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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日天劫-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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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二老爷。”
来人缓缓抬头,面无表情,火光照出他一身青衣小帽,死板板的脸孔泥塑木雕也似。劫兆细看分明,失声脱口:“怎地是你……侯盛!”
◇◇◇
侯盛转头冲他一躬身:“四爷安好。”
侯盛在绥平府少说也有二十年了,从时间推算,决计不能是名满天下的“血海钜铸”炼青邪。劫惊雷稍放了心,瞥见劫真也是满脸错愕,暗忖:“难道……这厮竟不是小畜生的同党?”收起剑劲,喝道:“侯盛!你弄什么玄虚?为何来此?你背上的‘刺日黥邪’却从何来?”
侯盛毫无表情,只是毕恭毕敬地低着头。“二老爷恕罪。”
忽听身后一人低笑道:“省省罢,老二。他是来接我的。”
劫惊雷霍然转身,篝火边一张讳莫如深的阴笑面孔,却不是劫震是谁?
劫兆目瞪口呆,半晌才涩声道:“爹……”劫震冷冷横他一眼,严峻的目光戳得他硬生生将话全吞回了肚里。那剑一般的眼神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劫真面上,看得他脸色白惨,额际渗出冷汗。
“你看看你,真儿。”劫震温和一笑,语声低柔:“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
劫真困难地咽了口唾沫,冷笑不语,身子却不禁有些晃。“你就跟你那该死的母亲一样,狼子野性,怎么养也养不驯。若未遭千刀万剐,迟早是要吃人的。”劫震轻声说着,面带微笑,微眯的眼里仿佛满是怀愐,又像担心吓着了他:“真儿,成功未到最后一步,决计不能松懈心神——为父对你的教诲,难道你全忘了?”
劫真冷笑:“孩儿岂敢忘记?是父亲大人手段高,孩儿终究难及。”
劫惊雷见他二人针锋相对,浑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正要上前,背后掌风倏至。他急忙回掌一拍,接下一只掌肉厚硬结实、五指却十分细长的奇特手掌,掌劲急吐,将侯盛打得飘退两步,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你是‘只手阴阳’单成侯?”
侯盛表情平静无波,片刻才道:“我不用这个万儿二十年啦,二老爷好眼力。”
劫惊雷不无惊诧,面上却没显露出来,一径冷笑:“没想到魔门五蒂之一‘玄形法’的好手,居然潜伏在我照日山庄长达二十年,这份心机与苦功……嘿嘿,殊不简单,殊不简单!”
侯盛淡然道:“二老爷误会啦。当年我与老爷赌斗失败,蒙老爷开恩不杀,这才甘心为奴。二十年来,我未曾与本门联系,也没再使过这匣‘刺日黥邪’,不曾与人动手过招……世上已无‘只手阴阳’单成侯其人,如今有的,也只是侯盛。”
劫惊雷微一沉吟,不觉心惊:“就连香山战危时,老大也没动过这只伏兵,可见埋伏至深;今日启用,那是势在必得了。”他一动心起念,气机勃发,周身突然迸出凛冽杀气,掌缘顿时浮露光晕,连不通武艺的文琼妤都被这股气势迫得颈背一悚,仿佛利刃加身。
侯盛抬头道:“‘刺日黥邪’出匣无幸,二老爷三思。”劫惊雷眼眉一振,豪笑道:“你且试试!”语声未落,右掌“呼”的一声横扫而出,掌缘的浮光竟似化为实体,飕地回旋飙至!
众人还来不及惊叫,“大战字剑”的无形气芒已至侯盛身前,劲力压得他鬓飞衣扬,小帽翻卷飞落,散开一头黑白夹杂的乱发!只听“喀啷啷”一阵急响,侯盛抓着铁环铜链猛力一抽,铜匣翻开,一团异光如活物般扑出匣口,伴随着兽咆般的震天吼响,刺亮的白光瞬息间剥夺了在场众人的视线!
——“刺日黥邪”……出匣了!
劫惊雷本能地闭上眼睛,在失去视力前的最后一瞬,他依稀看见那团怪光削开大战字剑劲,就像撕裂薄纸一样的轻巧俐落,拖着一道圆弧向自己飞来;那条行进的弧形轨道,正巧划过仅剩的五六名飞虎骑兵。
从无数次厮杀搏命中培养出来的战斗本能向他发出了警讯。
劫惊雷用尽全力向后跃开,正好落在一座巨大的青铜炉鼎之后,双掌一击,铜鼎“轰!”被推到他原先的位置,恰恰挡在异光的弧形轨道上。劫惊雷正要吐息换劲,忽然一股奇妙的异样掠过心头,他想也不想仰头折下,一道极冷极快的劲风贴着胸腹颈面飞扫而过,快到发出嗡嗡破空声响,肌肤火辣辣地一痛,如遭火灼。
劫惊雷伸手一撑地,挺腰一跃而起,冷汗已涔涔滑落;却听“啷”的一声铜匣阖上,铜链喀啦啦的收卷起来,偌大的庙里悄无声息,只回荡着自己粗浓的呼吸。
他一揉眼睑用力睁目,朦胧里只见侯盛姿势全无改变,仍是背着铜匣,抓着铁环的右手却陡地胀大了一倍,筋肉纠结,皮肤如溢血般涨得赤红,隐有热气蒸腾。他瘦猥的身子与异常暴胀的血红精臂一衬,显得既诡异又恶心。
包围劫真一行的六名飞虎精骑瞠目结舌,动也不动,其中一人喃喃道:“有……
有……”转头欲言,蓦地一阵寒风刮进山门,六颗头颅“噗通”一齐落下,断口窜出丝丝烟焦,连血都没喷多少。那说话的骑士之头骨碌碌的滚到劫惊雷脚边,嘴唇兀自歙动:“有……有风……”呜的一声低嚎,这才没了动静。
文琼妤心口剧跳,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商九轻紧抱着她,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劫兆咽了口唾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忽听“嚓!”一声轻响,一名骑士所傍的合腰庙柱、劫惊雷身前的青铜大鼎、斜倚着破壁的斑剥门板……凡是怪光行过的圆弧轨道上的所有东西,俱都应声两分。无论是铜是木,断口都平滑得像是打磨过的一般,只剩半截的鼎腹边缘泛着灿亮的铜光,依稀印上了某种繁复细致的花纹。仔细一瞧,那六名飞虎骑士的颈间断口处也布有焦黑的花纹繁络,细密扭曲,仿佛被烙铁炮制。
“原来‘刺日’是指它会发出惊人异光,犹如刺破日轮;这个‘黥’字,则是杀人断物后所留下的奇特纹路。”劫兆一抹额汗,才发现双手还在发抖:“这……这哪里是剑器?简直是一口妖物!”
他虽于武学涉猎有限,飞挝、铁梭、风火轮,乃至血滴子、回旋镖等拋掷型的奇门兵刃却也是见过的。自来“飞剑怕楯”,无论多锐利的锋刃,多强大的手劲,都没有连断六首、削平铜鼎之后,还能循迹飞回匣中的道理。这“血海钜铸”炼青邪肯定是施了妖法,才能得出这么一柄奇诡恐怖的绝世凶物!
抬头望去,只见劫惊雷鬓发散乱,面如死灰,侯盛还是冷板板的一张脸,恭敬地团手低头,木然道:“二老爷也见了,这物事无坚不摧,出匣必饮人血,素不空回。
还请二老爷勿要为难小人,以免自误。”劫惊雷捏着拳头,下颔咬得格格作响,却不答话。
“老二,你就是忒没出息,凡事只能坚持一半,终究是一场徒劳。”劫震捋须微笑:“早知道认输得这么快,又何必当初?”
劫惊雷双眼血丝密布,拳头捏得劈啪有声,肩头一动,又听劫震淡淡说道:“拼个鱼死网破,倒像是你的作风。只是身后留下了阿苹丫头,不免就可怜啦。”劫惊雷浑身剧震,颓然垂肩,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半晌才低声道:“你要怎样对付我都行。阿苹素来敬仰你,你念在阿婧的份上,不要伤害她的女儿。”
劫震淡然一笑。“都是一家人,你这么说就见外啦,老二。”
劫兆在一旁听得毛骨悚然,见侯盛拱手道:“老爷,时辰不早了,这厢要如何处置?”劫震凤目缓扫,挥手道:“这里姓劫的,都带回京去,旁的就不要了。”
众人面面相觑,司空度情知不妙,心念电转,凑近平白衣耳畔:“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你我分两头出庙,教那‘刺日黥邪’追无可追!”平白衣还未会意,司空度按着他的后腰平平一推;劲力所至,推得他横飞出门,落地时又一点一跃,眨眼已奔出七丈有余,远超出适才“刺日黥邪”的圆弧轨迹。
劫震凤目一睨,低喝道:“侯盛!”
“是,老爷。”喀啦啦的铜链一抽,异光出匣!待众人恢复视力时,平白衣已倒在篷车之间,侯盛背后的铜匣铿然闭起,“刺日黥邪”准确无差的回到匣里;平白衣的断首被回旋之力带得滚回庙门,撞上门槛才停止滚动。
司空度面色铁青的拾起头颅,劫兆从侧面注意到他伸手自平白衣颈后发中摘下一点蓝光,匆匆收入袖中,依稀与莫有节体内飞出的珠子相仿;旁人的视线均被头颅挡住,没能发现司空度的怪异之举。
“奇怪!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劫兆心念一动,凝目往地上瞧去,黑豹应独目的尸身相距颇远,此时隔着侯盛、劫惊雷与诸多飞虎卫的首级看不真切;死在地底陷坑里的胖狸罗必失虽然不露头脸,但劫兆稍微换了几个角度,果然见到血肉模糊的地坑里,隐约有一抹淡淡的蓝芒。想来司空度正是为了悄悄回收这些蓝晶小珠,才在庙里拖延至今。
却听侯盛冷冷说道:“这柄兵器的轨迹、距离,全由我手里的铁环控制。我苦练‘阴阳手’二十年,练到远近随心、收发自如之境。司空先生若想再试试有无死角,我可奉陪。”
劫兆蓦然醒觉,暗骂:“这厮好狠毒的用心!居然拿结义兄弟的性命来做试验,我还道是人死言善,有意让平白衣逃出生天。呸!”
司空度被说破用心,复慑于黥邪之威,不禁汗湿重衫,强笑道:“单师兄,你我同属魔门一脉,岂能互相残杀?劫震老儿连儿子兄弟都能杀,对老兄必定不存好心,单兄携此神兵,终不免遭人所忌。日后无端端送了性命,却是何苦来哉?”
侯盛摇头。“世上已无单成侯。我这条命既卖给了老爷,要杀要剐,也随老爷欢喜。”
劫震拈须微笑,摇头道:“司空度,魔门五蒂七叶、十二宗脉里,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卑琐下流。我便是留人不杀,也轮不到你。”目光一转,笑道:“文姑娘,妳是聪明人,同你说话不费气力,我很欢喜。你把那物事交出来,我可以留你一命。”
文琼妤虚弱一笑,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只锦盒。劫兆识得是盛装阴牝珠的盒子。
“此珠……此珠既已无用,劫庄主要来做甚?”文琼妤闭着眼睛,雪白的粉唇轻轻歙动,两片薄薄的唇瓣莹润姣美,纵使浑无血色,看来却如敷粉一般,细嫩巧致,使人生出无限遐思。
商九轻将锦盒掷了过去,劫震打开盒盖,面色陡然一沉。
“文姑娘,你二人的生死如今操在老夫手上,你何苦弄这般花样?”
文琼妤秀目未睁,嘴角抿着一抹笑意:“庄主怎知这不是阴牝珠?”
劫震冷哼道:“此珠我看了十八年,你耍什么花样,须瞒不过我。”
文琼妤微笑:“我要的也只是这一句。劫庄主终于承认,十八年前蘼芜宫那枚阴牝珠并未丢失,始终都在你手里。当日劫庄主为求解套,将这枚旧珠放在锦春院的凶案现场,故意让金吾卫的曲都尉发现;如此一来,即使当场我要求验珠,也决计验不出问题,因为你这枚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阴牝珠,只不过不是蘼芜使者新献之珠,而是十八年前被你私吞的那一枚。”
劫震自知失言,冷冷睨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文琼妤蛾眉微蹙,酥胸起伏,闭口休息片刻,继续说:“但你发现商姊姊借口将珠拿出去天井晒太阳、暗中将阴牝珠调换成一枚普通的珍珠时,开始担心我的来历有问题,如非魔门中人,便与蘼芜宫一案有所牵连,唯恐我将珠子带回北域,揭发你当年私吞阴牝珠的丑事,现在才要把珠子收回去,是也不是?”
劫震转过目光,片刻后才冷冷说道:“以你的聪明才智,毋须如此,自也能推知当年之事,何必揽祸上身?”
“因为我要你亲口承认。”文琼妤倏然睁眼,秀目中罕有地掠过一抹愤烈:
“我与你不同,劫庄主。你能为一己私欲,挑动四大世家与香山蘼芜宫的惨斗;为了夺人妻子,不惜诬陷蔚云山有并吞正道的野心,杀人夺爱,让香山数百妇孺沦为四大世家禁脔,献身换取一点温饱,任人践踏蹂躏,活得毫无尊严,如娼妓一般!”
“但我不能。我要有清清楚楚的证据,才能确认我的杀父仇人是谁,我要求的是公道,而不是逞报仇的一时之快。”
劫震猛然回头,眼中精光暴绽,适巧文琼妤体力用尽,支额软软瘫倒;商九轻、劫兆等却被那杀人的目光瞪得身子一僵,其威毫不逊于“刺日黥邪”出匣。
劫震杀气一现而隐,又回复宁静平淡的神情,点头道:“原来是你。十八年前妳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没想今日却出落得如此美貌。连婢女庶出的私生女都倾城倾国,蘼芜宫专养你这等尤物,不做娼寮妓馆岂不可惜?”
饶是文琼妤性格柔顺,闻言也不禁一颤,几乎气晕过去。
劫惊雷抬起头来,又惊又怒:“老大!你这话若是传将出去,照日山庄还有什么脸面统领正道?”当年他接掌香山驻军总指挥之前,的确有过一阵子混乱,四家不少恶德子弟垂涎蘼芜宫门下貌美,百般欺凌,让他打死了几个,才将风气导正过来。劫惊雷虽与兄长不睦,在这事上还是得过劫震大力支持的;此时听他说出这等话来,错愕反倒多过于恚怒。
劫震冷笑:“若非我当年暗中大力斡旋,光凭你打死的那几个人,照日山庄便是下一个蘼芜宫!老二,你这蠢性过了十八个年头,半点儿都没有长进!你道这丫头是谁?看仔细些!”
劫惊雷初见她时便觉眼熟,被兄长一喝,顿时清醒:“原……原来是她!”
劫震冷哼:“没错,若非你滥充好人,放任揽秀轩那婆娘出入香山,带了人走,这贼丫头哪能长这么大?她,便是蔚云山的女儿!”
◇◇◇
劫兆愕然回顾,只见文琼妤身子发颤,睁开美眸冲他一笑,眼底似有泪光。
一提起香山蘼芜宫,劫震顿时暴躁起来,猛一挥手,怒道:“交与不交,由不得妳!侯盛,把她给我剥得赤条条的,看她浑身上下,能藏在哪一处!”侯盛握着铁环踏前一步,面无表情,身前的阴影覆盖了文、商二姝;司空度在一旁嘿嘿直笑,似乐得看好戏,眼底却有一抹狡狯之光掠过,瞟了瞟梁顶后院等出口,心中暗自盘算。
劫真抱臂冷眼,一语不发。他与劫震的角力一败涂地,本当是风暴的核心,谁知半路杀出这么个蔚云山的女儿,转移了众人的焦点,也给了他最最宝贵的时间。
劫兆眼看美女即将受辱,几乎要起身拦阻,忽听一人暴喝道:“住手!”转头一瞧,却是劫惊雷。
“老大,劫家数百年来都以侠义道自居,你过去的事我从不闻问,却只有这一名女子,你不能伤害她。”劫惊雷右掌如剑,横在胸前,沉声道:“兄长,十八年前就算有错,做也尽做了,追悔无用,今日我们不能再错。”
劫震冷冷看着,神情从暴怒、不耐,逐渐变成轻蔑与鄙夷,最终平静如常。
“老二,你就是这么没用。”淡淡一挥手,侯盛抓起铁环,竟是格杀勿论。
劫惊雷与侯盛眼看一触即发,忽然各自倾耳,俱都凝立不动,目光紧盯对方,却不约而同地悄悄撤回了七成真力,以应付突如其来的变化。
风入庭除,刮起一阵呜呜低鸣;风中,似乎夹着一种莫名的哀戚旋律,却怎么也听不清。文琼妤尚未复原,一时心情激动,瘫倒在商九轻怀里,却听分隔后进的蓝布吊帘里传来一阵银铃笑语,嗓音又甜又脆,宛若黄莺啾啭:
“傻丫头!你的公道,就只有这么一点能耐么?真教人失望透顶。”
文琼妤闭目微笑:“小妹不才,只等师姊来救。”
来人咯咯笑道:“这么说来,我是着了你的道啦!”
蓝布一掀,转出一名娇小盈润的黑衣女子。人方出得帘外,扑面就是一股花蕊甜香,幽而不散。
只见她半袖翻领、蛮靴短裾,都是一系深浓乌亮的黑,外罩黑纱薄衣,一双粉藕似的腴润玉臂若隐若现,分外勾人。那女子的皮肤白得不可思议,既非劫英、商九轻那异族混血的兰色冷白,也不似文琼妤那微透青络的羊脂玉白,而是白得温润浓稠,连肘、腋、胸口等肌肤薄处所透出的血色都带了抹粉橘,如涂奶蜜一般。
女子面戴黑纱,斜挽了个既俏皮又妩媚的坠马髻,娇小的个头直如女童,但奶脯丰满、腴腰腻润,周身俱是说不出的冶艳风情,看得人心魂一荡,情难自己。劫兆只觉十分眼熟,忽想起她这身打扮,与当日那蘼芜使者武瑶姬一模一样,却听劫真大笑道:“军师此刻才来,当真急煞我也。”语声中有种莫名的笃定,一扫颓势,仿佛胜券在握。
“主公勿恼。那人来得晚啦,幸好赶上。”被称为“军师”的女子咯咯娇笑。
劫震冷冷一睨,笑意轻鄙:“原来你一直在等的援军就是她?”言下之意,竟是早料到劫真藏了一手,故意拖延时间,好将他的党羽一网打尽。劫真暗自凛起:“老鬼的城府之深,我终究还是探得浅了。日后须引以为戒。”
“小女子武瑶姬,拜见劫大庄主。”那女子却不为所动,妙目流转、敛衽施礼,眉眼都是笑意,仿佛拌了蜜膏。劫兆见她左眼下那颗朱砂小痣晶莹动人,蓦然醒觉,失声惊叫:“是妳!原来是你!”
女子眼中掠过一抹恨意,瞬间又回复成眼波盈盈的妩媚神气,掩口笑道:“还是四爷明白。我以为自个儿藏得忒好,倒教你给嗅出来啦!”一声夺人心魄的轻叹,宛若呻吟,动手解下面纱,竟是桐花大院里那头假扮“郑瓶儿”的小媚兔。
“我设下的连环计,还多亏了四爷帮手,才得如此圆满。瓶儿谢谢四爷啦。”
想起当日澡房里的抵死缠绵,以及她那腻润娇躯的种种妙处,对照自己所受的诸般冤屈痛苦,劫兆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愤怒、惊诧或遗憾,只能指着她结巴道:“你……你……”劫震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平静地说:“交出那枚新的阴牝珠,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武瑶姬噗嗤一声,掩口笑了一阵。“如果我不呢?”
“那我不介意在你的尸身上搜。”劫震淡然一笑:“侯盛,全都杀了,记得俐落些。”
侯盛木着脸环视周遭,似正估算着“刺日黥邪”的出匣轨迹,肌肉贲起的右臂筋络跳动,倏地握紧了铁环——
“錝”的一记拨弦声响,忽如风中之刃般扩散而入,侯盛全身一绷,猛然回身坐马,压得庙中泥地轰然陷落,仿佛非如此不能稍稍抵挡。他木然的表情初次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哑声道:“何方高人?请现身赐教!”
众人转头眺望,只见门外檐下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影?
只有侯盛心知肚明:那一记弦响中所含杀气,只冲他一人而来,旁人无从察知。
若非及时凝力相抗,一闪神恐怕就是耳爆颅穿的下场。他壮年时乃是魔门支脉“玄形法”中的一员战将,平生杀人无算,对这种无形的感应最为灵敏,却从未遇过如此凝练又虚渺的横杀之气。
沉静片刻,门外响起一把嘶哑衰疲的声音:“你是炼青邪的门人,还是亲友?”
说苍老也不全是,只是有着说不出的意兴阑珊,仿佛满腹萧索。
侯盛一怔,木然道:“我昔日于他有恩,故以兵刃相赠。”
那人沉寂片刻,道:“那是恩情很重了。他若没传你这一部‘空幻幽明手’的功夫,想来你也使不了这口‘刺日黥邪’。”侯盛听他叫破自己的武功来历,面上虽无动静,心中却如浪涛翻滚。须知单成侯年少成名,以一手“阴阳掌”纵横江湖,连劫震也不知他恃以操控铜匣者,乃是当年炼青邪所传授的“空幻幽明手”;此事识者无多,来人必对炼青邪有深刻的了解。
而炼青邪平生无友、独往独来,能对他下了工夫了解的,也只有他的敌人。
那人还待说话,侯盛毫无预警地一扯铜链,刺日邪剑铮然出匣!瞬息间,异光、兽吼剥夺了众人的耳目知觉,割人的劲锐风压往去复来,“铿!”铜匣闭锁,满室的豪光顿时收止不见。
哗啦一声,斜飞的门檐塌落一角,连结构繁复的斗拱都碎成片片,檐外已无一寸半点的藏身地,来人仍不见踪影。众人揉眼瞠目,只见侯盛姿势不变,整个人却移到了另一边,原先他身后的那半座铜鼎已被对剖开来,陈腐结块的香灰散落一地。
劫兆看那鼎的剖面锋锐如新,以为又是刺日邪剑所为,一想不对:“那柄妖剑出匣后轨迹走圆,就像回旋镖一般,岂能直直对剖炉鼎?难道……是外头那人干的?”
却听来人轻咳两声,叹道:“不愧是炼老邪的平生杰作。我若不抢先逼你移位,只怕便闪不开这一击啦!要说到机关铸造之术,炼青邪的确是天下第一。”
原来那人感应杀气,抢在铜匣打开的一瞬间出手,侯盛本能地移位闪避,“刺日黥邪”的圆弧轨迹跟着移开,原本的估算全都乱了套。劫兆盯着那剖鼎的光滑断口,又惊又疑:“那妖剑锋锐无双,砍下半截鼎也就罢了,这人是拿什么剖开了铜鼎?又不见有人影兵器进出,难不成是妖术仙法么?”他本不信鬼神,自从随老妖怪在梦中练功之后,颇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再玄再怪的事情,也觉得不无可能。
侯盛自得此剑,这是头一回落空;对方虽然自承难撄锋锐,但他的出手竟比刺日剑出匣更快,说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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