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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问檀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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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再惹起石棣茹的强烈反弹,殷雪苓不敢叫她姐姐,也不敢叫钟采苹嫂子,这样的畏怯和体贴让石棣茹心软下来。
“原来殷振阳不敢让你们知道吗?”饶是语带讥讽,口气已缓和许多。“苹儿遗书说:清白身来,清白身去,虽死犹为钟氏女,不敢高攀殷家妇。”
“清白身来,清白身去。清白身来,清白身去……”
殷雪苓隐约意识到有点不对头,虽然这趟到石家没有得到哥哥下落的线索,但似乎有些意外的收获……
 他要醒了?
暂且压下百味杂陈的缭乱心绪,钟采苹深吸了口气。可是在他们曾经分享过情人间才有的亲热后,她又心乱得不知如何自处。
在她生命中最华美的时光,他曾扮演过极重要的角色,但也是他把她逼得必须一死了之,她对人性早已失去信心,尤其是对他。
钟采苹还是钟采苹,但再也不是他心中的师妹,所以,她需要绝对的冷静和镇定,才能面对即将清醒的他。
殷振阳轻微的呻吟让她转过身来。
他睁开眼,眨了眨,似乎不太适应昏暗的光线,然后,他看到了她。
“这里是哪里?师妹?真的是你?你没死?”
有意忽略他语气中的欣喜多于惊讶,钟采苹心想:你不是巴不得我死?我没死可惜了?
只是她把这话放在心里,不是不想在言语上刺伤他,而是她打定主意要隐藏自己所有的情绪和想法。
“别动!”
太废话的问题她不屑回答。她告诉自己,就算他当自己是死人、是鬼魂都无所谓,自她来到这里那一刻起,世人的眼光就再也与她无关。
可是他用右手撑起身子的举动却让她吓了一大跳,他的右手好不容易才能勉强保住,可禁不起他胡乱使力。
移身到床前,她略一使劲便把殷振阳按回床上去,确定伤口并未因他的莽撞再度出血,她才松了口气。
殷振阳躺在床上,仍不安份地左顾右盼,想确认周遭环境。只是极目所见,这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间,倒是屋外虫鸣唧唧,松涛阵阵,让人颇有置身山林的舒适感。
“师妹,这是哪里?”
“不知道。”
其实也不能说不知道,此地固然没有特别的名称,但应是绝情崖附近的一座山谷,不过这话说了也等于白说。
“是你救了我?”
“不是。”
她简单决绝的答覆让他叹了口气。
“师妹,即使你不愿意承认,我仍感谢你救我一命。”
“不是。”
她皱起眉头。这家伙未免太过自以为是,全不把人家的话当话,只有自己想的才是对的。
他们之间会闹成今天这样,可说是他自以为是的结果,偏偏这家伙到如今还不知反省!
“师妹……”
承认她救他一命很难吗?
“我不懂医人。”
如果他不是白痴,应该知道他的肩伤严重非常,必须接脉、续筋、驳骨才能保住,普通的郎中大夫尚且束手无策,而她这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当然也只能抬眼茫然。
这道理殷振阳自然明白:“师妹能否告诉我是哪位高人救了我?”
“不知道。”
钟采苹惜字如金,他只好猜测道:“你不知道这位高人的身分?”
“嗯。”
还好她还没小器到用点头来代替这种单音节敷衍用语。
“那么前辈人在何处?”知道自己还没力气下床,殷振阳补充道:“请代我向他致谢。”
“不在。”
不能说她的意思表达得不够清楚,但是她这种说话的方式实在很难让人习惯,他心里有数,她摆明了不想和他多做接触。
殷振阳心中一动,问道:“他也救了你?”
“嗯。”
“那么师娘……”
“死了。”
跳绝情崖而不死,需要极大的机缘,而这等机缘并不是人人可以碰上的,她母亲就没有这等运气。
母亲自戕一直是钟采苹心中不可碰触的痛,而她更不想让殷振阳察觉她心中的感伤,所以她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饿吗?”
不待他回答,她帮着他坐起来。
好像什么地方怪怪的,一时却又说不上来,殷振阳不由得拧紧眉心。但钟采苹见他表情误以为他伤口有裂开之虞,在她要掀开被子进一步检视时,他才猛然感觉到自己的赤裸。
“不要!”
殷振阳下意识的伸出右手拦阻她,该死地却拉扯到他的伤口,刺骨的疼痛让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可是他却坚持地紧抓住她的手。
不让她看?
钟采苹微怔之后才恍然大悟他原本的意思。他全身上下伤得体无完肤,为了上药方便,她也懒得把他的衣物穿回去,否则一天要上好几次药,再三穿穿脱脱、翻来覆去,肯定影响伤口的愈合。
“看过了!”
在他昏迷七日间,全由她一手看顾照料,他身上所有该看、不该看,该碰、不该碰的地方,她早都已经看过,碰过了!
且不说上药,他伤后高烧不退时,也是她不眠不休地为他擦身降温,他还有什么好遮的?多此一举!
这句话不值得意外,却还是让他很困窘。他虽不是未经人事的处男,当然多得是在女人面前宽衣解带的经验,但在她面前,他就是无法坦然。
他的坚持让钟采苹觉得无奈、好笑,而且不悦,他的右手现在还不宜动作,就算把衣服给他好了,他能自己穿吗?不过是和自己过不去罢了!
“随你。”
反正手不是她的,断成十截八截都不关她的事,要叫她帮他穿衣服,下辈子再慢慢作梦吧!
施施然起身,她的手并未伸向煨在一旁小炉上的粥,反而走到屋外去,好一会儿才拎着一张小几进来。
钟采苹把小几往床上一搁,端了粥往几上一放,顺便摆了只汤匙在几上,不问可知,她没打算要喂他。
即便他伤了右手,谁规定他不能用左手拿汤匙喝粥?
“左手。”
她的口气听起来像命令,但殷振阳知道,若是自己不想听话,她也无所谓,因为她澄澈无滓的明眸中丝毫不带感情。
殷振阳不禁心中一痛。师妹不该是这样子的。
她自小虽然畏怯认生,但是个性并不冷漠,而眼前这名女子,却是一副万事不关心、旁人死活与她无涉的态度。
他知道自己不能奢求她会温柔相待,毕竟他是造成她投崖自尽的元凶,但他却不能不想,她的冷漠若只针对他也无可厚非,若她对人生的态度也是如此漠然,那就是他万死莫赎的罪过了。
见他兀自发怔,钟采苹也不催他,慢条斯理地又晃出门去了,反正饿的不是她的肚子,她要急什么?
殷振阳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碗里还热气蒸腾的粥。
殷振阳这会儿不得不承认,他对师妹的一切都太陌生了。
对他来说,他所认识的钟采苹,仍是十年前在石家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历经父母双亡的剧变之后,身如槁木,心如死灰。
至于半年前他所见到那个言语之间处处机锋的钟采苹,却已是他完全陌生的另一个女子。
她在石家的十年岁月中,他对她迹近不闻不问,甚至连逢年过节的礼数都由下人张罗,他不曾为此费过半点心。
十年的隔绝在他们之间造成不可逾越的鸿沟,以致于现在的师妹,对他来说简直是个谜。
如今,他该怎么面对这个谜样的女子?
各式各样的念头纷至沓来,让他一时间竟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他对师妹有太多太深的亏欠负疚,但是真问他要如何实际而有意义地弥补她,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对师妹抱持什么样的心态?他们几乎可以算是陌生人,但彼此间却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系,命运的锁链总将他们缠绕在一起。
尽管这样的师妹令他心乱,但他仍试着把心安定下来,师妹是一个太过冷静精明的对手,他不能自乱阵脚。
深吸了口气,他依然茫无头绪,却知道若师妹连与他交谈都处处提防,她大概也不肯与他一起重回人世。
从她方才疏离淡漠的表现看来,若她想独居幽谷,丫角终老,也不值得意外,但他怎能任她在荒山野地里虚度青春?
但现在的问题是:即使他想说,她却不想听,不只是不想听,她甚至不评论、不回应。
面对这样的师妹,他要用什么方式才能拉近彼此的距离,又要用什么方式才能说服她?
或许现在,他们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童年。
殷振阳吐了口气。想到这一点,他才觉得自己总算还有可为。
暂且放下心事,他知道最好在钟采苹回来以前把粥吃掉。
不知是他昏睡多时腹中饥饿,或是这碗粥真的太可口,虽然用左手不太灵便,他仍如风卷残云把整碗粥一扫而空。
虽然只是明火白粥掺和着些山菜碎肉,口味更是清淡之极,但即使吃完之后,他仍觉得口中余味隽永。
回想从前,师妹确实常帮着师娘在厨房里磨磨蹭蹭,甚至可以自己弄出一桌简单的饭菜,但那时她还小,而后又在石家当了十年小姐,厨艺应该早已生疏,没想到这碗粥却如此令人惊艳。
这又是一个令他意外的发现。
这样的钟采苹机敏聪慧,容貌精绝,绝对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但除此之外,她究竟还有多少他所不了解的面貌?
他不清楚,但却充满期待。
第五章
    才想着,翩翩进门的钟采苹手上竟端着一碗药。尽管还隔着一小段距离,那股苦味却仍让殷振阳皱起眉头。
想来她是在房外煎煮药汁,是怕药气薰着了他吗?老实说,她若在房里煎药,他就算再饿也什么都吃不下。
殷振阳试探地问道:“夜里外头凉,怎么不在房里弄?”
钟采苹把药碗搁在小几上,皱皱鼻子道:“臭。”
她也不喜欢药味,先前殷振阳尚在昏迷之中,她可是清清醒醒的,如果她真想拿药草薰他,搞不好会先把自己薰死。
殷振阳叹了口气道:“师妹,不要这样说话。”
好好地讲个完整的句子很困难吗?她的话里只有片段的关键字,怎么听怎么不顺。
“怎样?”
她是故意的,用字愈少愈精简,愈不容易泄漏她的情绪。对这个男人,她有太多的情绪,却不想让他知道。
他也没必要知道。
殷振阳不得不放弃想让她正常说话的念头,转而面对眼皮子底下这碗光看着就满嘴发苦的药。
真不知在他昏迷时,她是怎么把药汁灌进他肚子里去的?脑中突然浮现一个景象,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咦?他看到药还笑得出来啊?
钟采苹下意识地摇摇头。那他昏迷时把药汁吐掉是怎样?还害她用那么羞人的方式喂他吃药……
钟采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上逐渐烧红起来。
“师妹怎么突然脸好红?”
殷振阳的声音把她唤回现实的世界,她收慑心神,知道她已在不自觉中流露出太多情绪,她不该对他有任何反应。
缓缓吸了口气,她又回复到原先的清淡冷凝。
钟采苹没回答他,殷振阳却猛然想起一段疑幻疑真的梦境,温热的香唇贴着他的,哺入一口口苦涩的药汁,然后……他吻了她……
所以,师妹才脸红吗?
他心中一动,或许师妹对他不像表面上的无动于衷。
殷振阳试着想从她的神情中找到蛛丝马迹,但钟采苹脸上仿佛罩着千年不化的寒冰,什么表情也没有。
暂且压下心中的疑问,他故作轻松地道:“我突然想到小时候,每次你都是这样盯着我吃药。”
他的话把钟采苹的思绪牵引到过去。那段她有爹呵疼、有娘宠爱的日子,很不幸的,也有他。
同样陷入回忆的殷振阳显得很愉悦:“我记得每次我拖延着不想喝药的时候,你总会插着腰,凶巴巴地说:你再不快点把药喝掉,我就要像灌蟋蟀那样拿药来灌你!”
钟采苹脸上微现笑意。她也记得那些童年往事,殷振阳处处管束她,而她只管一样—;—;吃药。只要他该吃药了,就是她报仇的良机。
她总是不断强调药有多苦多恶心,让殷振阳对汤药更增怯意,却又不得不喝;如果他拖拖拉拉,她就出言恐吓。她生得纤巧可爱,即使使点小坏,大人也只当她古灵精怪,不会多加苛责。
见她的神色略有松动,殷振阳知道,显然他们共有的回忆就是她心上的缺口,是她一辈子无法割舍的牵系。
他继续道:“还有一回,我不知怎的惹毛你了,你竟然在吃完药后骗我吃苦瓜糖,还不许我吐掉。”
她记得当时他硬把苦瓜糖吞掉之后,眼睛鼻子全挤在一起,还猛灌了几杯茶水来冲淡嘴里的苦味。
为此,她还被娘数落了一顿,她记得当时自己赖皮地辩解道:“苦瓜糖也是糖呀!而且这些苦瓜糖一点都不苦,甜得很呢!”
心念及此,钟采苹不禁“噗哧”地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让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管他们曾经有过多少和平相处的回忆,她都不该对殷振阳如此和颜悦色。
能让师妹笑上一笑,已是他极了不起的成就。
见钟采苹脸色暗沉下来,殷振阳倒也识趣,不待催促便单手捧起药碗,咕噜咕噜地把药一口气全喝下去。
“你该休息了!”
整理了几上的碗匙,钟采苹捧起小几,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他醒了?”
小屋里,一灯如豆,摇曳的火光映着坐在桌前的女子。从脸蛋看来,女子约莫二十岁出头,但她却生着满头白发。
这是怎么一个奇特的白发红颜?二十来岁的女子为何眉发尽白?又或者,白发才代表她的年纪,异常年轻的容貌只是驻颜有术?
“是的,婆婆。”
钟采苹站在窗边的暗影里,避开了流泻在屋里的溶溶月光,若有所思的声音里尽是惆怅。
“傻丫头,你在想什么啊?”
“没想什么。”
“真是个傻丫头!”白发女子笑道。“明明就在想你师哥,还说没什么!你傻我可不傻呢!”
“不是这样的,婆婆。”她的声音从窗边幽幽渺渺地传来。“我只是在想,这样的平静日子,不知道我还能过多久。”
白发女子玩味地道:“你觉得在这儿过的是平静日子?”
“是的,婆婆。”
在她看来,从她爹娘去世之后,在这里的半年时光,可以说是她最平静安详的日子了!
不是石家人待她不好,但是石家上下两百多口人,能清静到哪儿去?何况姨妈怜她幼失怙恃,对她的关爱疼宠不下于亲生女儿。只是对她来说,过多的关心却成了无法逃避的压力。
而在这里,婆婆大多任她自行自是,她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这种没有负担的自由,是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外头是大好的花花世界,你还这么年轻,就甘愿只陪着我这个黄土盖上眉尖的老婆子?”
钟采苹的口气十分认真:“能在这里陪着婆婆、陪着爹娘,是丫头不知几世修来的福份。”
婆婆虽然没能救得她母亲的性命,却收捡了她父母的遗骨,虽然他们已不能再提供她任何温暖,但仍能让她在此地觉得心安。
这也算是另一种模式的一家团圆吧!
“真是个傻丫头。”白发女子摇摇头。“既然你喜欢待在这儿,那便待着吧,我又不会赶你。”
“可是等师兄离开,这个山谷就不再隐密了。”
殷振阳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等他伤势无碍,他必然要回到属于他的世界,到时候,他若不能带她一起走,也会将她的落脚处传布出去。
而红尘俗世的种种纷扰,将无可避免地延烧至此。想到她必须回去面对别人的眼光,她的心就疲惫不堪。
“这里从来不曾与世隔绝。”
白发女子提醒着钟采苹,人终究是群居的动物,无法独自在大自然中生存,这座小谷自有与外界联络的通道,甚至半年来,钟采苹也常到附近山村的农家猎户交换一些生活必需品。
“婆婆,这不同的。”
曾经困扰她的流言或许会随着她的死讯而消失,但是更多的人事纷杂却更让人烦心,且不说她与殷振阳还没完没了,姨妈宠爱她一如亲生女儿,怎可能任凭她独居终老?
嫁人生子或许是寻常女子必经之路,但,曾经走过生死关头,她现在只希望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过日子。太多的世俗人情只会让她被情感牵绊而动弹不得,她不想要这样。
“既然如此,丫头要跟着我搬家吗?”
“搬家?”
白发女子目光炯炯,盯着站在阴影中的钟采苹。
“唔。此地地气已尽,我在此继续修行意义不大,所以得另找合适的地方。”
“可是我爹娘……”
“傻丫头,这里地气阴湿沃润,地理上叫做‘黑土养尸地’,尸体一旦下葬,必成荫尸,所以我才会将他们的遗体火化,遗骨装瓮供奉。既然我们搬家,你当然要带着他们的遗骨一起走。”
钟采苹像放下了心,点点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就这几天吧。”
“啊?”
就几天工夫,殷振阳能好到可以自行离开吗?他现在可还下不了床呢!
白发女子似乎看出了什么,却没说破,只是伸了个懒腰道:“晚了!丫头,你也去睡吧!”
 “师妹,我还得吃多少药?”
皱着眉头,殷振阳将药碗递给钟采苹,明知道十成九不会得到回应,却仍想碰碰运气,或许她会愿意开金口。
或许是那日逗笑了师妹,让她提高了戒心,所以这几天她说话更为精简,若不是绝对必要,她根本相应不理。
“没了!”钟采苹冷冷地说。
殷振阳不愧是她爹千挑万选拣中的唯一弟子,他的复原能力极强,人已清醒,各处伤口也逐渐收口愈合,周身经脉也已运行如常,除了肩伤还不宜牵动之外,其它的外伤不管它也会自己好。
再者,她今晨醒来时,婆婆已经不见了!
或许是当时她略显迟疑,以致婆婆认定她放不下红尘繁喧,所以便抛下她自己离开了。
心念及此,钟采苹就忍不住想把气出在殷振阳身上。若不是想到他的伤,她怎会有所犹豫?
婆婆不在,他当然就没药吃了!可是钟采苹却恨不得拿百斤黄连熬一碗浓汤,灌进殷振阳肚子里去。
“没了?”
不用吃药不好吗?还是他吃药吃上瘾了?钟采苹没好气地睨了殷振阳一眼,决定不理他。
她哪知道殷振阳的算盘!女人天生就比较爱护弱小,他既然不能归属于弱小一族,生病受伤便成了博取同情的最佳时机,至少从他清醒至今,师妹对他虽然不假辞色,照顾他却无微不至。
有好处就要尽量捞好处,这是他这些年在江湖上打滚的心得。
习惯了她的不回应,殷振阳改了个问题:“师妹,既然我不用再吃药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床?”
这下她总得开口了吧!
钟采苹皱皱眉。婆婆走得仓卒,甚至不曾留下只字片语,她哪知道他痊愈的情况如何?
“随你!”
正常人如果不舒服或是太累,应该都会躺回床上去吧。如果他不觉得不适,下床走动走动应该没什么大碍。
“师妹,你说话好冷漠喔!”
钟采苹瞬间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瞧他的口气和眼神,像极了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她是不是该摸摸他的脑袋,然后给他一根肉骨头?
可她记得殷振阳从小就老气横秋,讲起话来和学堂里摇头晃脑的夫子没两样,什么时候他也变得流里流气了?
不论如何,她决定—;—;这句话不必回应。
殷振阳不以为意,只是期待地望着她。
“我现在可以下床走走吗?躺了几天,骨头都快散了!”
其实,钟采苹没看到的时候,他已经几次溜下床疏松筋骨,不然每天都这么躺着,他觉得自己快发霉了!
钟采苹依然相应不理。都说了随他,他要起来倒立翻筋斗都不关她的事,如果他要逞强,那只会自讨苦吃。
殷振阳作势要下床,却又突然缩回床上坐好。垮下肩,一副可怜兮兮地道:“师妹,我没有衣服穿。”
“喏!”
钟采苹抬抬下巴示意,床脚边上正放着一套男子衣物,虽然看来破旧粗糙,但已足够蔽体保暖。
这当然不是殷振阳本来的衣服,他的一身衣物因为与河中礁石碰撞磨擦,早已破烂不堪,钟采苹当然没那么好心情帮他缝补,便向邻近的猎户要了一套衣服,让他将就着穿。
“可是师妹……我自己不好穿……”
卑鄙!
钟采苹这才明白他的真正目的。虽说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也早就看过他的裸体,但他若一丝不挂地四处走来走去,她仍不免尴尬。话说回来,在屋子里他躺在床上有棉被遮盖,光屁股也无所谓,但在屋外就不免要吹风受寒,万一着凉总是不好。所以,他自己穿不好衣服,她不帮忙行吗?
“慢慢穿。”
想算计她帮他着衣,门儿都没有!
钟采苹不理他,药碗一拿便走出房去。
如果师妹以为他技止于此,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殷振阳诡笑着,果真拿起衣服慢慢地穿起来。但他谨遵她的吩咐,右手不可使力,更不可妄动,所以衣服虽是披上身了,但是单用左手既不灵巧也不习惯,怎么拉来扯去就是穿不好。
以致于钟采苹再进屋里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裤管虽然套进去了,裤头却垂在髋骨上,不用说,裤腰带当然没系;两只袖子虽然穿好了,但是前襟大敞,连个扣子也没扣好。一身七零八落的,要不是身上没有臭味,恐怕比大街上的乞丐还狼狈。
殷振阳见钟采苹进来,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又低下头专心和一身的衣物奋战。
他知道师妹终究还是心软,不然他饭也吃了、药也吃了,伤口也料理过了,师妹还进屋里来干什么?
但是说破对他有损无益,师妹别扭得很,要是惹得她恼羞成怒,他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算你狠!”
果然,钟采苹看不过他的拙手笨脚,过来帮他把衣裤穿好,只是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她几乎就站在他怀里,从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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