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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录-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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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吉普车停在杯山拖拉机厂的大门前,我低头从吉普车边走过去,忽然听到有人喊我,便回头看了一眼。门口除了执勤的战士,就是发白的阳光,连一只多余的蚂蚁都没有。是我的耳朵过于敏感,或者我太想听到有人喊我了?我踩着影子又往前走去,后面再次传来叫我的声音,这次我听得真真切切,是一个清脆的女声。我站住,慢慢地转过身。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漂亮的女人。我说:“你……叫我?” 
她说:“还有谁会叫你呀?” 
我眯起眼睛。 
她走过来:“怎么,不认识了?” 
“张、张闹。” 
“算你还有记性,走,上车吧。” 
上车?我被关了十年,全都是她的功劳,不给她几耳刮子,不踹她几脚,不掐死她就算客气了,怎么还能上她的车?我像钉子把自己牢牢钉在地上,咬紧牙齿,捏紧拳头,直瞪瞪地看着她。公正地说她还是那么漂亮,美人尖依旧,笑眯眯的眼睛一点没变,尖鼻子,小嘴巴,皮肤又细又白,要不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我就送她一拳头了。 
她说:“我是专门来接你的。广贤,对不起了。”她这么一说,我的拳头就松了一点点。她又说:“一直没来见你,是因为我忙着跑法院,找他们给你下文件,忙了一个多月,才把案件翻过来。”这么说,我能提前两个月释放,能拿到一份洗刷自己罪名的文件,还是她给跑出来的。我不仅拳头松了,牙齿也不咬了。她接着说:“我都等你一个多小时啦,快上车吧。”这下,我连紧铆在地面的脚板也松弛了。我放松的整个过程就像拆机器,她说一句我就松一颗螺丝,最后我散得七零八落,没了主心骨,跟着她爬上吉普车。 
司机还没等我坐稳,就启动车子,让我的脑袋在杠子上扎实地敲了几下。我盯住张闹的后脑勺、后脖子。她的脖子真是白,白得像剥了皮的凉薯,上面爬着一层细细的绒毛,香味就是从那里飘起来的。我抽了抽鼻子,想十年前为什么没强奸她?反正都得坐十年牢,当初还不如真把她强奸了。 
“为什么现在才翻供?为什么不早点把我救出来?” 
她一动不动,装着没听见。 
吉普车拐上岔道,吱地一声停在河边。张闹说:“你去洗一洗吧,衣服在你旁边的口袋里。”这时,我才发现后座上放着一个布口袋。本来我想抗拒她的命令,但是我的脸上、脖子上挂满了汗珠,衣服的后背也湿透了,全身都是馊味。张闹说:“水很深,如果你不会游泳就别下去了。”我说:“再深的水我都游过。” 
我把布口袋放到岸边的竹子下,一头扎进河里,先剥去上衣,再剥去裤子,让水把旧衣服全部冲走,只剩下赤条条的身体。我从口袋里掏出香皂,由头部开始搓,一直搓到脚趾缝,每个毛孔都不放过。我搓去油渍,搓去汗垢,把全身搓得红彤彤的,火辣辣的,然后再潜入水里。我在水里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又才回到岸边,从口袋里掏出毛巾擦干身子,掏出裤衩穿上,掏出衬衣穿上,再掏出长裤穿上没想到张闹这么细心,竟然在长裤上事先套了一根皮带,这不算,她还在布袋里准备了凉鞋、太阳帽、梳子、香水、小镜子,甚至还有一副墨镜。把这些穿上、戴上、洒上,我拿起镜子,从头部慢慢地往下照,没漏掉身上的任何部位。镜子里,我再也没有半点劳改犯的痕迹,倒像一个归国华侨。我把墨镜取下来,戴上去,再取下来,再戴上去,在镜子里反复对比,看哪种装扮更合适?最后我发现,凡是张闹准备的一样都不能少。我把小镜子和香水揣进衣兜,以为布口袋里再也没什么东西了,就提进来抖了抖,竟然掉出了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她连这个都想到了,真是不简单。 
我抽出一支烟来点上,用力地吸了一口,慢慢地吐出来。忽然传来张闹的催促:“曾广贤,可以走了吗?”当然可以走了,她就像掐着秒表喊的,一点也不耽搁时间。我从竹子下走出来,司机顿时傻了眼,满脸都是没见过我的表情。张闹招了招手:“快上来吧。”   
身体4   
张闹把我带到归江饭店,在靠窗的地方选了一张小桌,点了炒面、粉蒸肉和蛋花汤,全是我最爱吃的。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 
“你以为我容易吗?这十年来,你就像块大石头一直压在我的心里。” 
“那你为什么等我关了九年零十个月才翻供?为什么不早点把石头搬开?” 
“讲出来你别笑我。” 
“到底怎么回事?” 
“半年前,我看了一本健康杂志,才知道处女膜会自己破裂,特别像我这种练芭蕾舞的就更容易破裂……” 
我的手紧紧抓住桌布,身子微微抖了起来:“亏你是个女的,连自己的零部件都不懂。” 
“可是……十年前,我真的一点都不懂。父母没告诉我,老师没告诉我,就是单位领导也没告诉我,我连基本的生理卫生知识都没有。九月三十号,也就是你被抓的第二天,国庆节的前一天,单位领导带我去医院化验。医生告诉我处女膜破了,当时,我吓得脸都白啦,以为只有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才会破。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就说是被你弄破的。你知道那时对这方面要求特别严,假若我找不到理由,就有可能做不成演员,甚至连工作都保不住。我还是个姑娘,我想要工作,也想要面子,所以……” 
“所以你就做了假证。撕了裙子,让我过了十年蚂蚁一样的生活。” 
她抹了一把眼角:“我也是为了让他们相信才撕的。” 
“你好毒呀!”我喊了一声,双手把桌布掀起来。 
炒面挂在她的胸口,粉蒸肉贴住她的衣襟,蛋花汤淋湿她的裤子,碗碟碎了一地。她盯住我,胸口像发生了七点八级地震,嘴唇颤抖。我站起来,气冲冲地走了。 
我上了一辆公交车。车上挤满人,除了汗臭就是狐臭,穿过人群,我站到最后一排。售票员挤到我面前:“买票,买票。”我的脸刷地一热:“对不起,我忘带钱了。”售票员说:“没钱,你戴这两个黑圈圈干什么?拿钱来!”有人挤眉弄眼,有人发笑,好像我是飞碟或者小品。我假装在身上摸了起来,摸了衣兜摸裤兜,摸了前面摸后面,忽然手指在裤子的后兜碰到一团硬梆梆的。我掏出来,竟然是一沓钱,十元一张,一共十张。我的天!就是打破脑袋我也没想到张闹会在裤兜里准备钱。售票员把其一张抽过去,补了一堆零钞:“你都富得流油了,还想逃票。” 
我没跟售票员一般见识,而是看着手里的钞票发呆。公交车到了铁马东路37号仓库的对面,我才收拢手指。当时,我感动得鼻子发酸,下了车就扭头往归江饭店走,想去跟张闹道歉,去擦干净她的衣裤,捡起那些碎碟破碗。但是,我走了几百米之后,忽然停住。难道一百块钱就把我十年的冤枉打发了?我是不是太容易骗了?我都被骗了十几年,从今天起谁也别想骗我了。我的心肠一截一截地硬起来,一直硬到喉咙。 
回到仓库门口,一个中年男人抱着纸箱从大门慌张地出来,一头撞到我的身上,纸箱里的办公用品接二连三地撒落。他连连说了几声“对不起”,就蹲下去捡。我叫了一声:“赵……” 
“别再叫我赵主任了,我已经调到古巴服装厂去做保安了,今后有什么事就找新来的梁主任。其实当不当主任没关系,我根本不在乎。当主任是革命工作,难道当保安就不是革命工作吗?只是岗位不同,贡献却是一样的。你们年轻人,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说话的时候,赵万年始终没有抬头,只是不停地捡着散落的笔记本、台历、铅笔、稿纸和一摞旧书。 
我取下墨镜:“赵叔叔,我是广贤。” 
赵万年慢慢地站起来,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紧紧地久久地握住我的手:“你这小子,总算熬到头了。但是,你为什么现在才出来?为什么不早两个月出来?要是早两个月出来,你赵叔叔还有权有势,怎么说也会给你安排个秘书做做,可惜你没这个福气啦!” 
能怪谁呢?要是那本健康杂志提前两期刊登关于处女膜的文章,也许张闹就会提前翻供,我就会早两个月出来,就有可能被赵万年安排一份工作,不要说做秘书,哪怕做个收发或者出纳,哪怕再回动物园去做饲养员。其实,我在关进去第三年就听侯志说那玩意自己会破,早知道张闹是因为那破玩意说不清楚才害我,我就该写封信告诉她那玩意不是铁,不是钢,而是一层薄纸。多少年呀,我有编十本《生理卫生知识》的时间,却没抽出半分钟给她写哪怕几个字,连想都没想过。如果当时我写信告诉她这个知识,没准我在第三年就可以出来。 
我几乎重温着赵万年的讲话爬上仓库侧面的楼梯,好几次脚都没踩对地方,险些跌倒。我爬到阁楼的阳台,门板上挂着一把新锁,我用手拉了拉,没拉开,就退后几步,照着门板踹了一脚。门开了,我走进去。床铺得整整齐齐,楼板擦得干干净净,木箱上,放着一面镜子,镜子的背面夹着两张照片,一张是我的,一张是陆小燕的。我用手摸了一把木箱,上面没有一点灰尘。我打开箱子,里面是叠得工工整整的衣物,那都是我从前穿过的。我拿起其中一件,捂到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口气,让我倒回去十年,我闻到了从前的味道。我把张闹买的新衣服全部脱掉,穿上木箱里的旧衣服,一边扣钮扣一边跑出门。由于衣服上的线够年头,已经腐朽了,一颗钮扣从手中脱落,跌到阳台上,朝楼梯口嘁嘁喳喳地滚下去。   
身体5   
天黑了,我才赶到小燕的单身宿舍。她坐在一只大木盆前搓衣服,满手都是肥皂泡。我站到门口,叫了一声“小燕”。她吓得一屁股坐到地板上:“你……你怎么出来了?” 
我关上门,她一头扑过来,两人紧紧抱住,抱得几乎都喘不了气。我捏她的手,她咬我的嘴,我们一起倒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就像是一台压床机。不瞒你说,这是我第一次亲嘴,她的嘴巴湿湿的,甜甜的,比当时的白糖水好吃,比现在的饮料好喝。这是我盼了五年的拥抱,是双方都用手作了大量铺垫的拥抱,换谁,谁都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下整,哪怕再坐十年牢。但是,我没敢往下整,尽管她的手不停地引导我,尽管她已经扯掉了我上衣的全部钮扣,但是,我立即就把衬衣合上了,连她挺过来的胸口都没敢捏,好像不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我们只是紧紧地抱着,吃着对方的口水,喘相似的粗气,在观望,在等待,在比赛做正人君子,好像要出事了,却什么事也没发生。你别用怪怪的眼神看我,以为我说的是假话,小姐,那时可不像现在看见脖子就想起大腿,只要拥抱就脱衣服。我向你保证,干吗要向你保证?我向毛主席保证,当时我真的没动她一根毫毛,难道我在这方面吃的亏还小吗?走出杯山拖拉机厂大门的时候,我跟自己发过毒誓,就是在男女关系上别再犯幼稚病,别又栽在身体上! 
不知抱了多久,她忽然推开我:“你怎么提前出来了?” 
“张闹翻供了。” 
“翻供了?那李律师怎么说这个案件翻不了?” 
“那个姓李的肯定是骗子,文件我都拿到了。” 
“快,快把文件拿给我看看。” 
我伸手一摸衣兜,飞快地坐起来,身体忽然就僵住。我说糟了,那份文件被水冲走了。她说不会吧,我帮你找找。她把我的衣兜全部翻过来,除了张闹给的钱,每个口袋都是空的。她说:“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随便就让水冲走了?” 
“在河里扔衣服的时候,我忘了衣兜里的文件。那可是我从拖拉机厂带出来的惟一物品,只有它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你这个马大哈,成心想做一辈子流氓呀!” 
我急了,马上要去找文件。她问我去哪里找?我说张闹一定有办法。 
“曾广贤,亏你想得出来!那个姓张的害你还不够惨吗?哪怕去求笼子里的动物也轮不到求她呀。” 
“她已经向我认错了。” 
“认错?她干吗不早一点认错?干吗要等到你快出来的时候才认错?不就是怕你报复吗?” 
“小燕,她没你想的那么坏。假如她不去翻供,我的头上还得戴着一顶强奸犯的帽子。但是她去翻供以后,性质就不一样了,我就不是强奸犯了。要是她使坏,完全可以装糊涂,假装不认识我,完全可以不理这单子事。” 
“哟哟哟,你才出来多久呀?不到半天,就把她夸得像个先进工作者,那你找她去吧!” 小燕拉开门,把我推出来,弄得门都有了生气的模样。 
当时,我一点也不了解女人,不知道她的心里和动作是相反的,不知道生气也是一种考验,不知道她关上门之后还贴在门板上听动静,不知道她是多么盼望我把门推开,再回到她的怀抱。我以为她真的生气了,就把准备敲门的手放下来,转身走了。一路上,我都在想那份文件,也许下水之前,我已经把它放到了张闹准备的布袋里;也许在上岸以后,我已经把它塞进了衣兜。这么重要的东西,我盼了整整十年的东西,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丢了,好像出厂门的时候,我的手还在衣兜碰到过它,还紧紧按了几下。 
回到小阁楼,我把张闹买的新衣新裤翻了一遍,没有找到文件,就把它们砸到楼板上,踩了几下,踢了几脚,觉得今天整个就做错了,根本就不应该上张闹的吉普车,不应该到河边去洗澡,而是直接回到这里,把那份文件让赵万年看看,让小燕看看,让他们都为我高兴高兴。假如不跟张闹耽搁,我甚至有时间找一个装潢店,把那份文件镶到镜框里,挂到阁楼顶,就是睡觉了也要看着它。   
身体6   
仅两天时间,阁楼里就落满了烟头,铺满了烟灰。我搬过一张椅子,坐在当年偷看张闹跳舞的那个小窗前,一边抽烟一边思考前途,不时往楼下瞥一眼,就像一个失业的厨师在偷偷学艺。我不知道你突然失去工作之后是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是感到慌,感到空,感到惭愧,心是不是像树上的苹果那样悬着?刚出来的时候,我就是这种状况。你想想,我在拖拉机厂一天要拧多少颗螺丝,要装多少个变速箱?不错,那时天天都喊累,可是一出来,手没地方放了,腰也不用弯了,反而像个残废,手痒得就想抽烟,眼痒得直往楼下看。一个没有工作的人能够看别人工作,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我说过,小阁楼在仓库的后部,就是放电影的位置,直接面对舞台。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一堵隔墙正好从中间划过,左右各隔出五间办公室。我把办公室从舞台那边排过来,左边叫一二三四五,右边叫六七八九十,靠近舞台的一、二、六、七是单间,里面分别坐着一女三男,其余的办公室或三人或四人不等,有的看报纸,有的看文件,有的写字,有的接电话,有的敲打字机,有的盖公章,有的打算盘……一室那个胖女人估计就是赵万年说的梁主任了,她只要从茶杯里喝不到水,就故意咳两声,把杯子重重地敲在桌上。二室的年轻男子一听到声音,迅速地站起来,快步走进一室,给茶杯里添水。六室那个秃顶的男人头上像戴着个句号,一天要绕好几次弯,走进十室去拍那个女打字员的肩膀,摸她的头发,捏她的胸口,但是只要有人从门外走过,他们就立即分开,装得比我和小燕还像正人君子。说真的,看着他们相互摸弄,我的身体就有反应,竟然比拥抱小燕时还要强烈,甚至忍不住搓自己的下身,直搓到爽快为止。 
每天下楼到大排挡吃饭的时候,我都要弯进省文化大院去找张闹,第三天下午才碰上她。她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宿舍楼的外墙已经粉刷一新,走廓的栏杆上摆了一长串花盆,花盆里的花都开了。当时,她正把脚跷在栏杆上练习压腿,看见我走近时,脸上的表情突然暂停。我说别害怕,我不会强奸你。她把脚放下来,说哪里哪里,请都请不来。我说你能帮我再弄一份平反的文件吗?她说行啊,你别老站着,进去喝杯水吧。 
她走进房间。我本来已经转身了,就要开步走了,但是目光却多余地跟了进去,里面已经铺了木地板,墙上贴了纸,家具全都是红木的,梳妆台搁在窗口边。这时,如果我收回目光,也还来得及,但是我的目光偏偏没有收回,它向左移过去。窗口装了茶色玻璃,上面挂了两层窗帘:一层粉红,一层墨绿。一看见窗口,我的脚就发痒,忍不住走进去。我扑到窗台往下看,窗下是一块草地,地面离窗口也就三米多高。 
“为什么不从这里跳下去?如果当时我从这里跳下去,也就没什么强奸案了。我真傻,为什么不从这里跳下去?”说着,我真的爬上了窗口,准备往下跳。 
她把我扯下来:“如果你有这么聪明,那我也不至于遭受那么多白眼。知道吗?天底下受委屈的不光是你曾广贤。这事爆发后,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他们对我吐口水,骂我烂货,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甚至有人在我的门板上写粉笔字。你猜他们写什么?他们写……就是现在我都说不出口。” 
“都是谁干的?写了些什么?” 
“他们把我的门板当厕所,写骚货,写我操你,写今晚你给我留门,写你等着,写人在人上……凡是你在厕所里看到的,他们全写到我的门板上。我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水擦门板,一边擦一边哭……这还不算是最大的打击,最大的打击是他们不让我演吴琼花,不让我跳芭蕾舞,我只能跟着宣传队拉幕、扫地、化妆……我的凌空跃,我的点转,我的双飞燕,全都派不上用场,脚实在是痒了,就关上房门自己跳一段。看过我演戏的好心人在菜市碰上我,都说张闹呀张闹,你连买菜都像走芭蕾步。你说这还让人活不活?有一次我连安眠药都准备充足了,可是我不争气,临吃药时手突然发抖,药片全部洒在地板上。假如我知道要受这么大的委屈,当时我根本就不会喊救命,哪怕是让你强奸了,也比受他们污辱好一万倍。你只管你的名声,但是谁又管我的名声了?那时我就像一口粪坑,谁从身边走过都要捂鼻子,没有人敢跟我来往,没有人敢跟我谈恋爱,直到现在我都还嫁不出去……这些委屈我张闹跟谁说过?谁又能相信我?如果说我陷害你不对,那么当初你为什么要爬进来?你想没想过?是你先爬进来,才有我后来的陷害,你当初就不应该爬进来!” 
张闹说得泪水滂沱。我的膝盖像雨水泡软的稻草跪了下去,眼泪再也止不住。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哭得两边肩膀都抽搐了。我跟着流泪,把脑门一次次撞到木地板上,直撞得地板上一片鲜红。她跪下来,按住我出血的地方:“别这样,广贤,别这样。” 
“可惜……我、我配不上你。” 
“广贤,我俩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大哥莫说二哥。早知道会这样,当时我就不应该喊救命……”   
身体7   
傍晚,我脑门上顶着一块纱布回到阁楼。正在给我擦楼板的小燕直起腰来:“你到哪里去了?我都等你老半天了。”我坐在床上,点了一支烟。她忽然惊叫:“你的脑门怎么了?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我没吭声,嘴里不停地制造烟团。她摸着我的脑门:“伤口深吗?还疼不?”问的时候,她的脸就悬在我的鼻子前,上面挂满了汗珠,连下巴和脖子都是湿的。我拉起衣袖,帮她擦了一把汗。她拿起床头的一张信笺:“看看这是什么?”信笺的右下角盖着又圆又大的公章,我以为是那张平反文件,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她在动物园开的结婚介绍信。 
“都五年了,我都等不急了。”她坐在床上,抓起我的手指,像在杯山接见室里那样捏弄起来。 
“小燕,你怕我欺负你吗?” 
“除非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就不应该去爬她的房间,你说,我干吗要去爬张闹的房间呢?” 
“好色呗,想强奸她呗。” 
“这么说,你也同意是我错了。在杯山的时候,我恨不得脱她的衣服,拔她的牙齿,扇她一千个巴掌,恨不得吐她一身唾沫,但是,到今天我才明白……是我先对不起她。” 
小燕忽然站起来:“曾广贤,你怎么一出来就不停地给那个骚货发奖状?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她不是骚货,是因为我她才背上这个黑锅的,今后你能不能不这样骂她?其实,她也挺不容易,如果当初我这瓢大粪不泼到她身上,她也就不会被人当成有缝的蛋,不会被单位当破鞋……她就能继续演吴琼花,说不定能演成一个名人,能嫁个当官的,哪会像现在连嫁都嫁不出去。” 
“那她还可以嫁给劳改犯嘛。” 
“如果心里不是装着你的好,我就把欠她的还了。” 
她撇撇嘴:“赶快到医院去打退烧针吧,姓曾的,别把自己弄得像个救世主,你以为你是日本演员三浦友和,想跟谁结就跟谁结呀。除了我这个傻大妹愿意嫁给你,恐怕没第二个了。我就不相信张闹会看上个既没工作又没身份的。” 
“看不看得上是她的事,还不还债是我的事。” 
“别自作多情了,曾广贤,要是张闹舍得嫁给你,我陆小燕就给你买一张婚床。” 
“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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