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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苍穹-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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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班长,熟悉熟悉,考执照学开车吧!”
董榆生笑道:“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再说学了往哪儿使啊?”
丁兰巧临走,放下一千块钱,说:“嫂子,您收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赵春莲说啥也不肯接,推脱说:“他姨,农村里有钱也无处使,上次您给的五佰块钱还没动哩!你们军队上风里雨里不容易,怎么好意思让您老破费?”
丁兰巧说:“嫂子,您别多心。刚才在山上我就跟榆生讲好了,叫他抽空多种树。我这人从小就喜欢树,等榆生栽的树长高了,写信告诉我,我再来看你们。”
赵春莲还是不肯接,说:“几棵小树苗子能值多少钱?榆生在部队就没让您少操心,他爹如果在世,也不会……”
说话的无心,听话的有意。赵春莲可能是说漏了嘴,她本想是找出一个不能收钱的借口,没料到却触动了丁兰巧的心事:从心里说丁兰巧恨过赵春莲这个人,如果不是她,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老处女就是那么好当的?先不说那些铺天盖地的闲言碎语,光就是求婚的说媒的就几乎要踏破门。上班传达室送来的是情书,下班回家门缝里塞的是求爱信。有一段时间,她烦躁得连自杀的心都有过。世界上有一种女人叫“痴女”,一旦有某个男人进入她的情怀,不是这个男人吃苦,而是女人本身受累。好则便罢,否则她将会终生陷入深深的单恋之中。不可能再让她去爱第二个人,她见了别的男人就像是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只有友情之说,绝无感情可谈。丁兰巧大概就是这一类女人,正如她自己所说的“一头碰到南墙上”。丁兰巧是知识型的女人,她知道如何用理智战胜感情,她把痛苦(其实她自己并不认为是痛苦)深深地隐藏起来,一直到老到死,矢志不渝。这样的女人你和她谈婚论嫁,无疑于与虎谋皮,想都不要去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丁兰巧已经不再恨赵春莲了。将心比心,换了谁都一样。怪谁呢?谁都不怪。要怪就怪老天爷。老天爷也怪不得,这一辈子搞错了,下一辈子再换过来,还要仰仗老天爷哩!爱屋及乌,丁兰巧此生没丈夫,但不能没儿子。如今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董榆生认作自己的干儿子,即便是在实际生活中不可能享受到真正的母子之爱,但起码在精神上总是有个依托。丁兰巧几次想说,话到嘴边又犹豫再三,始终开不了口,今被赵春莲逼到“绝路”上,不说也不成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嫂子,您别把我当外人。我和传贵是啥关系,可能榆生也告诉您了。他是传贵的亲儿子,起码也算我的干、干儿子吧!”
“赵春莲是善解人意的明白人,她想她和丁兰巧虽是同龄,但毕竟人家是没成过家的女人,脸皮终归要薄些,何苦这么小家子气,于是就说:
“什么亲不亲、干不干的,以后榆生就是你的亲儿子了,要紧要忙捎个话,让他立马去看你。要是这样,我也不客气了,钱我收下,等榆生娶媳妇……”
“不,不。榆生娶媳妇,我再寄钱来。我还能不亲自来?”丁兰巧高兴得忘乎所以,刚才她还担心自己开不了口,没想到事情竟这么简单。
“榆生娶媳妇,那么大的事,你不来能成?待会叫榆生过来,给你磕个头,这事就算这么定了,再定个称呼。我们这地方叫娘,现在时兴叫妈,不知你的意见……”
“叫娘,叫娘,我们老家都是叫娘……”这是丁兰巧心里想的,她的心在嘣嘣直跳,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说出来的却是:“怎么都行。”
丁兰巧总算不虚此行。
上卷 十九、横生事端
“红泉村”大队革委会主任朱三原以为老父归天之后他就是顺理成章的一家之主,没料到到头来却是哀鸿遍野、峰火四起。他那两位老兄,浑噩不堪、不谙人事的一对,也有资格造他的反?更可气的是老娘,居然偏袒两个傻儿。现在嫂子还是只有一个嫂子,困难时期半袋子洋芋换来的中学生早八辈子跑没影儿了,弟兄俩仍旧合伙一个老婆。老嫂子本也是个愚笨人,在家里除了干活一般是不多说一句话的。起因是两个哥哥,嫌他挣的工分少,从家里拿出去的东西多。其实傻哥看到的是表面,记工员给他多记、革委会又给他补助,他的工分并不比两个哥哥的少,他给桐生的领导往城里带点东西他们就看到了。你和这种傻人有啥好计较的?
分就分吧!一个家分成两份,母亲和两哥一嫂为一份占老宅,他和老婆宋秀珍另起炉灶搬到别处。分有分的好处,合有合的弊端,如果不是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他也犯不着和一帮子窝囊废在一口锅里搅勺把子。现在多好,单门独户,自由自在,想喝酒满上,想吃肉炖上。过的日子虽不比神仙好,但也不比神仙差。
其实朱三家的新居并非新宅,原本是六麻子朱六福的老房。六麻子死后,里面还住着他的一个堂叔。六麻子的堂叔又聋又哑,脑子还有点毛病,终生未娶,是村里的五保户。朱三早就看上这块“风水宝地”了,老是不得空,这回如不乘搬家的机会占了这块宅基地,以后就归别人了。朱三派人把六麻子堂叔的养女朱凤英找来,许以每年加三百斤小麦的优厚待遇。啥面子大也没有粮食的面子大,第二天天尚未亮朱凤英就把她养父连人带物一车拉得干干净净。朱三又怕六麻子的儿子朱洪林长大滋事,就把安寡妇和尕顺叫到当办分室的庙堂里,讲政策、讲方针,附带着还说了些法律方面的事。安寡妇毕竟是妇道人家,两句话就给唬住了,尕顺狗屁不通,任由人家摆布,不消半个时辰,奶奶孙子老老实实在朱三们事先写好的协议书上按了手印。朱三也不白沾公家的东西,每年扣一百个工分,三年扣清。两厢情愿,谁也不贪谁的便宜,一片废宅能值几个钱?久不住人的空宅子,闹不闹鬼还两说着哩!
儿子在城里上班不长回家,宋秀珍想儿子了就到城里小住些日子。说实话桐生这几年的兵没白当,人也长大了思想也成熟了。复员之后不久就当上了厂里的领导成员,首批“纳新”的名单上就榜上有名。这小子,比他爹有出息,也算是朱家门上的后起之秀吧!
朱三老想进城去看看方主任,不论咋说没肝没肺可别没良心,欠金欠银不能欠人情。自打那回他把老方藏到洋芋窖之后,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方国祥对他,真好比俩哑巴亲嘴,好的没话说。每次登门造访,好酒好肉,热情款待。夫人何红士脸色也较往常有好转,赶上她心情好,还能和他握握手。当然也不能让人家吃亏,每次百八十个鸡蛋、两只老母鸡、半袋子细白面这是必不可少的。城里人喜欢这些东西,他能拿得出的也只有这些东西。朱三是知恩必报的人,每次到方国祥家,他从来没空过手,这也是方国祥对他器重的原因之一,官不打送礼的嘛!说是说,儿子还不是沾了人家方主任的光,不然一个小小的复转兵,刚脱军装就立马当上厂革命领导小组副组长?说是“以工代干”,大小总是个官职。他这次进城,就是想和老方再圆合圆合,把儿子的那个“代”字取掉,不然总让人提心吊胆的,倘若时间久了把不准遇上个啥风吹草动,代都代不成了,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桐生当了干部,人高眼高自然条件也高了。二十二岁的小伙子,不算大也不算小,按说也到考虑个人问题的年龄了。可是这小子,徐庶见曹操,死活不张嘴,问死都不说。乡里姑娘尽他挑,他一个看不上,这也是常理。梅生别说在红泉村,就是拿到城里去比,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况且桐生和梅生多少还沾点青梅竹马的边儿。从小是两小无猜,长大是比翼双飞,这是多美的事。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回梅生,梅生不说话,摇头不算点头算,看样子是肯的。没想到问题出在儿子身上,说死说活,这小子硬是不回头。
想到梅生,朱三禁不住心如脱兔,咚咚直跳,口一张几乎要脱口而出。离县城不远,新近搬来一家归中央直属领导的保密厂,厂里头些日子派人来招工,其中就有梅生。梅生是他一手栽培的好苗子,入党提干,该做的、能做的他一概尽心竭力,为的就是日后让梅生做他家的儿媳妇。朱三从不做赔本的买卖,白忙乎半天,到时候肥水流了外人田,他才不干呢!谁能想到偏遇上个死犟活犟的犟驴儿子,眼瞅着如花似玉的鸟儿翅膀一展就飞了,可是儿子不吐口,他老公公能把儿媳妇背到炕头上?朱三眼看着刚出锅的一笼热包子就要喂了狗了,急得他抓耳挠腮、坐卧不宁,全无了平日的矜持。他算定梅生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即便是回来一次,也是来去匆匆,见面只多问一声“三叔好”,哪算啥呀,不痛不痒的,生个儿子也是杂种,和他有球相干?老婆宋秀珍不知朱三发的哪号羊癫疯,小心翼翼地侍候他。晚上吃饭,给他煎鸡蛋炖肉,他看都懒得看一眼,给他烧开水烫酒,他杯子都不摸一摸。宋秀珍以为他病了,用手去拭他的额头,反被他一把推开,没好气地骂一声:
“摸球啊,老子又不死!”
朱三抬胳膊看表,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错过这次机会,将会造成他终生的遗憾,到那时再后悔即便是叫人家姑奶奶也是枉然了。这样想罢,事不宜迟,他要立马出发,以免贻误了战机。宋秀珍撵上来问道:
“哪去?”
“你别管。”
两口子虽说是谁也不怕谁但也谁也不管谁。宋秀珍一看朱三那副模样,知道问也是白,索性由他去。
朱三深知梅生的脾性,轻易使她就范恐难如意。光说好话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没有。撕破脸面就撕破脸面,怕她告到哪里去?梅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断不会为这点小事惹下麻烦,后半生到局子里去消遣,丢人现眼不说,坏了一世的英名不划算。
朱三在他的办公室里,除了办公桌椅,另外还支了一张床。为的是夜晚工作迟了,回家不方便,撒个懒就睡下了。不久,领导班子成员看出端倪,认为这样不合适,主任的身体可是全红泉村的支柱啊!万一要是累倒了、累病了,怎么向全村广大革命群众交待?意见反映上去,朱三嘿嘿一笑说:“球大个事,我身体好着哩!别说累死,打都打不死!”班子成员拗不过,商量来商量去,做出一个决议:主任值班算加班,每年增加二百个工分。宋秀珍听说男人睡觉都有工,巴不得他夜夜不回家。
按级别“红泉村”应该是“革命领导小组”而不是现在所称呼的“革委会”。原因是既然儿子已经当了“组长”了,老子不能和儿子平起平坐,因此他自作主张挂起了“革委会”的牌子。那座庙宇改作“革委会”的大门上也只有他一人掌管钥匙,别人未经他的允许是不可以随便进出的。趁着天色尚早,朱三开门进院,为慎重起见,他故意给大门留下一条指头宽的缝隙。机关算尽巧安排,单等鱼儿上钩来。
保密厂来“红泉村”村招工,主要对象是针对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侯梅生早想跳出这个土窝窝,一直是苦无机会。听到这个消息,她岂能放过?她很快就认识了招工的头儿,并想方设法把他请到家,杀鸡宰羊,好生款待。头儿姓张,在厂里是个副指挥,为人也算正派,就是对杯中之物怀有一定的感情,因此在这方面下的功夫也稍大一些。进村岂能不问路,侯梅生的大名他早有耳闻。原本他和招工小组都已通好气了,要破格录取侯梅生。梅生相邀,张副指挥自然是欣然前往,顺水人情谁不会做?三杯酒下肚,张副指挥微微一笑说:
“侯梅生同志,你明天就可以办手续了。”
侯梅生喜出望外,没想到天大的事办起来竟如此顺当。之后好几天夜里做梦,她都梦见是张副指挥和她开玩笑,压根就没有这回事。她惊出一身冷汗,从梦中醒来方知是虚惊一场。送走张副指挥,她连夜就去找朱三,朱三沉吟半晌,慢吞吞地说:
“梅生,这事不行。”
“为啥?”
“你想嘛!你一走,摞下这么大一摊子事,我单枪匹马,独力难支,一人能应承过来?”
“凉水泉子有的是人,缺我一个地球就不转了?三叔,求您一回,人家都答应了,一百年也碰不上这样的好机会。啊,三叔?”
“不成不成,你别烦我好不好?”朱三无法应对,主要是事情太突然,他没有思想准备,到底是放了利大还是放了弊大?朱三从来都不打无把握之仗,他想好以后才能回答。
“我怎么烦您了?您让我老死在凉水泉子啊,我还嫁人不?早走晚走最后总还得走嘛!”梅生一听朱三不放人,立刻急得火上房。
朱三不敢把话说得太死,缓了缓才说:“你让我考虑考虑总该成吧?明天再说。”
侯梅生一听有门,连忙谢道:“哎,三叔,我明天听您回话。”
一连三天,天天如此,朱三不是借口事忙就是说还没考虑好。还剩下最后一天时间了,侯梅生如坐针毡,饭碗一搁,直奔朱三家。宋秀珍说人不在,梅生不信,挨屋瞅了一遍,方才知道这个老家伙确实是癞蛤蟆避端阳去了。梅生出门就开始琢磨朱三的去向,想来想去,突然恍然大悟:莫不是朱三叔正在大队办公室里等她取证明去哩!三叔真好,关键时刻肯帮忙,以后可别忘了三叔,上了班以后抽时间常回来看看三叔。三叔的腿是老寒腿,等有了钱给三叔买条皮裤子……
一路想着,侯梅生急步流星赶到大队部,看到大门虚掩着,顿觉欣喜万分,推门就入,径直进了朱三的那间办公室。人没进,声先到:
“三叔,人家都急得上火了,您还在这儿避清闲。我的事您到底办不办?”
“哎哟,是梅生啊!快进来坐,快进来坐。喝水还是喝茶?”朱三放下手里的报纸,满脸堆笑,起身让座。
“水也不喝,茶也不饮。三叔,我这一辈子就求您这一回,您痛痛快快给我办了,叫我咋谢您都行。”
“不慌不慌,有话慢慢商量嘛!”朱三倒一杯水递到梅生手里。然后挨梅生坐下,一只手放在梅生富有弹性的脊背上轻轻地摩挲着,瞅着梅生,喜眉笑眼的说,“办手续还不容易,只是、只是我手一松,你像小鸟一样,翅膀一展扑楞飞了。三叔想你了,哪儿找去?”
“三叔,我才不是那样的人。”梅生往沙发旁边让让,把朱三放在自己背上的手取下来,说,“我还是咱凉水泉子的人嘛,就不回来了?您要是有空进城,也可以去看我呀!”
朱三把手放在梅生的大腿面儿上,动了感情,声音有些颤抖,小声说:“梅生,你说说,这么些年,三叔哪儿对你不好?”
梅生被挤得没了地方,站起来,说:“三叔,谁说您对我不好了?这么点小事您都不办,您想误了我一辈子的前程啊?”
“办办,怎么会不办呢?”朱三捏住梅生的手,拽住往沙发上拉,嘴里说,“你一说要走,三叔不是舍不得吗,就想和你多说会话儿。”
侯梅生无奈又坐回到沙发上,说:“三叔,只要您给我把章子盖上,我陪您说一晚上的话都行。”
“那好那好,三叔说话算话,保证给你办。”朱三眼看着鱼儿要上钩,紧张得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站起身,拽住梅生的袖子,声音颤颤的说,“来,梅生,快把衣服脱了,躺到床上咱俩慢慢说话。”
侯梅生顿时两颊绯红,正色道:“三叔,您是长辈,这事传出去对您对我可不是玩话?”
“狗娃子的球!我在红泉村是老大,谁敢拔我一根毛去?再说,这事你不言传我不声张,哪个能晓得?”
侯梅生站起来,红着脸,嗫嗫嚅嚅地说:“三叔,我不办了,天生我就是修地球的命。”
朱三手快,一把拽住,说:“那哪儿成呢?那可是你一辈子的前程,错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来,姑娘,就依三叔这一回,三叔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梅生还要挣扎,被朱三一把推到床上。梅生虽然手脚敏捷,但经不住朱三力大。她极力反抗,反被朱三压到身下。梅生急得要哭,刚要张口喊叫被朱三伸手捂住,恶狠狠训道:
“喊吧,只要你张口喊一声,这张招工单上的名子可就换成别人的了。”
梅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死命扳开朱三那张胖脸,泪眼婆娑,苦苦哀求道:
“三叔,三叔,求您了。您不能这样,会遭受报应的。”
“球!我怕谁?梅生,听话,就这一次,三叔绝对不找你二回。”
朱三狗一样俯身下地,不待梅生起来,几把扯开她的裤子。然后举起梅生的玉腿,姑娘的羞处暴露无遗……
梅生尖叫一声,放声哭骂:“朱老三,三畜牲,你不是人,你是狗,你是猪……”
朱三提上裤子,嘻嬉笑道:“梅生梅生,三叔这就给你盖章。”
梅生一把夺过“招工单”,双手掩面,如飞般地冲出门去。
上卷 二十、一夜风雪
侯梅生进厂不久,就开始暗暗叫苦。以前从未有过的毛病,现在都犯了,什么嘴馋、手懒、不想动弹啦等等。她是农村来的女孩,平素哪有这些坏习惯?紧接着又常常出现一连串的呕吐现象,她的那个这个月也没有准时来。思来想去,梅生顿觉大事不好,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侯梅生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决不能因小而失大,断送了锦绣前程。单位上对她不错,由于她是党员,又当过多年的农村干部,根红苗正,有能力有魄力,很快受到领导的赏识,进厂不久就安排她到科室工作。取名是“以工代干”,她知道这是暂时现象,她所取得的成就远不止这些,她要更上几层楼。眼下她最担心的是她的肚子,这个孽种早晚要害她的事。她上哪儿去取掉这块心病呢?医院有明文规定,没有结婚证不让做人流,有了结婚证还要单位介绍信。她唯一的出路就是赶快结婚,把肚子里的娃娃赖给这个人,然后再设法打胎还是怎么着。
赖给谁呢?她首先想到的无外乎就两个人。因为那个老王八蛋的缘故,她和桐生这辈子不会再有姻缘婚约之类的奢望了。剩下的唯有榆生,她看不起董榆生!出生不由人,改造在个人。他母亲尽管历史上有一些污点,那也不至于让他意志消沉、精神委顿,整日价情绪低落、一蹶不振的样子。看见都叫人心寒,只有可怜顶多给予一点同情,对他绝无爱情可言。她确信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更比她了解董榆生了,董榆生的人品是无可挑剔的,但是他有能力没魄力,有肚量没胆量,这样的人一辈子能办成大事吗?像人家朱桐生,作风泼辣,大刀阔斧,石破天惊,雷厉风行,屹立在风口浪尖上,拼搏在激流险滩中,那才叫活人!她断定,要不了三年五载,朱桐生定将会成为高原县的一面旗帜。而董榆生的结局可想而知:碌碌无为,无所事事,寂寞寒酸,终老天年。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多没劲呀!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用呢?从另一方面说,董榆生也不是一无是处,他生性善良,宽厚大度,日后即便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不会拿她怎样,况且,责任又不在她,她还不同样是受害者?朱三把他爹都整死了,他拿朱三怎样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那时候,没白天,没夜晚,头上雨淋,身上汗淌。一个姑娘家,男不像男,女不像女,炸山放炮,挖土搬石,山都放平了几座,满墙的奖杯都是捡来的?这还不算,白天累了一天,晚上也不得闲。东家进,西家出,做工作、做动员,小会发言读报纸,大会讲话学文件。三乡五村提起“铁姑娘队长”侯梅生,哪个不竖起大拇指。而今落到这下场,白天强作欢颜,夜晚暗自垂泪。如若被人发觉,轻则批判斗争,重则开除回家。真到了那一天,她也就无法再活下去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厂里领导念她在农村当了多年干部,又是劳动模范,年龄也较偏大,所以就没对她实行学徒期,直接定为二级工,二级工当然就可以结婚了。既然这样,她不在犹豫,想方设法先做董榆生的工作。结了婚再打胎,那是天经地义的,不但不受批评,反而会得到表扬:你看人家侯梅生同志,为了革命工作,孩子都不要……
侯梅生见到董榆生的时候,正赶上工厂下班、食堂开饭。董榆生右手端一个带把的缸子,里面盛了一样菜:冬瓜烧腊肉,左手夹两个馍。一看到她,董榆生放慢了脚步,笑笑问:
“梅生?你来了,你找谁?”
梅生故意赌气不回答,瞥了董榆生一眼,嘴撅得老高老高,嗔怪道:
“不能找你吗?当了多大的官,架子大的吓人!”
“噢,那就进屋说。”
梅生坐在董榆生的床上,左右看看,最后把眼光停在董榆生的身上,越看越不是滋味:部队下来几年了,还是那老虎下山一张皮的黄军装,帽子洗得发白,很旧的大头鞋肯定是当兵时发的。人也明显地消瘦了,两颊凹陷,黄黄白白的脸庞上只有一双大眼睛还像刚复员时的董榆生……
董榆生在桌子上铺一张白纸,把两个馒头放在上面。又从桌子上的抽屉里拿一双筷子出来,用暖水瓶里开水烫烫,递给梅生说:
“梅生你先吃,吃完我再去打。”
梅生噗嗤一笑说:“等我吃完再去打,人家早下班了,食堂又不是专为你服务的。”
董榆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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