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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遥远的地方(最心爱的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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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程岭,你趁年纪还轻,找个人,有个伴好得多。”

程岭笑,“感觉上我已经四五十岁了。”

“即使是,也该有个伴侣。”

“好,我尽管找找看。”

“再见程岭。”

“珍重。”

程岭一直目送他在转角消失,雪地上一行足印,寂寥地伸展出去。

室内阿茜在收拾杯盏,只有偶然轻轻叮地一声。

楼上念芳已经睡着了,小小精致的面孔平躺着只洋娃娃,程岭轻轻抚摸她额角,她醒觉,坐起来紧紧抱住,“妈妈,妈妈”。

那日若跟印大回唐人街,弟妹不知何日可来留学读书,不不,也不是为着程雯程霄的缘故,是她自己不想再去侍候小食店那些炉灶盘碗。

她不想做唐人街其中一个阿姆,孜孜不倦在油腻的店堂里相夫教子,到了晚年伸出”双粗糙的手,骄傲而辛酸地说:“我靠的全是这双手。”

她并不爱印善佳,更不觉得她欠他一辈子,她也不爱郭仕宏,故此他去后她不甚伤悲。

这时念芳又睡下,嘴里犹自喃喃叫妈妈。

她在叫的究竟是谁呢,是生母还是养母?

在程岭的梦中,连可爱的程太大都不大出现了。

她试图寻回生母,可是方咏音的伤口已经愈合,老大的肉疤盘据在心上,已没有程岭的位置,她知难而退。

程岭脱口应道:“妈妈在这里,睡稳些,明日好上学。”

日子就是这样过去的。

程岭并没有找到伴侣,她仍然是郭仕宏的寡妇。

程霄大学毕业她去参观毕业典礼。

程雯也已是卑诗大学二年生。

那小伙子早巳比姐姐高大半个头。

程岭拥抱他,还顺手捏捏他脖子,“扁桃腺发炎乘机赖学嗳?”

程霄笑,“陈皮芝麻事姐姐还记得。”

程岭刚欲进一步挪揄他,忽见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孩子正朝他们微微笑。

程岭心中有数。

那女孩是东方人。

程霄向她招手,“这是我同学张笑韵。”

程岭上前同她握手。

程岭问弟弟:“你打算升学还是作事?”

程霄看女友一眼,“我该独立了,先作几年事,再读个管理科硕士。”

他没有回家,留在美国。

事后程雯嘀咕:“那张笑韵家住波士顿,看样子他打算入赘张家,一去不回头矣。”

程岭只是笑。

“居然还有这么多人重男轻女,你说奇不奇?”

程岭问:“你那位朋友爱历逊先生呢?”

程雯立刻把脸拉下来,“什么爱历逊,从来没听过。”

程岭又只是笑。

过片刻程雯说:“我们不再约会了。”

程岭悄悄松口气。

她不喜欢程雯嫁洋人,此事能够不了了之,最好不过。

表面上不动声色,“现在与谁见面多?”

“邓永璋。”

“呵,那多好。”

“你都没有见过他。”程雯扬起一角眉毛。

“由得我挑吗?”程岭调侃她,“只得说好的分罢了。”

门铃一响,郭海珊夫妇来了。

程雯一向与吕文凯投机,连忙迎上去。

郭海珊捧着头,象是头痛,又似牙痛。

“表婶你劝劝她,她要去竞选市议员,我实在吃不消。”

程岭暗暗好笑,“劝,好呀,文凯你听着,嫁进郭家这么多年了,连蛋也没下一个,净赶时髦,不守妇道,你看,害丈夫到长辈面前告状……是不是这样说?”

这回连郭海珊都笑了。

程岭劝道:“你明知文凯有这个野心。”

郭海珊说:“凡事不必自己来,华仁堂在官府不是没有朋友。”

吕文凯摇头:“海珊,这完全是两回事。”

郭海珊叹息:“我不了解你。”

程岭吁出一口气,“相爱就行了,不必了解。”

程雯笑:“这是什么话,姐姐真是塔里的女人。”

程岭不语。

吕文凯推程雯一下,“你怎么批评起姐姐来。”

程岭连忙改变话题:“阿茜下个月退休了。”

郭海珊立刻答:“我另外派个妥当人来。”

门外有人按门铃,程雯去开门,“是邮差,”她扬声,“一封挂号信。”

交予程岭,程岭拆开一看,怔住,随手递给程雯,程雯说:“咦,是张结婚帖子,”看清楚了,气得说不出话。

郭海珊问:“什么事?”

程岭淡淡的说:“程霄同那位张小姐后日结婚。”

程雯问:“这是什么意思,事先为什么不通知我们,怕我们阻止?”

程岭劝道:“你不过想他幸福,既然他开心就好。”

“为什么把我们挤在门外?我们是他的姐与妹。”

郭海珊夫妇面面相觑,没想到程霄会这样处理婚礼。

程岭只是说:“最要紧是程霄自己高兴。”

“被人牵着鼻子走!”

程岭不出声。

她看着他出生。

小小婴儿,捧着奶瓶喝,她老抱他走来走去,当他是活娃娃,从没想到,他会与她生分。

是故意的吧,故意叫她生气,以后名正言顺不来往,说不定还轻描淡写加一句:“不是亲生的,故不好相处。”

程雯已经炸开来,“这样忘恩负义,早知把他扔在香港,管他是否在汽油站打工。”

程岭不语,眼神黯然。

郭海珊知道她重视这个兄弟,一直希望他能受到高等教育,她嫁入郭家,也是为着有能力为他打好基础,可是等到他结婚,却不过只如普通朋友般收到一张帖子。

程岭清清喉咙,“快别这样说,以后我们把他交给张家了,轮到他们照顾这书呆子,我并不希祈他们替我叩头敬茶,只是,我们送什么贺礼呢?”

郭海珊马上对妻子说:“文凯,近朱者赤,你要好好学习表嫂的气量。”

吕文凯答:“是。”

郭海珊说:“噫,我不知道多久没听到你说这个是字了。”

他们决定送礼金。

程岭同妹妹说:“你做我们代表去观礼。”

程雯气呼呼,“来不及了。”

“海珊一定会替你买到飞机票。”

那个晚上,程岭发觉程雯在床上哭泣。

程岭劝说:“兄弟姐妹长大了总是要分开各自组织家庭,这有什么好难过,只要他们敢情好,我们就安乐。”

程雯仍然呜咽:“我以为我会是傧相。”

“也许他们的婚礼很简单。”

程雯说:“我要一个盛大瑰丽的婚礼。”

“一定。”

“许多许多嫁妆。”

程岭笑:“骆驼大象,应有尽有。”

被程岭猜中了,程霄只在注册处公证结婚,那日且下雨,只有几个亲友观礼,新娘好似十分独立,她的父母都不在场。

程霄收下礼金支票,居然记得问:“姐姐呢?”

程雯瞪他一眼,“她一时走不开。”

几个朋友在一间小小希腊餐馆吃了晚饭作为庆祝,过了周末,新婚夫妇立刻去上班。

竟那么实事求是。

“姐姐说,只要你快乐。”

程霄微笑:“我一直想有一个自己的家,靠双手努力创造未来。肩膀承担责任,我不会走父亲的老路,生活得好,已经是报答了姐姐。”

程雯突然消了气,怔怔落下泪来。

回到温哥华,程雯陪姐姐去听吕文凯演讲。

郭海珊仍然摇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可是他看着台上的吕文凯,脸上又有光彩。

吕文凯这样说:“我们要求劳工厅制定法令,务使工人安全使用机器,处理危险物料,使用农药时必须穿这保护性衣物,工地之作业情况需符合规格,将工业意外减至最低。”

程雯听罢立刻大力鼓掌。

她同姐姐说:“吕文凯将以无党派身份竞选,声望甚高,成功机会不错。”

程岭微笑:“你是助选团中坚分子?”

程雯笑:“不,郭海珊才是。”

稍后,程雯的新朋友邓永璋来接她。

在程岭眼中,他们统统英俊高大,一表人材。

说也奇怪,在外国人水土里长大,样子也多少有点像洋人,他们浓眉长睫,鼻梁高挺,身穿西服,英语流利,与上一代华侨是有个距离的。

程岭看到他们真正欢喜。

这一次,小邓身边多了一个年轻人。

他自我介绍:“我叫李杰来,同邓永璋同系不同班。”

程雯笑:“他是师兄,已在修博士了。”

程岭肃然起敬,她最敬佩功课优异的学子。

那小李说:“你是程雯的姐姐吧,她的名字从水,你的名字从山。”

程岭一怔,只得笑道:“是。”她从没想到过。

他们一起去喝下午茶,车子经过罗布臣街,郭海珊忽然瞪大双眼。

他同其他人说:“看到没有?大街上居然有自动洗衣场,由此可知地价还未算贵,犹有大把发展余地,文凯,把这地址记下来,明天就去打价。”

吕文凯笑:“你这人浑身铜臭。”

郭海珊笑:“我喜欢赚钱。”

程雯也笑:“我喜欢睡觉。”

程岭忽然感慨,“自由国家,自由选择。”

“真的,”吕文凯说:“不必严刑拷打,光是逼爱睡觉的人去赚钱,已经是苛政。”

大家笑半晌,忽然郭海珊说:“文革结束了。”

几个年轻人对此一无所知,吕文凯的心早已归化,程岭一向对万事都不发表意见,故此竟无人搭腔。

茶会气氛良好,兴高采烈。

程岭真希望每星期都有这样的聚会,让她靠在沙发上,听他们说说笑笑,略倦了轻轻打一个哈欠。

这时她一生以来最好的日子了,她分外珍惜。

程太太在天之灵是晓得的吧,程霄已经出身,程雯正在享受青春。

程太太临终时是何等挂心,明知孩子们会吃苦,现在她看到他们安好,一定放心了吧!

回家途中,程岭听得吕文凯和程雯在为两块钱争执。

程岭问:“什么事?”

程雯答:“唷,市中心甜心夜总会,华人入场券收五元,白人收三元。”

程岭立刻噤声。

吕文凯说:“我不相信今时今日还会有这种歧视现象存在。”

郭海珊怪叫:“女士们,不要为两块钱小题大做好不好?”

程雯说:“这是原则问题。”

“我的天。”

“现在不去扑灭这星星之火,将来可能变两千两万元,那就真正燎原了。”

“相信我,文凯,你过虑了。”

“不行,海珊,这件事我是管定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程岭莞尔。

他还不是一样爱她。

每到这种时候,程岭特别寂寞。

过两天,程雯在学堂里,念芳正温习,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是李杰来。

因是程雯的朋友,程岭亲自招呼他。

程岭约莫知道他为何而来。

他带来的礼物也很特别,是一本画册,里面全是色彩悦目的荷花池。

“我替你给程雯。”

小李却说:“不,这是送给你的。”

给她?这大抵也算伯母政策。

程岭微微笑,“你喜欢程雯吧。”

“是,她真可爱。”

“你与邓永璋真算难得,人人长头发,就你们还肯去理发。”

小李笑起来。

程岭看着他,咦,有什么好笑?

“你好似把我们当小孩子。”

这是真的,她一向充当家长,担子背久了,自然口角似老人家,她与他们,从来不是同辈。

程岭于是轻轻劝他:“只得一个程雯,你与邓永璋又是好朋友。”

李杰来欠一欠身子,“什么?”

“我是说,大家好同学,切莫伤和气,我看是邓永璋认识程雯在先,你说是不是?”

李杰来一怔,要把程岭的话消化一下,才弄明白了,他笑,“不,我不是来找程雯,你误会了,我是特地来看你的,陪你聊天。”

程岭十分意外,她耳畔嗡的一声,可是心情却有点愉快,她?特地来陪她?

程岭从来不曾与同龄异性来往,也没想过有这个可能。

“程雯说,你只比她大几岁,可是自幼由你辍学来照顾她生活起居,像个小妈妈。”

忽然由一个陌生人谈起甜酸往事,程岭感慨万千。

“这是你说话老气溜秋的原因吧!”

程岭觉得有点热,鼻尖冒出汗来。

新来的工人把暖气开得太足了。

她轻轻说:“程雯把我说得太好了。”

“他们两兄妹一直希望你可以回到学校去。”

程岭忽然与陌生人讨论起这个严肃的话题来,“最近这段日子他们不断怂恿我,可是这又不比念大学,八十岁也是一种荣誉,我才念到初中二,难道现在又回去与小孩子排排坐?”

李杰来微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政府现在办的成人学校师资都很好。”

“我知道,那里教授的英语只不过想唐人街居民出到市中心不至于迷路。”

“可以请家教。”

“那么多科目,要劳驾多少个人?”

“先读英语,其余的慢慢来。”

程岭遗憾,“始终比不上学校生活,大家争着聚首,一起交功课,弄得不好,又齐齐留堂。”

李杰来笑:“这是真的。”

“有时候我也想发愤图强,放下家务,重返校园,一直读一直读,读到博士衔,可是转瞬间又气馁,到底是这样吃吃睡睡日子容易过。”

李杰来见她露出天真的一面,十分高兴。

程岭叹口气:“我早已不做非分之想矣。”

“这并非难以达到的目的。”

程岭解嘲的说:“你们读书人总觉得世上除出读书并无第二条路可走。”

“不是没有,那些路比较起去,不好走。”

程岭吁出一口气,她当然知道。

“你要是愿意,我帮你介绍老师。”

“我再想一想。”

“改天我们或许可以到图书馆走走。”

“不,”程岭下决心,“李先生,你的时候宝贵,不可用在无谓的人与事上。”

李杰来讶异,这是拒绝他的约会?

“我习惯耽家里。”

“家里是很舒服,但有时也要出去走走。”

程岭只是推搪,“我想清楚再说。”

李杰来是廿多岁小伙子,已经相当了解异性心理,知道不能勉强,他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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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天言情小说书库||人间书馆||亦舒《在那遥远的地方(最心爱的歌)》
        字体大小 大 中 小 颜色 …

        第十章

                他走了以后,程岭独自坐在客厅良久,忽然站起来,走到程雯房里去。

程雯的房间一向零乱,她出门时老抱不定主意该穿哪一件衣服,换了又换,脱下的衣服从不挂好,都堆在一张沙发上,程岭拉开她的衣柜,只见里面密密麻麻挂着衣服,她随便抽出一件,只见颜色一片混浊,是时下最流行的扎染衣料,她吓一跳,又挂好,颓然坐在床沿。

才坐下又跳起来,这是什么,掀开床罩,是一只网球拍子。

两个世界,完全是两个世界。

她驱近书桌去看程雯的笔记,她知道她念的科目叫管理科学,书本里的理论高深莫测,功课一写一大堆,参考书成箩借回来。

程岭怀念替妹妹补习那段岁月。

程雯幼时学习精神不大集中,廿六个方块字母学了很久很久……

她在妹妹房里耽了很久,幻想她是她,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男朋友,有的是选择。

程岭悄悄的落下泪来。

她走过去看念芳,念芳正抱着西施猫在看电视,程岭只见荧幕上人山人海,挤在一起载歌载舞不知在参加什么盛会。

“这是什么?”她问念芳。

“呵,”小念芳回答:“这叫胡土托音乐节。”

“是,”程岭叹口气,“现在他们都打扮得像叫花子。”

猫咪呜声跳到程岭怀中。

“妈妈我想参加学校的夏令营。”

“去多久?”

“两个星期。”

小念芳终于会有她的社交圈子,同学朋友,正常活动,一定要放她出去。

念芳见程岭沉吟,生怕不获批准,忐忑的加一句:“罗拔获加与伊莲庄生他们都去。”

这两人是程家的邻居。

程岭说:“报名表格拿来我签名。”

“你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程岭笑:“我也这么想。”

周末李杰来带来一位姓莱斯念教育系的女同学,说愿意为程岭补习。

他一点不放松,程岭却不觉反感,她是需要有人替她安排策划一下。

那个女生要求的薪酬十分合理,她说:“莱斯,是米的意思。”

重新摊开课本,程岭十分唏嘘。

她愿意试一个月看看进展,倘若她的学习能力如一块顽石,那就死了这条心。莱斯新派教学,鼓励学生主动:“程,你要多说多讲。”

“你不会笑我?”

“我像那样的人吗?”

程岭端详她一番,“不,你不像。”

“程你介意告诉我你几岁吗?”

“我的真正年龄?”

“可以讲吗?”

程岭抬起头,感慨的说:“我二十五岁了。”

“呵,我们同年。”

“真的?”

“李也是二十五。”

程岭问:“李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才不要这种大男人做伴侣。”莱斯嗤之以鼻。

程岭觉得她们之间存在一道鸿沟,莱斯说到异性,仍然面红耳赤,言若有憾,心实喜之,程岭哪里有这种心情。

课上到一半,忽然之间,客厅玻璃窗当啷一声,碎片四溅,落了一地,幸亏没有人坐在沙发上,否则必然挂彩。

程岭大吃一惊,只见有人窜进汽车,迅速逸去。

这分明是蓄意破坏。

一边莱斯已吓得面无人色,“程,快打电话报警。”

程岭看到玻璃碎片当中有一拳头大石块,用纸包着,拆开一看,上面写着“清人回家去。”

程岭心中有数,又与莱斯说:“今日功课到此为止。”

莱斯恳求:“请依法处理此事。”

程岭微笑。

她自然有分数。

不到一会儿郭海珊已经一额大汗赶着前来。

程岭铁青着脸同他说:“这是你贤妻的好介绍吧。”

郭海珊汗颜:“我会教训她。”

程岭冷笑,“她不教训你已经很好了,请她别把程雯拖下水,跟着疯,为了两块钱同白人下三滥争个不休。”

“她是过分一点。”

“究竟是什么引起白人来寻仇?”

“她把夜总会告到官里去,叫夜总会登报道歉,承认种族歧视。”

程岭问“华仁堂出句声,他们还不服贴?”

郭海珊此际露出一丝微笑,“你我想法相同,可是文凯说,她要秉公办理,要在白人社会中争个公道回来。”

程岭指一指,“拿我客厅来殉葬?”

“我马上派人来修理守卫。”

“告诉文凯我绝对生气,还有,把程雯叫回来禁足。”

郭海珊从未见过程岭发脾气,名义上她是他的长辈,私底下他也十分敬重她,故立刻说:“是。”

程岭一言不发上楼去。

程雯很快被接回来,站在姐姐面前一动不动。

程岭没有正面看她,呆半晌,忽而落下泪来。

程雯心如刀割,“姐姐,有什么事你骂我好了。”

程岭只是说:“我担心你的安危,你若是有什么闪失,我这些年的苦白吃了。”

“姐姐,你说什么我都照着做。”

“我想你把书读好,替华人争气有许多方式,无需如此强出头。”

“可是——”

“不必同我讲别的理论,我不懂,也不想听。”

程岭摆摆手,显示了她权威专制一面,她确是家长,一家之主,此刻是她运用权力的时间。

“是,姐姐。”

“你心中不服是不是。”

“不,姐姐,我心服口服。”

程岭又流泪,“你放心,我不会管你其他事,学业与恋爱都不伤身,任你去。”

“毕业后我想念法科。”

“也好,以后多接华人官司,伸张正义。”

“一样会结下仇家。”

“那怎么一样,那是公事公办,你们此刻是挑衅生事,砸人饭碗。”

程雯不敢再分辨。

程岭忽然微笑:“可记得我接送你们上学的情形?一晃眼都这么大了,真不可思议。”

程雯看着姐姐,惊讶莫名,外形那么秀丽年轻的她,正托着腮沉思,打扮容貌同一般廿多岁女子无异,但心态谈吐却如老太婆一样,暮气沉沉,净是想当年。

她已经没有生活,白白看日出日落。她灵魂已死,躯体不住欲回到过去的岁月里。

年轻的程雯首次看到如此悲哀现象,震惊之余,她哭了。

程岭看她一眼,误解妹妹心事,“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责备过你。”

程雯蹲下来,“姐姐,如有机会,你还会结婚吧。”

程岭哑然失笑,“一个人要结多少次婚?”

程雯也笑:“多多益善。”

“你这个人,你这张嘴!”

“这是真的,我听天由命,说不定一次都嫁不掉。”

“都叫吕文凯带坏了,我迟早同她算账。”

说到曹操,曹操就在楼下偏厅等她。

程岭认真恼怒,出言讽刺,“争取人权,也犯不着牺牲亲友。”

“对不起,可是我们已经获得胜利,我得到五百元赔偿。”

“恭喜恭喜,这块玻璃有了下落。”

“夜总会登报向我们华人道歉。”

“那多好,保不定以后唐人可以免费进场跳舞。”

“这是原则问题。”

“对,原则上不能让步,玉石俱焚,牵连九族,在所不计。”

吕文凯唯唯诺诺,知道程岭在气头上,不与她分辨,起身告辞。

郭海珊在门外等。

吕文凯忽然对丈夫说:“她老了。”

这话只有郭海珊明白。

这个问题程岭本身当然知道。

当李杰来约她看戏的时候,她坦白同他说:“我是一个老人,与我的皮相不符。”

李杰来擦擦鼻子,微笑道:“幼时听长辈说故事,好似是有这样的事,一个百岁精灵,被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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