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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苍穹-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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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死猫掐不到树上?”说着,秀琴往前走两步,重新补了一躬。学着城里人的样,拉拉吴天娇的手,笑着说,“嫂子,啥时候过门呢?我榆生哥可等不住了!”
蔫人不说话,一开口就出个古董。张秀琴这一句话,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吴天娇的俏脸上也布满红云。
“老革命”不耐烦了,嚷嚷道:“好了好了,吵球个啥?还没办正事呢。洪林、秀才,快搬砖支锅……”
董国胜过来拽着朱建明的袖子说:“七叔,还没说我呢?让我也跟嫂子认识认识。”
“介绍个屁?以后日子长着呢!噢对,侄儿媳妇,这是狗剩……”
董国胜气得脸红脖子粗,嘴里嘟囔道:“谁让您说小名.人家又不是没官名?”
说是说,董国胜还是对吴天娇鞠个躬,说:“嫂子,我叫董国胜。”
“老革命”胡乱一指:“这是长生娃,那是王家保,那个丫头叫换过,这个丫头叫拉弟,那是尕海、尕蛋,尕福儿……。行了行了。都说清楚了吧!大家各忙各的去吧!”
顿时之间,大家唿啦散开。烧火的烧火,切菜的切菜,人来人往,乱成一团。母亲把榆生的房门打开,几个屋里全都坐满了人。
一直到深夜,才把摊子收拾干净。四爷多喝了几杯.上岁数的人了,没敢让走,就睡到爷爷董万山的屋里。
母亲焦急地望着门外,说:“娇儿,时候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路哩!咱们早点睡吧!你到楼上睡,刚换的被套,干净着昵!”
吴天娇说:“娘,我就和您睡一屋。”
母亲说:“傻孩子,娘睡热炕睡惯了,又硬又烫,受这份罪干啥?榆生屋里有暖气,床垫也软和些。你先上楼去吧,我再添添火。这么晚了,榆生不会回来了。”
吴天娇拗不过,想了想,说:“娘,那我就去了。明天早晨别记者叫我,我自己能醒。”
母亲说:“天娇,你不会再住一天吗?刚来就走,娘还有一肚子话要和你说哩!”
吴天娇说:“娘,单位事多。不好多耽搁。我以后来的机会多着哩!只要您不颇烦?”
母亲一笑,说:“傻丫头,这是什么话?这个家就是你的家,你们以后不嫌我老婆子累赘,我就高兴了。”
吴天娇眼眶一热,俯在母亲的肩上,动情地说:“娘,不会的。我以后一定真心对您好,您就是我的亲娘。我不但是您的儿媳妇还是您的亲丫头,娘您信吗?”
“信信,咋不信?”母亲揉揉眼睛说,“你才来了这大半天,娘就看出来了,你是好姑娘。榆生寻下你这么个好媳妇,娘到死也心安了。”
娘儿俩说着话儿,不知不觉鸡都叫头遍了。母亲催促天娇快上楼,高低歇一会。母亲给炉膛里添上煤.压压火。走到院子里,望望天空,叹一口气,念道:
“儿啊,你怎么偏偏今天不回家呀?”

下卷 四十一、遇拦路虎

说好要连夜赶回去的,但最终还是人算不如天算,未能如愿。
董榆生在县城办了几件事,耽误了时间,回去的晚了些。天刚黑不久,车到大砂沟,就见到几个警察挡车,路旁黑压压停了一长溜子车。一位矮个警察走过来(此人正是被常根福掀了个仰巴叉的那位),老远就冲董榆生吼道:
“下来下来。开球辆破桑塔纳就烧成这样,要是坐上宝马、奔驰还不知眼睛往哪儿长合适呢?”
董榆生心平气和地说:“你说停车我就停车,要执照我给你取,说那么多闲话有什么用?”
“哟嗬!倒底是财大气粗。”矮个子警察不高兴了,揶揄道.“没准还是黑车呢?有手续吗?”
董榆生把驾驶执照、行车执照、营运证、安管交费单、保险什么的等等一古脑儿双手递给那位警察。
矮个警察看也不看,接过去就装进口袋里,说:
“下车,到检查站说去,今天就治治你的毛病。”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无奈董榆生只好下车.跟着矮个警察往检查站走。到了一间房子门口,不由分说,董榆生就被搡了进去。矮个子警察在后面说:
“进去等着,听候处理!”
房子里四周一转摆满几溜木制长靠背椅,屋顶一盏说黄不黄,说白不白的电灯泡,由于烟雾缭绕,说不上它的确切瓦数了。房间里人声嗡嗡,怕有几十号子人,河南山东、江苏陕西,什么口音都有。董榆生找个地方挤了挤,勉强坐下来。闲得无聊,反正不抽也得抽,他掏出一盒“中华”,顺便给跟前几位散了散,自己也叼上一支。旁边的人立刻对他刮目相看,其中一位凑过来给他点上火,说:
“大哥,犯事了?拉的什么货?”
董榆生苦笑笑说:一辆小汽车,能拉什么货?糊哩糊涂就进来了。”
“哎哟,那是你给他们顶嘴了?”
“也没顶嘴。就是讲了几句理。”
“要不得,要不得。一位四川口音的师傅接上话,说,“这些龟儿子,硬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呦。他要咋子,你就咋子,多说一句,他就给你扣个帽子,叫啥子‘妨碍公务’,这就对了,罚款四佰算少的了。老弟,二回你碰上,再莫说得。”
正议论着,门推开了。这回是高个子警察,他面无表情地大声喊道:
“要交罚款的,跟我来。”
“唿噜噜”,跟着出去了七八个。董榆生心里有数:我一没违章,二没犯规,交哪挡子罚款,所以就没动。
这以后再也没动静。有几位老哥,实在熬不住了,使劲敲敲门,喊道:
“我们缴钱,我们缴钱。”
门框上有个小玻璃洞,一张脸晃了晃。大声斥责道:“喊什么喊?刚才要你们交钱,耳朵叫驴毛塞住啦?你们将就将就,等明天再说吧!”
一位山东口音的司机忍不住了,骂道:“他奶奶个熊,这伙子熊玩意真他娘的不是人揍的.老子明天非告他们王八蛋,不要共产党的王法了!”
还是那位四川师傅好说话:“莫要高声,莫要高声。要是叫听到了,大伙跟到受连累。二天我们缴钱走人,光棍吃不得眼前亏,强龙压不住地头蛇的嘛!”
董榆生不由得想到:我不也是”地头蛇”吗?我还不是照样在这儿蹲空房子受洋罪?过后要不要把这事给郭富荣学说学说。又一转念,想:算了,不在其职,不谋其事,说多了叫老郭产生啥想法。老郭初来乍到.有些情况不摸底,早晚让他知道了,他会熟视无睹吗?
其实老郭早就查出这档子事了。他在县委会上不止一次讲,要撤消这个检查站,甚至有的人要给予纪律处分或者移送检察机关处理。第一个站出来持反对态度的就是方县长,他仗义执言,侃侃而谈:
“检查站有什么不好?交警大队盖办公搂、宿舍搂没向国家要一分钱你们知道不知道?朱桐生同志也负责搞了几个检查站,效果也挺好嘛!县财税局每年仅此一项就创收几百万,高原县穷成这样子,南来北往的客商赞助几个钱也是应该的嘛!此事就不要再议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郭富荣刚当上县委书记不久,人缘不熟,加上魄力也不是很大,一时间很难形成多数,老县长又是一手遮天,这些情况董榆生当然不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检查站上班还算及时。八点钟刚过,就有人开门,不冷不热地喊一声:
“谁交钱?”
这一回不是七八个,而是倾巢而出。有的司机手头拮据,七拼八凑,连毛票子都掏出来了。董榆生惦记着村里的事,耽搁不起,脚下放快了些,排了个第一名。
收款的警察依样画葫芦,认钱不认人,头也不抬地说:
“四佰。”
董榆生也不吱声,从包里抽出四张百元票往桌上一墩。稍微重了点,警察把看钱的目光转向看人:
“火什么火?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神气得不得了。老子见过的钱多了!把钱收回去,下一个。”
董榆生从第一个落到最后一个。临走,还是那位四川师傅拍拍他的肩,说:“老弟.二回四川见!”
董榆生学聪明了,他双手擎着四张“四元老”。恭恭敬敬递过去。看上去那位小警察不过二十出头,论年龄董榆生至少可以给他当叔叔,可是现在,人家是爷爷,董榆生是孙子。
“师傅,请收下我的罚款。”董榆生说。
“听口音是本地人吧!”小警察态度和缓了许多。
“是,凉水泉子。”
“噢,听说你们那儿这几年搞得不错?”
“是,是比过去强些。”
“富了不忘众乡邻嘛!这些钱统统上缴国库,一分钱也装不到我口袋里,懂吗?”
“是,是。”董榆生不敢多说一字。
“早这样,哪有这么多罗嗦事?走吧!”
“师傅,我的手续。”
小警察从抽屉里翻了半天,才找到董榆生的证件,往桌上一扔,说:
“下回注意点,啊?”
董榆生撂下一个“是”,就像逃离鬼门关一般奔出检查站。刚走出没几步,车就没油了。他想,昨天刚加满的油,怎么这么快?他顾不得多想,幸好加油站就在眼前,好多汽车在那儿排队加油。昨天晚上的“难友”们几乎全在这儿聚齐,那位四川师傅几步走过来,遇到救星似的,笑笑说:
“啊呀老弟,啷个搞的?我想再也不会见到你了,才几分钟又见面了,老弟商量商量,我手头不宽展,借我几个钱,加加油,要得要不得?我车上拉的有竹筋,你卸两捆去。”
董榆生掏出一佰块钱,塞到他手里,说:“你拿去用吧!竹筋我用不上,我的车小也没地方搁。”
四川师傅接过钱,感激地不知说啥好,他紧攥着董榆生的手,说:
“老弟,你们西北有好人哪!我这里有小本本,把地址留下,二天我一定把钱给你汇过来。”
董榆生笑笑说:“师傅不要客气,出门在外不容易,这也算不了啥?地址就不留了,以后有缘再见。”
四川师傅喋喋连声地说,“要得,要得”,高高兴兴加油去了。
四川师傅刚过去,山东司机又过来.脸涨得通红,好一阵开不了口,大嘴嗫嚅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说:
“老…老师傅,俺车上装…装了满满一车红薯,你想卸多少…就卸多少,给俺伍…伍拾就行。前面不远俺就到…地点了。”
山东司机胡子拉碴的,少说也有五十几,还一口一个“老师傅”,人在难处说话气也短。董榆生回敬一个“老师傅”,问道:
“您是山东啥地方人?”
“聊城。正南十五华里有个杨官屯就是俺家。”
“聊城?!”董榆生—惊,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你去过?”山东司机诧异的问道。
“不,没去过。”董榆生摇摇头说。说罢.他从包里点出伍佰元钱,交到山东司机手上.真挚地说:
“老哥,您从山东到我们这儿,少说也有四五千里路,大老远的,一路颠簸不容易,这点钱,您收下,回去给家里乡亲买点土特产,算是兄弟我一份情意吧!”
山东司机说啥也不收,嘴里嚷嚷道:
“大兄弟.俺要伍拾您给俺伍佰,您这不是寒碜俺吗?您要是那边有啥亲戚,告诉俺地点俺替您捎回去,那还差不离。要不俺不要.您要是不说清楚,俺五十也不要啦!”
董榆生真不知说啥好。丁阿姨和他一家的关系他能给这位山东大哥说清楚吗?想了想.他说:
“老哥,我有个知近的亲戚,也是你们聊城人,可是人现在不在聊城。我代表这位亲人给他的乡亲解决一下困难,您也不要推辞,谁让您也是咱聊城人呢?”
“听您这么一说,多少还有点卯。大兄弟,不知您那位亲戚住哪庄?”
“您别问了,具体地方我也说不清楚。”
“要是这么说,也别败坏了您一片心意。伍佰块钱中间劈开。您留一半,俺收下一半。二佰伍,忒难听,俺就收二百吧!”
推来让去,山东司机算是收下三百。山东司机装上钱,二话不说,很快跳到车上,掀开棚布,扛下两麻袋红薯。小车后车箱里塞不下,又倒到驾驶室后排座垫下。还不算,山东司机又从他的驾驶室里背出一布袋子大红枣,放到董榆生驾驶室后座上。一切办妥,山东司机这才拍拍手,笑嘻嘻地说:
“大兄弟,这袋子枣,也是俺聊城的名产,是俺家树上结的。本是给这边的朋友带的,下回我给他再捎,您带回去也让家里人都尝尝,算俺的一点心吧!……”
山东司机的话还没说完,又陆陆续续过来几个。这些山穷水尽的汉子,实实在在到了难处了,钱被罚光了不说,还把人家的油抽走,世上也真有这样的怪事?董榆生想,高原县要是再这样,就完了!这个说:“师傅,你把我的身份证押上。”那个道:“师傅,我车上的工具、千斤、还有个备胎,都给你留下。”董榆生摆摆手说:“师傅们不要说了。我带的钱不多,你们分分,凑个油钱吧!”
董榆生给汽车加上油,驱车上路,才忽然觉得腹中饥饿。折腾了半天,别说午饭,早饭还没吃呢!不由得顺手摸摸所有的口袋,然后他笑了,囊中和腹中一样,皆是空空如洗。无奈,他抓一把山东司机送的红枣。一颗一颗放到嘴里,好甜小车如飞一般朝凉水泉子奔去。

下卷 四十二、远方归客

凉水泉子大路上驶来一辆夏利出租小轿车。由于人们对这种类型的车早已司空见惯,所以也懒得理睬,更不要说好奇地围成一圈看热闹。所以当小车停在村口的时候,几个小孩偶而看几眼就蹦蹦跳跳而去。随着车门打开紧跟着走下一位瘦高的老人,他的背稍有些驼.腿脚也不是很灵便,走起路来显得蹒蹒跚跚。老人径直走到一位差不多和他同样年龄的老者身旁,那位老者身体却比他要强壮许多。老者肩上斜挂一只硕大的背斗,里面装满诸如牛驴马粪之类的可燃物,这是用来掺些煤末、麦草、桔杆等烧炕用的必备品。老者见瘦高老人朝他走来,他就停下脚步,驻足等待。瘦高老人笑笑,脸上堆起很多很多的皱褶,并且露出两排隐约有几颗假牙的牙齿。瘦高老人做完这些表情以后,也没有急于说话,而是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从里面取出一支双手递给背背斗的老者。老者用手背挡了挡,意思是他不习惯这种洋烟,并顺手指了指脖子上挂着的旱烟锅儿和旱烟袋。在做这些动作的同时,他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老人,他想急于听明白对方到底需要他做什么事?瘦高老人不紧不慢地把香烟仍旧装回到自己的口袋里,这才开了口:
“老哥,麻烦您打听个人。男的姓朱,叫朱什么臣?女的姓赵,叫不上名字,两个人年龄差不多八十好几了。您能不能告诉我有没有这么一家人?”
瘦高老人比比划划,说了半天.背背斗老者终于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仰起脑袋思索了好一会,嘴里吐出一长串姓朱叫朱什么臣的名字:
“‘臣’字辈是我们的长辈。活着的有朱俊臣、朱贵臣、朱高臣……。我们的婶婶辈一般晓不得,我们也不打听女人们的名字。哈,就这些……”
瘦高老人仔细听着,听完一个摇一次头,最后他又问道:
“老哥请再麻烦问一句,那去世的老人叫朱什么臣的您能知道几位?”
“这就多了。我也记不很清楚,试着给你说几个,你瞅着像不像?哈,我说,前年缓下(过世)一个朱福臣,大前年缓下一朱功臣,七八年前缓下一个朱勋臣……”
“对对对,就是就是。”瘦高老人拍拍脑门子,露出了孩童一般的笑容。这时汽车响起喇叭声,他是催问老人是走还是停。瘦高老人摆摆手,示意他再稍微等一等。转过头来他又问:
“麻烦老哥,请问一下朱勋臣的老伴还在不在世?”
“老伴在是在哩,姓啥叫啥我不晓得。详细情况你去问他的后人朱三嘛。朱三在我们村上还挂着个支书的名哩。”老者撑重的肩膀压得不得劲,他把背斗靠在墙上换了换肩。
“请问老哥,支书是个多大的官?”
老者有些不耐烦,揶揄道:“听口音你离我们这达(地方)也不是很远,咋连支书都不懂.你莫不是哄我呢吗?”
瘦高老人急忙解释道:“老哥别见怪。我不是从中国来,噢不,我也是从中国来,我是从中国的另一个地方来,台湾你晓得不?”
“台湾我亮清。中国人哪个不晓得台湾?听说解放军快把台湾整下来了。”
“是,是,快整下来了。”
“你是怕挨打,跑回来的吧?”
“不是,不是,我是来投亲的。”
“投亲你投哪个不好,偏偏要投朱三?”
“我不是投朱三,我是投朱三他母亲。”
“我们村里有村长,叫董榆生,你找他问去。”
“我不找董榆生,我就找朱三。”
“那你找朱三去吧。我走了。”老人说着背起他的背斗,头也不回地走了。边走边哼起一段地方戏:正行走来用目观看……
夏利车又一次响起喇叭声。瘦高老人走过去付了钱,打发出租车开走了。他想,既然有名有姓,就不怕找不到人。他的皮箱很重.没走几步,就得停下来歇一会。没办法他只好停下来等过路人。问了几个找朱三,要么就说不知道,要么就胡乱一指:
“那……不是吗?”
他老家离此不远,他知道“那不是”的意思,可以是一二里.也可以是七八里,只要不翻山,不越岭,统统都是“那不是”。老人发愁了,他想:朱三他这个表弟,在村里大小也是个官儿,怎么这样不得人心?他忽然想起背背斗老头说到他们的村长,叫董榆生。对。就找董榆生。好不容易又等来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小伙子好象有急事,车子蹬得飞快。他老远一招手,小伙子“吱”一声捏住闸,停下来,一脚着地,一腿担在车梁上,急急地问道:
“老师傅,有啥事?”
“请问你们董村长……”
小伙子一听,把车梁上担的那条腿落下来.把自行车撑起。一猫腰把瘦高老人的皮箱放在捎货架子上,说:
“大叔,跟我走。”
到了村委会的门口,小伙子放下车子就朝里喊;
“榆生哥,你们家来客人了!”
董榆生闻声从办公室出来,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位瘦高个的老头,穿着打扮不土不洋,看模样,似曾相识,他猜想该不是爹生前哪一位老战友吧?这样想着就快步走过去,亲热地握住老人的手,说:
“老人家,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
瘦高老头看到董榆生先是一惊,这个年轻人,怎么越看越面熟。他不敢多想,从口袋里摸香烟。刚才忘了装哪只口袋了,摸了左兜摸右兜。董榆生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笑说:
“老人家,不要麻烦,我不会吸烟。快屋里坐吧!咱们慢慢谈。”
瘦高老头嗫嗫嚅嚅地说:“董村长,我是来投亲的。我找你们村朱勋臣家,就是朱…朱三……”
董榆生眉头微微一皱,喊道:“狗剩,把这位老人家送到朱奶奶家去,就是朱三叔他母亲家。”
董国胜很不情愿地噘着嘴,脸拉下老长,嘟嘟嚷嚷地念叨道:“什么朱三叔?你说朱老三不就得了。”说着,他朝瘦高老头横了一眼.说,“你早说,我就不费这些工夫了。”
朱三的老娘八十好几的人了,耳朵有些背,眼睛也不太好使。听见来人叫她“姑姑”,她思谋着是娘家来人了。她早年知道哥哥有个丫头,没听说有过儿子,莫不是哥哥后来过继了个儿子。可是来人说的有板有眼,人名地点一样不差,这不由不使她确信,正是娘家来的人。娘家人不从北山砚来,怎么七拐八拐,又转了一大圈,漂洋过海的,大老远不知从何处摸到这儿?老太太糊涂了,家里没有个明白人,朱一朱二还不如她一个七老八十的人清楚。家里大事小事都得靠朱三,她打发人速速去请小儿子来。
朱三好久没这么神气了。自从董榆生领着一伙子人“夺”了他的权,他的头就再没有仰起过。村里人渐渐也不怎么怕他了,甚至见面连个招呼也不打。不打就不打,省得浪费唾沫,说话费劲儿。桐生狗日的不听话,不娶张家女子,不寻李家妹子,偏偏看中了疯丫头侯梅生。桐生整天嚷嚷梅生的儿子不是他的种,是董榆生下的害。是谁的说不清,朱三心里有鬼,不敢多说多问,只好装哑巴。这些年董榆生在村里折腾的,社会主义不像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不像资本主义。还是方县长看问题透彻,见面夸过他几回:“老朱同志,你这个支书当得好,腰杆子硬。全村人都住上瓦房了,你还住着土窝窝。说明你不忘本,觉悟高,党性强。你这样的干部在我们农村,不是太多,而是太少!”谁的脑袋进水了?谁不想盖一砖到顶的新瓦房?几亩破承包地,打下的粮食勉强填饱肚子,哪还有闲钱盖新房?董榆生猫哭老鼠装善人,好几次假惺惺打发人来说到他的工地上干活。呸!老子就是饿死也轮不到伸手给他要饭吃!他老爹活着的时候就不是对手,他一个球碎娃能降住老子?刚才听人说,海外来了个阔佬,是他们家的老亲。头些年最怕和港台有牵连,这几年巴不得在海外认个干爹。听说老头提了个大皮箱,少说也有七八十斤重,里面不是金就是银,谁大老远跑来装几条麻袋片儿充富汉?朱三盘算着,跟老头拉拉近乎,把板套圆了,老家伙的美元英镑哄弄到手,先盖一幢小洋楼,只能比董榆生的强不能比他的差。如果钱宽展,再搞辆小车,不管什么牌号反正价钱越高越好,一分钱一分货嘛!雇个人开小车,有钱能使鬼推磨,出高价钱请司机,哪个把你不叫爷还怪哩?没事城里逛逛,听说城里这几年开放得很,只要你肯出钱,十八九的大姑娘抢着往你怀里钻……朱三乐得都快笑出声来了。
朱三一进院门,头一眼就瞧见屋地下放着的大皮箱。哎呀,那个精致、做工那个讲究,四周都镶着金铆钉,卸下一颗钉子下来,怕就能打只金戒指哩!朱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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