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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嫁衣引出三段曲折爱情-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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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奶奶告诉她赔偿一事之前,梅玲从来也没有要去偷窥闻屿隐私的欲望,至少她没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但现在,为了安抚内心的那只野兽,梅玲开始有意将闻屿垃圾袋中记着只言片语的纸片捡出来,希望从中找到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可是,直到那年春节,梅玲意外捡到一封信之前,她并没有从闻屿的琐碎生活中找到赔偿问题的答案,然而,她却打开了闻屿内心的保险柜,看到了她最渴望看到的东西。   
《红衣》第四章(13)   
第一次让梅玲忍不住涕零的是一张写满“梅玲”这个名字的16开普通信纸,那些名字显然是书写者随意而为的,但笔力张狂,显而易见书写时激烈的情绪或者强烈的寄托。梅玲与那张纸仿佛有种心有灵犀的特殊感觉,她摸着纸上的每一个笔迹,闻屿一次次落笔写下她的名字时,心底的呼唤之声竟从那纸的背面隐隐传来。 
第二次让梅玲如获至宝的是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片,上面留着闻屿的一首涂涂改改的诗稿: 
爱情—— 
是蜿蜒山路上的红色新娘; 
是一个雨天的缠绵; 
是小楼里苍白的孤独; 
是两个世界的蜜语甜言。 
今夜,我们约好相聚, 
为何那扇老木门寂寞依然? 
月亮注视着寒风中舞动的黄丝带, 
我等候着你的到来。 
亲爱的,无论你会不会来, 
我,早已在思念中化作纷纷陨落的尘埃, 
堆积在你的坟台上, 
永远不再离开。 
尽管梅玲不能完全理解诗中缠绵悱恻的蕴意,但她知道,闻屿的这首诗是写给她的,这个曾经或者说至今让她牵肠挂肚的男人心里依然是装着她的。如此“顿悟”让她难以形容地快活和满足,在这张又破又皱的废纸前,她的一切付出仿佛都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闻屿对她零零星星的怀念和祭奠之词,梅玲还发现了一些,她将这些东西宝贝般珍藏起来,时不时拿出来整理翻阅,也成了那段日子她最幸福的时刻。 
在闻屿琐碎的生活垃圾中,各式各样女人的情书也许是一大特色了。每每看到这些女人毫不隐晦的爱情表白,梅玲总是隐隐有些酸溜溜的醋意。也许是窥探到了闻屿内心对她的那份心意之故,她不再像过去那样暗自纠缠于闻屿和那些女人的亲昵关系了,甚至觉得自己自私得有点可笑,毕竟,她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 
梅玲曾在一封某个女人写给闻屿的情书背面看到一行潦草的字迹:别再跟我提什么爱情,我的心已经死了!当时,梅玲的感觉就如那日她遥望闻屿在窗口发呆的感觉一样,心情也跟随他落入了谷底,她清晰地体会到这个男人活得不快活。可是,闻屿一边断然地拒绝爱情,一边又无所顾忌地放荡不羁,他的矛盾行为似乎在梅玲面前摆了一个迷魂阵,她实在有点摸不着方向了。 
这年除夕,下起了江南常见的那种湿度很高的薄雪,每一朵棱角分明的雪花里都饱含了透明的冰晶,这种雪很难在地面积起来。于是,它们纷纷扬扬地漫天舞动起妖娆身姿,在落地前片刻,尽情地向人们展现着美丽而短暂的生命。 
窗外鞭炮声不断,挑逗着逐渐成长和顽皮起来的小雨,梅玲躲不过他的纠缠,吃过年夜饭,领着他在幸福街和那条老弄堂之间一块公共空地上放烟花。那儿聚集了很多孩子,过年和下雪的双重兴奋让他们把这片寂寞之地装扮成了儿童乐园。梅玲被那氛围感染着,笑容一直挂在她的脸上,她给儿子点燃了长长的烟花筒,搁在一个斜台阶上,让孩子稍微扶着。一串串五彩的烟花和洁白的雪花交织在一起,在天空里绣出一幅幅美妙的画卷。 
孩子沉浸在欢乐之中,梅玲也情不自禁地开了小差,向弄堂里挪了几步,探望闻屿的小楼。没想到大年三十,楼里竟是一片漆黑。 
梅玲有些失望地快步往回走,却撞见闻屿摇摇晃晃地走进弄堂,醉意浓重的脚步已经有些飘忽了,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踩得嗞嗞作响。他身边有个女人一直紧随着,好几次企图搀扶闻屿的手臂,都被他用力甩开了。梅玲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她靠着弄堂潮湿的墙壁,装作陌生路人一点点靠近他们。弄堂里没有路灯,在月光和烟花的映衬下显得幽暗而绚烂,闻屿和梅玲交错而过的时候,她的心拎到了嗓子眼儿,但这次的心情有些不同,她已不是在单纯地躲避了,甚至可以说,她有点希望闻屿认出她。可惜,闻屿醉得太厉害了,他们又一次成了擦肩而过的路人。 
梅玲看见闻屿和那个女人一直在对话,在密集的鞭炮声和欢笑声里,她根本无法听清,只是在交错的前后听到了几句。 
那高挑儿的女人说:“你一个人怎么过日子?” 
闻屿含糊地说:“不用你操心。” 
女人亲昵地问:“我搬过来吧?好照顾你。” 
闻屿笑出醉态十足的声音:“你是要我照顾你的脸蛋吧?” 
“说什么呀?我可真心实意地爱你。”她拽过闻屿的手放在她的心口说,“你摸摸我的心!” 
“我的心已经死了!别跟我提什么爱情!”闻屿扯回自己的手嚷道。 
闻屿和女人继续往弄堂里走去,他们和梅玲的距离越拉越远,梅玲的耳边回响着闻屿的那句嚷嚷,她在那封情书的背面已经看到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了。也许是过年的缘故,闻屿的反常显得愈加叫人牵挂,梅玲带着这份沉沉的相遇匆匆走出弄堂,看到儿子正和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哥哥玩得正酣,梅玲远远地盯着,并不想打扰他们。然而,就在她观望雪中这群快乐天使的时候,她似乎猛然懂得了闻屿的快乐与痛苦并不是孩子般赤裸裸的,也许她还找到了闻屿之所以矛盾和怪异的根源。梅玲的泪水涌了上来,模糊了这个除夕夜。   
《红衣》第四章(14)   
从这天之后,梅玲的想法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她不再像埋葬瘟疫一样埋葬自己,她甚至想过要去见一见闻屿,将所有的事实真相都告诉他。有好几次,她想妥了,决定了,最后一步,却没有勇气跨出去。 
几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梅玲照例麻利又细致地清洁着老弄堂,这段承载了百年历史的石板路已经成了她诉说秘密的挚友。有徐徐微风游走其间,轻轻摇曳墙脚缝隙里的青草,翻动路面的碎纸片。梅玲并不介意这顽皮的风,她像个慈祥的老师追逐自己的学生一样将那些逃跑的废纸都收揽在一起,而后,分门别类地装入不同的垃圾筒里。就在这时,梅玲发现一张破旧不堪的信封,上面收信人的姓名竟然和她母亲的名字一样,想起了家乡的老母亲,她的鼻子一下子酸了。 
梅玲不由自主地捡起那张信封,那是一封完整的没有拆封的信,而左上角写的地址也和她娘家只差了一个字,再看右下角的寄信人,让梅玲更吃惊了,竟然是闻屿!从信封上模糊的邮戳判断,这该是一封在路上走了一年多后又被退回来的信了。 
梅玲拿着信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摸得里面明显的信纸,却不敢轻易地拆开,不知所措地呆了很久,才将信藏入口袋,继续完成清扫工作。她一整天都牵挂着这封信,可是,一整天都没有打开,直到夜深人静,奶奶和小雨都睡着了,她才独自坐在台灯下,全神贯注地静悄悄地展开信纸。 
伯母、小弟: 
你们好! 
从那日梅玲的葬礼一别之后,已有两个多月未与你们联系了。万万没有想到,玲竟会如此匆忙地走了,但人死不能复生,伯母和小弟还得多多保重自己。 
其实,我是罪大恶极的人,对不起玲,也对不起你们。要是没有我莽撞地向她表白的爱意,没有我不计后果地向潘家伟争取她,玲一定不会离家出走,也不会遇见那样的不幸。但你们得相信,我对玲的感情是真心实意的,我虽在城市出生长大,可父母早逝,这个世界留给我太多的虚情假意,只有玲,她是那么纯洁、真实,我很难用词汇形容她带给我的激动,让我越陷越深。如今,千愧万疚也唤不回她了,但我会爱她一辈子,在我心里,她早已是我的妻子,你们就是我的亲人。 
前几天,我又去了一趟玲出事的地方,有了新的发现,所以,火灾的原因已经可以重新认定,完全不是原来所说的梅玲和她那个不知去向的同住女友的过失,而是那间木屋隔壁一家纺织厂拉线偷电,藏在木屋旁边干柴堆里的电线老化起火。这件事他们厂家不仅负有全责,还触犯了法律,我听说他们可能会派人来和你们私下了结,赔偿1到2万,这是绝对不公平的事情,伯母和小弟千万不要答应下来。我会尽快来帮你们通过法律途径处理此事,让肇事者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也给九泉之下的梅玲一个安慰。 
问候安康! 
闻屿 
梅玲看完这信,便忍不住在深夜里嘤嘤哭泣起来,信中不仅揭开了一直困扰她的疑惑,更让她看到了善良而真切的闻屿,这也是她一直坚信的那个闻屿。梅玲这下子觉得浑身暖暖的,她再也坐不住了,跨出“最后一步”的勇气终于在她体内积聚并膨胀着。她仰望着天空中格外明亮的满月,内心欣喜地感叹道:“月亮啊,又圆了。” 
这天晚上,梅玲心神不宁地吃过晚饭,坐在八仙桌幽暗的灯光下发了一会儿呆。儿子在地板的席子上兴致勃勃地和几个塑料小人儿开战,嘴里咿咿呀呀的战斗声,奶奶在卫生间里大木盆里洗澡,划水的声音清晰可闻。梅玲莫名地感到心里虚得很,她像是个被疏于看管的罪犯,偷偷溜进房间,简短地梳妆打扮一番,换上了衣柜里最漂亮的白衬衣。可匆匆出了门,她的心情又变得异常复杂,脚步也变得异常艰难,似乎有点进退两难。 
她在幸福街和那条弄堂接壤处的空地上走了几个来回,努力将怦怦直跳的心和不安的情绪控制住。可就在此时,梅玲看见一个女人哭泣着从弄堂里奔出来,转弯消失在黑夜里,一会儿,闻屿小跑着出现在弄堂口,怅然若失地望着女人跑去的方向。几分钟后,闻屿缓缓地转身往回走,梅玲的挣扎和激情在一刹那消失了,她也无精打采地往家去了。 
第二天,梅玲在清理闻屿垃圾的时候,发现了几封写给那个女人的没有完成的信,她看了后,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梅玲千辛万苦寻找来的信心和勇气在那几页纸面前再一次开始动摇了,她也再一次陷入了矛盾和痛苦之中,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继续前进,还是后退? 
也是这天早上,梅玲在幸福街上遇见了昨晚逃离闻屿家的那个女子,比起她以前见过的闻屿身边那些相貌出众而妖艳的女人,眼前的这一位显得平和许多,也给人一种知书达理的优雅气质。她们并没有说话,只是相互躲避似的望了几眼,然而,就是那个女人真诚明澈的眼神,让梅玲忽然对她有了点模糊的好感。 
几天后,梅玲又看到她悠闲却似乎满腹心事地穿越老弄堂,慢慢地打量那里的一草一石,然后,在闻屿家的酱紫色大门前驻足了良久,才缓缓离去。梅玲的手里紧紧拽着闻屿写给那女人的那几封半途而废的信,她静静地跟随在那女人身后,心底却展开一场撕心裂肺的殊死搏斗,决定她“活过来”还是“继续死亡”的搏斗。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弄堂,梅玲的目光有些恍恍惚惚的,她停下脚步,迷惘地盯了片刻对方的纤柔背影,终究狠下心叫住了她,将几页恋恋不舍的纸片交给了那个女人。   
《红衣》第四章(15)   
——那个女人就是我。 
30 
重症病房的灯光透过玻璃落到昏暗的走廊上,劈劈啪啪的雨声在继续,给烟雨蒙蒙的黄昏又添上了一层沉重的深灰。 
“是因为我,你才没去找闻屿吗?”我望了一眼梅玲,她依然深深地陷入回忆里,显得有些迟钝。 
“是的,没去,不想去了。”她轻声而缓慢地说着。 
有种欲哭无泪的难受和酸涩压在我心头,我试探又仿佛劝说地问道:“既然知道闻屿是爱你的,你为什么不去见他一面呢?” 
她痛苦地摇着头说:“我是个残疾人、乡下人,我配不上他……你们才般配……” 
她凄楚的过去和善良的自卑敲响了我的同情之门,也不断蚕食着我的理智。“你心里……很爱他吧?”我茫然地问。 
梅玲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盯着走廊里刚刚亮起来的几盏苍白的壁灯。 
“你们该见见面的,让闻屿知道你还活着。”我几乎失控地说些让自己酸痛又惊讶的话,“我知道他心里装着的是你,他会选择你的,该离开的,应该是我。” 
“不,别这么说,我已经死了,就让我安心地死去吧。”梅玲站起来,叹了口气,“你好好对他,你们会很好的。”她哀怨地说着,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我激动地仰头望了望她,喉咙里干涩得说不出话来。我们沉默了片刻,静静地听着时间的脚步从医院走廊里溜走。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去梅玲家时看到的那件红棉袄,于是,我问道:“你一直带着你结婚时穿着的那件红嫁衣吗?” 
梅玲微弱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看到它,会想起什么呢?”我轻缓而曲折地问道,尽量避免触及她的伤痛。 
“很热闹的结婚场面……很美的老家……还有,我的母亲和弟弟……”她断断续续地说,疲惫的脸上浮起一层朦胧的欣慰。 
这个时候,重症病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医生走过来时迟疑的步伐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不出所料,他到我们面前,吞吐地说:“孩子送来得太晚了,脑膜炎的病毒已经引发中枢性呼吸衰竭,你们进去看看吧。” 
医生的话一说完,梅玲直愣愣的身子突然支撑不住,软绵绵地瘫坐在了地上。我搀扶她起来,缓缓地走进干净得一尘不染的重症病房,空气却黏稠得无法吸进鼻腔里。 
梅玲摸了摸安详地躺在洁白床单间的小雨的脸蛋,似乎镇定了些,她努力保持平静,却还是满脸苍凉地问道:“我的孩子还有救吗?” 
“我们在用呼吸机和呼吸兴奋剂挽救病人,总之……尽力而为。”医生说。 
“我听不懂这些,我只想知道你们能不能救活我的孩子?”梅玲的声音仿佛坚毅了起来。 
“你刚才已经在病危通知上签过字了,这就是告诉你,病人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医生含糊其辞。 
“就是说……没希望了?”梅玲的声音已经绝望了。 
医生犹豫了片刻,终于说:“事实上,是这样的,你们要面对现实。” 
梅玲静静地拉开了小雨脸上呼吸机的面罩,轻悄地抱起软弱的孩子,紧张而认真地说:“孩儿他太婆说了,不管怎样也要把孩子活着带回去,让她再看一眼,我要把孩子抱回家了,不能死在这儿。” 
梅玲说话的时候,面部平常地紧绷着,并没有伤心欲绝的痕迹,像是在为泛滥的悲痛铸造着即将决堤的最后防线,而我的眼泪早已是两条默默奔涌的江河了。 
医生和护士怔怔地望着梅玲搂起孩子,跨出重症病房,谁也不愿或者不敢去阻拦。我紧跟了出去,天空里已如盖了一块幕布,一抹漆黑了,而落在地上的雨声犹如在油锅里煎炸,嘈杂的声响将整个世界都淹没了。 
雨天的出租车并不容易叫到,我正焦急地在医院门口等车,梅玲却抱着孩子一下子扎进大雨里,一个凄惨瘦弱的身影颠簸着快速穿越一束又一束街灯下的亮光,消失在视线所不及的夜色中。出租车还是没有等来,我有些担心和害怕起来,于是,也不顾一切地冲进雨里,甚至慌乱得连来时那把透明的雨伞也落在了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雨点冰凉而有力,打在皮肤上微微有些疼痛和寒意,我用最快的速度追赶梅玲,借着商店橱窗和路灯的模糊光亮,一路寻觅她的身影,却始终没有找到。我落汤鸡似的急匆匆赶到梅玲家门口,只听见里面传来一老一少的悲泣,梅玲不再压抑悲痛,放声哭了出来,不断重复着一句“孩子啊,妈对不起你!”那哭声直刺到我的心里。 
我没有敲门,无力地倚在潮湿的木门上,陪着她们哭了一阵,渐渐地收敛起这种疯狂而无用的发泄。在滂沱的大雨和喧闹的雨声里静静地思索了片刻,心思随之慢慢平静下来,也坚定起来,我捋了捋湿淋淋的头发上不断滴落的雨水,向闻屿家走去。 
门铃响了很久,闻屿才姗姗地出来开门,他看到我,猛然愣住了,似乎需要细致地辨认,才能相信这个浑身湿透的疯子般的女人是我。于是,用一副惊讶而调侃的口吻对我说道:“怎么啦?今晚这儿可没有化装舞会。” 
我一点也笑不出来,却有一种强烈的放声大哭的欲望,但是,我没有哭,还不是时候,我平静地走进屋里,靠着楼梯边苍老的墙板等候闻屿。   
《红衣》第四章(16)   
闻屿关上门,带着一股浓浓的美好又复杂的感觉迎面而来,经历悲痛之后,酸涩的味道似乎那么微不足道,但它确实在那一刻占领了我的感官。 
“出什么事情了?和别人吵架了?遭领导骂了?还是明早不敢去墨脱了?”闻屿用稚气的口吻关切地说着,和过去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冷峻男人相比,现在的他已经开始逐渐融化了,想到这点,我便愈加难舍起来。 
我轻声地说:“没事,想你了,想来看看你。” 
“瞧你,衣服弄得这么湿,快去洗个澡,换件我的干衣服。”他说着,轻快地将我往楼上拽。 
我的心却沉沉地掉下去,我说:“我要穿你那件灰色的丝睡袍。” 
闻屿回过头来,笑盈盈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么件睡袍?没问题,你喜欢,就穿到墨脱去!” 
我发现其实闻屿是个挺幽默的人,可惜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了。我躲进浴室里,将水龙头开得最大,哗哗的流水溅在光滑的浴缸内,发出沉闷的悲鸣之声,我也随之掩面而泣。 
我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将闻屿平常的日用品一件件打量和整理了一番,才穿着他的长睡袍出来。吊在半空的大红灯罩微微晃悠着,使得屋里酒红色的光影也随之恍惚不迭。我的湿衣服已被晾在了空调前的绳子上,旁边是梅玲的新娘照片,一个俊朗的男人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前面的茶几上备好了两份飘着热气的咖啡,除了雨点敲破窗外河面的碎裂声,一切仿佛就是一个完美而迷幻的梦境。 
“这衣服穿在你身上很好看。”闻屿说。 
“只是衣服好看吗?”我故意挑剔他的话。 
“你们不相上下。”闻屿笑着,浑然不觉我的心思。 
我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细细地凝望着他,在灯光的装点下,他的肌肤透着红润的光泽,笑容可掬的脸上也愈加线条分明。也许,我第一眼望见他漫不经心地从相机上抬起脑袋的那刻,便已经掉进来了。 
“记得第一次来采访你的时候,你送了我一本摄影画册,里面讲了一些你的拍摄经历,你说这些经历给你最大的体会便是生命的脆弱。”我又深深吸了口气,用舞台剧般夸张的语调说,“是呀,浩渺的苍穹里,一个人的生命真是太渺小了!” 
闻屿却抿嘴笑起来,取笑道:“怎么打算改行做诗人了?哦——我知道了,你是害怕明天出行吧?说实话,去墨脱这条路真不好走,你自个儿得当心些。” 
“这路好不好走,不都得走吗?”我借此感叹人生。 
闻屿坐到了我身边,从玻璃茶几下一堆乱七八糟的书里翻出了一本摄影集。“来来来,别这么悲观,我们先了解一下墨脱,这是我去年进去的时候拍的。” 
他边说边打开封面,在扉页上有一小段文字:墨脱在藏语中是“莲花圣地”,它位于西藏东南的国防边境,它就如一个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的孩子,在喜马拉雅山脉晶莹的怀抱中享受着无尽的溺爱和恩宠。在那儿,有气势宏伟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有远古而神秘的门巴人村落;在那儿,你可以一路穿越寒、温、热带三种气候,感受多姿多彩的植物王国;也可以在西藏最低点——海拔仅500米的西让谷地,遥望世界第十五大高峰——海拔7782米的南迦巴瓦峰…… 
“墨脱不通车,只能靠步行,大约要四五天的行程,进去的路也只有两条,从派乡或者波密启程,两边各有一座海拔近5000米的雪山。从波密进去,路程短一些,但比较难走,蚂蟥也多,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从派乡那儿出发,你们最好先到派乡去办个边防证,以防万一。进墨脱你们还要注意,千万别去当地人家中吃饭,那里的上门巴族人有投毒杀人的习俗,特别是对外地人。听说,他们大多在出生时就知道自己该在何时做此事,若是错过时候,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灾难……” 
闻屿一直在我耳边真诚地滔滔不绝,我也似乎安安静静地听着,可我的脑子早已被刚刚发生的一切和自己混乱的思绪夺去了,难以理清他的全部话语,只能零星地抓住从他嘴里跳跃出来的几个词汇。 
“投毒杀人?好啊,但愿我能遇上。”我无所谓地说。 
“我说的是真的!”闻屿用心强调。 
“今天下午,你说你能做一手好菜,这话是不是真的?我饿了,我还没吃晚饭呢,我现在就想尝尝你的手艺。”我冷不丁地打断了有关墨脱的话题,故意提起此事,事实上,我的胃里如囤积了一吨垃圾,沉沉的,叫人反胃似的难受。 
闻屿显然有些惊讶:“这么晚了,还没吃饭?你今天的举动有点反常啊,一定出什么事了?” 
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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