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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鹿--江南-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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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树下还有梅花鹿,还有兔子蹦起来摘取灌木上的果子,一粒松子落进池塘里,惊起了荷叶上沉睡的青蛙?

此时,一只松鼠竟真的从蚩尤头顶的树枝上垂下头来。

“喂,你住在这里么?”蚩尤小声对他说。

松鼠被惊吓了,一窜而起跳到另一根较远的树枝上,疑惑地看着蚩尤。

“下雨了,你不回家么?”说到这里,蚩尤忽然觉得自己很象魍魉。

松鼠吱吱地叫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回答他的问题还是自己随便叫着开心。

“回家吧,”蚩尤微笑着说,“虽然我不能回家,可是看你能自由自在的,想回家就能回家,我也很高兴的。”

这个时候,树上的松鼠忽然抬起头看天空。它脸上警觉的表情让蚩尤也感到了恐惧。只是一弹指,一道黑色闪电一样的影子掠过了树梢,松鼠不见了!

“啊!”蚩尤对着天空中远去的大鹰喊了起来。

可是大鹰自顾自地抓着血淋淋的松鼠飞进黑暗中。

黑暗中的精灵们好像开始笑了,蚩尤觉得满耳都是它们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们纵情地嘲笑着这个幻想着的傻子,蚩尤能听见它们笑声中的嘲弄,嘲弄他没有见过真的树林。在朦胧的圆月下,难道没有大鹰么?难道没有恶虎么?还有毒蛇的牙窥伺在草丛间。

淋漓的血从金黄的圆月上淋下,随之而落的阴影笼罩了天空,蚩尤看见天空上松鼠惊恐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一个傻子。

就在蚩尤拼命地想用两只手捂住耳朵时,一只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绳子也被解开了。

“少君,今天也多亏你,我们几个才能逃出来。”头领豪爽地笑,“等回到不周关,我们一定禀报大王,请大王放少君回乡。”

“你们……”蚩尤在忽如其来的惊喜面前呆住了。

“来来来,少君先喝一点热水,我们再来看看哪一条路才是往不周关去的。”

于是蚩尤木愣愣地被推到了火堆边,旁边早有士兵用铁盔递上了温热的水。摸着温热的头盔,蚩尤的双手颤抖,不由得落下了泪水。

“呵呵呵呵,”头领大笑,“少君何必呢?我们以前得罪的地方,男子汉大丈夫,不必挂怀嘛。”

看着他那张笑脸,蚩尤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把头盔里的热水一饮而尽。热水让他全身都暖和起来,靠着温暖的火堆,在雨夜中竟隐约有了家的感觉。

“就这么点水也不够喝,”头领拍了拍大腿,“你们再去找一点柴,我去弄点水回来。”

“少君你不要走远,附近可能有野兽。”头领又递上一盔热水,和其他三个铁虎卫披上了衣甲,依次走进树林里。

只剩蚩尤独自坐在火堆边,他抚摩着铁盔,茫然不知所措。开始怀疑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大哥,你说那草药对他管用么?”一个士兵藏在树林里探头探脑对篝火那边张望。

“管用,这是麻战马用的,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匹马也麻翻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喝了,那药有股骚味。”

“嘿嘿,”头领贼笑,“所以我用你的头盔啊,我们里你最骚,有你的味道镇住,保准他喝不出来。”

“那用我的靴子不是更好?”

“你这个没品的,以为你是个千娇百媚的小脚女人么?”头领嫌恶地看他。

“可是大哥,我们四个人杀了他也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又一个士兵说。

“你们没看见他是浪里生生地走上岸来的么?据说这小子有时候有一股蛮力,大得吓人,要是轮着他发作,一千个我们也是死。”

“为什么要杀他呢?留着献给大王不是挺好?”

“呸,你就毫无政治天赋。我们带他回去献给大王,大王会有赏,可我们是狼狈逃出来的,算不得大功。我们现在砍了他的头去献给大王,就说共工煽动苦工叛乱,只有我们四个杀出重围回来报信,还顺手斩了贼人一员大将,你想想多有面子啊!”

“也是,那可风光了,我老娘最恨我跑路时腿脚快,若被她知道了真相,还不鄙视我?”

树林里低低的声音都传到了蚩尤的耳朵里。

药力已经发作了起来,等到蚩尤发觉,他已经动不了分毫,只能捧着温暖的铁盔静坐在那里。可是奇怪的是,这种麻药麻痹了他的全身的时候,却让他对周围一切的感受更加清晰。他听见雨丝钻进草丛的声音,树叶滑落枝头的声音,天空里大鹰盘旋的风声,草丛里野鼠的窜动,甚至远处毒蛇咬住那野鼠的一声惨叫。

一切就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树林,本来就是那么残酷的。

“你妈妈不会鄙视你了,”蚩尤在心里说,“可是我爷爷再也见不到我。”

十六年前,九黎的春社,东风吹上山,花都开了。

桌上满是米酒和烧鸡,供在高处的乌牛白马正等待着烧烤。谷堆下的刑天喝醉了,正挥舞着干戚,螃蟹似的舞蹈。而人群中插着桃花的少女回头一笑,如春风的颜色。神坛边企求五谷丰登的巫师有点不满地撇了撇嘴,发现根本没有人去注意他。

小蚩尤坐在炎帝的肩头,从远处的高台上观望。

这时候有人踏出了人群,稚羽高标,铁甲青面,额生神眼。

“看,”炎帝说,“我给你讲的故事,很久以前曾经有个叫林冲的英雄。”

已经到了一生最后的时刻,蚩尤独自坐在火堆前,却无法制止自己去想那个叫林冲的英雄。

炎帝说,那个叫林冲的英雄,有一把天下无敌的刀。他力敌万千,所向披靡。可是他被陷害,被发配,离开自己的家人,走在风雪中的道路上。

大雪……

蚩尤觉得自己又站在那场噩梦的大雪中,看着面前稚羽高标的英雄被士兵们推搡着,在雪地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走!否则打断你这贼配军的腿!”士兵们在叫嚣。

于是林冲拖着自己的身体,勉强着,想走得更快。

“为什么?”蚩尤对他喊,“你不是天下无敌么?”

林冲没有听见,他只是拖着步伐前进。他高傲的稚羽仰天飞起,起而复落。在狂风中,常胜不败的标志又变回了两根普通的野鸡毛。

“大雪飘,

扑人面,

朔风阵阵透骨寒。

彤云低锁山河暗,

疏林冷落尽凋残。

往事萦怀难排遣,

荒村沽酒慰愁烦。

望家乡,

去路远,

别妻千里音书断,

关山阻隔两心悬。”

林冲在雪中高唱,歌声被风雪吹向了天边,却无人回答。于是林冲拈起稚羽,长叹,“问苍天,何以英雄沦落至此?”

“是啊,”蚩尤问他,“何以英雄沦落至此?你若是白虎堂上拔刀,天下又有谁能叫你沦落至此?”

“这还不是全部。然后他们会用热水烫烂你的脚,逼你在烈日下赶路到筋疲力尽,把你捆在树上毒打,最后用水火棍砸碎你的头!”看着林冲远去的背影,蚩尤很平静。此时他的脸上竟是一种略带残忍的神情,残忍地嘲笑着那远去的英雄。

一阵雪花迷眼,再看清楚的时候,已是野猪林深处。

“为何杀我?为何杀我?”林冲在怒吼,“我家中有妻子老母,我隐忍了这些年。”

“因为你蠢!”沉重的水火棍举了起来。

这一幕外,蚩尤轻声说:“他们说得对,你就是一个傻子。”

“他妈的,这小子在嘀咕什么?”头领操着战刀,已经爬到了蚩尤身后。

“他好像是说大哥你是傻子什么的。”

“傻子?”头领暴跳,“我砍了他,看看谁是傻子!”

“大哥,这小子好歹也救过我们,真的要杀了他么?”

“你想救他啊?”

“不是,”那个士兵转过了身去,“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现在看不见了,大哥你随便砍吧。”

头领的刀映着火光,散发出凄冷的光辉,“不要怨我,只怨你是个蠢材!”

他一声暴喝,刀光匹练般砍落。

温暖的火光映在蚩尤眼睛里,听着背后的刀声,他说:“我也是一个蠢材。”

林冲在风雪深处的野猪林高唱那首英雄无路的古歌:

“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

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

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

除尽奸贼庙堂宽,

壮怀得舒展,

贼头祭龙泉!

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天呐,天!”

“天呐,天,回头已迟!”水火棍在狂笑中砸落。

水火棒的呼啸和刀声合在一处,此外就是喧闹的锣鼓声,为这英雄末日的歌谣大壮声势。蚩尤似乎可以看见他五岁时春社上的林冲尤然在熊熊火堆中狂舞,周围的锣儿磬儿合着他悲愤的脚步。

七里咚龙锵,七里咚龙锵,七里咚龙锵锵锵,七里咚龙锵锵锵锵锵锵……

越来越暴烈的锣鼓声,不知道是欢快还是愤怒,林冲说:“恨呐!”

红日是否也说过一样的话?那颗头颅旋转着落在土地上,仍愤怒地瞪大眼睛。

高空的大鹰还在盘旋,草丛中的毒蛇在撕咬野鼠,树林的某处,猛虎正接近疲倦的梅花鹿。一生中的第一次,蚩尤把一切都听得如此清楚,他悄悄地说:“原来是这样的啊!”

刀风激起了蚩尤的长发,一丝古怪的微笑掠过了他的嘴角,此时一切声音都消失了。空虚中只剩下太古鸿蒙初开的:

寂静。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树林,披着汗水的战马带着雨师冲了进来。他跳上他能找到的第一匹马,追赶先前的蹄印,已经跑了半个晚上。

蹄印到这里消失了,四匹马头对头吃草,树林的早晨平静温馨,一堆篝火已经熄灭,火堆边是一件沾满鲜血的葛衣。雨师记得那件衣服,曾经披在蚩尤的身上。

背后的风伯追了上来,看着雨师木然站在篝火前。风伯滚鞍下马,抢过那件血衣,急切地辨认。

“不会!不会!”他说,“好兄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他死了我不是也得自杀么?我还不想死,他也不会……”

“别看了,是他的。”雨师轻声说,“以前我们一起拉石块时候勾破的口子还在。”

血衣从风伯手里落下,他双手抓着头,无力地蹲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涌。

“他妈的不会啊,他妈的不会啊!”风伯喃喃地说,“不是都造反了,造反的主角都该死在凌迟的刑架上啊,不会这么死的啊。”

“想想我们几个的故事,一直都是这么傻啊。”雨师说。

“居然被杀掉了?”共工也骑着一匹马而来,沉默了一会,抓抓头,“白来了,不过,可怪不得我。”

“是,我不怪你。这和你没有关系,你和蚩尤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朋友,我们也不是,我们他妈的谁认识你这个疯子?”雨师说着,声音撕裂,像是头发怒的狮子那样,挥舞手里带鞘的战刀砸向共工。

激斗声远去,风伯蹲在地上抹他的眼泪,“怎么回事?这眼泪就停不下来……怎么就停不下来……”他喃喃地说。

“喂,够了吧?”有人从后面轻轻踢了风伯一脚。

“滚开,不然杀了你!”风伯愤怒地向后挥手。

他的手被人一把抓住了,对方对他出手的角度和方位绝非一般的熟悉。风伯惊诧地扭头,一张熟悉的面孔对他笑了笑。

“蚩尤,你不是被他们杀了么?”风伯喃喃地说,“你可别是变鬼回来索命,以前同年同月同日死那事情,说说而已啦。”

“只差一点点,”蚩尤说,“但是我不乐意。”

风伯上下打量他,暗暗打了个寒战。蚩尤穿着一身沾了血迹的铁虎卫军服,站在初日的阳光里,抬头眯眼对着日光,眼神空洞而冷漠。

蚩尤和风伯走出树林的时候,共工和雨师正在成千上万治水苦工面前厮打。这些人穿着不同的服色,拿着不同的家伙,有的是好钢口的刀,有的是一根削尖的木棍,迎着日光看去,倒也枪戟如林,有黄帝阅兵的派头。他们正分为两拨为厮打中的两位首领喝彩。

看到蚩尤时,这支队伍忽地安静下来,雨师呆住了,舔舔嘴唇,共工也呆住了,但他咧嘴笑了,打量蚩尤身上沾血的军服,对着蚩尤竖起大拇指来。

千万目光汇聚在他身上,神农部的少君意识到如今他已经是一个领袖了,他以他在河堤上的作为证明了自己的胆量,这些男人等着他的一句话。

于是他拔刀指天,“我们去涿鹿!把黄帝……干了!”不周山&;#8226;EveryoneHasAMonkey

InHisHeart秋风吹着长草,雄关前的原野上草浪像是黄河的波涛那样连绵起伏。原野的高处并立着两匹战马,共工扬刀指向前方,“前面就是不周关,闯过不周关,我们就到涿鹿原了,那时候我们几万人撒尿,就能淹了黄帝的涿鹿城!”

“看不出你是个对于向黄帝撒尿如此怨念的男人啊!”蚩尤说。

共工挠了挠头,“还有一会儿才开战,我给你说段书听吧?”

“可以,但是我不给钱,我也没钱。”蚩尤非常理解地说,“我知道你不说书心痒难忍。”

“这段书可不一样,我很少跟人说,是关于不周山,那山和这关的名字一样。”

“少来,听过的,是不是你在不周山上和黄帝三军大战三百回合,黄帝飞上九天对下乱射,这时你们共工部形势危急。就在此时你心生一计,用掌心雷打在云间……”

“不是,”共工摇头,“那个时候天地苍茫,还没有黄帝。那个人也是我这样站着,看着高入云间的不周山。而且,他也叫共工……”

是很久很久以前。

混沌中生出了天与地,大地的最西方,有一座叫做不周的大山。没有人曾经越过这座大山,也没有人爬上山顶。于是人们说,这是天地的西极。

过了很多年,山里来了一个人和一只猴子。

“不周山,高万仞,连天宇,接黄泉。猴子,你知道么?”

这么说的时候,共工扛着他大河般宽阔的刀,坐在半山的云雾里,仰望着头顶的白云。他的脑袋上坐了一只通灵的猴子。

猴子说:“那是我一百年前告诉你的。”

共工有些羞愧,“有人说天上有嫦娥呢!还有人说后羿有一张可以射落太阳的弓,神人的酒喝了可以醉三百年,天帝的仙丹吃了永远不会死。”

“那也是我告诉你的,不过那些和你没有关系。虽然你的刀很大也很有型,不过,你只是凡人!”

共工就这么从早到晚和猴子说着废话,看着月升日落,物换星移。

共工没有别的朋友,因为他太高大,猴子也没有别的朋友,因为它会说人话。可是共工和猴子很好,因为猴子愿意听共工说,而且它也不在乎共工比它高。

25:野猪林(2)

 又过了很多年,有一天猴子说:“共工,我快要死了,也许只有一百年可活了。”

共工说:“你不要死吧。你死了没人和我说话,会很寂寞的。”

猴子有些悲哀,“其实我也不想死。那又能怎么样呢?我只是一只普通的猴子,就像凡人,不能不死。”

“为什么凡人不能不死?”

“因为从来就不曾有过不死的人。”

共工束紧腰带,背起他巨大的刀,“我上天去拿不死的仙丹给你,你等我回来。我回来的时候,世界上就会有第一只不死的猴子了,然后我炼很多的仙丹,大家都不会死了。”

“别傻了,天很高的。”

“那五十年够不够爬上去?”

“也许一百年也不够。”

“那就算一百年吧,我可以活很久很久的,我不怕。”

“唉,”猴子摇头说,“你不是傻子,你是疯子。”

大地的北方卷起了弥漫天空的烟尘,烟尘中杀气扑向了不周山。

“谁来了?”共工爬到通天柏的顶上去眺望。

“应该是颛顼部吧,他们是天定的霸主,不会允许你爬上天去。如果你不介意,我先回山里躲一下,你最好说你不认识我。”

“好啊,躲远一点,不要伤到你。”共工拍了拍猴子的头。

跑了一会儿,猴子停下来犹豫,然后它又跑了回来:“共工,跟我一起跑吧,别想天上了。我还可以活几百年,我们还可以一起聊天。”

共工摇头说:“你别怕,没人能打败我的,我拿到仙丹回来叫你,你记得活着等我。”

于是共工独自挥舞起他巨大的刀,和千千万万的颛顼勇士们战斗。

他纵横天下,无人能敌。那大河一样的刀在人群中激起了浩荡的血流,他呼喊着战斗了五十年,杀退了无数的勇士。

“凡人胆敢逼天么?”杀气冲上了天庭,帝座震动,天帝的声音雷霆般传下。

“我只是想要一颗不死的仙丹。”

“不死的仙丹?”

“还有一张仙丹的配方。”

“仙丹的配方?”

“如果不给仙丹,只给配方也可以。”

“狂妄!”天帝终于震怒,“凡人妄想不死么?”

“不错,”共工仰望天空,“我要天下万物都和你一样,永生不灭,岂不甚好?”

千万年来,第一次有人对天帝说“你”。

于是人的阴影第一次逆转过去投射在天穹上,大睡无数年的天帝惊起,看见下界的目光刺穿了浮云。

“甚好个屁!雷霆、风雪、让大地开裂,吞了这狂妄的凡人!”天帝大吼,“叫敬天诸军皆为不死之身,杀了这疯子!”

于是又是五十年。

流满鲜血的大地上,颛顼部的勇士们死而复生,可是他们在浴血的共工面前停步。即使不会死亡,那个比天神更雄伟的人仍然让他们畏惧。

猴子跑出了深山,“别傻了,兄弟,你会死的。”

共工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拉了拉猴子的手,“你比我聪明,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要阻拦我么?我不明白,他们都和我一样是凡人,为什么为了天帝而战我?我若干翻了天帝得来仙丹,人人有份,跟吃米饭一样大嚼。难道他们不想和天神一样永生不死?”

“疯子,可现在你要死了,他们还能活几十年。”

“可是如果一起爬上天去,不是大家都可以不死么?”

“没有什么如果的,只有你才相信这种无聊的东西。他们不会让你上天,凡人也不会不死。你要是再不跟我走,我就自己走了,我可不想和你死在一起。”

共工说:“那你先走,拿到不死的仙丹,我就去找你。”

“疯子,你真的是为了给我拿仙丹么?我本来以为你是想去找嫦娥。”

“如果顺便,我也许会去的。”共工说。猴子瞪圆了眼睛,乌溜溜的眼睛眨啊眨。

老朽的猴子忽然笑了,“哈哈,你真是个疯子!共工,我只是一只猴子,为什么你要帮我去拿仙丹?”

共工抓了抓自己的头,“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没有天帝没有关系,可是没有你陪我聊天,我一定会很孤独。既然天帝都可以永生,你为什么不可以呢?”

“我没有听清,拜托你再说一遍。”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共工手心里的血染红了猴子的头,温热的,鲜红的。

猴子看着共工,那个巨大的血人呆呆地咧开嘴笑着,很真诚。猴子龇了龇牙,似乎想笑。然后它哭了起来。

共工说:“猴子,你为什么悲伤?你哭起来真难看。”

猴子张牙舞爪地跳上了共工的脑袋,它蹲在那里哇哇大哭,然后哈哈大笑。

猴子忽然对着天空喊:“天帝,你听见了么?这个疯子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说我比你更重要。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其实我也可以比你重要呢?”它骂了句粗口,“娘的,果然人混在天地间不能没有朋友!”

“疯子,我去拿不死的仙丹和后羿的金弓给你。我们一定能打败他们的,到时候仙丹当饭,仙酒当水,永生不死!”猴子沿着天柱,玩命地往上爬,“疯子,你要活着等我回来啊!”

那只毛发倒竖的猴子沿着没有尽头的不周山跑进了白云间。

又是五十年人间激战,直到白云中响起了一声震耳的雷霆,共工呆呆地看着天空,看见焦黑的猴子像一片枯朽的叶子那样飘落在他怀里。血人抱着血猴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共工说:“猴子猴子你醒醒,你死了我不是白打了那么多年的架么?”

“天真高啊,”焦黑的猴子勉强睁开了眼睛,还是晶亮晶亮的,“抱歉啊,就差一点点就可以拿到了,我们差一点就可以干翻天帝了。”

共工说:“你才蠢,你是世上最愚蠢的猴子,为什么要拼命呢?你没有那么牛叉就躲在我背嘛。”

“因为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啊,你死了,我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猴子说,“还有我见到天帝了,那个糟老头子根本没你那么拉风。”

“你说得好像我们有奸情似的。”

“什么奸情?是友情!”猴子说。

“那我就放心了。”共工说。

“你放心个屁,我死了,作为世上第一个和人交朋友的猴子。”猴子闭上了眼睛。

“天地的差别,你们这些下界的生灵胆敢逾越,这就是下场!永远休想!”天帝的声音响起在茫茫天空上,颛顼部的勇士们嚎叫着逼近了共工。

“永远?休想?”共工挥刀指天,“为什么永远休想?就因为你在天上么?就因为你比所有人都高么?所以他们要求雨,要献祭,要拿出最后的牛羊,杀了男孩和女孩供奉你?为什么这些人可怜地求你,他们还是活不过一百年?难道凡人生来就是可怜虫么?就只因为他们被称作凡人,住得没有你高?”

刀挥舞起来像是长河,血染天空。

比天神更魁梧的战士冲破无数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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