉过来躺在自己旁边,把头枕在他的胸上。
好几次,他都差一点吐出来,他竭力忍着,并像个圣诞老人似的,一会儿给她拿一杯矿泉水,一会儿又给她喂一勺蜂蜜。既使这样,安静还是一个劲地撒娇,呢喃地要着要那,像个永远都满足不了的孩子。万喜良偏偏就是喜欢她这样。
他几乎是一分钟都离不开她,假如他有一分钟不在身边,她就会审问他半天,问他干什么去了?他只好告诉他去做上帝也要做的事情去了。她问上帝做的事情多着呢,谁知道是那一件。他平静而又简单地说撒尿。
她就笑个不停,随便骂了一句该死的。一般说来,病人对这种话历来是很敏感的,不过,这种话出自安静之口则另当别论了。万喜良说我还有好多年好活呢。她说你也已经活过好多年了。
安静有时候就是这样百无禁忌。
现在,万喜良已经没有呕吐的感觉了,只是肠胃一阵阵灼烫,五脏六腑仿佛都涌到了嗓子眼,在那里兴风作浪,真正是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每到这时候,他就恨不得马上去死,因为那种滋味太难受了,甚至比失恋还难受。
安静渐渐度过了最艰难的一个时期,又可以去户外活动了。他挎着这么一个美人坯子招摇过市,特吸引人眼神。别的科病人都以为是一个病人家属在照料一个病人呢。他就有点郁闷,说她穿得太花哨了跟他不般配。她说她就是不爱武装爱红妆。
万喜良说哪天我也把病号服脱了,西服革履起来。
安静一本正经说西服革履反而不适合你,你身穿病号服其实挺酷的。说完,就跑,万喜良在后面追。
追上她,让她鞠三个躬,才放过她。她笑着说杨争光在一部小说中说:人生在世,有两样事是经常的,是很重要的,一个是吃吃喝喝,一个是日日戳戳,具体到我们头上,还多一样——病得唧唧缩缩,你说呢?
万喜良故意托着下巴景仰地凝望着她,说你讲得真好,讲得真精辟,我由衷地想振臂高呼一声,向安静同志学习,向安静同志致敬。她啪地一巴掌打在他的脑门上,说去你的。
“时间的马,累倒了,”他们也去午睡了。这一天,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他的清梦,是他的初恋情人来探望他。这让他多少有那么一点心猿意马。他们分手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面,算来已经有六年之久了。她没什么变化,容颜依旧如莲花,只是无名指上多了一只戒指。
她说是朋友的朋友告诉她,他病了的消息。
她说她有一些药,也许会对他的健康很有好处。
那都是些补充维生素或补钙的进口药。她滔滔不绝地给他介绍这些药的成份、功能、用量和贮藏方法,通俗流畅,比背诵北岛的诗还溜。遗憾的是,万喜良几乎一句都没听进耳朵里去,只是回想起过往的日子里一些情景,他和她在一张桌子吃饭,在一张床上睡觉,却从不会在同一时刻想同样的事情……
他没有想过,他们的久别重逢会是这样子的,他以为她会对他嘘寒问暖,充分体现出某种人文关怀。结果,他从她嘴里听到的只是一个推销员的习惯用语,惟一带有感情色彩的一句话是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她卖给他的药一律八折。
他发现,她最大的变化就是不会笑了,她说起她要推销的药庄严而又狂热,全神贯注,记得,过去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总在笑,总是主动地解开乳罩的松紧带诱惑他。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安静悄悄地走进来。安静也没言语。直到他们都累了,一个是说累了,一个是听累了,安静才说道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一种药能治他的病,你就别费劲了。
当她知道万喜良得的是什么病,悻悻地对他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让我耽误这么长时间。万喜良无辜地说你并没给我说话的空隙呀。因为她,他仿佛成了自己生活的陌生人。她要走的时候,他也没有拦她。
倒是安静拉住了她,你们好歹也算是个朋友吧?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安静说既然是朋友,你想一下,是不是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一脸的惶惑。安静说你忘了问候你朋友的健康状况了,半个钟头里,我没听你说过一句该对病人说的话。
她脸红了一下,打开门就走了,高跟鞋的鞋跟像爵士鼓的鼓点似的渐渐远去。万喜良痴痴地立在一边,正所谓醒后楼台,与梦俱明灭。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
安静骂了一句我靠,只有宇宙中最滥的行星才会出现这样的生物。万喜良也无奈地点点头。安静问他这个女人是不是他众多的情人当中的一个。万喜良苦笑了一下。安静把他的头抱在自己的胸前,抚慰着他,说幸好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这样。万喜良说比如你,安静眉飞色舞地说知道就好!
他们缠绵了好一阵子。
安静问他平素最调皮的东西还想不想调皮。她羞答答地把手伸到他的大腿间,一脸反清教徒的表情。
万喜良说想是想,但不知能不能,因为他很久没调皮了。
我们回家去好不好?安静的话像空气,一下子稀释了,弥漫在房间的每个角落,令他颤栗,颤栗得有如秋风中的一片树叶。
他问她回谁的家,你的,还是我的?她说随便。他说他的家早已四壁空空了,他住院之前,把家里所有值钱的或不值钱的东西都送给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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