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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崖白鹿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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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想!”

乐子有话一出口,那几个青衣大汉“刷”地围住了他。

中年人丢了个眼色,又说:“乐前辈,我们不想为难你。只要你把那物事赏给在下,一切……”

“你们,为难得了我吗?”

中年人微微变色道:“我们天台门下,就算本事至不济,也不是畏难怕死的。”

乐子有怒道:“别说我并无此物。就算有,也不会让天台山的无耻鼠辈拿去。你们有什么招数,全使上来吧。就算赤城老怪自己上来,我乐子有难道还怕了!”

话音未落,中年人一掌已然凌空劈到,直击乐子有的腰穴,手法狠辣迅捷,锐不可当。乐子有却早有所料,滑开一步让过了掌风,就势从手杖中拔出一柄长剑,“刷刷刷”几剑,把四周欺近的几个大汉都逼开好几步。中年人不得不退了退,摆出一个架势。

乐子有喝道:“拔剑吧!老夫今日再会会天台山的绝技,看比洞庭剑法高到哪里!”

那几个大汉一一抽出了佩剑。中年人一晃身形,又一掌斜斜劈到乐子有左肩。乐子有横剑一挑,削向中年人的手腕,中年人向左跃起,手掌一翻,竟直拍乐子有的天灵盖。乐子有微一蹲身,长剑在头顶如白虹般划过。中年人一惊,立刻收手,否则一只右掌算是不保了。乐子有左掌一挥,那几个围攻的大汉,纷纷捂着脸跳开,却是被乐子有从桌上卷过的一把棋子打中面门。

如此几十个回合,中年人和几个大汉,虽倚多却取不了胜。乐子有把一套洞庭剑法使得稳健精妙,招招都是致命杀手,只因敌人太众,一时却也奈何不了他们。混战之中,中年人大叫一声,向后跃开一丈跌倒在地,右臂已被乐子有砍了一剑,鲜血淋漓。乐子有追过去,长剑向他右面劈下。

突然,乐子有左膝上一麻,顿觉一股奇痒的脉流蹿上来,两腿竟动弹不得。低头一瞧,一只黑色长针正插入了足三里。中年人一跃而起,朝乐子有笑道:“得罪!”便伸手去夺乐子有的长剑。

“住手!”

窗外呼地跃进来一个姑娘,挥剑就向那中年人砍去。中年人转身截住,两人斗起来。姑娘的剑法也是洞庭一路,但比起乐子有显然嫩稚太多,几招下来便已不敌。乐子有疾呼道:“秀宁,快退开!”一面暗暗运劲,飞出一枚棋子击向中年人的后脑勺。不料中年人一转一带,棋子堪堪地打在姑娘身上。

中年人乘机一把扣住姑娘的脉门,微笑着说:“乐前辈,我劝你还是安安静静站着,不要运功用力。绣骨针你听说过吧?你只要使一分力气出来,寒毒就冲上心脉,那时什么解药也没用了。”

乐子有大喝一声冲了过来,一阵寒流真的冲进了五脏六腑,不禁全身抽搐起来。中年人趁机扑过去,一掌沉沉打在乐子有的背心,乐子有倒在了地上。那姑娘厉声叫道:“爹爹!”

中年人嘿嘿冷笑着说:“乐前辈,令爱倒是个孝女,又生得如花似玉,只可惜落在了我们手里。不过前辈放心,只要前辈拿出那物事来……我们不动她一根寒毛便是。”

乐秀宁颤声道:“根本不在我们这里,你一刀杀了我也没用。”

中年人笑道:“我何必非要杀你?”

“一帮禽兽,还不住手!”

中年人一惊,一把利剑正悬在他头顶直指下来,不觉倒退两步。一袭蓝衫身影轻轻落地,却是一个英武的青年。他略略一抖手腕子,长剑青光闪闪地仍逼着中年人。中年人赔笑道:“原来叶大侠也云游到了此地,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哇……”

“少来这套!谁和你相逢。姓桑的,为什么每次碰见,我都看见你带着人行凶作恶?还不放开这父女俩,否则我立时取你性命!”

姓桑的中年人苦笑道:“我等一向敬重大侠威名,但这一回,恕难从命!我家主上志在必得的事情,天王老子也拦不住劝不回。”

叶大侠笑道:“什么事志在必得?说来听听呀!”

姓桑的道:“内中情由,不便相告。叶大侠,这父女俩可不是什么好人。”

“呸!”叶大侠大声道,“你们才不是好人!一大帮人,欺负洞庭君子山的前辈,下手如此狠辣。今日须容你们不得!”

姓桑的变色道:“叶大侠,你既知他们是洞庭派的,须晓得这其中的事情牵扯甚多。我劝你莫趟这浑水!”

叶大侠道:“你在江湖上打听打听,我叶清尘怕过谁?”

姓桑的和几个大汉换了一下眼色,“嗖”地一声,齐刷刷跃出窗外,拔腿就跑,叶清尘断喝道:“打不过就跑,哪有你这样的孬种!”展开轻功继续追。

此时,乐子有躺在地上,已然不省人事。

“爹爹,爹爹!”乐秀宁哭道,“相烦诸位叔叔伯伯,这镇上可有郎中,我爹爹他,他……”

棋社的人又围拢来,大家多有同情这父女的,立刻拉了个过路的大夫来。

那郎中把把脉,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又苦思良久,仍是摇头,叹道:“这一针倒也罢了。这一掌,这一掌,打得极重,掌上却又不知喂了什么毒,竟不知如何解得。在下又不懂武功……恐怕只有那个小神医才有办法。”

乐秀宁问道:“小神医在何处?”

郎中说:“找他却也难。”

乐秀宁问:“他不肯见人么?”

郎中说:“倒也不是。那小神医有求必应,人是极好的。只是他住在葫芦湾,地方偏僻,离这儿有十几里水路。现在你急切去找他,只怕来不及了。”

这时,陈公子身旁的少女忽然说道:“小神医今日正好到镇上来了,我这就去把他叫来。”

一盏茶的功夫,就听得少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神医来啦。”

众人向外望去。门口一个有人道:“妹妹,病人在哪里?”

人群略略闪开。乐秀宁张望过去,大吃一惊。快步走来的这一位,看起来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乡下少年,穿了一身渔人的粗布衣裳,一丝儿不见医生的模样架子。她实在是难以相信这小神医能有多少真本事,却只见周围人等全都对他毕恭毕敬。他向人们询问着情况,俯身察看病人,态度既从容又和雅,竟很像是那么回事。乐子有背上,有一个诡异的掌印,淡黄色泛着银光。他想了想,从药箱中取出一只小瓶,把药涂在伤痕上,又从口中喂入一些。再拔出膝上那根黑针,挤出黑血,洒上药粉。然后,他把乐子有扶起来,在玉枕穴上推拿几下,乐子有渐渐开了眼睛,盯着眼前的医生。

“二师哥……”乐子有轻呼。少年不明其义:“老人家,您……”

乐子有看着少年,不言语,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又闭上了眼睛。

乐秀宁走过来轻声问:“大夫,我爹爹怎么样了?”

少年摇摇头,低声说:“这种毒本来无药可解。我只能让他再缓口气。”

一滴眼泪从乐秀宁的面上滑落。

这时,乐子有猛地睁开眼睛,冲着少年医生说:“你姓沈是么?”

'文+人'少年奇怪地点点头。

'书+屋'“你是瑄儿?”

少年一凛,盯着乐子有:“您为何知道?”

“我们姓乐……孩子,你记得吗?”

少年呆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惊叫道:“乐叔叔!妹妹过来,这是我们的乐叔叔!”

原先站在陈公子身畔的那个少女,闻声立刻奔了过来:“乐叔叔,我是璎璎啊!”

乐子有颤声说:“璎璎,瑄儿,我……我找了你们兄妹……这许多年,竟在这里。唉……都长这么大了!咳,咳……你们的娘还好么?”说着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璎璎将他扶起,黯然道:“十年前就不在了!”

乐子有又说:“瑄儿,你医道高明,像极了你父亲。武功……武功也练得不错吧?”

沈瑄道:“侄儿惭愧。自从离开家乡便再没练过。”

乐子有诧道:“怎么?”

沈瑄道:“家母的遗命。”

乐子有一脸复杂的神情。他努力缓了一口气,唤道:“秀宁!”

乐秀宁连忙扶住了他的肩膀。

乐子有说:“秀宁,你沈家师弟他们,也同我们一般……你爹爹这是不行了,你今后定要……定要……好好照顾他们兄妹俩。”

乐秀宁哽咽道:“爹,我……我知道。”

乐子有道:“还有,爹爹想要……”话没讲完,气一岔就倒在了女儿的怀里。

乐秀宁抱住了父亲未瞑目的头,纵声哭泣。沈家兄妹陪在一旁,一边垂泪,一边惶然,不明白为什么刚刚相认的亲人,立刻就生离死别,也不知道这场从天而降的变故,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暮色苍茫,乐秀宁在父亲坟头拜了最后一拜。沈氏兄妹唤道:“阿秀姐姐,上船吧。”

小船缓缓地沿江而下,拐进一个汊港。不知划了多远,一片荷塘几乎把小船团团围住。沈瑄摇着桨,在荷叶中左穿右拐,竟似其中有路。又绕了半天,穿出荷塘,眼前出现了一个的巨大的瀑布,水声如雷。小船小心翼翼地从瀑布下水雾中滑过,钻入一个隐蔽的石洞之中。石洞拐了个弯,忽然到了一个异常宁静的湖湾,岸上整整齐齐几间小茅屋,便是沈氏兄妹隐居之处了。

乐秀宁轻叹道:“这个地方也真难找,比起秦人的世外桃源只怕不差什么。那片荷塘很像我们洞庭湖的风光啊。”

沈瑄道:“阿秀姐姐,我们兄妹十四年没回家乡去了,君山上的人,都还好吗?”

乐秀宁道:“爹爹和我出来流浪也有十四年了。”

沈瑄很有些意外:“为什么?”

乐秀宁不答,却问:“你不会武功是真的么?你是二师伯惟一的儿子,把武功荒疏了,岂不可惜?小时我们一起练功,你总是学得最好的。”

沈瑄道:“江湖险恶,不学武功只怕还好些。家父去世后,家母让我和璎璎避居此地,弃尽武功,也是用心良苦。”

乐秀宁又说:“二师伯临难,也是为了洞庭一门……”

璎璎截住她的话道:“阿秀姐姐,你从小便带我们玩,如今大家终于又在一处了。啊,这些年我真想念你,还有吴霆哥哥,还有小姑姑。吴霆哥哥比我哥大两岁,你只比我哥大一个月,可我们大家一起玩,你总是像大姐姐一样领着我们。”

乐秀宁一怔,沉思道:“这些年,我也总忘不了小时候大家一起玩的时候……”说着脸上微微红了起来,秀丽的面容宛若莲花初绽,妩媚动人。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醉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二十年前,江湖上提起八百里洞庭,无不心驰神往,交口盛赞。只因那时候君山上的三醉宫是南武林第一圣地。洞庭派自烟霞主人沈醉开宗立派,历五十多年,不仅武功卓绝,独步天南,更兼行侠仗义,屡屡为各门各派排难解纷,有“君子山”之美誉。沈醉座下四名弟子,人称“洞庭四仙”,均属一等一的高手,武功也各有所成。“弈仙”乐子有行三,不仅弈技非凡,暗器的功夫也是出神入化。二弟子沈彬,也就是沈醉的独子,沈瑄的父亲,不只是武功高强,而且学识渊博多才多艺,是个名满江南的大才子。因他极擅治病解毒之道,救了不少江湖豪杰的性命,被武林同道誉为“医仙”。

然而,就在十四年前沈醉逝世、沈彬执掌洞庭派不久,洞庭派忽遭一场大难,四大弟子花果飘零,从此一蹶不振。

那一年沈瑄才七岁,和小伙伴们偷偷溜到湖上去玩。傍晚回家,父亲已经在三醉宫的大厅里伏剑自戕。日后的许多年里,一家人绝口不提那一幕。但那是沈瑄一生都洗不去的记忆。他伏在父亲身上拼命呼叫,可爹爹竟然一声也不回答,就像刚刚躺到大红棺材里去的爷爷一样,他们再也不肯说出一句慈祥或者严厉的话,再也不能伸出手来抚摩自己一下。周围一大群叔叔伯伯,都像木头一样的立着。他看见父亲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染红了白净无尘的长衫,淌满了空阔的厅堂,流到石阶下、草丛中,直到染得那浩浩荡荡的洞庭湖水,全是父亲红红的血色。

当晚,母亲吴氏就悄悄出走,带了他和刚满四岁的小妹璎璎远走他乡。母子三人几经周折,最后来到这浙西富春江畔的葫芦湾上隐居起来,从此再未离开。后来,母亲也抑郁而终,便只他带着年幼的妹妹清贫度日,相依为命。他本来从小跟着父亲练习武功,来到此地,母亲却没有再教,并在临终前谆谆告诫,终生不可习武。其实在这偏僻荒村,他能向谁学武功去?

对于这件事,沈瑄表面上从来是淡淡的不提,却到底意难平——他小时学武学得很好,连祖父沈醉都赞许有加,寄以厚望。半途而废,岂不遗憾!母亲过世后,他便有了远游的念头,长长学问见识,或者更能拜师学艺。但璎璎尚小,无人照管,如何离得开他呢?这样不知不觉,蹉跎了许多年。

葫芦湾原是沈醉的妻子陈若耶的旧居,有个藏书洞。里头诸子百家,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尤其医书之中,更囊括了武林各门各派的奇毒偏方,天下再没第二处。可惜其中的武学书籍,却被沈夫人销毁得一干二净。沈瑄无奈之余,把这些剩下的书一一读过。他本来聪颖好学,长到十几岁时,学问见识已是不凡,医术也精湛无双,尤胜其父当年。早年间,他还跟着附近的渔民在富春江里打鱼,日子过得甚是辛苦,后来渐渐开始给人看病。桐庐本是医家圣地,医药之风极盛。沈瑄年纪轻轻便脱颖而出。好几回别的名医断言无救的病人,都被他妙手回春。加上他为人谦虚宽厚,有求必应,在周围百姓看来,简直就是桐君老人再世。于是在富春江两岸,渐渐传开了小神医之名。

这日,沈瑄带着璎璎去镇上拜访陈睿笈,陈秀才却不在。兄妹俩随意盘桓了一日,看看天色渐晚,寻入一个小饭馆坐下。

忽然璎璎一惊,低声说:“哥哥你快看,那四个人。”

沈瑄一回头,只见四个天青色短袍的人坐在左近的一张桌旁,神色郑重。其中一两个,看上去甚是面熟。

璎璎道:“这几个人和那天杀了乐叔叔的天台派坏人穿着一样的衣服,一定是来找同伙的。麻烦来啦!”

沈瑄道:“你先回去告诉阿秀姐姐。”

璎璎轻轻走开。沈瑄暗自盘算如何打探他们的行踪。可那四人却只是低头喝闷酒,并不交谈。好容易喝完了酒出门去,沈瑄也悄悄跟上。天已经黑了,他一生从未做过这种潜行跟踪的事,不免心惊胆战。这时仗着夜色,小心翼翼远远追着那四个大汉,居然也未被发现。路越走越荒僻,眼见出了城,快到湖边了,前面却横过一道土墙。四个大汉展开轻功,一跃而过,沈瑄却傻了眼。

他提起脚步,沿着土墙足足跑了七十丈,终于找到一扇小门。外面正是富春江岸。沈瑄向河滩望去,并没有刀剑相搏之迹,心下疑惑,又向前奔了几步,仍是一个人影也无。一阵夜风,从湖面上冷冷地吹来。沈瑄一凛,猛然看见河滩那边空旷处,横了几个黑影。

正是那四个大汉!只见他们仰面朝天,并排躺着,手上空空,竟连兵刃也不曾拔出。显然是遭了暗算。沈瑄拉过一具尸体,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伤处。月光照着死人苍白的脸,满是惊惧之色。这些尸体尚温热,杀人者当在附近。沈瑄想也未想,找起泥地上的脚印来。奇怪的是,除了他自己和四个死者,竟是没人来过这里。

月朗星稀,寒鸦孤鸣,沈瑄望着泠泠的湖水,心里一片茫然。文人小说下载

这时候,湖中悠悠然的,传来一缕洞箫的声音。先是缥缥缈缈,捉摸不定,慢慢的就清晰起来。那曲调至轻至灵,超凡绝尘,饶是沈瑄精通音律,竟从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箫曲。一如清泉飞瀑从石梁间溅落,又如朝岚暮霭在深谷中缭绕,众鸟高飞去,幽花落无声,奇峰峻岭间飞跃着的一个个白色的精灵。

“哗啦”一声水响,芦苇丛中滑出了一叶小舟,顺着水流渐渐漂去。雾霭沉沉,看不清吹奏者的面容,只见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坐在船头。桨声远过,小舟也慢慢看不见了。洞箫声却似乎久久在湖上飘荡,明月芦花,水天一色。

“你知道这几个人怎么死的吗?”

沈瑄大吃一惊,一侧头,却是乐秀宁,不知何时也到了。

“你看。”乐秀宁摊开右手,翠绿的绢帕上四只极细的金色绣花针,乐秀宁缓缓道:“这四枚针,分别钉在了这四个人的大椎穴上,所以要了命。记得天台派有一种暗器,叫什么‘绣骨金针’的,极细极毒,登时就能致人命的。”

沈瑄奇道:“但这四个人不也是天台派的吗?”

乐秀宁摇摇头:“天台派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也十几年了。谁也不知他们有什么古怪。不过此人在远处放针,却打得极准,必然是高手。暗处偷袭,防不胜防。我们还是快走。他若还在附近。只怕我们也难逃性命。”

沈瑄盯着那绣骨金针,一种寒意沿着背脊蓦然升起。

那晚从江边归来,乐秀宁便要教沈瑄武功。沈瑄虽有母亲遗命,却禁不住乐秀宁一再劝说。何况他自己心里,也是跃跃欲试,竟从此与她一道练起来。如此学了几日洞庭的剑法,沈瑄练得勤苦,乐秀宁却总是摇头说不对。她苦思许久,道:“这些招式是洞庭剑法中最简单的,起步必练不可。若有一本剑谱给你看看,也许好些。”

沈瑄道:“姐姐可有剑谱?”

乐秀宁摇摇头:“谁会带着这些。你家里可有?”

沈瑄笑道:“我家的‘琅阛宝洞’,什么书都有,武功书却不要想找到一本,家母当年一把火全烧了。”

乐秀宁大吃一惊:“不会吧,这也太可惜了。再找找看吧,说不定还有漏网之鱼呢!”

沈瑄不以为然:“这洞里的书,哪一本我们没翻过,要真有武功书,早就……”虽是如此,两人还是在洞中细细翻了一遍,忙了一天一无所获。看看天色黑了,大家悻悻出来,乐秀宁愁眉不展。

沈瑄毫不在意,回到茅屋中,点起一支香,兀自铮铮地拨起琴来。弹着弹着,忽听璎璎问道:“哥哥,这是什么曲子?”

沈瑄猛省过来,这正是那日在湖上听来的洞箫之曲。自己久久忘不了,竟不知不觉奏了出来。只是被璎璎这一惊,下面的调子便再也记不得,拨来拨去,似是而非。沈瑄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出了一会儿神,顺手抄起一本曲谱,调了调琴弦,弹了起来。

乐秀宁听了一回,悄问璎璎:“这又是什么曲子,这样奇怪?”

璎璎微笑道:“我也说不上。哥哥那日不知从什么地方,捡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说是曲谱。那上面画的音律古怪之极,根本没法子弹。偏偏咱家沈大师说,这大概是稀世珍谱,常人不能为的,定要自己弹了出来。曲调怪异不说,到如今也不知弄断了多少琴弦。”

正说着只听“嗡”的一声,又一条弦断了。沈瑄苦笑一声,也懒得去接,道:“一共五套曲子,我费了这些力气,竟一套也未参透,可不惭愧!”

乐秀宁拾起那本曲谱一看,封面残破不堪,朱笔写了几个字:《五湖烟霞引》。翻开来瞧,发黄的书页上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乐秀宁并不识得工尺谱,凝神看了许久,忽然叫道:“这可不是一本乐谱呀!”

沈瑄奇道:“这不是乐谱是什么?”

乐秀宁不答,却拾起一柄剑,慢慢地比画起来。舞完一套剑法,又看了半日那“乐谱”,抬头对沈瑄说:“这是剑谱。”

乐秀宁见他们不解,又道:“我以前曾听得有人把武功写在琴谱之中,总不相信。今日竟然见到一本真的……沈师弟,这些符号在你眼里是音调,在我看来却是武功招式的图解。譬如这一笔,是教你把剑从左边带过来,这一挑,分明是剑锋向上之意。”

璎璎欢道:“这也真奇了,看着是琴谱,原来是剑谱,怪不得弹不出来。写这剑谱的人也真古怪。”

沈瑄道:“他若不写成这样,一定也被母亲烧了。”

乐秀宁不再说什么,只默默地揣摩这剑谱。

沈瑄忽问:“阿秀姐姐,这也是什么武功秘笈吗?”

乐秀宁想了一会儿,道:“我觉得……也不是,并不是很难的武功啊。感觉……这还是洞庭的基本功夫。不过……不过我也没练过这一套剑法。可能本来就不是很精深的武功,也已经失传了。”

璎璎道:“这样也好,哥哥什么都不会,正好练这基本功夫。”

乐秀宁点点头。

沈瑄却道:“既然是粗浅功夫,想来没什么要紧。又为什么花这么大力气写成曲谱的样式?”

乐秀宁道:“必是二师伯的遗物吧。他老人家雅好音律,或者写来好玩,也未可知。我们从此就学这个吧。”

那晚之后,乐秀宁每日推解那本《五湖烟霞引》,然后就比画给沈瑄看。沈瑄一一学来,觉得这些剑招剑式,当真是平淡无奇,若是大敌当前,只怕也没什么用。但除了学这剑谱也别无他法,便仍用心都记住。乐秀宁闲时,亦教他一些洞庭派别的剑法套数。沈瑄原是极聪明的,几个月下来,这些东西都已练得精熟,抵挡一两个小混混不成问题。

转过新年,春天也花红柳绿地飞纵过去。眼看就是端午了,这日沈氏兄妹与乐秀宁摇着小船去青石镇。日暮时分回来,斜阳铺在碧绿的葫芦湾上,波光粼粼,煞是动人。小船荡过一片荷塘,一丛丛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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