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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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换陈涛低下了头，他愣愣看着杯里的咖啡，看着那暗棕色波澜不兴的液体。李敏注视着他的黑色的头发，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因为陈涛说的话其实是她想说的话。　　　　　　　
“你要和那男人见面？见了面你对他说什么？”　　　
欧阳倩睁大眼睛看着李敏。　　　
“骂他？说他抢了你的男朋友？”　　　
李敏笑得很勉强。　　　
“我是那么没水准的女人吗？你忘了那时我们俩怎么说的，该放手时就放手……这世上好男人不是多得是吗……”　　　
“恩，是说过……那昨天哭得死去活来那人是谁？我怎么不记得了？”　　　
这一次李敏笑得很开心。　　　
“不记得了？太好了，最好是忘记……不然我杀人灭口。”　　　
“……你这家伙……”　　　
欧阳倩拿起唇膏递给李敏，看她在梳妆台前很仔细的化着妆，仿佛一个要去会见情人的幸福女郎。　　　
“说正经的，你见了陈涛会和他说什么。”　　　
李敏描画出一个完美的唇形，然后她看着另外一个自己静静开口。　　　
“我会告诉他，你放心吧，从此以后他不再是我的未婚夫，他是你的，永远都会是你的……”　　　　　　　　　
“不要放弃他。”　　　
陈涛说，他的视线穿过李敏，看向无穷无尽的远方。　　　
“不要让他成为一个和我一样的同性恋者。你知道，世人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我们……其实如果可以，我也想爱上一个女人然后和她结婚生孩子，象小张那样……”　　　
那时他们山盟海誓，他在床上拥抱他在他耳边说永远和他在一起之类的话，但终于，小张松手了，他不能告诉父母他爱的是男人，而那个和他相亲的女孩很美丽很乖巧，所以他为自己找到一个借口，一个疲倦之后很合适也令人无法拒绝的借口。他们说了再见，然后，他将与那个女孩成家。　　　
其实陈涛并不伤心，他知道自己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爱着小张。大学毕业以后，他不知道自己换过多少恋人，他用身体用心去寻找那个所谓的，命中注定的情人……他想，也许再过不了多久，他的心便会慢慢沉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只剩下追逐高潮的躯体。　　　
这大概就是自己的命运吧……　　　
陈涛不只一次这样想着，直到林亦城对他说他爱他。　　　
李敏看着陈涛那变幻末测的眼神，她以女性特有的敏锐的直觉感知这个男人的彷徨与无助——象一个小孩子走到人群汹涌的街头，茫然着不知爸爸妈妈的手是哪只，谁可以带他走到街边那可以遮挡阳光的地方。　　　
她很清楚中国人对待同性恋者的方式，因为林亦城对她说过。　　　
那时他还告诉她，他有一个这样的朋友，他告诉她，他是他最好的朋友，希望她不要戴有色眼镜看待他。所以李敏知道，其实她更舍不得林亦城受这样的苦，只因为他爱上同性。　　　
但太多的东西，尤其是心在追逐的东西，是她永远也无法感知的。　　　
李敏低下头，她不想放弃他，是林亦城，是他放弃了她，选择了一个男人。　　　
“你在哭吗？”　　　
陈涛很温柔问她。　　　
“没有。”　　　
虽然她的声音在哽咽，可她并没有落泪。　　　
“可你很伤心，我知道。”　　　
陈涛伸过了手。桌子很小，所以他的手探到李敏的脸下，指间，是一块干净的手绢。　　　
李敏以为自己的泪水已经流干了，她哭了太长太长的时间，因为那个她深爱的男人要和她分手，因为那个她深爱的男人为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爱情而伤心难受……她想她已经接受这样的事实，已经可以微笑面对那已经发生的一切……但这一次，李敏还是哭了。　　　
泪水落到陈涛递过的手绢上，印湿他的手指。　　　
“没事的，亦城他会回到你身边。他会知道你有多爱他……”　　　
陈涛温柔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她没接他的手绢，而他就这样伸着手，任凭她的泪水落下。　　　
李敏抬起了头，在朦胧的视线中，陈涛的面孔和他的声音一样温柔。　　　　　　　
林亦城关上电脑。终于做完了最后一个报表，他有些疲倦，而窗外仍然是阳光灿烂，就好象那时陈涛的笑脸一样。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陈涛又是什么时候有了那个要和他天长地久的念头，有些东西其实就是那样不经意着占领心房然后充塞整个胸怀，等发现时已经无力自拔。　　　
而他，也不想自拔。　　　
其实他们认识得很早，大学时就是很要好的朋友，而也没过多久他就发现陈涛原来是那种喜欢男生的男生。那时林亦城脑中并没有同性恋这个念头，他只是有些奇怪，甚至有些好奇，所以他对陈涛说了那句话——　　　
“小涛涛，你知道，我永远不会爱上你，我永远不会爱上一个和自己有相同身体的人。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想试试跟男人kiss是什么滋味。”　　　
而直到毕业，直到毕业时陈涛喝醉了对他说他仍然喜欢他时林亦城才知道自己那时做了一件很残忍的事。他知道，摧毁一个人美丽的幻想或者梦想对那个人来说……是一个无法弥补的伤痕。　　　
林亦城从电脑椅中起身，他为自己倒一杯茶，然后静静凝视着窗外那个灿烂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的世界。　　　
他永远不会爱上他……　　　
多可笑的话，因为他爱上他了，真正爱上了一个男人，他对他有欲望，想拥抱他和他做爱，而不仅仅因为这个……他还想时刻见到他，在任何地方，然后与他相对微笑。就好象李敏从前对他说的那句话，“你知道吗，我们相聚的时间永远不够”。　　　
永远不够。　　　
所以他终于选择了告诉他，告诉陈涛，他爱他。　　　
然后，无可避免的，伤害另外一个人，爱他的那个女孩，那个好女孩。　　　　　　　　　　　
“你知道，爱情其实就是这样，有人幸福有人痛苦。这是定律。”　　　
那时李敏微笑着，用这样的语言解开林亦城的心结。在这之前她曾经跑出他的房间，他追出去，在大街上看到茫然四顾的她。后来她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但她仍旧是个好女孩，从一开始就是。　　　
林亦城记得自己那时告诉她陈涛是个同性恋者时她的惊讶神情，但李敏很快释然了。　　　
“爱情啊……应该是不分国籍年龄性别的一种感情吧，除去生养后代这一项，爱上同性和爱上异性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我想，应该是这样吧。”　　　
所以她象对待他其他朋友一样对陈涛，从不会露出异样的神色。　　　
自己也许是个卑鄙的男人吧，林亦城想，因为在向李敏求婚时他便感觉到了心底某些奇异的感情，但他选择了忽视甚至刻意的遗忘，直到后来他重要知道自己无法忽视无法忘记。有些东西是扎进心里的，在不知道的时候就扎进去，拔不出来。　　　
林亦城叹一口气，他点了一支烟，眯起眼睛看着那闪动的火光和那袅袅上升的烟雾。　　　
他终于说出来了，其实他看得出来陈涛是爱他的，所以那时他很自信，在李敏的支持下选择了那样一个时间那样一个地点说出来了。　　　
直觉里，无法回头，只能给那个还在爱他的女孩看到一个所谓幸福的结局。　　　
然后，让她死心。　　　
所以，他受到了惩罚。一连几天陈涛都没接他的电话，而李敏也总说有事没时间出去见他。　　　
“可我不会死心。”　　　
林亦城把烟头拧熄在烟灰缸中，他穿过走道来到卫生间中，冷水泼到面上时有种清新的喜悦感，他抬起湿漉漉的面孔看着镜中的自己，很清晰的，一个字一个字说给自己听。　　　
“我不会死心，我追逐的是故事里完美的结局。”　　　
也许以前不是，但现在是。　　　　　　　　　
“恩恩，我知道了。那晚上见……我要吃韩国料理！”　　　
李敏放下电话时，欧阳倩抱着文件蹭到她身边。　　　
“笑那么开心干啥，第二春？”　　　
“我呸，什么第二春……”　　　
李敏朝欧阳倩做鬼脸。　　　
“喂喂，我说正经的，上次跟你介绍那人……人家可一直眼巴巴等着你的答复呢，学历相貌都不差，车子房子也有了，我说你真一点都不动心？”　　　
李敏深吸一口气。　　　
“就因为他条件太好……我说，他没得什么病吧……”　　　
“……你去死吧……”　　　
欧阳倩抱着大堆文件朝李敏头上砸去。　　　
“开玩笑开玩笑，晚上我打电话给你。”　　　
李敏笑得很甜，仿佛遇到一件令她非常开心的事。事实上这几天她的面孔已经渐渐阳光起来，就好象和林亦城的分手事件终于不会再让她伤心一样。　　　
“到底什么事乐成这样？”　　　
欧阳倩一脸狐疑看着李敏，她想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些什么东西。　　　
“没事啊……有的话就是晚上有人请看电影，恩，我想想，还有人请我吃韩国料理，上次那家店的拌饭真是很好吃，那个打糕也不错！”　　　
欧阳倩翻个白眼。但她在笑，终于可以放心了，不是么？　　　　　　　　　
陈涛站在电影院门前等着那两个迟到的家伙，他不只一次在看表计算着离进场还有多少时间。今天是魔戒第二部在这个城市首映的日子，好不容易逃班买到票他可不想落下任何一个镜头。　　　
第一个出现的是李敏，她穿了清凉的淡蓝T恤和米白色九分裤，脚下是一双样式很活泼可爱的凉鞋。　　　
“我们真要看了电影才去吃东西？”　　　
见到陈涛的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　　　
“因为我买票时就只有这时候的。”　　　
陈涛虎着脸继续看表，他有狠扁林亦城一顿的欲望。　　　
“韩国料理？”　　　
李敏进行确认。　　　
“恩。”　　　
“我自己要一份拌饭，谁都不可以和我抢！”　　　
这回陈涛有了先狠扁李敏一顿的欲望。　　　
但林亦城终于出现了，他是打的来到的，穿得象个校园男生一样年轻清凉。于是陈涛更想扁他了……他一下班就赶过来没回家换衣服，现在还穿了夏天的西装。　　　
“小涛看上去跟我俩的叔叔差不多。”　　　
偏偏李敏要火上浇油。　　　
“某人好象不想吃韩国料理了……”　　　
陈涛笑得象个孩子一样开心。李敏闭了口，她看着林亦城微笑上前，在仍然人来人往的电影院门前，他让陈涛脱下外套，然后摘下他的领带，解开他的衬衫纽扣，想了想，又伸手过去稍微弄乱他的头发。　　　
“OK，这样就不是叔叔了。”　　　
林亦城的笑容就和撒到身上的阳光一般灿烂。而陈涛脸红了，他有些慌乱看看四周，想知道有没有人在注意他们。李敏则微笑着注视他们，她忽然发现林亦城和她想象中变了很多，比如说从前他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对她做这样亲密的举动……但有一点没变，他看陈涛的眼神始终那样温柔。　　　
“走吧，我们该进场了。”　　　
李敏拉一拉陈涛的衣服，她走到他们的前面，她的心还有些微微的疼，但她知道，自己在渐渐的学习另外一种幸福的方式，她知道，她可以学会。　　　
“我去买爆米花，谁要可乐？”　　　　　　　
林亦城和陈涛站在放映厅门前等着李敏，林亦城偷偷转着眼珠去看陈涛，后者静静注视着某个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于是他伸出了手，试探着，很小心的，想拉着陈涛的手。　　　
指尖还未与指尖碰触时陈涛转过了头，看着林亦城的眼睛。　　　
“告诉我，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他很认真看着他，眼眶中溢满他能读懂的东西。　　　
“很多……”　　　
林亦城深吸一口气，拼命忍住自己那瞬间想要落下的泪水。　　　　　
“很多，直到我们死去的时候……但你知道，相聚的时间永远不够，永远不够。”　　　　　　　
陈涛仍然静静看着林亦城。　　　　　　　
然后他笑了。　　　　　　　
就好象他们还在念书时，就好象那时他们还是青葱少年一般，陈涛的笑容纯净而灿烂。　　　　　　　
在仍然热闹的大厅中，在抱着可乐的爆米花转过身的李敏眼中，只有那个笑容是彩色的。　　　　　　　
最绚丽的彩色。　　　　　　　
THE　END　　　　　　　
你知道　　　　　　　
有些东西有些事情在我们想象中很美　　　　　　　
但当它发生时你的心依旧要承受一些痛苦……　　　　　　　
甚至绝望　　　　　　　
而我不能给你什么　　　　　　　
我在这里只能静静站立　　　　　　　
但愿某一天，你能在那双海洋般的眼中找到幸福　　　　　　　
但愿这世间所有一切都能沾染阳光　　　　　　　
祝福你　　　　　　　
我深爱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