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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录-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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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贤,你只是外伤,过几天就好了。”他说话的口气慈祥,擦药的手轻柔,每擦一个地方就问我痛不痛?我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侍候过,迷糊中已经把他当成亲人。我甚至轻轻地喊了几声“妈妈”,只是因为嘴巴还肿着,声音没有传出来。要不是已经有了一点人生经验,我当时就想坦白,甚至愿意夸大自己的罪行,以报答他对我的治疗。
看着天花板上的黑斑,我问自己当时为什么不从张闹的后窗跳下去?如果我跳下后窗,脚底一抹油,张闹也就有了下来的台阶,没准她会说:“对不起,我只做了一个噩梦。”还有,我在送张闹裙子之后,为什么不去探探她的口风?哪怕偷偷地去观察她几眼。假若事先看到她穿上那件蓝色的连衣裙,我不高兴得翻跟头才怪呢,怎么会蠢到溜进她的房间。更不用说于百家这个魔鬼了,他好像已经深入到我的内部,随便说什么在我身上都能起化学反应。你想想,假如他不说小池像豆腐,我会把张闹联想成豆腐吗?假如他不写信来叫我闭上眼睛,我敢大起胆子去开张闹的窗口吗?
这么说,于百家似乎要负主要责任,但是公正地讲,千错万错还是我自己错。百家明明写信警告我不要干这种蠢事,我却没有听。百家当时想留下来,不愿意回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却死劝他回去,还拿三个公章来吓他,还要他对小池负责任。如果我不吓他,不提小池,没准他就留了下来,没准会比我提前溜进张闹的房间,哪怕是提前几秒钟,有他在,根本轮不到我。再说,当初我就不应该跟于百家说张闹,我就是想得下身软不下来,也不应该告诉他。只要不告诉他,我就听不到他的鬼主意,就不会把自己弄到笼子里。千错万错还是嘴巴错,我扬手打了一下罪魁祸首,嘴巴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刚刚结痂的伤口又破了,下巴流满了血。
负责本案的公安两次提审我,因为我的嘴巴还肿着,舌头还大着,便没法回答他们的提问,想说什么也只是一股散开的气,根本扭不到一块,形成字和句。我想,假如我是一个哑巴,那就不用他们审来审去了,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大不了头点地。我宁可一声不吭地被押赴刑场,也不愿去回答他们的问题。不瞒你说,那时候我还怕羞,还不敢去跟陌生人谈论身体的器官。跟于百家谈是一回事,跟赵敬东谈是一回事,就是不敢和陌生谈,特别是不敢跟板起脸的人谈。我忽然想起了于百家,如果说他只给了我反面的指引,那是不公正的,至少他折磨自己身体的行动,在我身上发挥了积极的作用。每天晚上,我偷偷地把结了痂的嘴巴抠破,让它长久地血肉模糊。我还故意咬伤自己的舌头,让它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肿着、大着。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不想回答问题。果然公安又提审了我一次,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摇摇头,张开嘴巴。那是一张百孔千疮的嘴,嘴唇和嘴角全是脓泡,一边嘴角高一边嘴角低,上唇下唇只有少量没肿没破的地方,那也是亮晶晶的,撑得像透熟的葡萄,轻轻一碰就会流出点内容来。舌头大得顶住了上颚和牙齿,想分担鼻孔的出气都不可能。这么色彩丰富、形状怪异的器官,若是有人骂它“歪嘴、烂货”一点也不冤枉。在过去,这可是一张吐字清晰反应灵敏惹事生非的嘴,现在它总算得到了报应。公安一看就知道,要提问这样的嘴巴,恐怕连个标点符号都问不出来。他们一挥手,把我押回监室。
李家庭又提着药箱来给我治嘴巴,我终于想起了那位医生的名字。他给我上药,贴纱布,轻言细语地:“广贤,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有撞墙的,有吞药瓶的,有想上吊的,有咬舌头的,结果没一个有好下场。要想有好一点的结果,就老老实实地交待错误,尽管有人歪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但我可以证明它还是基本准确的。你按我说的去做,相信会有公正的判决。”他的话像毛毛雨,每次给我换药总要下一阵,我抵触的情绪被他慢慢地泡软。刚好同室的一个强奸犯因为摆事实讲道理,被放了出去,这让我见证了嘴巴的好处。我开始配合治疗,不到一个月,嘴巴就痊愈了。
但是、可是,万万没想到再也没人提审我。我这个笨伯每天对着窗外喊“冤枉呀冤枉”,却没有任何人理睬我。他们都忙着贴大字报、揭批反动派去了,像我这样的偏房再也没有人宠幸。我喊了一个月、一年、两年,从60年代末年喊到70年代初年,都没有人提审我。我想当初也许不应该搞烂嘴巴,要是配合他们提审,没准早就无罪释放了。这是何苦呢?自己把自己弄得白白关了两年多时间。
冲动14
关了两年零三个月,法院开庭审理我的案子。我交待完全部事实之后,法官认为我不老实,因为我的交待和张闹提供的材料相距十万八千里。法官当场声情并茂地朗读张闹提供的材料,材料上说我撕烂了她的裙子,并强行进入她的体内。读完材料,法官把那件撕破的蓝色连衣裙举起来,裙子的下摆已经撕成四瓣,它要是再回到风里也只能跳草裙舞了。我说:“撕破了裙子不是还有衬裤吗?”旁听的人们哈哈大笑。法官说:“张闹说了,那天晚上她没穿衬裤。”又是一阵笑声。凭什么他们只相信张闹而不相信我?张闹为什么要提供假证据?于百家说女人都爱面子,张闹为什么不爱?她那么漂亮那么有名那么前途无量,怎么就不要名声了?我的脑袋像被张闹亲手操起的木棍狠狠地敲了几下,顿时满地都是闪光的金子。
接下来我听到法官宣读张闹已经不是处女的证明。天哪!我连她的裙子都没打开,连她的衬裤都没脱,处女膜怎么可能隔着两层布就没有了呢?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时间了,在近七百天的日子里,每一天都是她处女膜的天敌,都有可能让她不是处女,这张纸怎么能证明两年前的事件呢?法官说这张纸是当时开的,也就是我“强奸”张闹的第二天医院检查的结论。有人把那张纸递到我眼前,让我看清楚上面的日期。我低下头,不想再争辩,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争辩。法官问我:“曾广贤,你记得你的生日吗?”我说:“九月二十六号。”法官说:“那么你进入张闹的房间是哪一天?”我说:“九月二十九日。”法官说:“你能确认吗?”我说:“确认。”
最后我被判了八年有期徒刑。你不要惊讶,也不要不理解,当时强奸罪是重罪,情节严重的还会挨枪毙,就是强奸未遂也会被判个五年六年的,哪像现在这么宽容、自由,哪像现在这样不在乎处不处女。你能戴这么粗的项链,穿这么簿的衣服,开这么低的领口,挺这么高的胸膛,穿这么短的裙子,得感谢社会的进步。我真羡慕你!你是不是听困了?困了就喝点饮料。很好听是吗?那我就继续讲。被判八年我认了,我没埋怨法官,甚至也没埋怨张闹,虽然我生过气。我发誓我没有强奸张闹,不要说强奸,就是连她大腿的皮肤我也没碰过,充其量隔着裙子用身体压了那么一下。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毕竟有了强奸她的念头和强奸前的动作,我想这也应该是犯罪,不能不坐牢!所以,我没埋怨法官,甚至也没埋怨张闹,只埋怨自己知识贫乏,当时我竟然不知道处女膜是可以自己撕破的,只要做剧烈的运动就有可能撕破,更何况张闹是一个芭蕾舞演员,一个经常要劈叉的演员。不知道这个常识我还心安理得,当我知道后就悔得用头去撞墙。
而这还不是我最后悔的,后来我去了杯山拖拉机厂劳动改造,脑子里一直在想法官为什么要问我生日?有一天我忽然掰起指头算清楚了,九月二十六日前我才十七岁,而九月二十六之后我就满十八岁了。十八岁之前犯法是可以减刑的。我这个癫仔这个傻瓜这个笨伯,竟然不懂得提前四天去找张闹,假若提前四天,哪怕是真正去强奸她,也有可能不会被判这么久。十年里,我天天问自己为什么会忘记生日?我连敬东的生日都没忘记,怎么会忘记自己的生日?
第四章 忠贞
忠贞1(1)
一个再笨的人,只要连续吃了几次亏,你要他不吸取经验教训都难。比如我,到了杯山拖拉机劳改工厂之后,就给自己的嘴巴装上了拉链,轻易不表态,而且还学会了一种“延时话”。延时话你听说过吗?其实很简单,就是对任何事情不及时发表意见,先思考几秒钟、几分钟,甚至几天几夜,等排除所有的圈套后才说出自己的观点。思考时间的长短根据事情的轻重来定,如果人家问你“吃了吗”?就没必要思考几天几夜。但是这种话只适宜于和平环境,假若拿到战场上去说,恐怕连命都保不住。很久以后我才发现绝大多数人都会说这种话,就像“盐是咸的”这么简单。而在当时,我却像捡到了一件保护自己的武器,比买彩票中大奖还要高兴。
由于我养成了这种说话习惯,做什么事总喜欢慢半拍,就连走路也没有过去那么快了。在监舍里,我跟侯志、李大炮用烟头下棋,半天我也走不了一步,有时决定走了,真要走了,就把烟头拿起来,但久久地没有放下,即使已经放下,一旦发现有可能被对方吃掉,我又把烟头收回,放到出发的地方。这样反反复复,烟头被我们抢来夺去,很少有机会在短时间里把一盘棋下完。他们再也没耐性,把烟头一扒,说:“曾麻赖,老子没闲功夫陪你。”麻赖是我们这边的方言,就是做事说话不负责任,经常反悔、抗拒不从的意思。不怕你笑话,这个花名在拖拉机厂喊出了名,个个都懂得我是悔棋大王,包括那些看守我们的战士、管理我们的干部,都喜欢喊我“曾麻赖”。花名喊多了、久了,到点名的时候,有几个干部总是想不起我的真名,嘴唇哆嗦老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喊:“曾、曾、曾……广贤。”这是一天中我最得意的时刻,队列两边的人都扭头看着我,我挺胸收腹响亮地回答:“到!”
没人跟我下棋,我就趴在床上写信。我给赵万年、于百家、小池、何园长、赵大爷、于发热、何彩霞、陆小燕、胡开会等等写信。信的内容基本一致,只是改变一下称呼。在信中,我向每一位说明自己不是强奸犯,只不过闯进了张闹的宿舍,后来发现她喊“救命”才捂了她的嘴巴。我承认我有强奸的动机,但绝对没有强奸的行为,希望他们不要按动机来衡量我,如果按动机来衡量每个人,那天底下就没有正派的男人,因为我经常听到他们把“操”字挂在嘴边。
每一封信写完,我分别在正反两面贴上邮票,这样做是害怕邮票脱落,信寄不到他们手上,到八年劳改期满时没脸见他们。我有过忘记贴邮票而让信寄不出去的惨痛教训,记得吗?就是给小池的那封信。如果那封信能及时寄出,也许她会成为我的女朋友,那我就不会去想什么张闹,也就不会被关在杯山拖拉机厂。
我不停地给我的熟人们写信,就是没给我爸写。好几次,我刚写上“爸爸”,就把纸揉成一团,丢掉。不给我爸写是因为他不愿意跟我说话,而且我也不想用这种身份和处境去戳他的胸口。你想想,哪一个父亲愿意自己有一个犯强奸罪的儿子?不要说信的内容会戳伤他,就是那个印着特殊地址的信封,也会让他血压升高、心率不齐。我下决心把我爸从脑子里摔出去,尽量摔得远远的,远到看不见他、忘记他,目的也是让他看不见我、忘记我,给他一种根本就没我这个儿子的错觉。其实不给他写信就是报喜不报忧,就是粉饰他的生活。
收发室每天分发一大摞来信,其中没有一封是我的。侯志或者李大炮看信的时候,我伸长脖子,想瞄上几行。他们把信一收,转过身去,生怕我偷了他们的秘密。那时候,我是多么渴望看到几行鼓励我重新做人的钢笔字,但是,没有谁答理我,寄出去的信就像炒股票的钱,只有投出去的没有收回来的,仿佛我是柴油机上的油渍,他们一沾手就洗不干净。我不禁为遍布油渍的手感到委屈,它不去下棋,不去拍蚊子,不去摸卵泡,偏偏要去写信。它自己麻了、困了不算,还抽干我的激情,吊起我的胃口,结果连一句安慰话都讨不回来。每次路过收发室,我都用左手打了一下右手,后悔写了那么多信,浪费了那么多邮票。但是一个月之后,我又为我的右手鸣不平,为错怪我的收信人而抱歉。
一天上午,我被人叫到贾管教办公室,他指着桌上的一沓信说:“曾麻赖,再这么写,你就是在信封上贴三张邮票,也别想寄出去。”
我睁大眼睛,桌上堆着的全是我写的信。我问:“为什么?”
贾管教拍拍桌子:“就算你没强奸,那你干吗要钻到女人的房间里去?我就不相信你钻进去是为了偷钱。知道吗?只要你一钻进去就已经错了,更何况还压了人家的大腿、胸口,撕了人家的裙子,弄坏了人家的处女膜。”
我低下头,没敢吭声,生怕出什么差错。
贾管教说:“这些信要是流传出去影响多坏,好像我们这里关的都是冤鬼。”
“对不起,我不知道规矩。”
“拿回去吧,别浪费这些邮票。要不是尊重你的权力,我根本就不把信退给你。”
“再也不敢了。”
我撕下那些邮票,又把它们贴到新的信封上,正面反面都贴。我在信里再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告诉熟人们我在什么地方,因为犯强奸罪被关了,请他们放心,我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信就这么寄了出去,当我在监舍里陆续撕开他们千篇一律的回信后,一天晚上,我气极败坏地站到床上,大声地朗读:“广贤,我相信强奸只是你一时的冲动,不是你的本质。你应该把这件事当镜子,好好照一下自己,然后做老实人办老实事,好好劳动改造,争取减刑。祝思想进步!赵万年。”
忠贞1(2)
监舍的二十几个人都仰头看着我。我哈哈大笑,把信撕碎,抛向天花板。“都这么安慰,好像我真是个强奸犯似的。去他妈的胡开会,去他妈的陆小燕,去他妈的何能,去他妈的……”我骂谁就把谁的信撕碎,抛撒出去,弄得监舍里像仙女散花。李大炮把我从床上扯下来,照着我的脸蛋给了两巴掌:“你他妈的认了吧!”
我的肩膀一抽,顿时像跳进了冰窟窿。这能怪谁呢?所谓犯强奸是我这个大笨蛋自己写信告诉他们的,是自己给自己扣的屎盆子,能怪谁呢?我又不能写冤枉,又不想写自己是强奸犯,能写的也就天气状况了。我花两张邮票去跟他们说天气,那不是白痴吗?这信根本就不应该写。我用左手狠狠地抽了几下右手,给这只写信的爪子一阵又痛又麻的警告。
忠贞2(1)
百家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我们在接见室里会面。他的腿好了,脑袋刮光了,头皮比我的还锃亮。他说:“我不是叫你别乱来吗?”
“我没乱来,只是进了她的宿舍。”
“既然都进了她的宿舍,哪有不乱来的,你的那点花花肠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我低下头:“你不信就算了。”
他给我点了一支烟,我呛得咳了起来。那个监视我们的战士眼睛睁得比鸡蛋还大。我们沉默了一会,他问:“你到底强没强奸?”
“嗨,连你都不相信,还有谁会相信?我刚进去她就发现了,就喊救命,我根本就来不及……”
“广贤,抬起头来。”
我盯着他,两双眼睛对视着。
“真没强奸?”
“谁强奸谁就被拖拉机碾死。”
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狠狠地踩灭:“我的兄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你等着,看我怎么帮你去收拾那个妖精。”
临走时,百家摸了一把我的光头,我也摸了一把他的光头,两个人都咧嘴笑了笑,总算打破了一点严肃的气氛。我说:“百家,请你一定到张闹的后窗去看看,看看她窗口下是不是平地?如果是平地,你再估计一下从她窗口跳下去会不会受伤?能不能逃走?我真后悔那晚没从她的后窗跳下去!”
“放心,你不说我也要找上门去。”
在劳改工厂,犯同样错误的人容易扎成一堆,比如政治犯喜欢找政治犯,杀人的爱杀人的,投机倒把的跟投机倒把的,而我和李大炮、侯志这两个强奸犯就算是亲戚了。我根本想不到,每天晚上睡觉前最抢手的竟然是强奸犯。那些如饥似渴的人,不听几个强奸的故事,耳朵就没法关闭,鼾声就打不出来。听说现在的劳改犯们再也看不起犯强奸的,那是因为现在用不着强奸了,睡个把女人比做广播体操还容易,他们在进去之前几乎都有性经验,所以他们更喜欢听贪污腐败的故事,听更加暴力的故事,可见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兴趣。
但是现在是现在,过去是过去,丝毫不影响侯志和李大炮成为我们监舍里的明星。每天晚上,侯志就会拍着胸口说:“老子在政府当处长的时候,想强奸谁就强奸谁。我一共强奸过四个女人,一个是记者,一个是我上司的老婆,一个是我老婆的妹妹,还有一个是我的秘书。开始她们都不说我强奸,后来被人发现了个个都懂得反咬一口。不过老子也算值得了,一辈子能干四个,而且个个长得像演员。”
李大炮说:“你别吹了,我就不相信你强奸的那几个会比我们村的小云漂亮。小云那才叫漂亮呢,两腮红得像西红柿,眼珠黑得像葡萄,脖子白得像葱根,腰身软得像竹篾,两个柚子吊在胸前,一根辫子拖在身后,走路好比风摆柳,唱歌好比画眉叫。每早天没亮,她就到井边去打水,好像谁都不敢动她。七月二十那早,我事先躲到井边的树后,等她弯腰把水桶放到井里就冲上去,二话没说把她的裤子脱了,从后面干她。你说这个背时的妹仔是不是成心想让我犯错误?她要是不想让我干,只要一站起来我就干不成了。但是她偏没站起来,一直翘着屁股让我干完,嘴里还妈呀妈呀的。我以为干就干了,没想到她又去告我强奸。这个死妹仔,得了舒服装正派,真是的……”
侯志以个数取胜,李大炮以生动受欢迎。为了让听众帮他们赶蚊子、抓痒、捶膀子、孝敬更多的香烟,他们俩暗暗较劲,一个比一个讲得离奇,一个比一个讲得具体,甚至会不断地丰富、修改和夸大自己的艳遇。好在法官们听不见,他们不会被多判几年徒刑,那些挨强奸过的女人也不会额外增加痛苦。
劳改犯们听了几十遍侯志和李大炮的故事,慢慢地觉得盐不够了,没味道了,于是,他们便参与进来一起讲。比如侯志说我一把抓住那个秘书的胸口……立即有人说慢,你得说说抓住那地方是什么感觉?侯志说就像抓……抓着两团海绵。有人说不对,应该像吹胀的气球。侯志说对对对,就像抓气球。有人反驳不应该像气球,应该像……抓水。侯志说嗯,你说得也有道理,有时真的像抓水,一抓就躲开了。又有人说不可能像抓水,应该像抓棉花。侯志说那就抓棉花吧……
李大炮没有侯志这么狡猾。一天晚上,劳改犯们不让李大炮急着往下讲,而是要他停在小云的臀部过一下瘾。李大炮骂骂咧咧地:“你们懂个屁,小云的屁股既不像你们说的发动机,也不像你们说的脸盆,更不像你们说的轮胎。”大家问那像什么?李大炮说:“像屁股。”众人不满意,爬起来对李大炮一顿痛打,打得他的左眼肿了,鼻子出血了,嘴巴歪了。这之后他才向侯志学习,哪怕劳改犯们说小云的屁股像烂泥巴,他也跟着说是是是,像烂泥巴。
忽然有人喊:“曾麻赖说一个。”马上就有人附和,结果要我说一个的声音越来越多。我说:“那事我没做过,给你们唱个歌吧。”有人骂我假正经,有人威胁再不说就揍我。我只好结结巴巴地把怎么想张闹,怎么进张闹的宿舍,怎么捂她的嘴巴,怎么被当场抓获说了一遍。他们不信,有人呵斥:“你以为你一关门,我们就看不见了。告诉你,不把门里头的事说清楚,等下我们就拿你的手来走路。”
忠贞2(2)
我说该坦白的都坦白了。有人说骗谁呀?你都还没把那家伙放进去呢。我说各位大哥,我实在冤枉,那事我真的没做过,我真的什么都不懂。有人跳下床,一把扯下我的裤子:“让我看看,我就不信强奸犯还是童男子。”我赶紧拉上裤子,死死地攥着。一伙人跑过来,像打李大炮那样打我。我的眼角辣了,头皮痛了,牙齿松了,腿骨仿佛断了,屁股像坐在钉子上。我再也忍不住痛,大喊一声:“我说!”
他们闪开。我咬牙爬起来,躺在床上。知道他们下手这么重,我还不如在他们出手前编一段。监舍里静悄悄的,他们都竖起耳朵等待。李大炮说:“麻赖,他们打我的时候,你不是没看见。反正都得说,你还不如主动点。”我忍着痛,开始编造自己如何撕张闹的裙子,如何摸弄她的胸口,又如何扒下她的衬裤……
忠贞3
一天晚上,我讲着讲着,再也忍受不了自己的瞎编,忽然闭紧了嘴巴。那些等待下文的劳改犯们纷纷嚷了起来:“怎么不讲啦?”“屁股痒了是吧?”“再不讲我就让你吃拳头。”我突然大喊:“假的,我说的都是假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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