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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商会-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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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笼?”顺安略怔一下,“可是鲁老爷家的一溜儿十几个?”
“正是。奶奶个熊,看他那个显摆,我就来气!”
“呵呵,章哥,你生那些箱笼的气做啥?”
“嘘。”章虎看向远处柜台边的伙计,压低声音,“鲁家富得流油,箱子里装的必是金银珠宝,我这想借他几箱用用!”
顺安倒抽一口凉气,酒也吓醒了,睁大眼睛盯住他。
“呵呵呵,”章虎端起酒杯,递上来,“兄弟,吓到你了。来来来,喝酒!”
顺安接过酒,身子微微颤抖:“章……章哥……”
章虎自己端起一杯,一饮而尽,亮亮杯底:“兄弟,喝!”
顺安却把杯子放下,做出不胜酒力之状:“喝……喝多了,这……这得回去哩!”拱拱手,“章哥,兄弟失……失陪!”起身朝外就走。
章虎既没有起身,也没有应他,只是眯缝起两只小眼,望着他歪歪扭扭地走出酒馆,嘴角浮出一丝苦笑。
鲁俊逸如此高调张扬,并不全是章虎所讲的故意显摆。除去向上海方面传导某种必要的信息外,俊逸也是有意做给岳母马老夫人看的。
抵家之后,鲁俊逸未如老夫人所期望的那样立即上门拜谒,而是在歇足精神、吃饱午饭之后,方才兴师动众地赶往马家。
鲁家离马家不过隔着两条小街,绕圈子也只里把地。然而,即使这点距离,鲁俊逸仍是极尽招摇。八个仆役抬着两只食箩、两只礼箱走在前面,两顶八抬大轿跟在身后,齐伯甩着空袖子走在最前面,再度引发无数喧哗。
马家宅院位于牛湾镇东北角,马老夫人的公公在道光年间中举,虽未进士及第,但在这牛湾镇,却也算是仅次于老伍家的书香门第,加之祖传良田数顷,日子过得相当殷实,算得上是方圆有名的大户。单从高门大院的气势上,就可看出昔日的显赫。
一行人马在马家的高大门楼前驻足,众轿夫落下大轿。
马家早已准备妥当,门前扫得干干净净,仅有的两个仆役一左一右,哈腰迎在门外。
俊逸父女迈出轿子,快步走进院门。
院子虽然陈旧,但里里外外打扫一新,充满喜气,就如过年一般。正堂台阶上,马老夫人一身新衣,一脸病容,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在丫环搀扶下,颤巍巍地迎在堂门口。
俊逸急前一步,扶住她:“姆妈,您……哪能出来哩?”
老夫人笑笑:“就晃这几步,不打紧的。”
碧瑶搀住她的另一只胳膊:“外婆,你这脸色蜡黄蜡黄,是哪儿不适宜了?”
老夫人指向心窝:“就这儿。”
“是心口疼?”
老夫人笑道:“不是疼,是想思病。”
碧瑶惊愕了:“外婆,你年纪一大把了,这……还想思啥人?”
“想思瑶瑶呀。瑶瑶你一去几年不回家,还不把外婆想杀了?”
“外婆,瑶瑶也想你哩。瑶瑶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嘛!”
俊逸晓得这话是讲给他听的,一脸愧色,扶她走进中堂,挽她坐在椅上,退后几步,屈膝跪下,重重叩地:“是俊逸不孝,请姆妈治罪!”
“俊逸呀,”老夫人冲他摆摆手,“起来吧。一看到你父女俩,姆妈这病就好大半了。”
俊逸哽咽道:“姆妈——”
“你这次回来,是不是看一眼就走?”
“俊逸是专为姆妈回来的,何时走留,谨听姆妈吩咐。”
“这才像个话哩。”老夫人朝里屋叫道,“阿秀,快出来,你阿哥和瑶瑶到家了嗬。”
一个二十来岁的清秀少妇从里屋转出,羞答答地倚在角门处,眼角斜睨俊逸。一望到她,俊逸的心就咚咚狂跳,眼珠子直直地盯她身上。
老夫人看一会儿阿秀,又看一会儿俊逸,这才收回目光,拉过碧瑶:“碧瑶,来,让外婆好好看看你。”
碧瑶早已瞧出端倪,俏脸一沉,两眼直盯俊逸:“阿爸,看你丢魂哩。该给恩奶献大礼喽。”
“是哩,是哩。”鲁俊逸这也回过神来,朝门外叫道,“齐伯,上大礼!”
齐伯应一声,喝叫仆役将礼物抬进正堂,依序摆好,再与众人退至院中。
看到如此之多的礼物,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责怪道:“俊逸呀,你买介许多东西做啥?这得花掉不少洋钿哪!”
“为姆妈尽孝,多少洋钿也值。”俊逸边说边动手,揭开食箩顶盖,逐层取出一只只礼品盒,逐个介绍,“姆妈你看,这一盒是长白山老参,说是长有几十年了。这一盒是天山雪莲,说是长在山顶的雪地里,那雪即使夏天也不化。还有这大包,乱蓬蓬的七八样,是我托人到杭州胡庆馀堂特为姆妈选配的,专门泡茶喝,要是天天喝,就能长命百岁哩。”
“哎哟哟,”老夫人乐了,“真有那个寿,可就成了个老不死的,讨人嫌哩!”
“看姆妈讲的!”俊逸笑应道,“姆妈长命百岁,这是前世修来的福,做儿女的求之不得哩。”掀开一只樟木箱子,抖出几样花色洋绸,“姆妈你看,这是瑶儿到南京路的绸缎庄里特意选配的,正宗西洋货,你摸摸看。”
马老夫人伸手抚摸几下,啧啧称奇:“滑腻腻,平展展,色色鲜,瑶瑶真是好眼力嗬。”目光转向阿秀,“阿秀,快过来看,都是好货色,是你阿哥送你的。”
阿秀却不过来,依旧瑟缩着身子倚在角门处,眼角斜睨这边。
鲁俊逸看在眼里,怜在心里,略略迟疑一下,从怀里摸出那只装着玉佩的锦盒,伸手递过去:“阿妹,这个是送你的。”
阿秀脸色绯红,刚要伸手去接,碧瑶一把抢去,假笑道:“阿姨,我先瞧瞧阿爸送你的是啥宝贝!”话虽如此,却连盒子也没打开,顺手塞进衣袋。
鲁俊逸不曾料到碧瑶会来这一手,一时怔了:“瑶儿,你——”
老夫人心明眼亮,顺手拉过碧瑶,温存道:“瑶瑶,你和阿姨外面耍会儿去,外婆跟你阿爸唠唠闲话。”
碧瑶瞪一眼阿秀,也不叫她,顾自走出门去。
阿秀晓得姆妈要讲什么,脸色绯红,勾着头,亦跟出去。
看着神情恍惚、面色尴尬的俊逸,马老夫人决定直接捅破窗纸:“俊逸呀,姆妈叫你回来,一来想你了,二来是想跟你商量一桩事体。”
“姆妈请讲。”
“唉,”老夫人长叹一声,“阿芝走后,你一直没有续弦,真正不容易哩。你对阿芝这番心意,姆妈也早看在眼里。只是,偌大个家业,没人操持哪能成哩?阿秀命苦,过门后一直没添小人,官人这又撒手人寰,年纪轻轻的就守空门。姆妈早晚看着,实在不忍心哪。”
鲁俊逸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言辞恳切:“姆妈跟亲家讲妥了,不要他家一文钱财,只要阿秀回门。阿秀年初回来,登门提亲的人倒也不少,可阿秀没有中意一家。姆妈晓得,阿秀中意的是你。姆妈看得出来,你也欢喜阿秀。姆妈起下念想,干脆让阿秀随你,给瑶瑶做个晚娘。一则亲上加亲,二则瑶瑶也好有个照应。”
听到这份迟来数年的喜讯,鲁俊逸眼眶湿润,扑通跪下,给老夫人连磕三个响头,声音哽咽:“姆妈……”
老夫人也拿出手帕擦泪:“俊逸呀,三年前,姆妈没让阿秀随你,硬把她许配给方家,你……别是记恨姆妈了吧?”
鲁俊逸百感交集:“姆妈,我……”
“唉,”老夫人摇摇头,再出一声长叹,“算了,甭讲这事体吧。阿秀命苦啊,过门后天天悲哭,差点儿哭坏身子骨。俊逸呀,要是你没有多余话,这事体就算定下了。”
鲁俊逸迟疑一下:“对阿秀,我没啥讲的。只是,这事体得跟瑶儿商量,她……”
“姆妈晓得,”老夫人显然早就想定了,“这个话,由姆妈讲吧。这桩事体,多半也是为她好。你早晚要续弦,若是续娶别人,苦的还不是她?”
“是哩。”
“如果没啥讲的,姆妈这就让人择个吉日,把这桩好事体办了。”
“就依姆妈。”
辞别章虎,顺安一身酒气地走向家里。
甫家院落坐落在伍家西侧,与伍家隔着半个街坊。顺安与挺举一道长大,相处甚善,中和在教挺举读书时,也顺便教他念书识字,对外戏称他是挺举的书童。顺安也以挺举的书童自居,甫家更是以此为荣,四处标榜。
老伍家为书香门第,甫家则为梨园世家,甫家戏班更是全镇唯一的弹唱走书班子。
顺安父亲是班主甫光达,自幼承继家风,习吹拉弹唱,及至成年,十八般乐器无不精通。母亲甫韩氏更是了得,弹得一手好琵琶,唱腔优美,善于表演,两口子你弹我拉,你唱我和,将甫家走书一度经营得风风火火,闻名十里八乡。
然而,近几年来甫家戏班风光不再,生意大不如前。甫光达更是雪上加霜,一连染上两大毛病,一是赌钱,二是抽大烟,将个好端端的家生生败了。
甫光达跪在地上,鼻涕眼泪一把,两手死死抱住甫韩氏的一条腿不放,显然是烟瘾犯了。甫韩氏又踢又跺,挣不脱他,歇斯底里道:“甫光达,你……放开我!”
“老婆,”甫光达一副可怜相,苦苦哀求,“就……就二十文,买……买烟!”
“不是给过你二十文了吗?”
“我……我……”
“你这死鬼,是不是又拿去赌了?”
甫光达不吱声了,只是死死地抱住她的腿。
甫韩氏又是抹泪,又是跺脚:“遭天杀的,你这给我讲讲,你……你为啥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抽大烟?非要去赌钱?你……你让我和安儿,哪能个过日子哩?”
甫光达大口喘气,烟瘾越发重了:“快,快给我钱,我要抽……抽烟!”
“不给!”
“求……求你了,快……给钱!”
“要钱可以,”甫韩氏咬住方才的话头,“你这给我讲讲,你为啥介不争气?你……为啥不想好好过日子?”
“我……我不能讲呀!我讲不出呀!”
“你我老夫老妻了,有啥不能讲哩?有啥讲不出哩?这两年你完全变了个人,我晓得你心里憋事体。你不讲出来,我们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
“你……不听成不?”
“不成!你不讲,我一文不给!”
“好吧,”甫光达牙关一咬,“不是我想讲,是你逼我讲的。我这问你,安儿他……究底是啥人的种?”
甫韩氏万未料到是这一问,一下子傻了。
“你……讲呀!镇上人人都讲他不像我,你叫我……”
甫韩氏脸色惨白。
场面正在僵持,随着院门咚的一声闷响,顺安大步跨进。见是儿子,甫光达急急松手,背过脸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甫韩氏依旧待在那儿。
顺安这也反应过来,两道目光火一般射向二人。
甫韩氏状若痴呆。
顺安死盯二人,两眼射出恨,有顷,猛一跺脚,大步走出。
甫韩氏颓然跌坐,两手捂脸,号啕大哭:“老天哪——”
顺安憋着一肚火气,直奔伍家。
正在院中守坐的淑贞见他进来,欢快地叫道:“安哥,大半天没见你,想死我哩!”见他气色不对,盯住他,“你不开心了?”
“呵呵呵,”顺安就如变戏法般换过脸色,拍拍她的头笑出几声,“开心,开心,安哥开心哩!阿妹,阿哥在不?”
“嗯。”淑贞指指楼上,压低声音,“跟阿爸一道,都在书房用功哩!”
顺安点点头,走上楼梯。
挺举的书房在最东面,且向东开窗,取紫气东来之意。屋顶开有天窗,愈加亮堂。
这间书房原本是中和的,在儿子考中秀才后就主动出让了。书房四壁,有三壁皆是书架,上面摆满各式古书,是伍家历代的搜集与智慧的积聚。挺举把书桌摆在书房中央,旁边靠着一张折叠软床,白天读书,晚上闻着书香睡觉。
顺安直走进来。
挺举笔直地坐在书案后面,正在审视面前书稿。
“来得巧哩,”挺举没有抬头,眼睛依然在书稿上,“策论刚好写完,先请阿弟过目。”
策论是乡试的必考科目。乡试每三年一次,农历八月举行,史称“秋闱”,共考三场,一共九日。第一场从八月初九至十一日,考《四书》《五经》,用八股文书写;第二场从八月十二日至十四日,试题有论有判,另有诏、诰、表等;第三场从八月十五日至十七日,考策问,问题包含经史、时务等。考题由简入难,尤其是最后的策问,往往见出考生的真实功力,挺举自然不敢等闲视之。
顺安心思却不在这上面,粗粗扫一眼,长叹一声:“唉!”
挺举扑哧笑了:“观你气色,想是啥人招惹你了?”
“能有啥人?还不是我家那个老倌才!”
“哦?”挺举关切地问,“甫叔又……赌钱了?”
“哼,”顺安恨道,“不赌就抽,生生把这个家败光了!”
“唉,甫叔这……这是自我作践,阿弟,我们该当生个办法,让他解脱才是。”
“屁办法。该用的法门,我姆妈全都用过了!”
挺举低头自语道:“甫叔以前不是这样的呀。”抬头看向顺安,“无风不起浪,阿弟,你想没想过甫叔是为啥事体来着?”
“还能有啥?”顺安脱口应道,“生意不好呗。我家是南词戏班,前些年,隔三差五就有生意上门,自打去年开始,月儿四十也难来一宗。今年更惨,过年迄今,这都七八个月了,只到周家唱过一次堂会,还是五人档的,要不出价!”
“这就是了!”挺举连连点头,“甫叔这毛病想必是愁出来的!南词雅致,曲高和寡呀!”
“雅致顶屁用!前几年我就劝他们改行,摆摊贩鱼也比做这个强。结果呢,不仅是老倌才给我颜色,连我姆妈也是不肯,非要吊死在这棵树上不可!”
“这是气节!”
“屁个气节!”顺安脖子一硬,“这都揭不开锅了,还得给老倌人省出烟钱!若是不然,他那副要死要活的熊样,真能把人寒碜死!”
“揭不开锅了?”挺举有点诧异,稍一思忖,从角落里搬出一只陶罐,倒出一堆铜钱,用纸把铜钱包好,放在案角,“阿弟,这是我攒下的零用钱,你先顾个急。没米下锅是大事体呀!”
顺安感动,噙着泪水把钱倒回罐里,将罐子放回原处,望着挺举道:“阿哥,谢谢你。这钱我不能拿,你留着大比用。再说,我家里那个穷坑,莫说是这点钱,纵使十罐八罐也填不满哪。”长叹一声,“唉,想我甫顺安,前世不晓得做过啥孽,竟就摊上这户人家呀!”
“阿弟……”
“好了,不讲这个吧。”顺安的目光落在策论上,拿过来,看一会儿,“啧啧啧,阿哥真是文采飞扬啊!”
“阿弟,你细审审,可有不合适处?”
“阿哥这不是折杀人么?审查你这策论,得伍叔法眼。”顺安擦干泪,换作笑脸,拿上策论出门,走到西间门前,朗声叫道,“伍叔,在里厢不?”
房门开启,伍中和笑脸走出。
顺安双手呈上策论:“阿哥的策论写好了,要过伍叔法眼。”
“呵呵呵,”中和摆摆手,走进挺举书房,“我听听就成了。顺安,你来吟咏,注意音韵,把握节奏。”
“好咧。”顺安嘻嘻笑着凑上去,“这吟法嘛,共有一十八种,伍叔想听哪一种?”
中和的笑声越发爽朗了:“哈哈哈哈,瞧你油嘴滑舌的。老规矩,你们甫家的走书调!”
“拿手菜嗬!”顺安轻轻咳嗽几下,开始酝酿情绪。
伍中和扯个蒲团盘腿坐下,微微闭目。
挺举也在蒲团上坐下,沉心静气。
顺安运好气,字正腔圆,就如甫韩氏吟唱走书一般:“《论学堂振兴与开启民智策》。方今中国,首务教育。夫教育者,其旨有三,一曰启民智,教民以自立、自强、自尊、自爱;二曰开西学,教民以政治、法律、财务、外交诸术,为国造就专门人才;三曰兴经济,教民以农、工、商、矿诸学,以实业经世济人,强国富家。三务皆急,至急莫过于启民智。夫民智者……”
马老夫人的如意算盘,最终没能在碧瑶身上打出来。
傍黑时分,老夫人将这桩好事体一五一十地透露给外孙女,未及说完,碧瑶就如燃烧后的干竹子,一下子爆裂开来。
“不要,不要,我不要——”碧瑶歇斯底里尖叫起来,用力挣脱马老夫人的搂抱,发疯般跑出屋子。
事发陡然,众人无不惊愕,待反应过来追出寻时,人已不见踪影。
俊逸一头扑进夜幕里,大声呼叫:“瑶儿,瑶儿……”
四周漆黑一团,没有任何回应。
齐伯安排所有仆从打亮灯笼火把,四下寻找。马老夫人又惊又急,跌跌撞撞地追到院门外面,身子连晃几下,一头栽倒。马家这又乱成一团。
俊逸东寻西找,叫破嗓子,依旧不见碧瑶身影。俊逸心里紧揪一会儿,猛地打个激灵,撒开两腿,直奔鲁家祖坟。
果然,茫茫夜色里,俊逸远远望到亡妻的坟前有团黑影,赶到近处,听到了悲泣声。
没错,正是伤心欲绝的碧瑶。
俊逸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边跑边喊,带着哭腔:“瑶儿——”
碧瑶宛若没有听见,依旧跪在那儿悲泣。
俊逸跑到跟前,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瑶儿,瑶儿——”
碧瑶挣脱开,止住泣,和泪吟道:
一树擎天藤枯去
患难相依处
才经苦雨又霜欺
安见啼乌忽来占春枝
花开若许谁人送
一枕荒唐梦
悲苦如露向天倾
响遍孤坟尽是断肠声
这首《虞美人》显然是碧瑶在母亲坟头的即兴之作,以擎天树、缠树藤喻其生身父母,以啼乌喻其阿姨。树犹在,藤枯去,啼乌抢春枝,她这个枯藤之花再无依傍了。
听她这般如泣似诉,俊逸心肝碎裂,紧紧搂住她,哽咽道:“瑶儿——”
“阿爸,”碧瑶再次挣脱开,退后两步,缓缓跪下,“瑶儿求您了,瑶儿不要阿姨做晚娘,瑶儿只要阿爸!”
“瑶儿,”俊逸泣不成声,“阿爸……不娶阿姨了,阿爸只要瑶儿!”
碧瑶扑入俊逸怀中:“阿爸——”
俊逸将她一把拉起:“瑶儿,走,跟阿爸回家,赶明儿再来为你姆妈上香。”
俊逸父女赶回自家宅院时,已是一更天。人们都没睡去,齐伯打着灯笼守在门外,丫环秋红站在他身边,一脸急切。
望见是他俩,齐伯松出一气,急急迎上:“老爷,快,老夫人倒下了!”
“啊?”俊逸急对秋红,“秋红,侍候小姐安歇!”转向齐伯,“快,我们这就过去!”
二人赶到马家,马老夫人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仍在大口喘气,脸色潮红,额头滚烫,显然病得不轻。
阿秀跪在地上,两眼哭得红肿。
俊逸走到床边,轻叫:“姆妈,姆妈——”
老夫人没有应声,眼中老泪流出。
俊逸转对齐伯:“齐伯,快请郎中!”
齐伯转身欲走。
“俊……俊逸……”老夫人叫住他。
“姆妈?”
“请……请伍生员。”
“中和?”俊逸一脸错愕,不解地望着老夫人,“姆妈,他是秀才,不是郎中呀!”
“姆妈……”老夫人上气不接下气,“姆妈这毛病,只有他能治。”
“这……”俊逸看向齐伯。
“老爷,”齐伯应道,“伍秀才学问大,通医术,这几年治好不少人哩。”
“哦,”俊逸眉头微皱,与齐伯一道走出内室,沉思良久,低声吩咐,“齐伯,要是这说,就麻烦你走一趟,有请伍秀才。”
“好咧。”齐伯快步走去。
望着齐伯背影,俊逸苦笑一声,摇头道:“嗬,真就是冤家路窄哩!”
齐伯赶到伍中和家,已经小半夜了。
伍傅氏听到叩门声,急急慌慌地穿衣起来,赶到门口,问清是齐伯,开门。齐伯讲明情况,伍傅氏踅回房间去叫中和。
中和早坐起来了。此时敲门,八成是来请他出急诊的。
“啥人?”中和穿衣下床,收拾行头。
“是鲁家齐伯,说是马家老夫人又病了。”伍傅氏帮他收拾,“你这快去。”
伍中和坐回床头,反而不动了。
伍傅氏把东西收拾好,瞟他一眼:“他爸,你哪能不动了?齐伯候着哩!”
伍中和依旧没动。
伍傅氏将医箱提过来,塞到他手里:“快点呀,人家介大一把年纪了!”
伍中和长叹一声,身子依旧没动。
“我晓得你是为的啥事体。”伍傅氏扑哧一笑。
伍中和看过来,声音急促:“啥事体?”
“为当年那场赌,是不?人家赌赢了,你赌输了,这要见面,脸上过不去,是不?”
那场旧案鲜有人知,伍傅氏此时提起,无疑是揭了他的伤疤。伍中和呼吸急促起来,白她一眼:“多嘴!”
伍傅氏半是嘟哝:“他爸,这都介久了,你还争个啥哩?再说,一桩事体归一桩事体,今朝是老夫人生病,你……”
伍中和重重咳嗽一声,目光凶巴巴地射过来,伍傅氏赶忙憋住。
见话已让她挑白了,伍中和不好再讲什么,极不情愿地缓缓起身,拿起一只乡村郎中常用的手提箱,步履沉重地走向院中。
齐伯拱手揖道:“不好意思,打扰先生了。”
伍中和拱手还礼:“让你久等了。走吧。”
二人脚步匆匆地赶到马家。听到声响,俊逸迎出门外。中和与他见过礼,进门为老夫人把脉,而后在她头、颈上按捏一阵,又在左右手腕各下一针。
马老夫人的呼吸渐渐平缓,面色也和缓多了。
俊逸大是叹服,语气恭维:“伍兄,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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