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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笑-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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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日所言,句句皆是出自肺腑,岂能轻易忘怀?经这么一激,所有雄心大志全都涌了上来,风潇剑大拍胸脯,豪气干云地喝道:「好!就由风大哥陪著你,有我在,你尽管放心!」
莫晏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无他话,仅仰首望了望窗外天色,随把手上的衣冠递过去,催促道:「时辰到了,快去把这身衣服换上,咱们一块儿进殿。」
于是风潇剑当场就换了起来,只把湿透的外衣褪下,便直接套上袍衫。但衣饰甚杂,他弄了许久,不是前襟交错,就是领未翻起,顾此失彼之下,怎么样都穿不好,偏在此刻合璧宫已来了人迎领。
见此景况,莫晏转身走至他的背后,抬手抚平不整的衣面,却不意感到底下有道高起的软肉,自肩胛一直延伸至腰际,微露出一条深色的疤痕。
他不动声色将领项外翻,眼见伤痕颜色甚深,看样子时间已然久远,开口俐落,俨为刀刃所伤,又隆起部份凹凸不平,不难想象当时情形,几乎是伤能见骨的程度了,足见持刀人下手之狠绝凶残。
「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啥?」风潇剑转脸过去,呆了好半晌,方知他指的是背后那道疤,眨眼笑道:「喔,你说背后的那个?天晓得,我只知道打小就带著了,以前师父还骗我背上的是只大娱蚣,吓得我连忙在地上滚了老半天,想拚命压死它,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道很长的伤疤,至于是怎么弄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曾受如此重的伤,怎么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回忆过去,他曾言十八年前尚在襁褓时便让他师父给拾了回来,一切种种,全是他师父所言,从不是自个儿谈起,然倘或一个不足岁的婴孩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又怎活得了?
十八年前……真是个切实的时间吗?
莫非,六师叔是有意隐瞒?──
「疼吗?」莫晏试探性的问。
「哈哈,我都记不清了,哪里晓得疼不疼?不过总归是个伤嘛!我想那当口自然是会疼的。」察觉不出他的困惑,风潇剑大笑几声,对于背后的伤丝毫不放在心上。
「我瞧这伤得极深,你真一点儿也记不起?」
风潇剑想也不想大力摇头,反而扬起得意的神态,扬唇朗笑:「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我浑身上下多的是咧!」话音甫落,他拉起袖子露出一截肘子,一道道伤疤清楚可见。
莫晏百般思索,隐约地,总觉事有蹊跷,可一切仍在渺茫中,是想不透也说不清的事。想不停当,索性丢开,又不相干地问上一句:「风兄,你信得过我吗?」见他点头如捣蒜,不由轻笑一声。「那好,把嘴张开。」
风潇剑即刻张大嘴,只见他屈起两指,尚看不明,突觉有东西弹进喉间,下意识便咽了下去。
「咦?你让我吃了什么?」苦味泛散,延漫整个舌面,风潇剑眉头紧紧揪起,作了个吐舌的动作,直拿手扇向嘴边,模样看似极为难受。
「既然信得过我,又何必多问呢?」凤眸玩味地眨呀眨,在步出内室前,莫晏站定身子,头也不回地问:「风兄,你之所以下山是为了什么?」
这还用说吗?剑眉微扬,风潇剑爽快的答道:「当然是为了闯荡江湖!」
「那你得好好睁大眼,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宫里的腥风血雨可不比武林逊色。」他回身一笑,便率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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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圣上万岁、天后千岁。」一入合璧宫,莫晏在众人的注视下,躬身行礼。
阶上的赵儒和凤后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微抬起手,凤后颔首说道:「同是自家人,不必多礼。」长卷羽睫一忽扬,环顾殿内,她侧脸朝著赵儒笑道:「既然主角儿来了,咱们就开始吧!」
这是一个很亲匿的口吻,完全不似君臣对话;在皇族贵胄里,纵是夫妻,尤其是皇帝和皇后,依旧为不容越矩的君臣关系,而今凤后俨是以十足家主派头,一一发话张罗,身为新周皇帝的赵儒却仅在一旁吃酒赏舞,神色泰然自若,仿佛已经很习惯似地。
莫晏将这一切全看在眼里,唇畔微扬,一旁的风潇剑却顾著埋头苦吃,抓起盘中美食一把把往嘴里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粗鲁之举看得对边的承平抿嘴强憋住笑,拉拉身畔的赵管小声说:「太子哥哥,您瞧他……」她晃眼过去,却见赵管张著忧郁惆怅的眸子紧盯前方不放,不知在瞧谁?
承平带著好奇与不解顺著目光看去,柳眉紧皱,脸上的困惑更深了。
「今儿是咱们的家宴,难得大伙儿同众一堂,尤其莫晏的归来,更让新周添上一名有力的人才,实在是值得庆贺的大事。皇上,您说是不?」
挨过眼色,赵儒顿时回神,「是、正是。皇后说得不错,今儿的确是个值得庆贺高兴的日子。」高举酒樽,「莫晏,朕敬你俩。」说毕,他一饮而尽,身旁的凤后亦举起酒,朝他俩点头示意。
「谢圣上、天后。」以袖袍遮掩,莫晏小啜一口,舌尖略感剌麻,心知有异,再细观杯中酒色,澄清无浊,香味噗鼻沁人心扉,但也是这股过于浓郁的酒香教人心疑。「风兄……」他立刻转头,本想悄声提醒,岂料风潇剑早喝到半滴不剩,甚至贪嘴得向一旁的宫女频频讨酒。
眼见他一盅接著一盅,喝得不亦乐乎,莫晏暗自叹了口气,探手一伸,立时封住他的运行主脉,拦下堵在唇边的酒杯,眨眼笑道:「别多喝了,得当心点儿。」
「你放心,我是越喝越精神,这点酒算得了什么,我还不放在眼里!」格开他的手,风潇剑不听劝,兜头又灌了一盅,酒味扑鼻,面上已缓缓泛出淡淡红晕。
「灌了几盅猫儿溺……」莫晏摇摇头,连个眼色也懒得使了,幸亏之前先给他吞了药,暂时应无大碍,但再这样不知节制的灌下去,只怕毒性积聚过深,到时解毒不易就麻烦了。「行了,你喝得忒多了,『贪杯误事』不知风兄听过没有?」他一正脸孔,话里有著恫吓。
几杯黄汤下肚,或许是拿酒当水,喝得过于急燥的缘故,风潇剑已是两眼朦胧,醺醺然地瞅向他,胡乱摆手道:「哎呀呀,你怕什么,我这叫千杯不醉,打小我就跟著师父吃酒,一喝到天亮是常有的事……」停顿了下,他结结实实打了声酒嗝,突然眯眼朝桌案看去,指著盘中不减的美味珍馐,拉著嗓子问:「咦?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怎么连尝都不尝一口?」
「你瞧你,才说著呢!真个喝得胡涂了。」眉心拧起一个结,莫晏很是机警地假作无可奈何的模样,大摇其头,然后抬眼上看,迎向一道紧盯不离的注目,露出个歉然的笑来。
「本宫见莫大人丝毫未取,是不是不合口味?」凤后微微一笑,仍是一贯的温和慈祥。
「此等膳宴自是人间美味,只不过微臣向来粗茶淡饭惯了,吃不得这样好的膳食,还望天后恕罪。」莫晏毕恭毕敬的站起身,假作一个不慎,竟撞倒一桌子的美酒佳肴。
「不打紧。」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凤后使个眼色,几个宫娥立刻收拾干净。「既然莫大人不吃,那就把它撤了,吩附下去,让御厨多做些合莫大人口味的膳食。」遂摆手一挥,又是一道道清淡餐点呈了上来。
话刚完,始终坐在一旁闷头吃酒的太子赵管却矍然而起,借著几许酒气,缓缓地走至阶下。
「母后!」他拱手揖拜,照礼请个安,便沉默不语,凤眸圆睁,面色显得有些阴晦。
这一声轻唤包含著许多压抑肺腑不愿说开的情绪,凤后不免心有所疑,却仍含笑凝视。「太子,有事不妨直言。」
「儿臣恳请母后把那些饭菜留给儿臣。」
不明白他用意何在,凤后当真惊了一遭,诧问:「你这是做什么?」
「长安百姓日夜饥寒,甚见食取人肉,母后不如将此饭菜留予儿臣,让儿臣施予天下,以彰天后恩德与仁慈。」
眉头渐舒,凤后浅浅笑问:「我朝自开国以来,太宗皇帝励精图治,造就太平盛世,如今四海升平,物饶丰荣,岂有饥寒等事?」
「母后有所不知,我朝太平固然,可连年干旱少雨,作物不长,然天灾却未从此消弭,儿臣自任太子监国以来,私服巡访,长安城依然繁华如昔,眼见之处,皆是丰衣足食、安平和乐,但有谁知道,路旁暗巷内,不乏挨饿受冻的百姓呐!」
一席话颇有唱高调的意味,听在赵儒耳里很不是滋味,面容明显地暗了下来,拿手拖腮,并不表示任何意见。
凤后见皇帝脸色难看,轻拍扶在椅把的手,双眼却看著阶下揖拜的儿子,赞许似的一笑,面露欣慰之色。
「很好,足见你观察入微。」她随即柳眉竖直,沉声道:「可太子有没有想过,长安百性千万,为何独独他们挨饿受冻?纵你拿了饭菜给予他们温饱,仅止于治标不治本,而作成这一切的原因又是什么?」转瞬换上属于慈母般的面容,眼神温和而无奈,以一种关切忧心的口吻道:「母后明白你急欲彰显仁慈德性,也晓得几日来的监国大任让你受累了。」
咬紧牙,赵管把心一横,扯开颚项的系绳,缓缓摘下梁冠,仰起头来,毅然决然地道:「那么……儿臣恳请父皇、母后卸去太子监国一职,请恕儿臣无法担起如此重大的责任。」微侧身,他满脸悲伤愤恨缓步走到莫晏的案前,将梁冠摆在桌上,回身跪倒。「儿臣愿将太子之位让予莫晏,以为补偿,乞求二圣成全!」
一听「补偿」二字,再看赵管的神色,凤后恍然明白了。什么讨食饭菜,全是兜圈子,这虚晃的一招主是要探测自己的心思,毕竟纸包不住火,想来那一桩陈年旧事,瞒得了天下人,终究瞒不了自个儿的亲生儿子。
事已至此,千万不得失了方寸,更不能疏忽大意,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例子她见的太多了,她知道赵管是个奉行孝道的人,掐著这一点,倒不必怕失了脸面,先仔细睁眼瞧著,把情况看明再想法子也不迟。
思及此,惊诧逐渐转为平静阴暗,凤后反而镇定下来,抿唇沉默,但身旁的赵儒却沈不住气地拍案喝叱:「说让便让!你把『太子』当成了什么?」
「皇上暂别动气,太子向来不会胡言乱语,口出此言定有他的道理,不妨听听再说。」凤后幽幽地说,神色泰然自若,只拿利刀般的眼色紧勾著他,话里并无一丝热气。
「相信父皇肯定记得,当年浦阳公主陷以通敌叛国之罪赐其自缢身亡一事,实属天大奇冤,父皇明白,母后更是明白,儿臣以为……」
「此一事,彼一事,岂可混为一谈?」赵儒深怕他说出什么浑话来,立刻截断,紧接著问:「皇儿难道不知太子代表什么吗?」
被父亲一顿抢白,赵儒怔了怔,明知是个硬钉子,可话已出口,不得不碰,只好老老实实地拱手回答:「儿臣何能不明白,太子是新周的储君,意味著承担天下大任──」
「好!」赵儒气得脸色发白,突觉额边泛疼,不由得抚额搓揉,连声冷笑:「可见你清楚得很!」
「父皇……」赵儒见父亲神色不对,似是旧疾复发,心下顿时感到万分歉疚,许多话也就僵嘴边。
他搓著手,深吸了一大口气,沉思好一会儿,正想开口,此时坐于堂上的凤后见机发话了。
「好了,有话明日朝堂再说,别再惹得你父皇不快。」凤后转脸看著一脸怒容的赵儒,试图缓和地说:「皇上也甭把孩子的话放在心上,今儿难得热闹,多喝个几杯吧!」
赵儒一听,点了点头,但见赵管落寞不欢,满眼愁郁悲怆,便是一阵火气直窜。「罢了罢了,一人向隅,举座不欢!你教朕怎么吃得下去?」旋即摆袖一挥,赵儒怒气冲冲走的下阶,随侍太监立刻大喊「摆驾回宫」,独留一脸漠然的凤后。
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是在场任何人都预料不到的,大伙儿彼此相顾不语,场面静得可怕,唯有莫晏始终气定神闲地静坐不语,而风潇剑更仿若事不关己地大快朵颐,面前的好菜全教他吃得干干净净。
凤后一声不响,只拿著一双凤眼儿朝堂下转了圈,最后定在赵管忧郁且惶惑的脸上,深深地叹了口气,用著不愠不火,却是极其失望的语气道:「皇儿你辜负了你父皇,也辜负了我……母后总以为,你是个明世理、仁德至孝的孩子,如今你却……」说到此,她摇摇头,又是一声轻叹。
这句没有说完的话是「如今你却如此大逆不道」,赵管心知肚明,也是怏怏自责,明知此刻不合时宜,但想起所知的种种事迹,越发痛心疾首,这般转念下,也就不顾一切了。
「母后!」他提起勇气抬眼迎向那深沉的目光,略显激动的说:「就因如此,儿臣更无法遮掩良心,去做那欺世盗名之事──所谓父债子偿、母债子还,儿臣、儿臣……」
一语未完,不知从何处窜出的黑衣人突然举剑刺来,硬生生在赵管臂上划了一道口子,风潇剑见状登时甩落手中的鸡腿,摸向腰际就要提剑上前,莫晏却搭上他的手腕,严正嘱附:「你的奇经八脉已被我封住,记住了,用武行,可千万不能动了真气!明白吗?」
不动真气?意思是叫他只准用拳脚功夫?眼前情势危急,风潇剑不辨其意也懒得去问又随意「嗯」了一声,嘴里说知道了却看也不看,立刻拿剑在手,不待多想纵身跃起,便是一掌直往黑衣人胸口打去。
一见那跃跃欲试、喜不自胜的表情,莫晏不由得摇头叹息,可见他并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好在他脉像平稳沉着,内力略有小成,一时半刻尚不成问题。
他默默按著腰间的凤玉,不意瞥见阶堂上的凤后,神情慌张失措,像是受了惊吓却又极力摆出镇定的姿态,只那一双剪剪水眸不断眨动,嘴畔现出一丝诡秘深沉的笑意。
心头一凛,莫晏夺去侍卫手中的剑,此时正与风潇剑打得难分难解的黑衣人竟转扑过来,利刀朝外,杀得通红的眼对准阶上毫无防备的人。
不妙!
料准歹人的目标是凤后,莫晏不假思索冲上前去,挥剑格开他的攻击,谁料剑锋反转,使劲攻向旧伤未愈的右肩。
此巧妙变化仅在刹那,莫晏闪避不及,心知躲不过,欲咬牙接下这一剑,耳边竟传来兵器碰撞的铿锵响音。他定睛一看,一抹庞大的身影突窜至面前,硬是替他挡了下来。
「风兄!」莫晏大喝一声,集聚内力于掌心,趁此机会结结实实地拍向黑衣人的胸口,立时将人击出门边。
一阵兵慌马乱,黑衣人似乎自知得胜无望,大力拭去嘴边的血丝,抬头向阶上望了一眼,随即往外飞身跃去,人影直没入黑夜。
「他奶奶的,别跑──」风潇剑见机不可失,一点足竟也提剑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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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扑面,风潇剑不禁打了个哆嗦,大脚踩在屋脊上,张眼逡巡,净是一片漆黑,甭说人了,啥都瞧不见。
该死!这家伙可真会躲,他就不信揪不出人来。
他啧的一声,撇撇嘴,忽闻劲风自身后疾速掠过,他旋身一闪,连忙举剑相挡忽地朗声大笑起来。
笑得突然奇异,黑衣人委实楞了一下,就在迟疑之间,风潇剑张手朝他脸面一抓,罩子尽夺手中,终可一睹庐山真面目。
「原来是你这小子。」不想他个头小不隆咚,浑身乳臭末干竟有这等功夫在身。惊讶之余,风潇剑像抓小鸡似地攒住他的衣襟,哼哼冷笑:「好哇,可终于让我逮著了吧,你真有本事,跟咱们跟到这儿来了!」
黑衣人只呸了一口,并不答话,扬手就是一掌,风潇剑早料到有此一招,登时退开两大步,得意之际竟忘了莫晏的谆谆告诫,一个聚气凝神,用著弯身上提的力道攻得人措手不及,俨然胜负已分。
「说!是谁派你来的?」风潇剑一手将人掼在地上,另一手拿剑抵住他的胸口,接而移至脸上,威胁道:「再不说,我就挖去你的双眼,挑断脚筋,顺便替你这漂亮的小脸划上几道口子,让你成个十足十的废人。」
「哼,就凭你?」黑衣人抓起一把沙往他脸上撒去,趁风潇剑惊愕的瞬间,拔脚开溜,一转眼即不见人影。
未有此防,风潇剑当真兜头吃了一嘴的沙,好不易逮在手中的猎物竟逃得无影无踪,怎不教人气馁。
风潇剑本想赶追上去,哪知方才动到真气,这一使力,全身由冷转热,胸臆间气血翻涌,倾身便呕出一大口血。
脚下突然虚软无力,他凭著最后一丝气力提剑重重地往地插去,才勉强撑起身子,不至摊倒。
放眼所及,皆是一团迷茫,他只觉脑子昏昏沉沈的,腥味充塞整个嘴里,想呕又呕不出,深深吸上几口凉气,岂知到了体内竟越发热烫难当。
冷汗直流,风潇剑终于无力地软瘫在地面,直赶上来的莫晏一到,见到的便是这种情形。
第十章
深夜三更,玄阳宫内却灯火通明。
全无外伤,仅是动了真气罢了。一一检视完毕,「望闻问切」首字心底已然有数,可深宫内,闻问皆不得,莫晏唯有拿手搭在脉上,凝神细诊,脉象虽有些纷乱杂错,倒还平稳,心中的大石算是卸了一半。
而另一半教人悬心的是,夜宴上饮入过多的毒性已快速漫行全身,身子极烫,脸面烧红,但静观神色却完全没有中毒者该有的灰败之相,模样看上去应非中毒,倒像是……
莫晏再替他切了切脉,反覆推敲,赫然发现酒中之毒,并不似寻常毒药。
风潇剑所中之毒,乃是一种名为「鸠蛊」的药,是毒也非毒,端看如何调配使用。无色无味,唯一的特点便是掺入酒食中越能提发浓香,若只有少许倒还无碍,仅是可提振食欲,藉此让食用者无所节制,待药性凝聚散发,中毒者先是虚软无力,两刻钟后身子宛似火烧般滚烫,只需一个时辰,立刻揪心难当,吐血而亡。
然他为何会变成这样子,原因乃出于之前的那颗救命药丸上。
怪只怪他不肯听劝,夜宴上吃喝太多,单凭先前的那一颗药丸最多仅是抑制作用罢了,哪知他又动了真气,毒性漫散全身,也幸好主脉未能教他冲破,一时间倒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可余毒未解尽,残留体内,与药性相合,竟意外转成销魂蚀骨教人难以忍受的春药了。
眼下的景况是他从未预想到的,现风潇剑中毒已深,到时春性大发,再不想个法子,他必狂燥至死。
于是莫晏掏出一粒药丸放入水里摇散,待尽溶水中,成了墨黑般的色泽,一手扶起风潇剑的头,一手灌药。
无奈药汤沿著嘴边尽流而下,眼看是浪费了。
这下向来沉着的莫晏亦不免急燥起来。这心里一急,倒急出一个计较,他把药丸放入嘴里,接著含上一口水,先是略撬开紧闭的牙关,俯身凑近,便毫不迟疑地将唇瓣覆了上去。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但见眉睫微微扬动,似有苏醒之兆,莫晏不由得越发凑近身子,俯倾在他上头,屏息注视。
「风兄,你觉得如何?」
一睁开沉重的眼皮,听得便是这句极为关切的话,风潇剑用力甩甩头,是想令自己清醒的表示,莫晏会意,取来早备在一旁的巾子替他拭脸,又自被褥拉出手来,再切切实实地诊了一回。
平稳多了。莫晏不禁宽心一笑,不多想,遂把水递了过去。「风兄,喝些水醒醒脑,只要能熬过这夜便好了。」
哪知鸠蛊厉害之处就在遇水则强,哪怕只有丁点儿,一碰水即是药性大发,犹如石灰沾水越发热烫,方入喉,风潇剑便觉似火烧灼,铿地一声,手里的水已洒了一地。
「啊啊──热死人了!」不过眨眼的时间,风潇剑只觉身燥如焚,竟像头发狂的猛兽朝天暴吼,躺在榻上滚来滚去,胸前衣服被瞎扯得难以蔽体,身子内像是有把火在烧,烧得人六神无主。
翻腾了好一会儿,似是力气用尽,他宛如张软蛇皮瘫在榻上喘息不停,两眼涣散,直睁睁盯著帐顶。
见此景况,莫晏心里暗叫不好,急忙搭手切脉,望了望他的神色,顺势拿手熨贴上去,竟真如火一烧烫。
药一入喉,已然性命无忧,本想在旁静观守候,等毒性发尽,自然无碍,可见他难受成这个样子,心中著实不忍。
耳旁不时传来低喘呻吟,莫晏眨眼不响,心绪颠乱翻转,盘算许久,终是不敌似地勾起几许复杂无奈的笑。
忽尔,他站在床沿,俯身下来,用著十分轻捎的声调低问:「风兄……你是喜欢我的,是吗?」
床榻上的人压根不知他问了什么,只是微侧过脸来,眯起通红的眼,瞅著那张令人心醉的面容,伸手探出,冷不防地便紧扯住他的衣摆。
既然如此,那就无所顾忌了……莫晏叹了口长气,脸上似笑非笑的,欺身上去,封佐他的静穴,嘴里频频自喃:「这可是你自个儿愿意的,到时千万别怨我。」他又叹了声气,却是笑叹,双手并无半刻停歇。
转瞬间,屋内的灯芯尽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是一片旖旎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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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大好,日头刚升,便照得满室明亮。
热辣辣的光线劈头洒在脸上,床榻上的人左右来回辗转几回,把手放摊,不意扑了个空,凉得他立刻缩回手,人也跟著清醒了。
昨夜,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风潇剑真正是丈二金钢摸不著头,直拿手搔著后脑,半点头绪也没有。
只隐约忆起昨夜吃得痛快极了,好酒好菜尽摆眼前,全是他打出娘胎来从未见过尝过的山珍海味,接著在他恰好吃得太撑想好好磨练拳脚之际,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黑衣人竟闯了进来。
一阵打杀,从殿内打出外边,夜黑风高月正明,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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