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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图-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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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子有跳出三界之心。’便收了我入门。”

钱逸群哦了一声,道:“原来老师也是同乡,却说得一口好官话,听不出乡音了。”

“我游历天下,哪里的话都能说几句。”铁杖道人又咦了一声,道,“你倒真是出我意料,我还当你要说:‘我也避门而过’。”

钱逸群得意笑道:“老师那是无意契合,我若有心为之,动的就是机心了。”

铁杖道人奇道:“你居然也知道机心?”

“那是自然。”钱逸群也是这些rì子读了不少母亲的道家经典,对于“清平地基”、“摒心绝虑”诸多概念颇有所知。虽然他不相信这种“清静无为”就能百邪辟易、灾障不干,但关键时刻拿出来讨个嘴乖还是不成问题的。

铁杖道人却真的松了口气,道:“所谓‘理上明心、事上见性’。你若是能懂得道理就最好,接下去只要慢慢用事来磨就是了。”

“老师,”钱逸群问道,“这修心养性的法门,对咱们玄术修士有用么?”

“怎地没用?”铁杖道人眉毛一挑,“我们能够立于天地之间,全靠心性把持,否则必坠入邪道。你想,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能害人,还是一个三尺小童能害人?”

钱逸群心中暗道有理。不说普通人,便是陈象明周正卿那类修士,自称卫道士,真要他们杀鸡都未必能成。这样战斗力不足五的渣滓,修心与否问题不大。反倒是自己修玄术,小雷光咒扔出去和手榴弹一样……若是心性很弱,的确糟糕。他现在想起自己当街杀死的那三个文氏仆从,隐隐有了些悔意。

“你上山之后,我师兄也会好好磨你,你可要忍住,时时牢记你答应我的三件事。”铁杖道人言道。

钱逸群点了点头,看了看这穹窿山,不过百丈,更无陡峭嶙峋之说。他道:“老师,咱们这就上山么?”

铁杖道人往前挪了一步,道:“我一上山必然被师兄留下,就赶不及去běi精疏通了。你自己上去吧。”

“老师要疏通什么?”钱逸群好奇问道。

“你杀了孙恺阳的门人,总得去打个招呼。”铁杖道人无奈道,“还是那句话,天道贵生,杀人前先想一想,可杀可不杀者总是留一条活路才好。”

钱逸群诺诺,道:“学生记住了。”

铁杖道人微微摇头。

时下有句俗语说:“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里面这个“衙”指的衙役,就是钱逸群这样的出身。可见这个职业固然让人羡慕,也着实招惹仇恨,其中的从业人员素质更是低到了“无罪该杀”的程度。

铁杖道人以为钱逸群出身如此,故而残忍好杀,眼下虽然点头承诺,终究本性难移。不过道人本就行的水磨工夫,哪怕顽石也要滴穿,并不会因此沮丧。

看看rì头将落,铁杖道人又给钱逸群讲了一些十方丛林的规矩,对于前辈道人的称呼,见了监院该当如何行礼,若是有人问他姓名又该当如何作礼答复……最后道:“我已经将你的身世秉性都写信送上了山,监院若问起来,你切不可隐瞒编造,否则便是大罪。”

钱逸群心道:你打听来的事难道就件件真相么?谁知道你听了哪些三姑六婆乱七八糟的空穴来风胡言乱语啊?

“学生一定如实答复。”钱逸群硬着头皮道。

铁杖道人就算再能推衍,也无法读心,以为钱逸群真心诚意说出这话,倒也放心了。只是转念一想,山上rì子清苦,钱逸群又是个连奴仆都离不开的富家子,便又关照道:“我既然答应了那老鸦,总要言出必践。你若是在山上实在呆不下去,便在山下租间农舍,待我回来再慢慢教你。”

钱逸群心头一热,暗道:他倒不是真的撒手不管……

“谢谢老师,”钱逸群昂然道,“我既然发心修行,肯定不会半途而废!想当年我也是吃过悬梁刺股之苦。”他说的是自己上辈子考大学,铁杖道人却以为是他小时候有心科举,两厢倒是严丝合缝。

“上山吧,我看你过了铁竹亭再走。”铁杖道人点了点铁杖,柔声道。

两人虽然见面不过第二次,相处时间加起来不过个把时辰,却有些依依不舍的模样。

铁竹亭就在山门之后不过一里,沿着小路蜿蜒上山就能看到。

钱逸群与铁杖道人分别之后,心中颇有落寞之感,只顾着埋头走路。等他猛一抬头,眼前已经有了一座四角八柱的小亭。柱子都是生铁铸造,上有竹节形式,虽然没有匾额标明,一眼可知就是铁竹亭不差。

钱逸群进了亭子,扶在被人摸得通体发亮的黝黑铁竹上,触手冰凉。他站上石质栏凳,眺望山门,果然看到铁杖道人还站在那处,正朝他招手。见钱逸群也跟着招手,铁杖道人方才转身离去。

“老卫,我们走吧。”钱逸群直到看不见了铁杖道人,方才跳下石凳。

“少爷,要不要用些点心?”钱卫怕山上已经开过了晚饭,没有吃食。

钱逸群看看天色渐暗,又觉得没什么胃口,便道:“不吃了,趁着天光未收早点上山吧。”今天他被铁杖道人那一通狂奔折腾惨了,两条小腿犹自发酸打颤,最好快些上去分配了宿舍烫烫脚就睡觉。

钱卫自然听少爷的吩咐,背着行李在前面开路。凡是哪里土虚、何处砖松,都要一一示意,免得钱少爷发生意外。

穹窿山并非终南秦岭那般人迹不至的野山,说起来在当下可算是旅游胜地,许多苏州人端午登高、平rì游冶,都会选择这里。故而山路早就已经被人踏平了,也有铺成的石板青砖,即便雨天也不甚难走。

两人上山没多久,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位施主……可是去上真观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童从后面的追了上来,跑得小脸通红,气喘吁吁。

钱逸群站定等他,看他胸口起伏喘不上气的模样,颇为感同身受。他道:“小道长可是叫我们?”

“这山上又没旁人,自然是叫你们。”小道童倒是不客气,“施主可是姓钱?”

“正是。”钱逸群现学现用,笑道,“敢问仙长尊姓大号。”

“我叫陆小苗。”道童道,“赵当家让我在这里等你,没想到刚去林子里屙屎,你们便已经上山了。”

钱逸群见他天真烂漫,总算不怕上真观规矩太多太呆板了。他笑道:“那敢请小道长带路。”

“就一条路,咱们直着上去就是了。”陆小苗说着,三两步已经跨到了钱卫之前。

钱逸群见他步履轻快,身形自然,估摸着是练过功夫的。陆小苗带着钱逸群两人,也不必像刚才那般冲刺,呼吸渐渐平稳,脸上的红cháo也消散了。从他圆圆胖胖的脸上看,上真观的伙食应该不错。

“钱卫,给他拿点心。”钱逸群叫道。

钱卫当即放下行李,翻出食袋,取了一个块巴掌大的枣泥芝麻饼,递给陆小苗。陆小苗看了看钱逸群,脸上登时笑开了花,接过枣泥饼,放进嘴里便大嚼起来。

小孩子待人对事没有成见,极易收买。一个枣泥饼还没吃完,陆小苗已经将钱逸群视作亲人了,也不顾天色将暗,硬拉着钱逸群多走了十来步,去看三茅真君当年跪拜星斗留下的双膝泉。

双膝泉形似人的双膝跪出来的石窝,汩汩出水。山上道人编了个故事,套在了三茅真君头上,竟也有人真的相信。若真是真君跪出来的,那他身形恐怕得有两个刘宗敏那么大了。

“这泉里有一种石蟹,泡在酱油里,最好下饭。”陆小苗掬起一捧水,咕嘟咕嘟喝下肚子,咦了一声,“怎么今rì的水不甜了?”

钱逸群也跟着喝了一口,泉水清冽甘甜,颇有回味,当下道:“还是甜的,因你刚吃了枣泥饼,就尝不出来了。”

陆小苗长长喔了一声,道:“难怪老师父们说:高下相形,原来是见过了高的才知道的低的。我以前还只道这泉水是天下第三甜的东西呢。”

钱逸群敛容生敬。看来上真观果然高道坐镇,就连这种小童都能将《道德经》里的东西用在生活中,有所感悟。他拉着陆小苗的手,继续上山,边问道:“那天下第一和第二甜的东西是什么?”

“嘿嘿,你不知道了吧?”陆小苗一脸神秘,“别说出去啊。”

第三章上真观

“绝对保密!”

“陈伯给赵当家煮的水泡蛋是天下第一甜,”陆小苗忍不住道,“我偷偷喝过一口!”

钱逸群大笑:“那第二甜的呢?”

“是北麓的拄杖泉,就在宁邦寺后面。”陆小苗道,“不过赵当家说,等闲别去那边,那里有两个和尚很讨人厌。”

钱逸群点了点头,问道:“赵当家是哪位啊?”

怎么这称呼听上去像是土匪山寨一样……

“赵当家就是监院师父呀。”陆小苗满脸优越感地看着钱逸群,“你不知道么?”

“那不是该叫监院大师么?”钱逸群在陆小苗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记,“不尊师长。”

“大家都这么叫。”陆小苗捂着额头抗议道。没走两步,他又叫了起来:“看,那就是半山泉,泉上那座便是得仙桥,你去走两趟吧。”

钱逸群顺着陆小苗所指一看,果然是见一道溪流从半山之中涌出,渐渐阔达,直至两丈来宽。道人们在上面架了两根原木,用绳索捆扎紧致,便叫做“桥”。

“过桥便能得仙,那仙也太不值钱了。”钱逸群一笑道,“咱们快些上山吧,天要暗了。”

陆小苗嘟囔两句,快步朝山上走去。

穹窿山古树参差,修竹成林,时而有倦鸟归巢扑棱声响,时而有泉水叮咚下落成雷。钱逸群走在山间,颇有出尘之感,心中暗道:这真是人间仙境,红尘蓬莱,若不是天下将亡,我便是在这里当一辈子的道士也没什么不好。

他此时身受自然清洗,恬淡道心萌发,对于红尘中的富贵荣华,瞬间就看得淡了。

三人又走了一程,只见大路旁出现一条羊肠小道。这小道两边有翠竹无数,长到高处,便弯腰相向,好似两个新人对拜天地,又好似拱门廊檐,将这小道上空遮蔽得严严实实。

钱逸群心中赞叹:这才是天地造化之路,只是不知道通往哪里去。

此时山上光线暗了,这羊肠小道看上去幽深莫测,颇为神秘。钱逸群也不敢乱闯,万一在山中迷路总是不妥。他又在脑中搜寻记忆,可惜上一次来穹窿山已经是十年之前了,脑中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也不知道当时有没有这条小道。

陆小苗见钱逸群停步,便道:“这是往茅蓬坞里去的,没什么看头,咱们快走吧,前面就是三茅峰了。”

钱逸群哦了一声,茅蓬坞他是知道的。因为当时年幼,家里人看得紧,没有去过罢了。

三茅峰是穹窿山的主峰,也是吴中第一峰。西汉初元年间,有茅盈、茅固、茅衷兄弟三人,在穹窿山修炼皆得道,人称三茅真君,建有茅君殿。到了汉平帝时,有道人在此正式修建了上真道院。北宋天禧年间,宋真宗下诏将上真道院改为上真观。南宋时又拓地八百亩为道产,一时兴盛。

在元末时候,上真观毁于战火。明初时重建,殿宇多达数百间,香火鼎盛,为江南道教第一丛林。然而两百年下来,曾经的辉煌已经远去,眼下的上真观大多破败,曾经的内院门墙已经成了大门墙,仅存三茅峰下的主体殿宇,至于其他别院、下院,早就被拆得痕迹都不留了。

钱逸群站在了上真观大门前,抬头看了一眼黑底金字的匾额,上真观的“真”字几乎但不可见。“观”字上还有被刮过的痕迹,或许有人以为这字是贴的金箔。门墙上的红色涂层斑斑驳驳,褪色不一,就和山门一样带着一股破败萧条。

——真人修行不会在乎这些表象的。

钱逸群暗暗对自己说道,抬步便要往里走。

陆小苗已经叫了起来:“甄爷,甄爷!钱少爷来了。”

不一时,门后转出一个道士来。此人年约四十开外,蓄着小胡子,脸色蜡黄,一身蓝色道袍洗得泛白,不住拿眼打量钱逸群。

钱逸群记得铁杖道人交代的礼数,连忙上前稽首行礼道:“弟子钱逸群,特来求见监院大师赵真人,还请甄爷引荐。”

甄道士嗯了一声,又横眼看了钱逸群,转头对陆小苗做出一副凶狠狠的神情,道:“都敲过了静板,再叫就罚你跪香!”

陆小苗转身做了个鬼脸,不让这甄道士看到,又朝钱逸群道:“我先回去了,rì后有空来找我玩。”

甄道士在陆小苗的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道:“快走吧你。”他又收敛容貌,对钱逸群道:“眼下已经敲了静板,我带你去监院丹房,切莫高声。”

钱逸群颌首致意,不敢扬声。

观中敲了静板之后,所有道众便都在自己丹房修行,准备休息。各处殿门也都紧闭,只从门窗的缝隙中流露出一星半点的长明灯火。

甄道士带着钱逸群沿着门墙,穿过月门到了东面的别院,正是道士们休息的区域。前面的屋舍之中多是通铺,里面隐隐传来道士压抑的聊天声。越往后走地势越高,屋舍越小,却有矮墙、篱笆、灌木分割,住的是观中地位较高的道长。

监院的丹房在最里面,是一栋三间开面的大屋子。屋子已经靠着三茅峰,种了一片高大银杏树。前面有一方菜园,用青藤编成篱笆,做了个半腰高的柴扉,打理得干干净净,颇为不俗。

甄道士站在柴扉外,轻轻拽了拽门上不起眼的麻绳,不一时便有个十六七岁的道童小步疾走出来,开了柴扉:“甄爷,可有事么?”

“赵当家关照的那人我领来了。”甄道士对那道童倒是客气,也没托大。

“辛苦甄爷,我带他进去就是了。”

甄道士点了点头,打了个稽首,转身便走。

那道童借着最后一点微光打量了钱逸群一番,道:“我是赵当家的侍者,名叫随风。”

“在下钱逸群。”钱逸群道,“这是我家长随,钱卫。”

“你先随我进来,让他在门口等着。”随风道。

钱逸群当下脱下了竹箧,揉了揉肩膀,活动经脉,跟着进去了。

随风推开正门请钱逸群进去,原来里面还有一道内廊。监院的丹房处在正中,却是房门紧闭。左右耳房是侍者的卧室和杂物间。

“老爷正跟人说话,你且等等。”随风道。

钱逸群正要答应,只听到屋里传出一声问话:“谁在外面?”

随风躬身对门,朗声道:“秉老爷,是吴县钱公子到了。”

“这么晚才到,真当自己是豪门贵戚么!”监院说得中气十足,暗含威严。他又道:“让他进来。”

随风这才推开门,侧让一旁,道:“师父让公子进去。”

钱逸群心道:我听到了!我还听出这牛鼻子老杂毛不怎么欢迎咱!

第四章狗屁监院

钱逸群进了门,见室内倒是宽敞,偌大的丹房由一面花板格成两间。外间高悬一个“道”字,字下是一张供案,上面檀香正浓,两边高烛通明。

案前有一方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老道,一脸横肉,耷拉着眼皮,眼圈乌黑,一抬眼一说话便挤在一团,好像人人都欠了他百八十吊铜钱。这老道看了一眼钱逸群,就像是看一坨排泄物,指了指屋角,示意他先战过去。

钱逸群心中不爽,却想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挪步过去。正好可以看见这监院老杂毛左手边跪坐着一个年齿更长的老道士。

那老道士头发已经全白了,却不是令人钦羡的皓白长发,反倒有些营养不良的干枯。他脸上皮肤松弛,包着骨头,额角颧骨都是老年斑,也不知道真实寿数到底几何。

吴中山水养人,道士又多惯常养生,年岁过百者并不罕见。钱逸群不知道这老道来路,只觉得这干瘪的身体越看越耐看,总觉得生得极好,就该长成如此模样。反倒是再看监院杂毛那身赘肉,肚子隐隐隆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修行有成的道德高士。

“我每年每岁大把银子给你,亏待你了么!”监院一张臭脸继续对那老道士说话。

老道士垂着头,一脸虚心受教,也不说话。

“让你干点活有怎地?不过两三天便做得了的事,难为什么?”监院嘴皮翻动飞快,眼睛一斜,“明rì让你那徒弟过来开始干活,不得有误!听到没有?”

“是是是。”老道士躬身拱手,连连点头。

“也不知道你怎么教的徒弟,竟然敢当面辱骂我!”监院吹胡子瞪眼睛,一个宽厚的肉下巴上下滚动,“回去要重重责罚他!”

“对对对。”老道士连声应道。

“你打算怎么罚他?”监院缓了口气,问道。

“您说。”老道士头也不抬便答道。

“我说什么?那是你徒弟!你说!”监院气呼呼地撑着膝盖。

“弗晓得。”老道士总算抬起了头,看了一眼赵监院,悠悠道。

钱逸群看着这老道人认真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就想笑。

“打他板子!罚他跪香!打扫茅厕!还有山后五亩菜园子给我翻出来!”赵监院扬高声响,忿忿道。

“好好好。”老道士丝毫没有讨价还价,一口应承下来。

赵监院见他要起身,又道:“别急走,还有事呢。”说罢,他抬头望向钱逸群:“你过来。”

钱逸群上前走到监院面前,稽首行礼。监院脸上一副厌恶,道:“我收到何守清的信了,真不知道他脑子里怎么想的,一介贱役之子修什么道!你怎么想的?”

钱逸群心中一怒,突然明白了:这监院显然是想让我知难而退,最好一怒之下摔门而出……

“秉老爷,学生依稀读过点书,见过一句‘红尘富贵无心恋,紫府真仙有志攀’,深以为然。故而想修道。”钱逸群毕恭毕敬道。他偷偷扫了一眼身边的老道士,只见他依旧垂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监院却勃然大怒,破口大骂:“要你个小瘟神来我跟前卖弄!娘起来!你以为你是王文卿么!紫府真仙是你攀的么!你去攀攀你娘的床头看看!插烂污的货色,狗屁一样的东西!”他越骂越难听,尽是吴语中最下三滥的污言秽语,任何一句挑出来,都足以让人三尸神暴跳。

钱逸群脸色煞白,伸手往腰间一摸,西河剑却是门外老钱手里。

“怎么!你个小棺材还想杀我么!”监院大叫道,“来人啊!来人!给我打出去!”

钱逸群被赵监院叫破杀心,瞬间想起铁杖道人的三问,心中暗道:他这么无故辱我,我若杀他也不是没有理由……不过……嘛,能不杀则不杀,且看我骂回去。

“你这团老尸鬼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好言好语听不得么!”钱逸群刚回敬两句,只见监院暴跳如累,一手指着钱逸群骂道:“放狗屁!放狗屁!”他也不管钱逸群说什么,只是反复骂着三个字,好像恨不得要把整个穹窿山都吵醒一般。

钱逸群心中暗道:尼玛这都和泼妇骂街一样了!他真是铁杖道人的师兄么?管他那么多!

“放屁狗!放屁狗!”钱逸群也指着那监院骂了起来。

两人互相指着骂了半晌,老道士正坐席上岿然不动。

随风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哈哈哈,”监院突然疯了一般仰天大笑道,“你有种别吃我的饭!”

“我还没吃过你的狗粮,”钱逸群也大笑一声,“也不稀罕!你不留爷,爷自有去处!”

“你个没见识的贱货胚子,小屄养子,有种就别踏上我穹窿山的地!”赵监院面红脖子粗,怒极反笑。

“走就走!”钱逸群站直了腰杆,转身朝外走去,心道:铁杖道人允我在山下等他,看来早就知道他这师兄不能容我,果然是推衍高手。

“这穹窿山周边八百里都是我上真观的地!你滚回家里喝nǎi去吧!戆胚屁精!”赵监院追着骂道。

钱逸群回身便是一拳打上去……

人都已经转过来了,拳却没发出来。

只是一个刹那,钱逸群突然看到那跪坐的老道士瞅了自己一眼。

因为年老,他的眼皮几乎吊不住了。一双浑浊泛黄的眼睛,突然之间恍如明星,熠熠生辉。

只是一眼,钱逸群心中突然警醒起来:我怎么了!不是三关九难,八百折磨也要走下去么?难道在这就要退道了么?

一股巨大的悔意让他站立不住,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他想起自己在路上与铁杖道人的对答,想起自己说的承诺,一字字都像是锁链,紧紧捆住了他的心。

“我还想留下……修行。”钱逸群跪在赵监院面前,几乎咬着牙吐出这六个字。

赵监院像只大猴子一般在钱逸群面前跳来跳去,将自己一肚子骂人的脏话都倒在钱逸群头上。渐渐从骂他变成了骂他父亲,很快就波及到了慈母。

——让你这么竟然辱骂我父母尊亲,我还是人么!

钱逸群怒火中烧,什么修行,什么道人,什么玄术,什么家国,什么……的什么!全都在钱逸群的怒火中化为灰烬。

第五章磕头拜师

钱逸群以为自己跳将起来狠狠揍了那监院一顿。

以为……

只是“以为”。

因为远方突然传来一声钟响。这钟声飘飘邈邈,似有若无,钱逸群甚至一时难分这是真是假。在这钟声荡起的刹那,内心中的一切怒火都随之熄灭,如同一场瓢泼大雨,洗尽天地。

钱逸群跪在地上,耳中是污言秽语,心中是荡荡钟声。正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恍恍惚惚,杳杳冥冥。

赵监院又跳了半晌,见钱逸群毫不理会,渐渐也觉得累了,回到座上,喘了口气:“今rì且放你一马,rì后还敢如此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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