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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图-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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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承宗身为兵家宗主,往来的道士的确不少。因为兵家本身就有一脉隐没在道门之中,以道士的身份参与天下大事。然而修行法门不同,人的气质自然也不同。在愚夫眼里,这分别并不明显,到了孙阁老这般境界,自然一目了然。

他见白枫身上浩然正气就知道肯定是朱楚屿的弟子,见白沙眼中宁和,隐约有佛光印shè,可知他必定身怀佛门功法。然而这个道士,通体散发着清静之气。体内暗透金光,细听还能听见钟声长鸣。

这绝对是清修为底,金丹为辅的修行法门。

无论如何不会是兵家弟子。

孙承宗和蔼笑道:“老夫年纪大了,实在不记得有哪位方外之友以‘木’为号。”

“小道也不知道师尊如何结识孙相。”钱逸群实诚道,“不过师尊命小道来助孙相一臂之力,小道也只好唐突了。”

——多半是来混饭吃的。

孙承宗抚须颌首,剑眉微皱。他倒是不在乎多养一个清客,但眼下朝局动荡。圣天子年轻气盛,用则用到天上,一朝拂了心思便要打入地牢,真真是伴君如伴虎。这等时候,若是收下个不明不白之人,万一是朝敌派来的奸细,岂不糟糕?

“冒昧问一声,”孙承宗身侧一个中年人开口道,“小道长所擅者何?”

钱逸群见这中年人年约五十,与孙承宗颇有几分相像。再看坐在主陪的席位,多半就是孙承宗的儿子了。他打了个躬道:“小道修行rì浅。所擅者不过诀咒符阵。”

“哈哈!”

席上有人大笑起来。

钱逸群眉毛一挑,望了过去。

那人年过四十,生得白白净净,身上的气息却是钱逸群所熟悉的。

公子哥!

“我曾闻异人所言,玄术之玄,无非诀咒符阵。寻常人能通其一,便足以傲视天下。小道长不过弱冠有余。竟说得好像四门皆精一般。”那人手指钱逸群,颇为放肆。

孙承宗抿嘴不语,剑眉微蹙。好像没有听见,实际却是要看钱逸群的反应。

“这位先生说的没错。”钱逸群淡淡道,“您也说了,那是寻常人。”

“君非寻常人耶?”那人抚掌大笑起来,“可展示一二否?”

“小道适才所言确有隐讳。”钱逸群微微笑道,“说是诀咒符阵,其实只是表象。小道真正擅长的,却是杀人。先生真要我演示一二么?”说着,目光一凝,正视那人。

那人收敛笑容,面露怒色:“本部院巡抚永平、山海关诸处,难道没见过死人么!”

“呵呵。”钱逸群不相信这么一个公子哥似的文官真的上过战阵,最多也就是远远见过一眼罢了。

这位中年贵客坐在主客席上,又自称“本部院”,可见是言官。宰相家的言官贵客,可见是个从来只有他呛人,没人敢呛他的角色。钱逸群这呵呵一笑,颇有些呛他的感觉,更有敏感之人,读出了“傻哔”的潜台词。

那人怒气渐盛,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扬声道:“可是白枫白芥子来了?”

这一声高呼,却将席上陪客救了出来,纷纷起身迎唱道:“哈哈,是薛润泽来了!”

钱逸群望向白枫,心道:原来这里还有你的故友啊。不过他乡遇故知本是喜事,你怎么一脸被人欠钱的模样?莫非这位故知却是债主?

帘幕一掀一落,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人迈步进来,真个是面如冠玉眸似晨星,嘴唇红润,眼角轻扬,一头儒生发式梳得一丝不苟。对他而言,“趾高气扬”已经不足以来形容了,因为他甚至连下巴都微微扬起,活脱脱演示着“气傲”这两个字。

“这位是薛玉,字润泽。”白枫淡淡向钱逸群介绍道,“我同门好友。”

照礼数说来,总是向地位高者介绍地位低的人。白枫是儒门弟子,哪里会不懂规矩。薛玉见自己竟然被白枫置于道人下面,脸上登时腾起一股不悦,道:“这位是?”

“厚道人。”钱逸群也无心刺激他,仍旧是一脸淡漠应道。

“厚道人?如何个厚道法?”薛玉也不等答复,便绕过钱逸群,走到孙承宗面前行了个礼,自顾自在席上落座。他一进来,就有陪客自觉地让出坐席,故而那位置颇合他的心意。

“呵呵。”钱逸群照例干笑一声,对于前来见孙承宗已经颇有些不耐烦了。他道:“孙阁老,家师既然派了学生前来,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阁老最近可有什么想做却不屑做的小事么?大可说出来让小道听听。”

“哈哈哈哈哈!”薛玉捶胸顿足狂笑起来。直笑得声嘶力竭,方才喝了口水,对自己上首的中年言官笑道:“杨佥宪,你看这道人岂不是狂妄至极?竟然对孙相说出这等话来!”

钱逸群又看了一眼刚才那中年人。心中一盘:原来这个年纪已经做到了四品佥都御使,难怪一双眼睛总是从上往下看人。慢着,姓杨,又是巡抚永平、山海关,莫非这人就是杨嗣昌?

那疑似杨嗣昌之人也阴笑道:“这却让本部院想起个谜儿来。”

“哦?愿闻其详。”薛玉凑趣道。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成灰。”那言官说完,跟着哈哈笑了起来。问钱逸群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这谜语早个二十年或许还要让人动动脑子,如今却是每年上元节的必备题目,早就红透了大江南北。

谜底是:爆竹。

杨御史再清楚不过地表明:钱逸群只是个漫天大话的江湖骗子!

钱逸群虽然知道这人的意思,却假装思索道:“这谜面却有个语病的地方啊!”

众人纷纷侧耳,因为见杨御史和薛名士不喜欢这人,便不敢随意插嘴凑趣。

钱逸群又不能指望阿牛帮忙,正要开口,却听白枫问道:“是什么语病?”

“呵呵,”钱逸群总算摆脱了独角戏的尴尬,“最后一句中。回首相看已成灰。这看的是那位身如束帛气如雷高人,还是看的旁人。”

“钻这等字眼有何意思?你若是能说出一物。自圆其说,便算你有理。”薛玉不以为然道。

钱逸群站起身,踱步走到花厅中间,朝孙承宗略略抱拳,道:“自然有,便是道人我。”

“哈哈,”薛玉跳了起来。“说你身如束帛倒也勉强,其他却是挨不上!”

“不是道人自夸,厚道人之名早已让妖魔鬼蜮之徒闻风丧胆。若是要吐气如雷,也不是什么难事。”钱逸群看了看薛玉,又看了看杨御史,最终定在了杨御史身上:“杨佥宪,你可敢见识一下么?”

“放肆!”杨御史起身怒道,“江湖把戏,岂是能在这里卖弄的!”

钱逸群面露微笑,手中指诀掐动,并不用天赋言灵加成,呼吸之间便招出了个鸭蛋大小的雷球。这雷球恐怕是钱逸群所召唤过的最迷你的一个,却仍旧是天地zhōngyāng正气,雷霆所属,随着道人挥手掷去,噼啪声响彻花厅,轰然打在了杨御史的席面上。

鸡翅木制成的食案,顿时在雷光之下化作焦炭。食案上的茶果自然也落得灰飞烟灭,渺不可寻。

在这一人一席的雅士所集,钱逸群无异于掀了杨御史的桌子。若是钱逸群动手动脚,那只是坐实了无德鄙夫的名声。如今他用了一发小小的掌心雷,就将这大明宰相府上众人镇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什么都说不出来。

众人心道:还有什么比掀桌还让人下不来台的?

“道人这不过是江湖把戏,算不得什么。”钱逸群朝杨御史踏前一步,唬得杨御史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死死顶住椅背。

孙府上下护卫纷纷涌来,将钱逸群围在中间,却没人敢挡在杨御史身前。

这些人与江湖多少有些交集,都听说过奇人异士的传说。如今眼前有个喘气的,自然还是保命保金主更为重要,至于客人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杨御史适才对道人我有所质疑,不知道人该如何取信佥宪呢?”钱逸群面露狰狞,又近了几分,低声道:“莫非要道人我杀个人么?佥宪大可在席间指一位呀!”

“疯、疯子!”杨御史颤声叫道,突然啊了一声,身子后仰,兜天翻倒。

众人一惊,纷纷起身呼喊帮忙,心中却暗道:圈椅沉稳,哪里是那么容易后翻的?唔,多半是杨御史全身份量都靠在椅背上,这才将沉重的圈椅都顶翻了。

他们哪里得见,这暗中却有厚道人十分不厚道的一“脚”之力。

钱逸群在足搁横档下发力一抬,这才是掀倒杨御史的主因。

这就是比掀桌子更不给人脸面的行径:掀人!

趁着场面一片混乱,钱逸群退到一旁,在众卫士紧张兮兮的目光之下,对孙承宗道:“阁老,我一个道人,忠君之心浅薄,不比那些读书人;平rì生活担重,不比你们当官人。所以咱们还是废话少说,您老若是觉得我不堪驱驰,道人我这就忙自己的事去了。若是您老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道人身负师命,也敢不吝惜一臂之力。”

孙承宗微微颌首,面无余色,到底是宦海老将,兵家首席。他沉吟道:“道长果然不同凡响,所谓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情,老朽岂能以俗人相视?这样,还请道长先委屈一下,暂住寒舍,老朽这两rì正为一事烦恼,少不得要借重道长。”

钱逸群打躬告退。

孙承宗身边有眼色的管事当即悄步跟了出去,自去下面安排这位道长食宿杂务,又亲自去探问道长的喜好禁忌。

钱逸群也不跟他客气,从金鳞篓中取出翠峦山出产的笋子、野菜,要他们用素锅清水一过即可。

那管事见鱼篓里竟然取出这么多东西,一副心肝噗通跳得欢畅,暗道:阿弥陀佛!这回是见了真神仙喽!

因为钱逸群的搅局,西花厅的饮宴只得提前结束。孙承宗今年已经六十八了,又是内阁辅臣,无论年齿抑或地位,都无需给旁人什么面子,径自回了闲斋,命人送上一盏绿茶,斜靠在罗汉榻上闭目养神。

过了片刻,席上的中年主陪也悄然进来,束手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老二,怎么说?”孙承宗声音中透着疲惫。

“父亲,这道人有些本事。”次子孙鉁想了想,谨慎措辞道。

“何止有些本事!”孙承宗吸了口气坐起身来,“无故加之而不怒,猝然临之而不乱。避人锋芒,击其惰归,有利有节……这是个有道之人啊!”

孙鉁脸色微变,便是兄弟几个都不曾得过父亲如此之高的评价。实际上,这些都是平rì里孙承宗对他们的要求。

五三章辽东渔鼓频报急,道人初进宰相家(三)

孙鉁从书房里出来,颇有些失落。

整个大明朝不知道有多少人将他父亲孙承宗视作神人,这对于儿子来说一则荣耀,二则却有些不甘:自己哪怕再努力,也不可能有父亲那般的成就。

对于老二孙鉁而言,这种失落感更强些,因为他是通过父廕方才得了个尚宝司丞的官位。这个官位专为阁老们不成器的儿子所设,正六品衔,一辈子吃着皇粮没什么事做,却也得不到晋升的机会。

“二哥,你怎么垂头丧气的?”一个清脆带着跳跃的声音迎面撞了过来。

孙鉁一抬头,见是身着劲装的五弟,勉强笑了笑:“说的哪里话,我只是刚陪父亲见了客人,身子乏了。”他顿了顿,又笑道:“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啊!”

孙承宗的五子孙钥才二十五岁,看上去比钱逸群更老生相。这便是清心寡欲的效果,初时看不出来,若是有五六年光阴,一者在山中静修,一者在红尘嬉戏,这面孔上的差距就大得很了。

“听说今天西花厅会客的时候,来了个神仙?”孙钥上前攀起二哥的手臂,“二哥给小弟说说吧。”

“虽不是神仙,却也是神仙种子了。”孙鉁知道弟弟最喜欢打听这些事情,便提起精神将西花厅里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孙鉁虽然不会添油加醋,说得干巴巴的,孙钥却听得津津有味,两个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他二哥当然对他了解莫深,笑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孙钥嘿嘿一笑,从身后取出一本书来,在孙鉁眼前晃了晃,道:“你说的那厚道人,却不是泛泛之辈!”说罢,将书一展,择了两段写得精彩的。与二哥读了。

孙鉁听这里面动辄雷霆火焰,满篇光怪陆离,板起面孔道:“这什么书?却不教人走正道!满纸荒唐!”

“这书乃是如今方兴未艾的一本奇书!”孙钥道,“据说这编书者与那些奇人异士关系极好,还有人说这书坊主人本就有大神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故而俗人可以拿这书消遣,懂行的却当它邸报一般。”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上次拿了本《金瓶梅》也说是奇书,差点被爹爹发配去辽东。好了伤疤忘了痛么!”孙鉁劈手夺过孙钥手中的“奇书”,一看封面,却是《墨憨斋志异》。

“咦,是这本?”孙鉁一愣。

“怎么?二哥知道?”孙钥巴巴地伸着手,想让哥哥把书还他。

“前几rì听几个同僚说起过,”孙鉁随手翻开,却见里面的文章并不像寻常小说那般有题头诗、解名诗,反倒是简明扼要地年月rì、行省州府,说得好像有时有地,颇让人不得不信。

“嘁!”孙鉁嘘道。“编书者无非假托汉唐两宋,他这书却以当今年号rì月为叙。不怕犯讳么!”

“二哥,这里面都是些真事,你且当远房亲戚来的家书读,便知道其中妙处了。”孙钥解说道。

孙鉁一目十行,翻了两页,啪地合起书塞在孙钥手里,道:“这书无非封神、水浒之流毒。有什么稀罕的?你真信这里面说的都是真的?哈,若是真有这么大的神通,为何不出仕朝堂?现在国事蜩螗。厚道人真有书里说的那般神通广大,一个国师候伯,圣天子还是舍得的。”

“人家志不在此!”孙钥藏起书,又道,“二哥,你说我去拜见那厚道长,会不会唐突了些?”

“哈哈哈,我家小宝驹也知道礼数了?”孙鉁大笑起来,适才的疲惫全然不见,道,“看他模样倒是好说话的,不过今天杨嗣昌刚起了个头卖弄,就被他一顿连消带打,可见此人不是易与的。”说罢,又将父亲对厚道人的评价说了,说得孙钥心里痒痒,更恨不得当即就去。

“你要想远远看一眼打个招呼,径自去便是了。”孙鉁为弟弟出招道,“若是想坐下慢聊,还是先去海棠苑。”

“海棠苑?”孙钥奇怪道,“去那儿干嘛?”

“天机不可泄露!”孙鉁卖着关子,踱步走了。

孙钥虽然不解,脚下却还是循着青石板路往海棠苑去了。

海棠苑里种满了海棠,这是因为孙夫人王氏独爱海棠的缘故。

此刻正有三个年轻儒生,席坐在一株大海棠之下,轻摇折扇,慢饮甘酿,好似故友相逢,从心惬意。

若是走近细听,却又会发现有些奇怪。这三人之中,一人独坐倾听,另外两人像似争辩着什么。

这三人,自然就是白枫白沙和薛玉了。

“夫子云: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那道人连两句玩笑话都受不得,显然不是个有修行的。”薛玉箕坐席上,端起酒盅小口抿着。

白枫道:“杨嗣昌自尊自大,见谁都要高出一头,这回踢到铁板上纯属活该。”

“上善若水,若他真有道行,便该处下不争,让杨嗣昌高出一头去。”薛玉道,“人家杨嗣昌的父亲是三边总督,自己是金榜题名天子门生,从庶政到朝政乃至论兵用武,皆是出类拔萃,凭什么不能高他个道士一头?岂不闻:道士盗士,到处都是,哈哈哈!”

出家人看似超然,其实并不入儒士们的法眼。在他们看来,这些和尚道士不过是打秋风混饭吃的乞丐神棍。就算有笃信佛法道义的士绅,也不过是看在释迦、老聃的面子上对这些人略加礼遇罢了。

即便是世宗时候荣宠无二的陶文仲大真人,在这些儒生口中也不过是“chūn药大仙”罢了。而且世宗驾崩之后,满朝文臣无不将罪魁祸首指向陪皇帝炼丹制药的道士,甚至认为是这些妖道祸害了大明的朗朗乾坤,造成世宗性格乖戾,朝政荒废。

出家人唯一让人敬重的地方,不在道行、法术,而在于年龄。

钱逸群若是今年一百二十六岁,自然会得到世人尊崇,走到哪里都有人毕恭毕敬求教养生保健之法。然而他只有二十六岁,被年长者视若无知狂童也是在所难免。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真有道行之人,随缘造化,你我岂能妄测?”白枫道,“谁能说,厚道长这不是在教化杨嗣昌?”

“越说得荒唐了,”薛玉道,“他何德何能去教化个正牌子进士,正四品的右佥都御使!”

“润泽兄张口闭口无非功名利禄,让小弟如何向你解说才好?道不同不相为谋罢!”白枫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起身晃了晃,道:“小弟舟车劳顿,不胜酒力,先告辞了。还望润泽兄见恕。”

“是我绑驾之罪,该让芥子休息几rì再来饮宴的。”薛玉起身施了一礼,“rì后同住孙府,早晚相探,正好多亲近亲近。”

“润泽兄所言极是。”白枫回礼道。

孙钥赶到海棠苑,正好见三人散场,连忙快步上前:“哈哈哈!原来几位在这里逍遥!芥子兄,多年不见,可无恙乎?”

白枫见了孙钥,笑道:“你就别文绉绉的了,听着速赓狻!

“人在此五浊末世,难免染上些酸腐气!见你们一个个头戴方巾,手持折扇,满口之乎者也,这气就忍不住冒出来了。”孙钥哈哈笑道,“你们在这里多时了?怎么不见厚道长?”

“我们也坐了没多久。”白枫道,“厚道长自回屋休息去了。”

“你们聊,我先告辞。”薛玉不喜欢听到厚道长的话题,朝孙钥施了一礼便匆匆而去。

孙钥挺立不动,等薛玉背影消失在曲径深处,方才道:“芥子,我记得你们以前势如水火,如今怎么冰释前嫌了?”

“嗬,五公子学问见长,两个成语都用对了。”白枫岔开话题道,“你来找厚道长的?”

“二哥说我要想与厚道长结缘,就得先来海棠苑。”孙钥挠头道,“不知道有何玄机。”

白枫倒是心中敞亮,知道这是孙鉁让他为孙钥引荐,以免丢了人。他道:“随我来吧,哦,这位是我族兄白沙白弥子。”白枫这才想起来白沙还没见过孙钥,连忙相互介绍。

两人年齿相近,孙钥又是个爽直没有城府的人,几句话下来便将白沙视作故友,一行人往钱逸群驻丹的天香院走去。

天香院里,却也有三人正在石桌前品茗,一张八仙桌大小的石桌上堆满了茶果。年轻貌美的婢女们流水一般进进出出,只要其中贵客一个眼神,便能上前服侍得妥妥当当。

柳定定吃着一个炒果子,不住赞叹,恨不得连吃带拿,多备下些。她这时候才想起金鳞篓的号出来,便道:“师弟,炼制袖里乾坤宝贝的法术,你会么?”

钱逸群受不了油果子的重口味,只要了一杯蒙顶尖,轻轻啜饮。他对柳定定这种不见外已经习以为常了,微微摇头。

柳定定颇为失望:“你看,你有金鳞篓,白芥子有锦囊,就连符玉泽那小孩子的袖子都有些门道,好像有用不完的符。”

“他那个是正牌子的袖里乾坤,”钱逸群道,“我们这些器物炼化的,其实已经是衍生之物了。”

“喔,原来如此。”柳定定应了一声,又问道,“师弟呀,你出入相府,就没动过凡心么?”

五四章辽东渔鼓频报急,道人初进宰相家(四)

“什么凡心?”钱逸群反问。

“你看这里吃的、穿的、用的、住的……都精致得像是天宫一般。在这里住过了,还怎么能受得了荒山野岭露宿,杂屋野地栖身?”柳定定环视四周,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

“嫂嫂,你不必如此羡慕吧……”钱逸群差点被清茶呛到,“你家一个茶盘,就足以换寻常人家一栋屋了!”

“哦?那些个旧东西还那么值钱?”柳定定好奇道,“早知道就该带上了,对吧,阿牛。”

“对对对。”阿牛连连点头。

你问个傻有什么用!

钱逸群不屑暗道。

如此看来,柳和尚也真将自己的过往,以及山外之事瞒了个彻底。对自己独女这般隐瞒有什么必要?莫非是喜当爹?

钱逸群不乏恶意地想着,不经意间已经笑了出来。

柳定定对于相府的生活无比向往,只觉得什么都不一样。她抓住了一个侍女细问,连连咋舌,又对钱逸群道:“你看这里,喝的是玉泉山的水,用的是香山的碳,就连寻常一个油果,也讲究得什么似的。莫怪人家千里万里要觅个封侯。”

钱逸群喝了会水,见山鹰起身盘旋不停,道:“看来是有客人来了。”

“这你也知道?”柳定定惊讶道,“莫非你也会卜算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钱逸群知道她心神不定,被这红尘冲击得晕头转向,便没有理她。径自往门口走去。他刚到门口,就见青石路上三人联袂而至。正是白枫白沙与一个面善却不曾见过的男。

白枫走到钱逸群面前,将孙钥介绍给了钱逸群。相互见礼。

一行人进了天香院,柳定定并没回避。

孙钥颇有些意外,暗道:这些修士果然不同凡俗之人,女眷竟然不回避外客。

柳定定一直在山中野寺长大,从来不知道回避是什么意思。下山之后对于寻常礼数多少知道了点,明白自己不该抛头露面,不过多半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

孙钥坐定,先从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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