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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图-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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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十一年中进士后,钱德洪在京任职。嘉靖二十年,因抗旨入狱,在狱中仍学《易》不辍。他终年七十九岁,在野三十年,无一rì不讲学,开导后进学子无数。可以说,他在阳明心学中的地位,就如迦叶、阿难、富楼那在佛教中的地位一样。

即便他离世六十年,其子孙弟子,门生故吏,仍旧是一个让人仰视的庞然大物。

“只要联上宗谱,一笔没有两个钱字,谁还敢对你家人不利?”文蕴和道。

常言道:罪不及父母,祸不延妻儿……纯粹是误导。

寒家子得罪了高门豪族,举家破亡无立锥之地比比可见。只有家声相当,门第相若,才适用“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通则。文蕴和建议钱氏联宗,正解了钱逸群的后顾之忧。

钱逸群起身朝文蕴和打躬道:“此番要劳动伯温兄了,只是不知该准备些什么。”

“不过是跑一趟腿,打声招呼的事罢了。”文蕴和大笑,上前扶住钱逸群道,“下面的事,交与几个清客去做便是了。修撰族谱总比科举简单吧。”

钱逸群心道:对你来说的确只是动动嘴的事,但我却不能平白受你这个恩惠。该怎么办呢?

“九逸打算如何谢我啊?”文蕴和貌似玩笑道。

钱逸群见文蕴和自己提出来了,也玩笑道:“我这儿的东西哪一样值得你文大公子惦记?弗若钱某以身相许吧。”

“妙极妙极!”文蕴和抚掌大笑,“周务德,你可是见证,rì后钱九逸就是我的人了。”

周正卿一脸尴尬,撇嘴道:“你们好端端地开这种玩笑,真是俗不可耐。”他又正色道:“九逸兄,联宗续谱不是小事,若伯温真个为你办成了,你的确需要谢他。”

钱逸群没想到文蕴和打蛇上棍,差点把自己坑进去,还好周正卿会说话,把这一节圆了过去。他道:“昨rì碰到高仁高老师,他让学生从穹窿山铁杖道人修行,恐怕要离开一段时rì。若是伯温兄等得起,待钱某学有小成,愿为文兄效命三次。伯温兄以为如何?”

文蕴和原本听了周正卿的话颇为不喜,暗怪他坏了自己好事。听钱逸群一说起“高仁”,心就已经被揪住了,再听到“铁杖道人”的名号,脑袋轰然做声,空无一物。

周正卿也瞪大了眼睛,期期艾艾道:“铁、铁杖道人?他是穹窿山上真观的?”

钱逸群暗中咦了一声,大为不解:看他们这般反应,这为铁杖道人的名头貌似很大啊……没道理没道理,铁杖道人名头这么大,怎么周正卿反不知道他是上真观的修士?

文蕴和才品味到“效命三次”的话头,连忙道:“没想到九逸竟然有缘拜入铁杖道人门下,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愚兄不敢狂悖,这‘三命之约’实在不敢当。若是rì后有缓急之事,九逸能施以援手,我文氏上下都感念不尽。”

钱逸群心中一喜:看来这回真是走了鸿运!只知道铁杖道人是个高人,却没想到高到了让人倒头便拜的程度!

“还是三次的好,”钱逸群道,“家严家慈,并及小妹,一人一次。伯温兄不用与我客气。”

三次当然比一次要好,文蕴和也不推辞,脸上沾沾自喜。

周正卿心中却道:你早些说是铁杖道人的弟子,借给戴家一百个胆也不敢找你父母的麻烦……白白让文伯温捡了便宜!

——是了,冯梦龙《墨憨斋志异》的事该着紧办下来,把钱家捆与我周家捆在一起。

周正卿心中暗道。

第七十七章且随缘去

钱逸群见识了铁杖道人的江湖地位,自然越发上心,在家斋戒沐浴。他又从母亲那里借了《太上感应篇》、《玄门rì诵早晚课》、《立教十四论》等诸多道家基础经论恶补,以免上山之后犯常识错误,丢人现眼。

钱母知道儿子将上穹窿山修行,也是十分欢喜,带着小小为儿子准备rì常需要的衣被用具。

钱大通自从见识了儿子的“仙术”,好像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不意外。只是从老家子侄辈里选了个恭顺老实的,递补钱逸群留下的公务员名额。

玳瑁为钱逸群跑了一趟绮红小筑,告知徐佛和李贞丽自己要入山修行,传授剑术之事暂缓一二。李贞丽很豪爽地给了玳瑁两钱银子,只说:“知道了。”并没有其他表示。

陈象明从周正卿口中方才知道钱逸群辞职上山的事,心中大骂周正卿、文蕴和两个“贱人”不当人子!对于自己计谋落空好不胸闷,直在书房里面对师祖的静气书一天一夜方才吃下一碗粥。

想陈象明戴了绿帽子不过才怄气半天,这次的打击竟然比他戴了绿帽子更大!

唯一能够让陈象明自我安慰的,恐怕也只有穹窿山属于吴县管辖,钱逸群还是他治下之民。

即便身在方外,也还是民。

想通了这节,陈象明也想法找补,派了李师爷带上一份礼物前去探望,对于钱逸群的公忠尽职大力褒奖,顺便将行文吏部替补经制正役的事也说妥了。

只不知是何缘故,周正卿与文蕴和不约而同地将铁杖道人的事藏诸心下,没跟任何人说起。钱逸群原本还生怕走漏消息之后,自家门槛被人踏破,谁知过了三五天,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其中人心曲折更是他难以理解的。

文蕴和是亲自去了武进,又派人往来胥口钱氏宗族,尽心尽力办联宗续谱的事。

钱逸群很少参与宗门事务,总以为这事就是两家人坐一起聊个天就搞定的,其实内里各种环节,查阅族谱,寻找宗亲见证,探寻迁徙路径的遗址,步步行来都要银钱开道。几rì功夫,这花下去的银子就如流水一般,都是文蕴和打点。

钱逸群宅在家里,一边养伤一边养身,每rì功课不殆,从父亲口中也听说了联宗续谱的事,对文蕴和颇为感激。不单纯因为眼下的庇护,但凡能与豪门大族联宗,rì后子孙读书上进都有很大的助益。

人人都以为科举很公平,只要读书好就能改变门庭。

其实不然。

即便生而有知如钱逸群者,如果不是生在豪门,也只能去乡里学馆启蒙。那些启蒙老师自己最多是个生员,一知半解者十之仈jiǔ,充其量是教会孩童识字罢了。

只有豪门子弟,往来皆是鸿儒,所见所闻都是高见卓识,自然格局不同凡响。尤其儒家常以微言大义名世,大儒可以做到字字皆有根据,句句皆有圣人之言。哪里是乡野竖式能够比拟的?

故而豪族累有进士,寒门之中能侥幸中举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以后我钱家也要多几个进士,才不至于被人欺负。”钱逸群听了父亲与他说族里的事,由衷感叹道。

“文公子如此着力帮忙,都是我儿的功劳。”钱大通喜洋洋道,“如今我儿脱了籍,为父也不会吝惜这个典史,rì后我孙儿也可以科举晋身了。是了,你三叔公说要来看看你,我怕耽误你功课,没敢回话。”钱逸群虽然还没上山,但在族中已经被视作神仙一般人物。谁都知道,这次武进钱氏肯垂青联宗,正是因为玄名在外的钱逸群。

其实钱大通对儿子的功课并不担心,他只是不愿意把有限与儿子相聚的时间用在旁人身上。别的且不说,现在家里晚上开饭的时间都越来越早,吃饭时间越来越长。都是因为家人知道钱逸群上山之后便聚少离多,乘着眼下多些团聚共餐的时候。

钱逸群道:“这些亲族无非是看我们家给他们带来了好处,我也懒得见他们。他们若想谢,直接找文蕴和去就是了。”

“一脉血缘,我儿怎么亲情如此淡漠?”钱大通一时心如针扎。

“唔,儿子要离开家里,心中不舍,一时不耐烦,胡乱说说。父亲切莫生气。”钱逸群吸了口气,知道自己又犯了忌讳。此时人将宗族事看得比天还重,正所谓:山河可破,皇帝可死,宗族香火不可断!

钱大通闻言,转而想道:人说太上忘情。我儿是有大机缘要成仙的人物,自然与我等俗人不同……唉,为何偏偏是我儿呢?

一者希望儿子能够成仙得道,福泽九祖七孙;一者又割舍不下父子情深……钱大通举筷难下,一时喉头哽咽,心中千言万语都堵着吐不出来。

钱小小却想到这种一家人围坐共餐是吃一次少一次,不由眼泪在眶中打转。她怕人看见,急忙端起饭碗掩饰,那泪珠却啪嗒啪嗒落在了碗里,送进口中果然是苦咸滋味。

反倒是钱母最为淡然,她由衷觉得儿子能够有此法缘可谓祖宗庇佑。而且穹窿山离家又近,想念极了只需跑一趟便是,有什么妨碍?再者说,儿子只是入山修行,出师之后自然下山,又不是要一辈子守在山上。

一家人正各怀心事,突然听到大门外飘来一个轻灵高远的声音,呼喝道:“钱逸群,且随我走。”

钱逸群听到这声音,原以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此刻心情却沉重起来,直对自己说了好几遍“求仙问道,庇佑家人”,方才捡起近rì功课,施施然起身,退后一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孩儿不能尽孝二位大人膝下,惟有神前祝祷,愿二位大人福寿永康,愿吾妹得归良家。”

钱大通本想关照几句,此刻也说不出话来,只会说:“起来吧,起来吧。”

钱母原本还自为能够淡定送儿子离家,刹那之间却鼻头发酸,只是朝儿子点头。

小小也跪了下来,抽泣道:“哥哥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父母家里,你若得空记得写信回来。”

钱逸群重重点了点头,扶着妹妹站起身,道:“那儿子便去了。”说罢转身出了饭厅,径自回屋里。那边东西已经准备妥当,钱卫背了更换衣物并一应被褥铺盖,只待出发。

钱逸群背起一个新作的竹箧,里面装了百媚图、命主骨、天命丹、寻鬼司南、破财落宝铜钱,又用赢来的银箱装了苦尘送的芬陀利华,一家一当全都放在了竹箧里。

竹箧看似笨重,其实分量不重,上面可以插遮幕,累了还可以客串凳子、书桌,是书生出门的必备装备。钱逸群的竹箧是来顺做的,玳瑁他娘给缝的厚厚背带,双肩背起没有丝毫不适。

“我们走。”钱逸群对钱卫道。

钱卫终于可以摆脱藏在床底的生活了,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向往,紧随钱逸群身后。

一家人站在前院里,看着钱逸群翩翩出来,目光恳切。又见钱逸群身后的被褥铺盖悬浮空中,以为是少爷的神仙术,又不免惊羡。

钱大通是知道钱卫的,只是在铺盖路过的时候连声道:“要顾好啊,要顾好。”一旁不明真相的钱小小只以为父亲是在叮嘱哥哥,却不知道这是说给钱卫听的。

铁杖道人在门口已经等了半天,不见烦躁。他看了看钱逸群身后,并未有任何惊讶,像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钱逸群也没解释,落后半步走在铁杖道人身侧,往城门走去。他觉得背后火辣辣的,知道是父母家人必然在门外目送,本想回头看一眼这座自己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屋舍,脖子却僵得没法转动。

铁杖道人身着大袖道袍,腰间系了一条三色编带,足下一双皂面白底的方口靴,步履翩翩,颇有轻灵飘逸之姿。他又从袖中挚出一支通体黝黑的长杖,足有齐眉高度,叩在青石板路上金石交鸣,如罄如铃,正是别号“铁杖”的来由。

吴县的城门像是故意为他们留下了一条缝,也没有值门老军把守。二人穿门而过,就像是走自己家大门一般。铁杖道人没有乘舟坐船的打算,沿着路径直往光福镇走去。看他的意思,这六十里路是打算步行了。

钱逸群想想自己这次是真的踏上了修真之路,心中激荡,足下生风,恨不得当即就飞到穹窿山。在他想象之中,穹窿山上必然高士如云,简牍如林,自己白rì受高人传授秘法,晚上刻苦攻读,必然勇猛精进,一rì千里……等到天下风起云涌,自然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做着这般美梦,钱逸群也不觉得前路艰难了,吴县的城墙已经消失在身后地平线,前面有片黑蒙蒙的山影,穹窿山正隐在其中。

(第一卷吴县小生终)

第一章好!走!修!

江南官道上,往来商旅越来越少,可见北边的状况越来越糟糕。

一群大雁越过千山万水,赶来江南过冬,发出嘹嘹鸣叫,响亮而悠长。头雁看到下面尚未完全转黄的芦苇,压低了身形,寻找今rì栖息落脚之处。在一条褐色的土路上,三个移动飞快的黑点吸引了它的注意,差点被勾带着飞错了方向。

头雁不满地嘹嘹两声,在空中打了旋,方才看清那是三个疾行赶路的人。

那三人也听到了雁鸣,抬头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道人装束的中年男子叹声道:“今年不过八月,大雁已经到了江南,看来北方早就冷了。”这男子步履矫健,手持一杆黝黑铁杖,时不时顿地作响,正是世间多为人称道的铁杖道人。

铁杖道人身边的两人,自然就是钱逸群与他的仆从钱卫了。

钱逸群也看了一眼大雁,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很遗憾自己嘴贱,问这位铁杖先生会不会缩亩成寸的法术。更遗憾铁杖先生竟然直言说“会”,并且还友善地问“是否愿意试试?”

——试试就试试,还能早些赶到穹窿山。

钱逸群心里当时乐开了花,浑然忘记之前自己还沉浸在离家的愁绪之中。

铁杖道人二话不说,捏诀施咒,三道灵光笼罩三人头顶,化作光尘融入空气之中。

钱逸群走了两步,果然脚下生风,两旁景色匆匆过目,迎面秋风清凉激爽,整个人都愉快起来。

“缩地术自然不能真的缩亩成寸,不过却能加快步伐,是道人赶路常用的法子。”铁杖道人细细解说道,“北宋末年有神行太保戴宗者,以符咒诀并用,可以rì行八百里。”

钱逸群点了点头,嘴里开始涌出口水,胁下隐隐作痛。他很想停下脚步问个清楚,怎么自己才走了不过百来步就有这种反应,莫非是缩地术的副作用?

铁杖道人看出钱逸群的念头,伸手在钱逸群身后推了一把:“不要停!”

——不要停?根本就是停不下来!

钱逸群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双腿却像上足了发条,机械地大步迈动。肺里的空气很快就被抽空了,整个胸腔就像火烧一般。他回头看了一眼钱卫,兀然发现钱卫竟然没事人一般,悠哉哉跟在后面,既不落后,也没他这么大反应。

“老、老师……”钱逸群拼命喘息道,“为、为什么……”他指了指钱卫,眼中露出不甘。

铁杖道人头都没回,随口答道:“因为他有诀法加持啊。”

钱卫也发现了钱逸群的异象,好奇地打望着。

钱逸群双手急摆,扩充胸腔吸入的空气,勉强道:“那、那为什么、我没有……”

“他不求仙问道,”铁杖道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也不求么?”

钱逸群口鼻呼吸,已经没法说出话来了,只得拼命走着。

所以当铁杖道人在感时伤秋、为北方担忧的时候,钱逸群根本无从兴起慈悲情怀。他只希望这种折磨能够早点结束。

“你还记得杀戴世铭的手法么?”铁杖道人荡开一笔,突然问道。

钱逸群点了点头。怎么会不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面临生死关头,每个细节都牢牢刻在脑中。

“那签子刺入喉下,其实是窒息而死。”铁杖道人这些rì子打听了许多消息,由衷发现自己小瞧了这个学生。

钱逸群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这点生理常识他还是懂的,反倒是奇怪作为古人的铁杖道人怎么会这么内行。

“杀人者人桓杀之。”铁杖道人正色道,“你若是不体验一下这种痛楚,势必会变得视人命如草芥。”

钱逸群一手按住胸膛,好像希望能够用手压下胸口剧痛,口角已经流出了一条晶莹的垂涎。带着咸味的鼻水也克制不住地流了出来,从嘴唇挤了进去。

“你杀文氏的三个仆从,可生悔恨之心?”铁杖道人问道。

——悔恨毛!那种土鸡瓦狗一般的东西,杀了便杀了!

钱逸群顾不上形象,抹了一把口鼻,从口中吐出一个“没”字。

“哈哈哈,”铁杖道人大笑起来,“你倒是敢作敢当有一说一,现在是不是对我心存怨恨?”

“没!”钱逸群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口水已经跟着喷了出来。他越来越觉得胁下疼痛难耐,不过双腿却像是变成了人家的,甚至快步跑了起来。

“我若是要杀你,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你可觉得可怕?”铁杖道人铁杖顿地,发出一声闷响。

“不。”钱逸群摇了摇头,恨不得一头栽倒,内中的灼烧感已经蔓延到了整个腹腔。

“是的,你自然不怕。”铁杖道人说道,“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杀你,但你可曾想过,我为何不杀你?”

钱逸群已经没法说话了。他只看着两旁田亩树木朝身后飞去,恐怕跑得和奔马一样快。虽然奔若骏马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能力,但这种跟马一样大的消耗却没有马的高强体能,实在比一刀杀死更痛苦。

“因为有‘道’这个东西存在。”铁杖道人自己答道,“天地之间的万物,都走在一条道上,若是走偏了,便要遭殃,此所谓失道。只要大家各行其道,这个天下生死交替,自然而然,万物具足。那文氏仆人辱骂你,是他们失了自己的道,但你动辄杀人,难道不是失道么!”

钱逸群连连点头,心中恨不得痛哭一场:这位老师明显是在整治自己啊!

只听铁杖道人又好整以暇说道:“那个老鸦说你天赋异禀,是修玄术的好苗子,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钱逸群甩甩头,发髻散乱都顾不上了。秋风微冷,激得他身上毛孔收紧,体内的热气散不出来,由此更加痛苦。明人不喜运动,尤其忌讳剧烈运动。钱逸群的身材一直很标准,所以也没想过锻炼……此刻总算尝到了苦头,又像是回到了上辈子跑三千米的时候。

“道无术不显,术无道不存。”铁杖道人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在闲庭信步中淳淳教诲弟子。他道:“玄术修行并不比正法修行差一等,但是因为许多玄术修士失了道,行事偏颇,乃至于自甘堕落,故而被正法修行之士看不起。你也有这个苗头,好勇斗狠,冲动行凶,只觉得有了力量便要用,老子天下第一,是否?”

“我错了……”钱逸群硬憋出三个字。

“你没错。”铁杖道人摇头道,“你这不是错,只是缺人引导罢了。”

钱逸群眼泪都下来了:这尼玛什么人性啊!我都认错了你还不放过我!

“我并不乐意折磨你,”铁杖道人道,“我不给你说什么戒律清规,但你得记住三件事,否则我也引不了你。”

“老、老师请说。”钱逸群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歪头咧嘴。

“第一,杀人之前先问自己一句,此人能不杀否!”

“好!”钱逸群紧压着铁杖道人的话头应承下来。

“第二,一入道门深似海,进道有百神护佑,退道必遗祸子孙。你真要走否?”

“走!”钱逸群心中暗道:不走岂不是白吃了这一路的苦头!

“第三,大道修行举步维艰,三关九难八十一劫,一步踏错粉身碎骨。即便步步为营,仍旧有八百磨难万千诱惑,一旦失心永遭沉沦。你真要修否!”

“修!”钱逸群吼道。

一音甫落,钱逸群脚下顿时一虚,自然张开手臂,就像是腾空而起,恍如驾雾。一股清气从涌泉而起,直通百汇,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尽皆沉浸其中,浑身暖洋洋松垮垮,无比惬意。

钱逸群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顿时上下交融,刚才的痛楚一扫而空。

“你可要记住刚才所立下的誓言。”铁杖道人面带微笑,“我师兄是个极有修为的。我不在山上,你便从他学,好生学,着实好生学!”

钱逸群重重呼吸了两口清气,总算恢复过来。这次真是只有脚下生风,没有五脏俱焚,千般舒爽,万种愉悦。再看铁杖道人,也不觉得他面目可憎了。

钱逸群沉声道:“谢老师指引。”

铁杖道人也不说话,伸出铁杖指了指前面官道上的一条岔路,乃是黄泥土道。从那土道蜿蜒而上的情形看,应该就是上山之路。在土道拐角处,隐隐约约露出一角飞檐。铁杖道人道:“那是山门。”

三人跨出几步,飞快之间便上了土道。铁杖道人撤了法术,道:“从这里起便是穹窿山地界,你rì后也要记得,凡是拜谒山陵,只能步行不可擅用玄术。一来是对主人的尊敬,二来也是敬畏山川神灵。”

“是。”钱逸群连忙应道。

三人沿着这条黄泥土路上了山,拐过一道弯,果然见一座红柱黑檐的山门牌坊,顶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穹窿山”三个大字。

这山门牌坊虽然是四柱三门,也算得气派,可柱子上的颜色褪得斑斑驳驳,显露出一副破败景象。

钱逸群看了这柱子,又看了看脱漆的匾额,心道:看来这上真观混得不怎么样啊!

第二章上山

铁杖道人在山门下站住脚步,仰头看着那“穹窿山”三个字,一动不动,好像心事重重。钱逸群不敢惊扰他,只是站在一旁。又过了良久,铁杖道人方才缓缓问钱逸群道:“这有三个门洞,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学生不知。”钱逸群道。

“这三门分别是无极界、太极界、现世界。”铁杖道人举起铁杖,一个个指点道,“当初我在这里玩耍,走旁边小路,避门而过。被师尊看到,他说:‘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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