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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亦有道之九龙杯(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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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小七武功既高,又行踪不定,想要找他难如上青天,后来终于不了了之。这回突然送来金盆洗手的飞书,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再过得一会儿,一名白衣公子被两名美婢簇拥着“登登登”走上楼上。胡雪原见他白衣如雪,袖上绣了支墨色牡丹,腰间插了把银鞘宝剑,镶七宝,缀着火焰色的流苏,又生得风姿如玉,知道除了洛阳花家的公子花缺玉不作第二人想。那花缺玉见了楼上的人,面色更加雪白。正尴尬间,忽听下面又有声音响动,片刻间拥上来一群人,当中的一个英姿俊目,人物风流,竟是闾王世子赵逢春。
胡雪原将楼里的人打量了一圈,心中雪亮:这里面除了几个德高望众的江湖前辈,余下的都是与纳兰小七情人有干系的人。想到这里,心里更加捉磨不透,不知道纳兰小七金盆洗手却请这些人来做什么。
众人坐定了,眼见日将过午,忽听楼下一个声音笑道:“叫诸位久候了。”
声音淡然,动挑动人心。便见一名白衣男子缓步拾阶而上,鼻骨挺秀,唇薄如刀,神色洒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段宛转风流,令人一见忘俗。
楼上这些人里,多与纳兰小七有宿怨,却有不少人并没有见过他。但见这白衣男子拾阶而上,连那些不认识的人也忽然生出个念头:此人若不是那传言中祸乱红颜的纳兰小七,这世上还有谁能那般颠倒众生?
纳兰小七面上含了微微的笑意,手一伸,紧跟在身后的小僮已捧了托盘站到面前。盘中十只精致的玉盏一字排列,被日光一映,晶莹剔透,好可至极。纳兰小七从另一名小僮手里接了酒坛,左手托在坛底,右手按住坛侧,只见一道酒箭窜出来,徐徐注入左起第一只玉盏,堪堪酒平,酒箭微移,依次将另外九只金杯注满。
以内力驱使酒箭是极上乘的内功,他这般斟得十杯持平,更是不易。楼中的人都微微变色,胡雪原忽的一拍案子,冷冷道:“纳兰小七,你显示武功来的?”
纳兰小七眼中水波不兴,将酒坛递给僮子,淡淡道:“各位武功奇绝,这点子功夫算得了什么。只不过大家远远的赶过来,我敬一杯薄酒,也算是略表寸心。”双手捧了酒盏给北首衣衫破烂的白须老者,“丐帮的孙长老喜欢喝酒,又是这里的长者,第一杯敬给您老人家。”
孙长老一直在打瞌睡,这时忽的一睁眼,骂道:“你这下流贼子!爷爷来是要你命的,喝什么鸟酒!?”
他一挥手,两名小僮手里的酒坛酒盏尽数跌在地上,玉杯碎成几片,酒液倾在地上,酒香四溢,那酒坛也跌碎了,却不见酒液,众人微觉奇怪,只看了一眼,便有人惊噫出声——坛子里哪里是酒,竟然是冰!然而那冰是红的,在日光下折射出绚丽光华。
孙长老拍案而起,楼上之人几乎尽数站起,此时却都怔住了。
纳兰小七眼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忽的笑了,那一笑如冷玉乍然生辉,光彩照人,令人几乎不敢逼视,声音却是淡极,“今天我传书邀诸位来,正是要了一了那些债。天气炎热,恰好有朋友送来了这么一坛酒,据说是土鲁番王庭的佳酿,夏季冰镇后饮用极为舒恰,不敢私藏,本想与诸位饮完这杯酒,再行了结。大家竟然等不及。”
他轻描淡写,楼上之人心中却都一片冰寒。以内力激出酒箭也就罢了,看样子,竟是先以内功将冰酒化为冰水,这才缓缓激出的。以内功将冰化作水,固然需要高深的功力,但也不算难事,但要转瞬间达成,却是难如上青天。这纳兰小七刚才言笑晏晏,竟是一副浑若无事的样子。他们心中都凛然生畏,然而都是在江湖上有名头的人,又不能这么就走,心中都是为难,不由得互相张望,肚子里暗暗计较:我们人多,凭他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未必能赢我们这么多人。
纳兰小七手腕一翻,袖中的照影刀滑落指尖。照影刀并无颜色,阳光透刀而过,只见晶芒闪动。众人吃了一惊,都按向腰间的武器,纳兰小七却笑着两手一屈,生生将照影刀拗成两截。众人更是吃惊,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他手在腰间一按,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软剑,左腕一震,银剑绷直,恍若一根银色水线,银光粼粼,逼人眼目。他屈起右指,往剑身上弹去,“叮叮叮!”九响,软剑断为九段,触到木板,入快刀切入豆腐,无声地滑了进去。
转瞬之间,纳兰小七赖以成名的两间利器都尽数毁去。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听见纳兰小七淡淡道:“我自知一生做错太多,罪孽太深,不敢和各位动手,今日邀各位前来,愿以一身鲜血洗去一身罪孽。”
他负手站在窗边,阳光照在脸上,反射出一层淡金的光辉,好一张英气的面孔,却突然叫人生出种迟暮的错觉。他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睛深不可侧,仿佛有什么浓得化不开的愁绪在里面。忽然他眼光一抬,在众人身上缓缓掠过,最后落在丐帮的孙长老脸上,微微一笑,“各位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不管是三刀,还是五刀,只管往我身上招呼。我今日自愿前来受刀,决不会向各位报复。只有一事相求,备必请答应。”
孙长老见他一双眸子精光闪闪,深情无俦,只觉得诡异到极点,不觉问道:“什么事?”
纳兰小七淡淡一笑,声音轻得仿佛拂过蝶翅的风,“我爱上了一个人。他武功尽废,身受重伤,我答应要陪他一生一世。所以,你们能不能尽量不要把我伤成残废,那样照顾他会很不方便的。”
***
一只燕子落在窗上,啾啾地叫了几声,又飞来一只燕子,与前一只燕子头颈相缠,摩挲了片刻双双飞去。铁星霜看了良久,觉得心里空空的。早上纳兰小七悄悄起了床,以为他还睡着,偷偷吻了他。他当时鬼使神差,闭着眼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房中就空了。他以为纳兰小七一会儿便回来,却再也没有等到。
铁星霜心里有些发冷,他想起昨夜纳兰小七搂着他一遍遍地亲他,颠三倒四地说那些甜得化不开的情话。可那又怎样,那些话也只好说给那些天真的小女孩儿听。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将来的某一个早晨,纳兰小七离开他的房间,也许会永远不再回来。那个时候他要怎么办呢?前半生已成笑话,后半生,难道要书写另一个笑话?
铁星霜趿了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绿柳骄杨,心里一片茫然。
门外脚步声响。铁星霜心里微微一动,仿佛是惊喜一般,这惊喜令他感到心烦意乱,然而连那一丝令人心烦意乱的惊喜也很快消失不见。那脚步声分明不是纳兰小七的。因他睡的浅,纳兰小七的脚步向来是轻的,仿佛怕惊了枝头的花,因他容易走神,怕吓到他,纳兰小七的脚步声又绝不会听不见。
“跟我走,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黄微云攥住铁星霜的手就往外走。
铁星霜警惕地往回抽手。他知道黄微云是纳兰小七的朋友,但纳兰小七在这里,他怎么能走?黄微云为什么要带他走,又有什么事是能叫他后悔一辈子的事?
“他要情债血偿!我和师兄劝不住他,他说不这样,你绝不肯信他!这会儿他已经到了晚晴阁,要任人宰割!你去,只要你说信他,我和师兄就出手救人!”黄微云手劲大,不管铁星霜愿不愿意,拉着就往外走。
铁星霜几乎是被他拉着踉跄往外走,黄微云那些话落在耳朵里,似炸开了一个惊雷。他半边身子都几乎给打焦了,黄微云说的那些字明明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却只是觉得迷糊,不能理解那些话的意思,只有零乱的词在脑海里回荡:情债血偿……任人宰割……那是什么意思?
铁星霜忽然想起路上跟踪在马车后的顶梢,那些人不远不近跟着,到了这襄阳城就消失不见了。他当时存了疑惑,心里对诸事懒怠,也不曾问。此刻心如乱麻,一条条理去,其实再明白不过:那些人不是朋友,自然是敌人。他们一时放过了纳兰,必然另有所图。纳兰小七并未做过什么恶,欠下的下无非是一笔笔的风流债……情债血偿……任人宰割……不这样,你绝不肯信他……你去,只要你说信他……铁星霜一颗心狂跳起来,一个念头在头脑里成了雏形,然而他不敢深想,只是感到无边的惧意与寒意。
走过树阴,外面是毒辣的大太阳,铁星霜身子虚,一阵阵地觉得头晕。一辆马车停在外面,黄微云拉了铁星霜往马车旁边走。铁星霜蓦地推开他,两步奔到牵了客人的马往马厩去的小二跟前,夺了马缰翻身上马。黄微云见铁星霜面色雪白,眼中无神,飞身上马坐在他身后,一鞭子打开急忙忙上前分说的小二,策马奔了出去,在铁星霜耳边低声说:“别急,我师兄在那儿。”
铁星霜浑身都在发抖,一面害怕,一面又存了侥幸:他又耍什么花样?他那么个人,又聪明又爱美,怎么肯吃这种亏?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他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然而火辣辣的太阳照在身上,薄绉纱的衣料被汗湿透,身上却只是觉得冷,那一种冷深入骨髓,阴冷潮湿,仿佛要将心底最后的一点暖意扑灭。疾风扑面,眼被吹得酸涩,铁星霜将眼睁得更大。
他突然觉得这街、这人、这天地万物、一花一木都是这么的美,这么的令人不舍。
纳兰,纳兰,铁星霜在心底大喊,你是天底下第一等的聪明人,千万不要做傻事!
第十九章
一滴血溅在赵逢春脸上,益发衬得他肤色玉白。他不是个心软的人,握刀的手却在发抖,脚也是软绵绵的。
整整挨了三十七刀,面前风度翩然的七绝公子已成了血人。依照协约,那三十七刀都没有刺到要害之处。每一刀都不致命,但也不轻,纳兰小七靠在墙上,借着墙壁的支撑竟然还没有倒下去。
赵逢春忽然想起程鸾玉。程鸾玉嫁了他,那倾世花容上的笑容却每每如漂在水上的油,永远是空泛的。想到这些,他刚刚柔软了一点点的心又冷酷起来。
我没有错!全是这个人自作自受!
这样想着,赵逢春举起了他的剑,斜斜刺入纳兰小七手臂。日后好好养伤,不会残废,但那无疑会很痛。赵逢春不无恶意地想:一个人身上能有多少血,就算血流不干,痛也要把你痛死!
纳兰小七在剑下颤抖,他挣扎着抬起头望向赵逢春,惨淡面容上突然绽出一丝扭曲笑意。每一根眉毛都写满了痛楚,那一双眸子里却是罕见的深邃平静,仿佛在对赵逢春说:我不怪你,我明白你心里的苦。
赵逢春心里恍惚了一下,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颓然和倦意,那一片血红刺得他眼疼,纳兰小七脸上的笑意更是令人不忍看。他一咬牙,退到一边。
看见赵逢春身后的人,纳兰小七身子不由一僵。
那是个蒙面的女人。身段婀娜,浑身上下都透着阴厉的寒意。她穿的是一件黑裙子,手在裙角一掀,露出一段白纱裙,裙角绣了一只白蝴蝶。谁不知道湘西一窝蝶的少当家白小蝶是个狠角色?他爱她的美丽与狠毒,那一种热烈泼辣的味道如烈酒,令他溺于其中,当日舍了洛阳花魁程鸾玉南下追随其裙下,几乎醉死温柔乡。
如今,这热烈泼辣的女子却是他的催命符。
一口气轻轻呼出,吹得面纱一漾,艳若桃李的面孔在纳兰小七眼中一闪。白小蝶笑得惨淡,附在纳兰小七耳边轻声说:“你死定了。”
纳兰小七心里一沉,却只是忍痛微笑:“你还是这么美。”
面纱飘落,白小蝶声音森冷:“我不是来玩游戏的,我是来杀人的。”
纳兰小七只是笑,仿佛白小蝶说的是什么缠绵的情话,“我不怪你,只希望你能早些忘了我,早些快乐起来。”
白小蝶恨极,一刀刺入纳兰小七肩胛,刀未拔出,血只是沿着剑刃与骨肉的密合处往外漫溢。纳兰小七的脸因剧痛而抽动,笑容却不改,眼中怜惜之意一分分加深,“我有多痛,就知道你有多痛……让你这么伤心……这么伤心……”他声音颤抖,仿佛不知要怎么往下说。
白小蝶来时恨不得刺他十万八千刀,把他剁成肉酱,可这第二刀却无论如何刺不下去了。
她不能原谅纳兰小七,更不能原谅自己的心软,她嘶声喝道:“闭嘴!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猛地拔出了刀,血箭喷在她脸上,眼前一片血红,那一刀不管不顾地刺了下去,然而手感完全不对。她是用惯刀的人,就算视界模糊,也约略知道那一刀刺在什么位置,入刀有几分。可感觉完全不对!
白小蝶想往回抽刀,发现刀仿佛钉在了石头里,完全抽不动。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见眼前多了个人。而她的刀,被纳兰小七的两根手指夹住了。
“让开!”白小蝶大喝一声,骤然发力抽回了刀,忽然发现不对劲儿。
那少年紧紧抱着纳兰小七,尽力将身子打开,仿佛要将纳兰小七遮住、挡住、护住。纳兰小七仍然在笑,和刚才一样的温柔,却又不同。曾几何时,纳兰小七也曾这样对她笑过,但仍然不同。她说不清哪里不同,只是感到失望与伤心,仿佛一个曾被烛光温暖过的人,忽然之间发现那烛光原来可以烧成燎原烈火,而她所收获到的,只是烛光。她曾拥有的,曾因为失去而痛苦的,原来都是一些根本微不足道的东西。
纳兰小七抱着铁星霜艰难地转了个圈,将他固定在自己的怀抱和墙壁之间。背对着白小蝶,他没有什么胜算,然而无论如何不能把铁星霜放置在刀剑之下。铁星霜手指痉挛地抓着纳兰小七的肩,几乎抠进他的肉里去,他拼命摇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将纳兰小七推回来。两人一起使力,摇晃了一下滚倒在地。
铁星霜眼中的恐惧在一刹那间几乎击败纳兰小七。
他兵行险招换铁星霜的信任,可这样危险的游戏,他若死了,铁星霜怎么办?谁来照顾他,谁来安慰他?
纳兰小七自始至终镇定的心突然乱了。
胸口传来微微的凉意,那么的冷,几乎要将人的灵魂冻结。他看见铁星霜眼中的恐惧加深、加深、加深,眼泪夺眶而出,那清丽绝伦的面容扭曲得厉害,抽搐着,满是伤心、绝望、狂乱!纳兰小七想伸手抚平那些伤心,他抬了抬手臂,却发觉使不出一点力气,他满心焦虑,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彷徨中,两瓣冰凉的唇扑上来,凶狠地吻住他!
铁星霜仿佛化身成一只受伤的小兽,呜鸣着、嘶咬着,他的眼泪沾在纳兰小七脸上,是滚烫的,仿佛银红的火星子,那么的灼痛,像要在纳兰小七脸上烫出一个个洞来。
“对不起……”纳兰小七轻声说。他感到尖锐的痛划过心脏,然后眼前的一切都在变轻,变模糊。
铁星霜狂热的吻变慢,变浅。怔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他脑中一片空白,隐约仿佛听到有什么人在说:
“我要赖你一辈子的……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永伴身侧,不离不弃……”
“秋天的时候到叶城,桃子熟了,我摘桃子给你吃。明年春天了,桃花开了,我酿桃花酒给你喝……这桃花露酒是我捣鼓出来的方儿,别家都没有,入口清香甜美,喝了神清气爽……唔,我们开个酒铺子好了,专卖桃花露酒……”
“这个小坏蛋又会凶人又会算计人,可我偏偏就喜欢这个小坏蛋,喜欢得不得了。”
“只喜欢小霜霜一个,不喜欢别人,也不勾搭别人。若有人来勾搭我,一定严辞拒绝,若戒之不听,先拳打后脚踢,见一次打一次,直到打得那人不敢勾搭我为止……”
那些话扑天盖地而来,如没顶之海、烧身之火,铁星霜被抛在岸上的鱼一般张大了嘴,只是发不出声音。一口气憋在胸口,几乎要将他闷死,眼前越来越黑,黑暗中却有五彩的光环闪烁,那一点光渐渐地熄灭,他心里的光仿佛也灭了。
“啊——”他大口地喘息着,突然头颈后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野狼般的嗥叫,惊得白小蝶撒刀后退。
黄微云解了苏天赐的穴道急急赶过来,苏天赐抱住铁星霜安抚,黄微云俯身察看纳兰小七的伤。光线被人挡住,幽幽的一点暗光下只见那刀从后背扎入,自前心透出,急切间不知道究竟如何,黄微云抬头怒喝:“还不够!还不够吗?”
众人面面相觑,孙长老一声长叹:“纳兰公子是个硬汉子,我佩服得很!只要纳兰公子不再作恶,丐帮绝不再与纳兰公子为难。”说罢,下楼飘然而去。众人中本以他为首,他一走,另有几人便也有要走的意思,唯独胡雪原不说话,只是将眼光牢牢盯在洛阳花家的花缺玉身上。花家是名门望族,花家小姐为了纳兰小七誓死不嫁,成就一段风流韵事,也使花家丢尽了脸面。
胡雪原道:“花公子怎么说?”
花缺玉淡淡道:“胡先生的意思呢?”
“我那一刀已经砍了。”
“那胡先生就该走了。”花缺玉看了看天色,向旁边的美婢淡淡说,“出来这么些天,家里那两只八哥大概又学了不少精细,三妹不定又教它们什么话来骂我。咱们还是快回去吧!”说着,也翩然下楼。
胡雪原脸色不由一灰,凝立良久,一拂衣袖下楼而去。众人中本以他们三人地位为尊,他们一走,纳兰小七又是那么个情形,别的人也就散了。
片刻功夫,楼中的人走得干干净净,黄微云和苏天赐分别抱了纳兰小七和铁星霜离开,只剩白小蝶一人在楼上。她靠着墙,缓缓地滑坐在地上,满身的鲜血仿佛要烧起来,她打了个冷颤,将头埋进臂弯里,良久良久,蓦地爆发出一声啜泣。
***
纳兰小七命大,那一刀没能要走他的性命。夜里疼得醒来,铁星霜总会及时握住他的手,替他擦去一头的冷汗。日复一日的痛楚,仿佛被禁在地狱里看不到天日的头儿,铁星霜的手是唯一的希望和温暖。
纳兰小七身子壮,两个月后伤口结了疤,绷带解去,已能坐在床上吃饭说笑。照顾了纳兰小七一个月,铁星霜病蔫蔫的身子反倒奇迹般地好起来,连厌食症也不药而愈了。
苏黄二人本来要送他们回蜀地叶城,因着黄微云接到一封家书匆匆离去,苏天赐左右为难,铁星霜淡淡对他说:“你尽管走,他这里有我。”苏天赐仍是为难,铁星霜长眉一凛,似笑非笑道:“黄公子看了书信面色大变,只怕那边有大变故。”他声音沉稳清澈,似乎要连夏日的燠热都给驱退。
苏天赐迟疑着望向铁星霜。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晚香玉开了花,幽幽香气在空气中浮沉,铁星霜穿了条淡青的罩纱衫子静静站在檐下,面容仿佛是美玉雕成,一双眸子湛如秋水,寒光四射,哪里还是一个月前那个半死不活的病人?
“你还在怪他吧?”这句话憋了一个月,苏天赐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那一日他和黄微云临时变卦,不许纳兰小七行险招,黄微云回客栈接铁星霜,这边纳兰小七却封了他穴道推在旁边。等黄微云带着铁星霜到晚晴阁,纳兰小七已遍体鳞伤。他们把一身是血的纳兰小七带回去后,铁星霜整个人呆呆地,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如死了一般,他当时吓坏了,情知这两人只要死一个,另一个不死也一辈子不能开心快活了。后来纳兰小七缓了过来,铁星霜日夜守在一旁,看纳兰小七的眼神恨到极点。再后来,那深深的恨渐渐被剪不断理还乱的柔情取代,眼里偶尔流露出奇异复杂的神色,却是外人不能忖度的。
铁星霜微一怔,低头半晌,摇头笑起来:“有什么可怪的,是我把他逼得太狠了。”他面容清冷,不笑时如寒玉冷冰,这一笑,却如光照冰川,耀眼生花。
苏天赐不由得恍惚了一下,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只为他这一笑,别说是几十刀,几百刀也只好去挨了。突然又兀自一惊,心想我这真真是可笑可恨,不赶快去寻小三儿,倒在这儿发这无聊的花痴!
苏黄二人一去,铁星霜和纳兰小七便由襄阳府南下。经过藏龙山时,四名男子扛肩舆而至,送上一封素笺。纳兰小七看了微微一笑,与铁星霜乘上肩舆,一行六人飞掠入山,来到一处山谷。诺大的山谷空荡荡的,纳兰小七讶然问:“秦二姑娘不在?”四人中为首一人恭敬地说:“姑娘不在山中,往北边云游去了,姑娘去时曾说,纳兰公子受了这么些伤,定然要落下病根,但纳兰公子前半生做了不少孽,这一世的痛楚也算是惩戒。这里的药泉不能尽除病痛,但有缓解之效,日后冬天不好过时,尽管来此。”
纳兰小七微笑道谢,见铁星霜面色发白,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待那四人一走,方才柔声说:“别急。秦二姑娘是个说话谨慎的人,说是不能尽除病痛,也必能除个八九不离十的。”
两人在山谷中住下,每日都要在药泉里浸泡几个时辰,闲暇时纳兰小七以桐木马尾做了一把七弦琴,琴非名琴,弹者却几为国手,可惜臂上中过刀,总没有从前的运转如意。再过两个月,大雪封山,从谷中往上瞧,只见琼玉满眼,一阵风过,便有大团的雪球坠下,偶尔会有一只苍鹰如凝定在半空中一般,倏地却又远逝。
山中岁月安逸,不知不觉间又是春暖花开,纳兰小七身上的伤早已好了,常常带着铁星霜满山的追鹿逐兔,晚上烤了肉吃,若时间尚早,就乘月色而游,渐渐将谷中的各处摸索了个遍。天气越来越暖和,这一日,纳兰小七留下个口信,和铁星霜离开山谷南下。
二月末,他们回到叶城。
站在那座青砖大院门前,隐约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喧闹声、嬉笑声。一枝桃花从墙头伸出来,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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