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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商会-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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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介晚回来,一定是大事体吧?”

“是哩。我想问问,你这里还有现银没?”

“没了。”

“我晓得有哩。我想知道还有多少?”

“不到一万,全在账上。”

挺举打个惊怔,摸摸头皮道:“前几日不是讲了,鲁叔又给五万吗?”

“阿哥呀,”顺安苦笑一声,指着一堆账册,“有钱没钱都在账头上搁着。老马那儿拨去五万,阿祥那儿拨去四万,你在茂平用的全是现银,共收一万三千多石,平均就算五块,就是六万五千多块。鲁叔原本只备十万块,近几日七挪八拆,才算把窟窿补上。”

挺举在自己床沿上坐下,陷入长考。

“阿哥,”顺安盯他看一会儿,一脸沉重道,“无论你爱听不爱听,我必须得泼盆冷水。就在一个时辰前,我在前院遇到祝叔了。祝叔你也晓得,就是祝老板,在四明公所与鲁叔的关系最铁。但凡祝叔来,鲁叔总是喜笑颜开,亲自迎送。可奇怪的是,祝叔这次告别,却没见鲁叔送他,只有齐伯送到大门外。我觉得蹊跷,也正好有事体要禀报鲁叔,就叫住齐伯,齐伯说,鲁叔有事体,要我明天再禀报。我问啥事体,齐伯不肯讲。我还想问,他瞪我一眼,上楼去了。我心里有事,悄悄跟到楼梯口,听见齐伯径直走进香堂。我这才晓得,鲁叔定是在香堂里静心哩。”

“阿弟,”挺举见他绕这半日,仍没绕到道上,盯住他道,“你究竟想讲啥事体,直说。”

“我想讲的是,”顺安点出主题,“你在这里兴师动众,风风光光,哄得所有粮农无不开心,可你哪里晓得鲁叔作的是啥难!鲁叔在家里……求神拜佛,把心吊在嗓子眼里,食不甘味,夜不成寝。阿哥呀,我实在弄不明白,你这心思,究竟弯在哪处了呢?那姓马的是什么东西?吃喝嫖赌抽,他哪一样不占?鲁叔一见他就躲,可你哩?不但跟他玩上了,赌心比他还重!我这问你,你心里究底在想啥?你是不是想……逼死鲁叔?”

顺安讲得过于动情,兀自哽咽起来。

“阿弟,你……这净胡思乱想些什么呀?”挺举哭不是,笑不是,摇头叹道。

“阿哥,”顺安连连拱手,“阿弟求求你了。你我兄弟介久了,你是晓得我的。你对我好,我永远不会害你,可这让我眼睁睁地看着鲁叔坏在你手里,叫我这心里……”

“阿弟!”挺举虎起脸来。

“你得让我把话说完!”顺安这些日来的所有委屈与醋意一并发作出来,脖子一挺,忽地站起,“阿哥呀,我晓得你心胸大,想早一日出人头地,在这上海滩建功立业。可你也得从实际出发,不能一口就要吃出胖子。你到上海滩才几日,竟就这般往死里折腾鲁叔。我跟你来到这大上海,又跟你接近鲁叔。论关系,鲁叔对你比对我近,我对你也比对鲁叔近。可无论我们有多近,我也得奉劝你一句,见好就收吧。即使你有多大欲心,这几万石大米难道还能填不满吗?”

“阿弟,你……”挺举气得呼呼连喘几口粗气,手指顺安,“我真就跟你讲不清爽。我寻鲁叔去!”忽地起身,拉开房门,径走出去。

顺安急跟出去:“你……介晚了,这寻鲁叔做啥?”

“要钱!”

“啥?”顺安惊呆了,见挺举越走越远,就要到中院了,这才猛醒过来,飞也似的追上,一把扯住他,“伍挺举,你不能去!”

“放开!”挺举甩开他,瞪他一眼,“做好你的账去!”大踏步走向前院。

“好好好,”顺安一咬牙,追在后面,“你不是去寻鲁叔吗?我这也寻鲁叔去!”

二人径上楼梯,在梯口处遇到闻声迎下来的齐伯。

“挺举?”齐伯有点惊讶,“介晚了,有啥事体?”

“鲁叔在不?”

“在哩。你稍等会儿。”齐伯走进香堂,转瞬就又出来,打开书房门,扭亮电灯,让二人进去。

俊逸跟着出来,在自己位上坐下,看向挺举。

“鲁叔,”挺举抱歉地笑笑,“介晚来,打扰你了。”

“你来得正好,”俊逸回个笑,“我也正要寻你哩。这先讲讲,啥事体?”

“鲁叔,到眼下为止,汇总来看,一切顺利,入库大米近四万石,价格没有大的波动,皆在五块上下。”

“好事体哩。”俊逸应酬一句,转向顺安,“晓迪,你这过来,可有啥事体?”

“鲁叔,我……”顺安急赤白脸,“我要告诉你,你不能全听挺举的。他今晚来,不为别事,又要向你讨钱哩!”

“是吗?”俊逸看向挺举,苦笑一声。

“是哩。”挺举点头。

“要多少?”

“还得再收两万石。”

“哦?”俊逸缓缓抬头,望向挺举,“不是说附近已经没米了吗?”

“我安排人去南京、蚌埠米市了。如果不出差错,一周之内或可再收两万石。两地皆是远埠,米价略低,但运费稍高,总价也就拉平了。据此推算,我们尚差十万块洋钿。”

顺安大张着口,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将两眼眨也不眨地盯住俊逸。

俊逸长吸一气,眉头结成两块疙瘩,许久,缓缓转向挺举:“挺举,你……是不是走得太远了?”

“鲁叔,弓已拉开——”挺举顿住,低头不语了。

俊逸缓缓闭上眼去。

“鲁叔,你……你可一定要三思啊!”顺安总算憋出一句话,声音里带着哭求。

俊逸没有睬他,低头冥思。

“你这讲讲,为啥还要去收介许多?”俊逸抬起头来。

“我托人到洋人办的船务公司问过了,大型洋船分为两种型号,一般型号可装谷物三万石,超大型号可装五万石以上。四万石比较尴尬。”

“挺举,我再问一句,要是一直没有洋人做这事体呢?”

“鲁叔,我们早已讲过,从一开始,这就是赌。”

“挺举呀,”俊逸苦笑一声,“我晓得是赌。可赌得有赌本哪。钱庄重在周转,此番收粮,兑出的全是现银。不瞒你讲,接连提出十几万,库银空了,剩下不足五万两,这是预备银,动不得呀。”

“鲁叔,”挺举勾下头去,嗫嚅道,“我……这给你添麻烦了。”

俊逸再入冥思,额上现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鲁叔,”挺举猛又抬头,声音坚定,“其实,还不完全是船的事体。你晓得的,既开赌局,那两大米市就不能有米!我们不能功亏一篑啊!”

挺举的这一句话迸出后,顺安听得云里雾里,鲁俊逸却是不由自主地打个惊颤,思考有顷,果决扬手道:“挺举,就照你说的做去吧。款子的事体,我这就筹措。”

葛荔几乎是揪着心离开鲁宅的。近一个月来,老阿公支派的这份“公差”让她既兴奋,又揪心,生活也因之丰富多彩,刺激有味起来。

是的,对于一个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来说,世界上最幸福之事莫过于“奉命”跟踪、监控自己心仪的人在危机四伏的商海里如何进行其人生征程的首次捕猎,而世界上最揪心之事也莫过于此,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经过一阵又一阵的踌躇和煎熬之后,做出一件又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草率决定”及“荒唐行动”,而自己却爱莫能助,连露面鼓励和规劝也不在“公差”的允许范围。

回到家时已是后半夜。

灯依然亮着,当堂默然坐着申老爷子、阿弥公和苍柱,依然呈品字状。

“老阿公,阿弥公,柱叔,都甭坐了!”葛荔几乎是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进门就冲申老爷子咋呼起来。

三个人坐在此地,显然是在等葛荔。申老爷子和苍柱睁开眼睛,阿弥公没有睁眼,耳朵却动了动。

“那小子又犯傻了,急死人!”葛荔是个快性子,一股脑儿将此晚发生的事体由前至后细讲一遍,甚至连挺举、顺安、齐伯和鲁俊逸说话的语气也复述得绘声绘色,末了道,“我真不明白,这个死倔子高价收购介许多大米,把鲁俊逸的库银都掏空了,可鲁俊逸为什么再次承诺给他银子呢?”

苍柱看向申老爷子。

“还有,”葛荔就如没完没了的连珠炮,“作为一家濒临破产的小米行,他收介许多大米做什么?如果仅是囤积居奇,为何又出介高的收价?如果是为同情粮农,他怎么能拿姓鲁的钱去做这桩好事体?姓鲁的又何以不加制止?如果是姓鲁的想借此叫板姓彭的,这也太冒险了,不合姓鲁的性情。”

“苍柱,”申老爷子问道,“你方才讲,广东、福建米价昨日暴涨,可有原因?好像没有听说南方闹灾荒呀。”

“是洋人收米,把米价抬起来了。”

“洋人为何收粮?”

“这也正是小侄不解之处。”

申老爷子转向葛荔:“小荔子,那个洋小姐……”

“她叫麦嘉丽,”葛荔急切应道,“是麦基洋行总董千金,信天主,在柱叔道观旁边兴办一家天使花园……”

“记得听你说过,”申老爷子摆手止住她,直趋主题,“她去印度之前,交给伍挺举一张纸头,那张纸头是何物?”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只看到她匆匆忙忙地赶往印度,还向挺举购买五十石大米,当日就随船托运走了。”

“难道……”申老爷子微微闭目,半是自语,半是说给几人,“难道此人真的是个商界奇才?”

“是哩,”苍柱叹服地说,“观其做派,从收粮迄今,丝丝入扣,方寸不乱,并没有出现明显失误,即使久经商战之人,手段也不过如此。我不明白的是,此人初来乍到,不过是个徒工,何能生出介大的胆略?还有鲁老板,何以鬼使神差地放手一个初出茅庐之人承担介大事体?此人又是如何制服一个出了名的酒鬼和赌徒,并让他……”顿住不说了。

“小荔子,”申老爷子转向葛荔,“你这公差出得好哩,这去歇着,明朝继续。如果不出老阿公所料,好戏就要上场了。”

葛荔却没有去歇,因为她的心仍然吊在挺举身上,这又听到上演好戏,回到房间打个转,就又出去了。

葛荔赶到谷行,见挺举也早回来,没有睡,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后面的河埠头上。从谷行后窗里透出来的一缕灯光刚好照在他身上,在河面上投下一条模糊的暗影。

俊逸的压力显然经由顺安一分不少地传递给挺举了。

挺举的耳边交替回荡的是顺安与俊逸的声音:

“你在这里兴师动众,风风光光,哄得所有粮农无不开心,可你哪里晓得鲁叔作的是啥难!鲁叔在家里……求神拜佛,把心吊在嗓子眼里,食不甘味,夜不成寝……你是不是想逼死鲁叔?”

“挺举,你……是不是走得太远了?”

是哩,于鲁叔而言,这步棋实在太险了。虽然就目前为止,挺举仍有足够把握,但这毕竟是桩超过二十万两白银的超大买卖,而且,他也隐约感觉出来,更重要的不只是生意,而是生意之外的东西。

再说,就目前来看,洋人依旧没有动静,至少他尚未看出任何端倪,而他的赌注几乎清一色地押在洋人身上。

挺举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

天哪,如果……

挺举情不自禁地打个寒噤,内心犹如一锅滚油:不,不能有如果,也不应该有如果。是的,你必须成功,你也应该成功。然而,《易》怎么说的?《易》曰,飞龙在天,《易》亦曰,亢龙有悔。我是不是有点亢了?也许顺安说的是,“你到上海滩才几日……”是的,我到上海滩这才几日,就想折腾如此之大的事体?照《易》所言,纵然我是龙,眼下也不过是条潜龙,“在田”都还谈不上,何况如此这般地“战于野”?飞“在天”仍嫌不够,这还硬撑着去“亢”呢!

然而,事理明明是这样,我为什么不呢?洋人能够从遥远的美国、德国、英国、法国运来五金、机器、建材、玻璃、布匹……为什么就不能从中国把大米运到印度?印度买不到大米,中国粮农却无处可卖,介好的商机,举手之劳就有丰厚回报,精明的洋人难道真的会无动于衷吗?

挺举将头低下去,埋进缓缓举起来的两只手掌里,陷入冥思。

葛荔震撼了。

葛荔内中一阵冲动,情不自禁地迈腿走出阴影。是的,她要走到他跟前,她要握住他的手,她要亲口对他说,老阿公赞扬他是商界奇才,柱叔也在褒扬他,欣赏他。相信有这几句暖心话,定能助他挺过眼前这道大坎。

就在离挺举只有十几步时,葛荔驻足了。

秋末冬初的露水很足,尤其在这黎明将至时分,葛荔明显可以感受到水汽滋滋下滑的声音与动作。再看十几步外的挺举,头发都被雾白了,却浑然不觉。

葛荔正在犹豫是进是退,灵机忽现,当即转回谷行,就灯写下几字,揉成一个纸团,移至后窗处,隔窗射向挺举。

纸团不偏不倚,正中挺举后背。挺举蓦然一惊,回身发现一个纸团,展开去看,但天色暗黑,什么也看不清爽。

经这一砸,挺举也从恍惚状态中恍然醒来,起身四顾,并无人影。挺举拿上纸头,匆匆回到谷行,就着灯光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清虚道观”四字。

挺举心底一震,几乎是脱口而出:“是她!”

葛荔留下锦囊妙计,赶回家时,鸡已啼晓。苍柱走了,堂中只有申老爷子与阿弥公相向坐着。

葛荔晓得二人进入定境,但此时她已顾不得许多,重重咳嗽一声,走到申老爷子背后,两手搭在他肩上,轻声叫道:“老阿公!老阿公——”

“叫魂呀你!”申老爷子悠悠应道。

“老阿公,你这出定了呀!”葛荔不无兴奋道,“我正琢磨是否在你耳边放鞭炮哩!”

“又有啥事体了?”

“没啥事体。我只是想求老阿公个小事体。”

“讲吧。”

“我要你天亮之后就到柱叔那儿。”

“去做啥?”

“我想让你去赚个卦钱。那小子一宵没睡,孤零零地坐在河埠头上,真正是忧心如焚,一夜白头呢。”

“哦?”

“我看得真真切切,白茫茫一头啊!”

“呵呵呵,怕是朝露吧。”

“就算是朝露,也值你一卦了。”

“呵呵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老阿公纵使想赚这点卦钱,人家也未必肯掏呀!”

“老阿公,”葛荔呵呵呵笑了,“这个我打保票,你只管去摆摊就是!”

日头一竿子高时,道人果然拿着三炷香,领挺举直入后院的三清殿。看到殿门前面的石阶两侧依然坐着申老爷子、阿弥公,申老爷子的前面依然摆着卦筒,挺举油然心动,毫不迟疑地走到申老爷子跟前,摸出一块银元,恭敬地摆在卦摊上,退后一步,拱手道:“晚辈求请一签,有扰前辈了。”

申老爷子眼不见睁:“签在那儿放着,你需要何签,就自己抽吧。”

挺举跪地,朝那卦签连拜几拜,双手合十许出心愿,方才抽出一签,双手呈上。

“自己看吧。”申老爷子又出一句。

挺举细审,是空签。

挺举不无纳闷道:“前辈,是空签。”

“是吗?”老爷子顺口说道,“那就收回你的一块钱吧。”

“前辈,”挺举急了,“晚辈不是这意思!”

“那就拿走你的空签吧。”申老爷子把“空”字讲得很重。

挺举手握空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老爷子不再睬他,完全入定了。

“施主,”一直候他上香的道人道,“走吧。这叫入定,一时三刻出不来的。”

挺举起身,随道人走进殿内,面对三清塑像跪下。

香火缭绕。

挺举对各位清爷各拜三拜,回头再审空签,心里陡然亮堂。

第十六章 峰回路转,书呆子首战告捷

在上海滩的众多洋行里,麦基洋行算是个后来者。常言道,后来居上,但麦基洋行运道不好,虽然后来,却因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居上。老板麦基先生是个四十岁不到的英国人,贵胄之后,远祖曾被维多利亚女王亲手授予伯爵衔,但这伯爵后人甚多,到麦基这里,听说已经不下二百人,这个衔位也就不值一提了。

麦基洋行位于南京路靠近外滩处,为一幢气派的三层西式大厦,是麦基在成立洋行之初,从一个西班牙人手里购买过来的。麦基将自己的办公室放在三楼,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可以鸟瞰大半条南京路。

洋行共有三个买办,原本各执一差,但这两日却被洋行协理里查得百般叮嘱一项差事——打探沪上及周边的大米行情。

将近午时,四人陆续回来。里查得将材料汇总后,不无兴奋地带他们直奔三楼。

麦基一扫两日前巡视货场时的颓废情绪,中指的指节有节奏地敲打在面前的案面上,面带微笑,眼角斜睨他的三个得力中国买办。

三买办中,两个是粤人,一个是上海本地人,各操一口半生不熟的洋泾浜英语,说话连比带划:

“上海普赖斯(price,价格),仁谷堂温石(one dan,一石)伐五(five,五)元,古德(good,好)米,温石伐五伐五(one dan five five,一石五块五)!”

“苏州、无锡have say(有消息了), price same shanghai(价钱同上海),镇江no say(没消息)。”

“仁谷堂盎三(on sale,卖米),茂平盎拜(on buy,买米), they two(这两家伸出两手比画交战动作)盎发特(on fight,在打架)!”

“I see(我知道了),”待三人分别讲完,麦基做个手势,朗声道,“I want rice,not fight。 Get out and buy rice,the more,the better。(我要大米,不要打架。全都给我买大米去,多多益善。)”

三个买办诺诺连声,哈腰退出。

麦基不无兴奋地转向里查得:“It’s a great chance。 Five yuan one dan here,and more than one pound there!(好机会。这儿五块一石,那儿一英磅)”

“No,no,no,”里查得连连摆手,“not five yuan。 If we buy a lot of rice,the price here will be much higher。(不会只有五块。如果我们买得多,米价就会上涨)”

“Yea,yea,yea,I see,(是是是,我晓得,)”麦基爽朗笑道,“but we can afford。 We can pay much higher,much much higher,and we must pay,for we have no time。 We must get rice as soon as possible。(但我们付得起。我们可以出更高的价,更高更高的价,因为我们必须买,我们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尽快搞到大米。)”

“OK。 What about money? We are almost in debt!(好。钱呢?我们几乎负债了)”

“Money?”麦基呵呵笑着摆手,“No problem。 I’m going to HSBC for money and you go for all the other deals。(没问题,我这就去汇丰贷款,其他事情,由你去做)”

“OK。”

广肇会馆里一片沉郁。

彭伟伦亲手泡功夫茶,但面色苍白。林掌柜、马克刘、大卫段坐在茶几前面,面色都不好看。

从麦基洋行一路跑来的买办大卫段道:“彭叔,看样子,麦基先生铁心收米了,今天上午,倾尽全部抵押,从汇丰银行贷到四十万块洋钿,又从香港定租一艘可装五万石大米的特大货船,二十日之内就可到沪。洋行上上下下让他逼疯了,都在四处打探粮源!”

“真他妈的怪,”马克刘的拳头捏得格格响,“姓鲁的怎就知道印度闹荒?即使知道,他又怎就算出洋行要从上海进米?还有广东、福建,洋人不过各收一船而已,米价说涨全都涨上去了,就跟变戏法似的!”

彭伟伦端茶壶的手略略发颤,有顷,将壶放下,竭力平静一会儿,重新拿起,给每人斟上一杯。

“来来来,”彭伟伦指指茶杯,苦笑道,“诸位,请品茶,大红袍,刚开封的。”

没有一个人去喝。

“呵呵呵,”彭伟伦挤出一笑,“你们这都哭丧着脸做啥?不是还没有输吗?”

“老爷,”林同发抬头道,“那个价是不能再卖了,大伙儿都在候回话哩!”

“老林哪,”彭伟伦摆下手,“米价的事体,就由你定吧。”

“没有别的办法了,”见彭伟伦已经束手无策,精于粮道的林同发这才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趁麦基尚未动手,集中人力物力,高价收米,同时把卖价再抬起来,转卖给麦基,或许仍能捞回一点儿损失。”

“老林,”彭伟伦怦然心动,“如果放开收,二十日之内,我们能收多少大米?”

“估计收不了多少。市场上的大米让茂平收得差不多了。”

“茂平也只收了附近的。远处的呢?”

“晓得了,”林同发点头道,“我这就派人前去南京、杭州、蚌埠、镇江、常熟,看能收到多少。”

“去吧,兵贵神速。可把收价放高,重金之下,必有余粮。”

“多高为宜?”

彭伟伦思忖一下:“茂平不是五块、五块二吗?我们就五块五,五块八。另外,把售价抬起来,慢慢抬,一天一个价,争取抬到七块五,不,八块,然后力争七块批给麦基!”

“好咧。”林同发转身出去了。

“小段哪,”彭伟伦转对大卫段,“彭叔这把架子扎好了,下面就得看你的。无论如何,你要把生意拖到仁谷堂,要让麦基相信,只有我们行会才有这个实力。”

“彭叔,”大卫段应道,“我没啥讲的,只是另外两个江摆渡,得设法堵住他们的嘴。”

“老规矩,事成之后,提一成利。”

“好哩。”

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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