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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罗女神探-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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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邢志刚一个眼神便把她从云里雾里拉回来了,那眼神里带了刀刃,仿佛要将她切开。她已意识到众人怎么看她,旭仔今朝的腰身也比平常略粗一些,是带了家伙的。
她只好坐下,从包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来,旭仔忙上前替她点上。她重重吸了一口,仍觉寒气逼人,鸡皮疙瘩在裸臂上结结实实浮起一层。孰料邢志刚一点儿没有要严刑逼供的意思,只是关照她最好能留住小胡蝶从前的几位大客,她冷笑道:“像秦爷这样气派大的,哪里是我这种小人物留得住的?邢先生还是另寻托付比较好。”
邢志刚皱眉道:“他是不见得会喜欢你,可难不成你自己就不能争点儿气?小胡蝶失踪了那么长时间,再拿她回老家做理由恐是搪塞不过去了,只能讲她不做了,去哪里不知道。只要稳得住秦爷,什么都好讲。”
“稳不住呢?”她搓了搓指甲盖,心鼓其实已敲得嘭嘭响。
“哎呀,你这是为难我们露露哪。”燕姐突然上来打圆场,“邢先生自己也是男人家,还不晓得男人是怎么回事儿?越得不到的越想要,容易得的纵是稀世珍宝也就放一边了。露露先前也不晓得讨好他多少回了,没一次有用的,他是认死了小胡蝶——”
“行。回头给秦爷送张帖,说我请他吃顿饭。”邢志刚长叹一声,像是放弃打米露露的主意,要亲自出马摆平这桩事。这般慎重的场面,倒让米露露心里犯了嘀咕,不过一个小姐跑了,客人何去何从随意便是,哪里还有舞厅老板摆一桌的道理?
不过,这个疑问,竟还是一个新来的“香烟妹”替她解开了。
这“香烟妹”每日来上班都是颓着一张脸,草草抹了些胭脂口红,老远便能闻到一股廉价香气,挨近了更是细看不得,唇膏时常染红了门牙,略咧嘴笑一笑便吓煞一桌客人。米露露跟燕姐投诉过许多次,都被驳回了,只说:“人家春晓也不容易,以后会熟络的。”
“香烟妹”也似乎是不晓得自己诸多短处,也不在意几个小姐的白眼,只管没心没肺地往那些出手阔绰的客人跟前凑,幸亏长相平平,也摆不出勾引男人的媚态来,构不成威胁不说,反让米露露她们觉得丢了百乐门的颜面。有一回,秦爷玩得勉强还算尽兴,米露露也豁出去,竟上台唱了支《假惺惺》,下来后便看见燕姐被他叫过去,正讲得起劲,心里料定他是要带她出场,于是刻意摆出扭捏的姿态走过去。不想那唤作春晓的“香烟妹”却突然半路杀出,拿出一副古里古怪的纸牌,说是能算人凶吉。米露露当下气得几乎要吐血,欲将她赶开去,秦爷却按住她道:“真的什么都能算?”
“什么都能。”春晓唇上的口红已抹去大半,整张脸也跟着斑驳不堪。
“这里有位‘弹性女孩’,我很喜欢的,你晓得哇?”秦爷其实并非米露露喜欢的类型,身材过分高壮,浓眉大眼,面相颇凶,五官线条虽干净利落,却异常刚毅,且毛发旺盛,连耳孔里都滋生许多曲卷花白的体毛,教她颇为抗拒。这样的男子,是会在女人堆里惹争议的,有一些看着他会目眩神迷,另一些却退避三舍,米露露不巧正是后一种。因此再怎么卖力演出,那份虚假终究还是逃不过他的眼,而小胡蝶似乎是真心爱他,所以才能赢过她去。
“我不晓得,可是我的牌却晓得呢。秦爷要试试看么?”春晓脆生生答道。塔罗牌在两只手里翻来翻去,旁边几个舞小姐都僵着脸,只等米露露发作。可惜米露露碍于燕姐,也不好讲,只能硬着头皮坐下,笑道:“这个倒蛮有趣的嘛,要么秦爷算算看?”
“没想到春晓还有这一手,今朝正好算一算看。”燕姐出人意料地坐到秦爷身边,轧了这个闹猛。
“那你且算一算,我喜欢这里哪个小姐?”秦爷一把将米露露拉到膝盖上抱着,洗起牌来。
【5】
秦爷要算的头把牌,杜春晓自然尽在掌握。恰好翻出一张现状牌,系月亮,可解成“旧情人”的意思,只是她偏偏添油加醋,讲小胡蝶系“满场飞”,没个定性,失踪也属正常。秦爷显然面上有些不高兴,她忙摊开未来牌,系逆位的命运之轮,方笑道:“秦爷放心,您这位红颜知己的去向,您自己清楚得很,可是藏着掖着逗我们玩呢。”
“你这可是乱讲了,我若晓得小胡蝶在哪里,还天天来找?”秦爷面露错愕的神色,显然对杜春晓的说辞感到意外。
“秦爷现在不知,不出几日便会知了。上海滩有多少人是绕着您秦爷走路的,您都找得到,何况一个小胡蝶?”
秦爷怔怔看了她一歇,然后爆发几声大笑,将杯里的伏特加一饮而尽,道:“你叫什么?胆子够大。”
“我?卖烟的。”杜春晓收拾好牌,站起,走路的辰光屁股一扭一扭的,像是知道背后有几双眼睛盯着。
动用秦爷的力量去找小胡蝶,比夏冰雇十个包打听都来得省力,这是她早已算计好的。
这些日子,夏冰其实也并不轻松,因唐晖是个跑新闻的,哪里都去,黄包车钱反正能报销。他却是不行,样样要自己来,每天的饭钱都贴进车资里去了,苦不堪言。尤其是杜春晓近期突发奇想,又花去大半存款,从旧货市场买了几个书架回来,重开荒唐书铺,将他活活愁死。因知这样的书铺必定无人光顾,无非到后来演变成她装神弄鬼的幌子,跟在青云镇那会子一样。
关乎荒唐书铺的再次开张,杜春晓也是做足准备,便是晚上外出游荡,白日里昏睡。李裁缝只得拿了一笼蟹黄小笼包过来拍门,直将她从床上敲起来为止。李裁缝之所以急着找到她,只因前一日过来裁衣的客人着实古怪,系面目清爽、眼角皱纹疏淡的妇人,一看便是在哪个大户人家做贴身佣人的。拿来的衣料色泽鲜丽得很,游龙走凤,有些花哨得过分,他一时拿不准要做什么款式,妇人却说只要一件短短的女褂便可,尺寸做大一些,不必考虑是否合身。妇人走后,李裁缝摸捏那料子,越看越觉眼熟,想起来那分明是做戏服用的,绣线没一处断根,盘花云纹都有股子特殊的精细感,便愈发觉得诡异,索性找杜春晓解解这个惑。
杜春晓睡眼蒙眬,起来望了一眼那料子,便发起脾气来,骂道:“我可是你的包打听?三天两头过来寻我问这些有的没的,你若还要开门做生意,有些事体少知为妙!譬如这一个!”
“这一个又怎么不能让我知道了?”
李裁缝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小指翘得老高,拈那盘子里的瓜子来吃。他四十岁不曾娶妻,只痴迷量体裁衣兼打听八卦,小日子过得舒坦却也望不见未来。不过杜春晓时常会敬佩这些活得随意的人,未按常人的路子由生到死地走,那份痛快与压力,非常人可以谙透。所以李裁缝油亮紧致的皮肤因长期涂抹一种护肤霜而幽香扑鼻,手指鸡爪一般灵巧尖利,超凡的细致令他异于旁人,也是杜春晓欣赏的地方。
“你瞧瞧!”杜春晓翻出一张隐者牌,放在衣料上头,“隐者,就是见不得人的,必是哪家的太太跟戏子有私情,两人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竟拿戏服做定情物,那女人拿回之后丢也舍不得,留又不敢,只得让自小带过来的奶妈拿到你这里来改成女褂,便于收藏。你可明白了?”
“哎呀呀!”李裁缝忍不住拍手喝彩,“到底还是要找你这丫头解一解,否则还当是谁发了痴呢。”
“说得没错儿,是有人发了痴,也不晓得下场如何。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何况那太太迷的还是宋玉山。”
“你怎么晓得是宋玉山?”李裁缝一个瓜子嗑在牙缝里,竟忘记吐出来了。
杜春晓捏起衣料道:“一看就是唱武生的行头。按你的讲法,那娘姨模样的女人又是面目极撑头的,必定是在大户人家做事。姨太太要养个小白脸,也自然去梨园行最出风头的那几个里边找,宋老板如今可是红人儿,不找他找谁?”
李裁缝“扑哧”一笑,驳道:“那可就不一定了,你显然不懂那些女人啊,吃些新鲜花草也是有可能的。”
“只可惜,新鲜花草穿不起这样的东西。”
正说着,夏冰面色煞白地走进来,杜春晓坐起身来问道:“有蟹黄小笼包,吃不吃?”
“不吃。”他气鼓鼓地坐下,李裁缝见他有脾气,便抽身告辞,不撞这个火性了。
“跟唐晖这个事儿,我做不来了。”
夏冰每次发作之前,总是先下个决定,表示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了。只可惜这一招平素只在自己爹娘身上管用,杜春晓是不理的,径直走上前踢了他一脚,喝道:“给出一个理由,便不用做了!”
“行的!”他果然也来了脾气,扶了扶眼镜,正色道,“他整天跑新闻,根本不可能与小胡蝶还有什么来往,跟也是白跟。”
“他这几日跑了哪些新闻?”
“济美大药房的兄弟相残案,还有上官珏儿的新片《香雪海》新闻发布会现场——”
“等等,他不是时事记者么?怎么还去管电影圈的事儿?”
“这个……”
“这个”到后来,夏冰还是乖乖去尾随唐晖,杜春晓也依旧夜夜混迹百乐门,做毛手毛脚的“香烟妹”。只是替秦爷算过牌之后,声名大震,再无人敢对她翻白眼,米露露还时常请她消夜,只求她算一算她的前程。做这一行的女子,多半都盯着前头看,因过去与现在都是水深火热,不想被人点破罢了。
不过,令杜春晓钻进百乐门不想出来的另一个重要原因,系她生意太过兴隆,大大小小的舞女都来找她算命。她也不贪心,算一次收五毛钱,红牌收一块,与当初在青云镇的出价不可同日而语,可到底不再耽误她每天吃巧克力、喝红茶了,这桩秘密夏冰是不晓得的。
找杜春晓算牌的几位“弹性女孩”里,有一位名唤朱圆圆的,唇红齿白,身段曼妙,珠圆玉润,看上去尤其惊艳。可恨略带些结巴,话讲不利索,但有些客人便好她的娇憨,倒也不曾吃到过“阳春面”。
朱圆圆找杜春晓算命,也是付一块的,因同个事体她要算好几遍,像是怀疑,存心要砸她场子,又像是不甘心,仿佛以为今朝与明朝不一样,运道也会跟着变。杜春晓怜她单纯可爱,每次都捡些中听的话讲给她,但心里也隐隐有预感,所谓“傻人有傻福”是撒谎骗人的句子,尤其朱圆圆那几位熟客,看她的眼神里都是奸邪,没一个是真怀怜香惜玉之心的。
“春晓姐,给……给我算一算嘛,算明年我……我是不是能嫁人?”
不知为何,杜春晓竟有些羡慕她满心的阳光。不过她时常摆出怪异的坐姿,只拿屁股尖儿挨着凳子沿一丁点儿,略碰一碰便龇牙咧嘴的,便知是昨儿被带出场的客人蹂躏得狠了。即便如此,朱圆圆脸上也总乐呵呵的,下了班仍要呼朋引伴去吃个夜点心,像是庆祝当日没有客人打她主意一样。
所以她给朱圆圆算牌,都是语重心长,说些警醒的话。朱圆圆像是不太满意,偶尔会嘟起嘴回道:“我……我哪里就……就只能及早收了做舞女的场呀?你看胡……胡蝶姐,就……是等在这……这里,到底……到底找了好男人了。”
“你怎知她找了好男人了?”
朱圆圆一说到小胡蝶,一对眸子都被点亮了,笑道:“当……当然知道,她……她就是……找着好男人了,所……所以走了。”
杜春晓即刻抓住那一丝希望,追问道:“你又瞎说什么?都讲她是被坏人拐骗跑了,你倒好,还替她安排好‘天仙配’了!”
“春晓姐啊,”朱圆圆得意地耸了耸肩,“你……你算这个牌再神,也……也算不出来的。胡蝶姐……不是失踪,她……她就是跟爱她的男人跑……跑了!”
“哦?那你说说,那个男人是谁?”
“是济美大药房的二……二公子施……施常云!”
第二章 施常云的世界
〔“乔安娜——”他每每唤她的另一个名字,便仿佛剥去了她精心包裹的层层面纱,随后欣赏她被曝晒在毒日下的痛苦,“去找到小胡蝶,完成我们的交易。否则,还会有别的事情发生,是你完全对付不来的事。”〕
【1】
唐晖贴了一个月的薪资,总算见到了施常云。
拘留间比他想象中要干净一些,青砖墙缝里露出一道道灰白色水泥,空气里都是腐烂的咸津津的气味,一只蜘蛛在右墙角的网上懒洋洋地垂下一根吊丝,那丝在施常云头顶晃动,他似乎浑然不觉。
“下次记得给我带一块巧克力,在这里什么都没得吃。”
施常云让唐晖惊讶的地方不是他的镇静,而是从容,脸上每一条肌肉都散发出雍容感,好像不是蹲狱,而是在花寨里打茶围一般。手脚都是闲的,整个身体都在有节奏地抖动,一副刚刚抽完大烟后的松散模样。他也不是特别好看的男人,起码第一眼是无法吸引女人的。太瘦削,肩膀薄窄如刀刃,双颊天然塌陷,黑眼圈里都是深渊的迷雾,嘴唇自然微启,拱成珠状,头发松垂地披在额前。他的脆弱是显而易见的,可正是这样的人,一个月前手持利斧在阳台上对着喝红茶的兄长施常风连砍四十七下,活活将对方砍成肉酱。两只胳膊只吊连了一丁点儿皮肉,脑浆顺着阳台雕花铁栏杆的间隙蜿蜒流淌,滴落在施太太额上,她发出的惨叫几乎将佣人的耳膜震破……
然而即便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施常云还是逃了二十来天才被捕。因其父施逢德怕小儿子若伏法处刑,施家便要断后,于是铤而走险,将大儿子血肉模糊的尸身偷偷送去停尸房,只说是得了急病死的。可惜光顾着买通仵作,偏生忘记了自家厨子当时就在花园后边的绿萝架下听壁脚,结果不出三日,上海滩每个包打听都晓得了济美大药房的凶案始末,施常云哪里还逃得过。后来老头子几次三番想自己顶罪,无奈现场目击证人太多,根本行不通。
被抓当晚,据说施常云正与一位不知名的交际花在杨子酒店鬼混,揪出来的辰光都是光着屁股的,只披一件睡袍。那女子始终捂着脸,不大看得清真面目,大抵是记者亦不在乎,所以只有少数几张报纸上有她的身影。譬如《申报》社会版刊的头条上,登的照片里便是施常云被反绑双手,头发横七竖八地翘起,拿墨镜遮了脸,看不出惊慌失措的神色。右下角一个被巡捕勒住脖子的女人,从对方胳膊上方挤出四分之三张脸孔,长发披面,也是朦胧得很,隐约可看到轮廓变形的口红。
一张场面热腾,又极惹人眼球的照片,让那记者得了一笔丰厚的奖金。那条血淋淋的新闻曝光时,唐晖正在做上官珏儿的获奖电影《董小宛》的推介,整个人已恨不能融化在片场中搭设的风月里。上官珏儿敷脂裹粉的面颊上不见一丝瑕疵,与仙女无异,两颗雪亮的眼珠子流转妙曼,嘴唇亦似嗜血一般鲜浓,笑靥如花,还是带毒的,生怕人家看不到她深入骨髓的妩媚……
当真是与小胡蝶完全不一样的美!
唐晖一时间竟想得有些痴了,已忘记了面前坐着的杀人凶犯。
“你又怎知我下次还会再来?”回过神来之后,他连忙问了一句,生怕被对方看出他心不在焉。
施常云笑了,脸瞬间收缩成枣状:“因我自然不会一次把事情全告诉你,杀个人很累的,来龙去脉要讲很久。”
说毕,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让唐晖背后发毛。
“误会,我不是来问你那件凶案的。”
“哦?”施常云挑了一下眉尖,表示意外。
“我是问你打听一个人的。”
“谁?”
“小胡蝶。”
施常云的表情明显不如先前那样自在,似是随着空气流动而凝固了,竟不再回应。
唐晖自觉事情蹊跷,也不紧逼,只淡笑道:“没事,你若不想讲她,也可以谈谈那案子。”
他晓得施常云自入狱以来,便缄默至今,不管谁问均不开口交代作案细节,可能是施老爷子托人过来暗示过他不要乱讲话。所以各大报刊绞尽脑汁想从这位冷血杀手嘴里套出些细节来都是徒劳。唐晖虽不负责跟踪报道这桩血案,职业习惯却令他充满好奇。
“你又怎知我会告诉你这个?”
“因你刚才就好像要告诉我。”
“没错。”施常云缓缓将身体前倾,因失眠导致的黑眼圈在他斑驳的皮肤上尤其触目,“对于小胡蝶喜欢的男人,我都会给他开个后门。”
“她在哪里?!”牢狱的空气瞬间绷紧,令唐晖喉管发涩,只能哑了嗓子问道。他不知道施常云怎么会认得他,但有一点已经清楚,那便是这凶手在玩弄他的情绪。
“她在哪里我不晓得,但我晓得她可能已经得到什么下场了。”
唐晖并未应和,自尊心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摆脱心理游戏的陷阱,但施常云似乎看得穿他。他目光如闪电,一下便刺穿了对方的精神意志。
“因我家是开药房的,所以小胡蝶时常问我一个问题,哪些药可以吃死人,哪一些却怎么都吃不死。可我从来不告诉她,晓得为什么吗?”施常云恢复一脸笑意,皱纹争先恐后地占领他的眼角,“因为她当时也许只是好奇问问,可下一次可能就会用实际行动来验证我的话是不是真的。这就是女人,看似柔顺无害,实则个个都有谋财害命的本事,你信不信?”
“可如今杀人的那一位却是你这大男人啊。”
“哈!”施常云一声尖笑撕破了紧绷的空气,“你年纪轻轻懂什么?有些事情都是表里不一的。比如我哥吧,平常看起来强悍得很,对我指手画脚、呼来喝去的,每次我跟我爹要钱,他都要敲边鼓,让老头子不要给。我砍他的时候,他嘴里竟叫得像个娘们儿似的!那种嗓音我从来没听到过……还有他的血,人家说血都是热的,可是溅在我脸上的时候只是有那么一点温罢了,气味也不好闻。我哥素来标榜自己是热血有为,现在血从皮肤里喷出来的时候,他自己也应该尝到了,一点都不热呀。唉——”
这一声叹,把唐晖从莫名的恐惧里拉了出来,他晓得自己不能输给眼前的死囚。于是清清喉咙,回道:“这么说杀人很有快感?所以你把小胡蝶也杀掉了?”
“您言重。”施常云的下巴愈发尖长起来,“小胡蝶这样的女人,杀了倒也是好事,只可惜,想杀杀不掉啊。”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如今人不见了。我才给她交过一年的房租,在万福楼打了一对莲花坠嵌红宝石耳环哄她高兴,她倒好,一声不响便不见了。想把花出去的血本要回来也断不可能,还得变着法儿哄老爷子高兴,唉——还好进这儿来了,许多事儿都赖过去了。哈!”
“你的意思是,小胡蝶在哪里你也一无所知?”唐晖知他话里有几分掺假,当下也不戳穿,只想看他要戏弄他到什么辰光。
对方果然眼露兴奋,笑道:“也不能这么讲,你跟她有情,难不成她跟我便只是一堆袁大头砌出来的坟牌子么?自然也是有情的。所以呢——”这个停顿里,竟掺杂着一股凄楚的萧瑟之气,“这丫头还是逃不出男人的手掌心,自古以来,用情太深的女子,将来终究都不会圆满,她也是一样。”
“你既知道她那么多事,那索性将她从苦海里救出来,我替你办这个事情。”
“没有你替我办,自然后头还会有人来,你不是头一个过来主动请缨的,只不过,相对那个人,我更信你。”唐晖原想问早他一步的人是谁,可转念一想,怕又是施常云故意编出来哄他玩的,便也假装没有兴趣,硬是不问,只一个劲儿追问小胡蝶的下落。
“好,你且替我去江苏路一家叫‘苏美’的钟表行一趟,找那里的老板高文取一只藤条箱。”
“我要怎么跟他讲?”
“只说要取一个藤箱便可,其他什么都无须讲。取来之后,不要打开,再来这里一趟,告诉我箱子有多重,发出什么声音。到时,我自会告诉你小胡蝶的下落。”话毕,施常云眼里竟闪过一丝绝望的落寞,喃喃自语道,“但愿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此时唐晖才注意到,从头至尾施常云身边竟无一个看守监督,他们的言谈完全不受限制,这大抵是施逢德用大笔钞票打点出来的结果。
【2】
在唐晖的印象里,钟表店分为两种,一种是奢靡华贵,处处弥漫贵妇香的;另一种则是阴沉诡秘,陈旧如锦灰堆。但高文的钟表店却超出这两类,只能以“简陋”二字形容,不足五十平方米的店面,门前挂着发黑的铜招牌及一只玻璃罩面昏黄的钟表,里头有三个擦拭干净的柜台,并一面挂了几十个款式各异的挂钟的墙壁,嘀嗒声、发条运转的咯咯声此起彼伏,如老人迟钝的骨骼发出的动静,于是显得愈发陈旧。唐晖惊讶于这样的店居然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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