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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舞(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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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眯起眼,不紧不慢地道:“其实多死一个人还是少死一个人,对你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自从你当年杀了他以后,你的手就已经是脏的了,再也洗不干净。所谓轮回中的异数指的就是你这样的人,被神所禁止的存在,像魔鬼的诅咒一样,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带入死亡。”
夜的手紧紧地握住日魂剑,剑身所传递过来的温度如火般炎热,而他的身体依旧如冰般寒冷,颤抖着抬起眼,瞪着冽:“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故意说这种话?”
“因为,我想让你哭。”冽移过紫铜烛台,吹熄了那一截滴泪的红烛。
没有光就没有影子,虚空的黑暗如薄纱迷离,温柔地包裹住身体,而心头的那根刺却挑破了薄纱的温柔,生生涩涩地疼。
冽就像一个最体贴的情人,俯身轻轻地将夜拥入怀中,在夜的耳畔柔声哄道:“想哭的话就哭出来,至少现在,没有人会看见。”
“我……不哭。”夜的声音恍如微微的暮风拂过幽幽竹林,竹叶轻颤,沙沙,瑟瑟,“我答应过他了,我怎么可以哭?”
黑暗中,看不见冽的表情,只有他的语调还是那么柔和:“你答应过他什么,谁会记得?你现在是哭还是笑,他根本就不会知道。西翮凌已经死了,在五年前被你亲手杀死的,他已经死了,你明白吗?”
怀中柔软而脆弱的躯体倏然变得僵硬,拒绝冽的拥抱,退却。暗青色的阴影中,夜的眼眸如火焰一般燃烧了起来,火焰之外是鲜明的高傲,火焰的尽处是朦胧的悲哀。
旷野外有冷冷的风声和凄凄的马嘶,遥远地飘荡在空气里,如丝如絮,如绵不绝。
冽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对不起,我本不是来惹你生气的。”他向前挪了一步,低低地道,“我是想来带你离开的这里的,和我去白虎国,或者我带你回朱雀皇宫,总之,你绝对不能留在这个战场上。”
夜什么话也不说。
“你一定要离开这里,万一,你在阵前遇到……”冽的身子忽然一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遇到……什么危险的话,我会很担心的。”
心跳的声音中,呼吸的声音中,有一种细细的声音像燕子的呢喃。
夜的手臂慢慢地环住了冽的腰。
连自己也看不见,所以冽不用再掩饰,脸上露出了淡淡的、浅浅的甜蜜,那一时间,几乎要真正地笑了。
然后,冽听见夜轻轻地在说:“你的声音很像他,真的很像……比如现在这样,我看不见,还以为是他在对我说话……他说要带我走,嗯,可以啊,我想和他在一起,到哪里都行。”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冽凭着本能推开了夜,所有的表情都冻结在脸上,他缓缓地后退:“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这么硬。”
“我的心很软啊,真的,轻轻一碰,它就会疼。”恍惚间有夜的笑声,清澈而冰冷,“冽,不要再争了吧,玉绮罗死了,凌也死了,你还要争什么呢?权力、王位,都是属于你的了,你已经赢了。而这个……他曾经喜欢过的……微不足道的人,你就算得到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何必勉强自己呢?”
什么也看不见,人的表情、人的心,哭着或是笑着,无从知晓。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不要每回都找各种理由来看我。这五年来,你一直都在骗我,我知道你已经累了,走吧,不要再来了……”
没有回答,沉重的脚步在沉重的叹息中渐渐地远了……远了……
“对不起……对不起……”
寒冷的黑夜里,孤独的人习惯了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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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大地,冥冥战场。烈日下,战士的血干涸了,肉糜烂了,骨头也腐朽了。旷野的草被染成红色,又褪成褐色,枯枯涩涩,掩不住死亡的痕迹。
远处,黑色的苍鹰俯冲而下,从草丛中抓起一截断臂,“呱呱”地怪叫着,飞走了。
跨下的马有些受惊,不安地刨着蹄子。夜拨拉了一下缰绳,向前驰去。
身后的两个侍卫大叫:“夜大人,请留步,不要再过去了。”
夜充耳不闻,向前狂奔了一段才停住马。
侍卫催马赶了上来,有些紧张地说;“再往前就是漠河边界了,那边是玄武的地盘了,很危险的。”
夜倔强地咬了咬唇:“我要过去看看。”
侍卫吓得脸都白了:“大人,千万不要为难小的,你只说要到营外透透气,现在已经多走了这么远了,回去我们会被将军杖责的。”
夜闷闷地叹了一口气,望着不远处的漠河。
河水在阳光下静静地流淌,带着淡淡的绯色影子,不知是太阳的赤色或是血的朱色。
回头看了看战场,夜的神情有几分茫然:“你们看,那么多人躺在那里,为什么不好好安葬他们?”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苦笑了一下:“在战争中死去的战士最后的归宿就是这个战场,到几百年后,连骨头都化成灰了,被风沙埋住就是了,还谈什么安葬。”
“也许……”夜缓缓地道,“明天你们也会和他们一样,你们想过没有?”
侍卫怔了一下,旋及挺起了胸:“男儿在世,分当如此。为君主尽忠,虽肝脑涂地,亦无所辞。”
夜的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生涩地道:“一群傻瓜,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去打战,糊里糊涂地掉了脑袋,死了也只能做个傻鬼。”
眯起眼,望着天空,阳光刺痛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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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军中,主帅帐里。
虽然是行军在外,但主帅大人还是讲究得很,宽大的营帐如宫殿般富贵华丽,侍女的纤足在红丝绒地毯上来来回回地移动,云鬓间的珠钗在宫灯下泛着明艳的光泽,衣香叠叠,丝毫嗅不到战场的血腥味。
这个样子,未免有些不妥吧,中军参将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却是不敢说些什么。
白纱的帷幕后,主帅大人清澈而冷淡的声音传了出来:“今晚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吗?”
这个声音很好听,而声音的主人也的确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无怪乎女王陛下对他一往情深。参将的眉头暗自打结。
下人恭谨的回道:“早间来了一个艺人,舞跳得极好,小人让他上来看看?”
帷幕后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参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千百将士的骸骨尚在荒野曝晒,身为主帅毫无悲悯之意,依旧丝竹歌乐,实在是令人心寒。
说起来,这次与朱雀之战,纯粹是因为这位主帅大人不顾大体,执意想要得到朱雀日魂神剑的缘故,女王伉俪情深,一声令下,带累全族人为他挥戈征战。如今,双方都死伤惨重,战局还是僵持不下,真不知能否有幸生还故里,想及此,参将就忍不住咬牙。
钟磬之声响起,清泠泠、脆生生,一个红衣少年飘然而入,亮出了手中的长剑。那是一柄像黄金般璀璨、像水晶般莹澈的剑,微微一晃,剑身隐隐约约地掠过一道丝一样的血影。
少年持剑而舞,金色的剑在空气里中划过长长的弧线,发出的光甚至掩过了烛影灯火。红色的衣袖似行云,黑色的长发似流水,翩翩然如蝶飞舞。剑随势移,绵绵若丝,挑起一剑风情。皓腕一翻,挽起一朵小小的剑花,剑尖斜指,花开花灭。
侍女们驻足屏息观看,带着娇羞的笑颜,明媚的眼波里映着少年优美的身姿。
少年渐舞渐行,慢慢地到了那一重帷幕之前,忽然一声清叱,挺剑刺向帷幕之后。
“嘶啦”一声,布帛裂开,白纱拂过,恍然如烟、恍然如雾,在梦里落下。银发褐眸的男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高椅上,手指挟住剑锋,淡淡地道:“这样的身手也敢来行刺,真是笑话。”
如春波般明媚温柔的烛光凝固住了。
倏然,少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那声音就像风中快要断掉的弦,就像水中快要沉没的月,支离破碎,那是一种在迷乱中近乎疯狂的声音,他的身子颤抖着,松开了剑,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住银发的男人,但他只是晃了晃,晕倒在男人的脚边。
侍女无意中抬眸,看见主帅大人慢慢地低下头,然后,那从来没有感情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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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状的、高高的帐篷顶端,金线织绣的玄武神兽腾于云雾间,苍穹顶下,银发褐眸的男子用一种专注而迷离的眼神看着他:“你是谁?”
身下是柔软的床垫,床头长长的璎珞流苏轻轻地荡漾,如流水般漫漫的拂扭着涟漪丝丝,繁乱而细碎。这不是梦吧?夜慢慢地睁开眼睛,眨了眨,反射性地将手指头放到口中,狠狠地咬下。
好疼!纤细的手指差点被自己咬断了,唯一的反应就是疼,可是这种疼的感觉却是幸福的。
“你干什么?”一声怒喝,夜的手腕被粗暴地扯开,凌的脸上明显地布满了怒意,看上去阴森森地有些吓人,“这么用力咬自己,你有毛病吗?”
疼得泪水湿了长发,想唤他的名字,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夜努力撑起身子,向凌靠去。
凌静静地凝视着夜,握紧了夜的手,却无言语,亦无举动,只是那样凝视着,深深地。
细风中的流苏颤得楚楚可怜,一缕心事纠缠成结,不解。
“……凌。”抖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终于从夜的口中发出,幽幽地,恍如水底的鱼儿在伤心地啜泣,而夜的脸上分明带着最美丽的笑颜,“凌、凌……”
那种微弱的声音像雷一样震在凌的心头,心都翻腾了,绞得难受,似乎是痛,又不知道痛在哪里。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迟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昙花笑过,瞬间在夜的脸上枯萎、凋零,嘴唇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宛如没有一丝杂质的雪,颤抖着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凌重复着他的话。
还是梦啊。夜僵硬地把手从凌的的掌中抽回,慢慢地捂住了眼睛,不想看见光亮,他只想看见黑暗,只想回到原来那个黑暗的梦里,因为,他宁愿凌死了,也不愿意让凌忘记他。
而下一刻,手又被拉开了,凌的脸色有些发青,似愤怒,又似慌乱:“回答我的话。”
凌的脸就在眼前,那眉毛、那眼睛、那嘴唇,每一点、每一滴都是那么地熟悉,在这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夜的鼻子、眉头皱了起来,他很努力地忍耐着,瞪着凌。不要用这张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让他觉得很难受,难受得……又要哭了。
可是凌的脸越凑越近,凌的呼吸甚至拂到了他的耳鬓,沙沙哑哑:“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以前认识我吗?”
一根针在柔软的头头刺了一下,恰恰扎在伤口上。
夜终于忍不住,哭泣着尖叫:“我不认识你!西翮凌,你这个大头鬼,滚开!”
凌的脸色又青了一些,习惯告诉他,对他不敬的人都得死,可是本能却驱使他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安慰眼前这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少年。
僵着脸在床边考虑了良久,最后本能还是占了上风,他有些笨拙地试图抱住夜:“……别哭,别哭了……”
夜没有拒绝凌的拥抱,反而顺势将头埋进凌的胸口。凌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怀中就响起更加凄惨的哭泣声。夜哽咽着,几乎喘不过气来,却用最大的声音怒喝:“西翮凌,你这头猪,你为什么不去死?”
凌的脸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伸到夜的脖子上的手指张了又屈,屈了又张,过了好久才克制住想掐死夜的欲望,无奈地道:“你先别哭,好不好?”
“不……好。”夜挣扎着从哭声中挤住两个字,继续哭。
冷静,一定要冷静,凌拼命地对自己这么说,勉强挤出一点僵硬的笑容,虽然夜并不能看见:“乖,别哭,别哭了……”
“呜呜……呜……”愈来愈大的哭声。
“不许哭!听见没有!”凌忍无可忍,大声咆哮。
效果非常好,哭声戛然而止,凌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夜死死地咬着苍白的嘴唇,从凌的怀中睁脱,生硬地退缩。
凌马上后悔了。那种像春水一样柔软,像阳光一样温暖的感觉还残留在怀中,他突然渴望着自己能够一辈子拥有这样的感觉。他向夜伸出了手。
夜后退,恨恨地瞪着凌,倔强的神情像水晶,坚硬而脆弱。
凌的心莫名其妙地疼了,他一把抓住夜的手臂,硬生生地将夜拖过来,霸道地抱住夜。
夜也不挣扎,也不出声,只是僵硬地保持着沉默。
心宛如被人生生地剜去了一大块,空荡荡的,失落了什么找不回来了。凌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人,不想失去,想把他塞在心里,填满那个空洞,他轻轻地拍着夜的后背,柔声哄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我的气。”
夜还是沉默。
心愈发地慌乱,没来由的,凌想,他现在一定是犯了邪,才会脱口说出那么傻的话:“要不然……你哭吧……”
夜终于抬起了头,缓缓地环住的脖子,丝一样柔顺的长发滑过凌的手臂,夜的嘴唇贴近,然后,用力地咬下。
凌疼得闷哼了一声,伸手触到夜的头发,本是想将夜扯开的,可是手指却不听使唤地拢进发间,温柔地抚摸。
颈项处被尖利的牙齿咬得生痛,也许血管都被咬破了吧,血液汹涌地奔腾着,似乎要从肌肤底下喷出来。呼吸变得很沉重,重得让凌快要窒息了。
黏黏的、浓浓的,那是他的血,清清的、涩涩的,那是夜的泪,流在了一起。很疼,也很甜蜜。
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这么执著地想要呵护着这个少年、想要疼爱这个少年,想要用尽所有的心思把他捧在手心,为什么?找不到理由,只是因为心乱了,心疼了,只是因为傻了,疯了,所以,不需要理由。
夜低低的啜泣在耳边萦绕,如彼岸的潮生潮灭,寂寞沉浮,如天际的风起风散,相思漂泊。一生的梦都停歇在这里了,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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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端详着手中如黄金般耀眼的日魂剑,手指轻弹,剑似龙吟,嘤嘤不绝,剑气所发出的温度如烈火灼热,连空气都要燃烧起来了。
“这就是日魂剑?”
夜在被窝里拱了两下,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迷迷糊糊地应道:“嗯嗯……”昨晚睡得极好,整整五年了没有这么舒服过,此刻他连眼睛都懒得睁。
凌目光一砖,若有所思地看着夜:“那你就是朱雀的日魂之子了?”
“嗯……”夜还是困得很,觉得很吵,索性将头钻到被窝里去。
被人漠视的感觉让凌相当地不悦,他毫不客气地掀开被子,将蜷成一团的夜挖了出来:“我在和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唔……我……在听啊。”夜在凌的手中,眯着眼睛,头一前一后地点啊点。
“很好,那我问你,你来玄武军中做什么?不会真的是想凭你一己之力来行刺我吧?”
“唔?我来这里做什么啊?”夜歪着脑袋,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我是想来问你一件事的。”
“哦,什么事?”凌颇有兴趣地看着正在犯困的夜。
“呃,我想问你为什么非要得到这把剑?为什么非要打这场战?你这个人是不是疯子?”夜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凌的脸色开始发绿,“如果你确定你不是疯子,那我就把这把剑给你算了……可是到了你面前,我又觉得很生气,怎么可以平白无故地便宜了你。所以……”
“所以你就贸然出手行刺?”凌的脸上罩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是啊。”夜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无邪。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的?”凌暴怒,用力地抓住夜的肩膀,生气地吼道:“若不是遇到我,你早就被人剁成肉泥了!”
夜呻吟了一声,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不要这么大声嘛,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凌猛然将夜拉到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住夜,紧得夜差点透不过气来。呼吸的声音很沉重,心跳的声音很急促,凌的声音很低,微微地有几分颤:“你以后要是再敢胡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夜咬了咬嘴唇,有几分气恼,斜着眼睛瞥了凌一眼:“我的事情与你何关?”
“谁说无关?”凌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现在是我的奴隶,要听从主人的吩咐,明白吗?”
“我是你的奴隶?”夜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
“不错,”凌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斩钉截铁地道,“你是我的战俘,我没有杀你,只是让你做我的奴隶,已经是对你的格外开恩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没、有!”夜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凌寻思了片刻,皱了皱眉头:“其实,我应该把你缚到两军阵前,看看朱雀方面会有什么反应,听说南昊绯雪很在乎你,她会不会因此而退兵呢?若不会,我先把你的一只手切下来……”
说到这里,他自己忽然打了一个寒战,心头莫名其妙地一绞,连忙住了口,抬起头来,却发现夜的脸色一片雪白,嘴唇微微地颤,凌顿时大为怜惜,轻轻地抚摸着夜的头发,安慰道:“我只是说说而已,断不会如此待你,你莫要害怕。”
“我不是害怕,真的不是……”夜的前半句本是细细软软的,像燕子的呢喃,而后半句却是惊天动地的咆哮,“我是生气啊!”张口,低头,咬!
凌早有防备,反手捏住夜的下颌,强硬而不失小心地将那咬得“咯咯”响的小嘴拉开,饶是如此,手背上已经被咬破了皮,留下一排整齐小巧的血色牙印。
凌扬起了手,但是看着夜的脸,这一巴掌却是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气到无力,只能铁青着脸沉声道:“我警告你,不许再咬人,否则我会把你的牙都敲碎掉。”
夜眯着眼,吃吃地笑:“没牙呀?那岂不是难看死了,我不要。”
“你……”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夜舒展手臂,轻轻地勾住凌的脖子,半挂在他的身上,开心地道:“很久没有看到你生气的样子了,很有趣啊。”
“很久?”凌在气恼之余仍然敏感,“你以前认识我?”
夜刻意地板起脸冷哼:“鬼才会认识你。”鼻子使劲地皱着,想做出一幅生气或是哀怨的样子,无奈效果实在是差得很,还是忍不住“噗嗤”笑了。
阳光落地时有清泠泠的声音,那是夜在笑着,阳光拂过时有暖融融的温度,那是夜在笑,那种美丽的笑颜,淡淡熏然,却浓得让一切都燃烧起来了,包括身体,包括心。
凌抱住了夜,脸颊在如丝的黑发上磨蹭着。嘴唇轻吻着发丝,一丝一丝的缠绵绕上舌尖,轻轻软软。
“你叫什么名字?”凌低低地、哑哑地问,“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夜恍如叹息般地呢喃,“你不知道吗……不知道吗?”
凌觉得脑海里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银针在搅动,生生地刺痛,划过一道又一道交错的银白光线,杂乱不堪,头好乱,快要裂开,他用力地抓住夜的肩膀,死死地盯着夜,急促地喘息着:“你以前是不是认得我,我……我五年前生过一场大病,把过去的事情全忘了,你是不是认得我?”
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极力地抑制着什么,生生涩涩地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
“你撒谎!”凌皱起了眉头。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为什么不相信?”夜忽然像是很生气的样子,烦躁地道:“你的名字是我在朱雀军中听人提起过的,我在朱雀,你在玄武,一南一北,万里之隔,我怎么会认得你?”
凌的脸上浮起了隐约的落寂,慢慢地松开了手:“真的……”
夜僵硬地扭过头:“我的名字叫洛夜……洛夜,你一定要记住,不可以忘了。”说到后面,余音有些颤,哑哑的。
凌温柔地揽住夜,扳过夜的脸。长长的睫毛上缀了几滴泪花,如羽蝶被露珠打湿了翅膀,弱弱地歇着。
“洛夜……夜、夜……我会记住的,夜。”凌喃喃地念道,一遍又一遍,宛如梦里的叹息。
“你一定要记住!”夜猛然张口咬住凌的脖子,疼得让凌想忘都忘不了。
第六章
夜百无聊赖地望着床顶的璎珞流苏,长长的流苏晃呀晃,晃得人晕晕乎乎,他张开嘴,打了半个时辰内第三十九个呵欠。
年老的太医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手指在夜的脉门上略微移动了一下,口中含含糊糊地念念有词。
床顶的流苏还在晃呀晃、晃呀晃……
“啊啊啊……”
原本就不太多的耐心终于宣告耗尽,夜翻身而起,粗鲁地揪住太医的衣领,怒气冲冲地囔道:“你有完没完哪?摸摸摸、瞅瞅瞅,这么老半天了,我到底有什么毛病,你倒是说句话啊。”
“夜,安分一点。”一旁的凌威严地发话,转向太医,也颇为不耐地道:“你诊断出结果了没有?”
老太医暗暗抹了一把汗,巍巍颤颤地道:“这个……烦请大人再说一遍病人的症状。”
凌瞥了夜一眼:“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经常会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还喜欢咬人,甚至咬他自己,有时候看上去很乖地坐在那里,片刻之后就会无缘无故地发火,实在是叫人奇怪得很。”
太医的冷汗卡在皱纹里滴不下来,整张脸湿漉漉的,他尽量谨慎地道:“可是适才老朽看他的脉象倒是四平八稳,除了体质稍热之外,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想来这疯癫之症不是生来就有的,或许这几日被囚禁于此,受了大人的惊吓,脑袋才会一时犯了糊涂?”
这几日来真正受了惊吓的凌沉下脸,冷哼道:“庸才!”
“是、是……”太医唯唯诺诺。
“啊啊啊——”气到发抖的夜终于反应过来,他一把卡住太医的脖子,使劲地摇,恶狠狠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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