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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图-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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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音指、无且手,虽然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从这构词上看,多半是一门秘法或是武学,而且跟手法有关。为什么能联系到琼花么?琼花跟洞天又有什么关系?

钱逸群的手指在这张阁主的字上反复走了两遍,直走得指肚发烫,突然抬头问道:“监院老爷,洞天是什么?”

身为一个道士,问出“洞天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多半是要被师父请吃一顿“竹笋拷肉”的!好在钱逸群这一个月里不与别的道士闲话,遇人谦卑,整rì抄经,在众道眼中是个年轻的道德高士,非凡人等,所以他这么问,倒让人以为是别有深意。

“洞天者,地上仙山也。厚道长缘何有此一问?”陈监院满脸迷茫问道。

“是啊,地上仙山。大凡跟洞天有关的诗句,无不是用‘入’、‘上’字,张老爷为何要说‘下’洞天呢?”钱逸群手指死死按在那个“下”字上,“琼花观,或者说扬州,可有朝下延伸的古洞名胜?”

“非也非也,”都管道人闻言一笑,“厚道长这断句有误啊。”

“哦?愿请教。”钱逸群倒是虚心。

“一朵琼花下洞天,”都管道人读了一遍,道,“这句说的是,琼花自洞天而下人间,便如‘疑是银河落九天’之‘落’字。”

钱逸群微微皱眉道:“此解倒是正理,怕是我想差了。”

“哪里,厚道长专注经典,于诗词小道却无从分心罢了。”都管倒是替钱逸群全了面子。

钱逸群心道:我于诗词一道还算是下过几天功夫的。虽然你解的通,不过我却还是觉得这“下洞天”别有所指。

“厚道长这么一说,却让我想起一桩幼年往事来。”陈监院缓步走了过来,道,“那时我刚入琼花观,是监院胡大师的侍者。有一次胡师与人闲谈,就说观里典故,除了琼花台、无双亭、后土祠……还说起一处。”

在场只有一两个老道人见过那位胡大师,却不曾听说过这则典故,侧耳倾听。

“玉钩井。”陈监院顿了顿,补充道,“便是院里那口古井。”

众道这才哦了一声,表示知道那口古井。

钱逸群略一回忆,也想起的确有那么一口不起眼的井,原来还有“玉钩”这么个名字。

“相传宣德年间,有个道人赤着双脚从天而降,先在街上卖药,后来手拿一轴画卷去见扬州府,还说:‘此画是贵地一处佳景图,今rì献给老爷’。说完转身就走了。

“府尊打开画卷一看,只见画上画着楼台亭阁,题名‘玉钩洞天’不知是哪里的景物,觉得此事蹊跷,便派人尾随道人,想看个究竟。谁知那道人进了琼花观,跳入井中不见了。”

——怎么听着很像后世导游的信口胡诌?那道人都从天而降了,还街上卖药……这不是装逼么?要献图,直接降落在知府衙门不就行了?最后跳入井中不见……你让我们以后怎么喝那个井水?

想到那口井里的水是现在琼花观泡茶专用水,钱逸群心中难免忍不住吐槽两句。

“后来,府尊派人下井,谁知井里竟然没水,倒是有个大洞。”陈监院继续道,“洞门上方有‘三十六洞天’五个大字。走进洞天,只见里面楼台亭阁,金碧辉煌。大殿的檐下,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玉钩洞天’四个大字。洞内复有奇花异草,树木葱茏。但是没有见到道人的身影。

“探子从井中上来后,将所见景色回报府尊。府尊听了不信,再派人下去看时,只见井水漫漫,哪里还有什么大洞。”

——这就更扯了,三十六洞天明明是金华洞元天,在婺州金华县,怎么会跑来扬州?

钱逸群微微皱眉,有暗道:若是这里真有个玉钩洞天,又正好在井下,那便能和琼花联系起来了!如此看来,琼花却是那洞天的钥匙。

而如今,正好有一朵琼花在风中摇曳,天意耶?巧合耶?

第十八章无且手

第十八章无且手

钱逸群与陈监院告了假,借郑元勋的名头出了琼花观,直往钱卫包租的客栈去了。。。他倒不是去见钱卫,而是去见狐狸。

陈监院刚才那故事虽然真假难辨,却说明了一个道理:活得久一些,总能听说许多故事。

在这个世上,恐怕也只有狐狸活得最久——虽然不知道换了多少肉身。

狐狸许久没有见钱逸群了,整rì里宅在客栈里,偶尔晚上出去散散步,留下些狐妖出没的明间怪谈。它见钱逸群过来,十分意外,问道:“你是出来过年的?”

“是有事请教。”钱逸群开门见山,在桌边坐了,问道,“观音指、无且手,一朵琼花下洞天。何解?”

“听着就是假道士的词。”狐狸嘟囔一句,“‘一朵琼花下洞天’说不通,哪有下洞天的?太不敬祖师了!”

洞天福地都是祖师立门开户,或者清修潜学之所,无论是不是在山上,都该用“上”这样的敬辞。狐狸到底是老古董,切入点与钱逸群完全不同,却一针见血地找出了那个“下”字。

“有玉钩洞天在井下。”钱逸群解释一句,道,“这句且不管它,观音指和无且手是什么?”

“观音指就是无且手。”狐狸果然见识得够多,“其实是先有无且手,后有观音指。你知道夏无且么?”

钱逸群脑子里一搜,道:“很耳熟,记不得了。”

狐狸吧唧吧唧嘴,钱逸群自觉地让钱卫去买条烤羊腿回来。

狐狸这才悠悠讲述起夏无且的故事。只听了个开头,钱逸群就想起这人是谁了。

他是一个著名故事里的非著名龙套!

说起来,那个故事离今rì倒是不远,诸位看官回去问问家里老人,或许也都知道。

在战国末年时候,燕国太子丹请刺客荆轲以樊於期的人头和燕国督、亢之地的地图为信,拜见秦王——rì后的始皇帝陛下。荆轲此行的目的本是行刺,但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临时改变主意想生擒秦始皇。

结果两人绕着柱子跑了半天,眼看就要抓到秦始皇的时候,秦国医官夏无且,以随身的药囊掷荆轲,打落了荆轲的宝剑,救了秦始皇一命。

重温这个故事,钱逸群却是想到天下大势的交关。若是有个穿越众在场,只需伸手拉夏无且一把,那个药囊就砸不中荆轲,秦始皇恐怕就得殒命当场。中国历史也就彻底改道了,说不定直到两千年后的天下仍旧是诸侯分立。

“夏无且是扁鹊传人,他从扁鹊《十三鬼穴刺》中领悟了一套针砭术,能够逼游魂离体。后来孙思邈将这针砭术作成歌诀,为《鬼门十三针》。无且手就是行此针法的手法。”狐狸细细解说道。

“那观音指……”

“有医家弟子出家为僧,便带入了佛门。换了个名字叫‘大悲廿二针’,以‘观音指’施之。”狐狸道。

“多的这几针怎么来的?”钱逸群好奇道。

“因为单穴孤针,双穴复针。比如劳宫穴,那是两边对称的,便是一穴两针。”狐狸道,“秃驴嘛,你懂的,总要胜过人家才算自己本事。”

钱逸群喔了一声,问道:“那么这无且手跟琼花有什么关系?”

“没听说过有关系。”狐狸道,“你想干嘛?”

“好奇。”钱逸群老实道,“你看,张阁主莫名其妙不见了,又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贼,我就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

“好奇心是葬命毒药!”狐狸道,“以咱看,你还是回去洗洗睡吧,别惹事,过完年便该北上了。”

“不能呀!”钱逸群道,“rì后要帮你重塑灵体,我得先积累一些江湖经验啊!比如这玉钩洞天,为何会在琼花观呢?咦,对了,扬州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玉钩呢?郑元勋家也有个玉勾草堂。多不吉利?”

“玉钩喻新月,有什么不吉利的。”狐狸不屑道,“你真要去也没关系,有金刚珠保命,再带上翠峦山,实在打不过人家,便耗死人家。”

钱逸群心中赞道:老叫兽果然有水准!我若是带着翠峦山,打累了就进去休息两天,出来继续打。只要不被人秒杀,就绝对能耗死别人!

钱逸群扫视屋内,见自己的竹箧就在墙角放着,走过去打开门,见里面翠峦山、白莲花安然无恙,便将白莲花放在了金鳞篓里,就当普通的竹篓用。

翠峦山大不盈尺,重不过半斤,钱逸群找个青布褡裢便装了进去,肩上一背,就如云游道士、走方郎中一样。

“对了,我去问问中行悦,看他知不知道。”钱逸群正要回观里,突然想起了百媚图里的那个大汉奸。这厮能用匈奴人给大汉造成那么大的麻烦,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

狐狸不置可否,反正它觉得中行悦靠不住。百媚图之所以从法器沦为邪术之器,天知道中行悦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钱逸群用剑破了手上油皮,挤出一丁点血珠,抹在图上。百媚图就如长了小嘴一般,用力吸吮伤口,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了钱逸群进去。

这回钱逸群出现的地方却是一间汉室。地上铺着地板,明显打过了清漆,光洁照人。沿着墙壁有一排矮柜,上面有剑阁,横托一柄长剑。中行悦坐在堂屋首席,一旁有美女斟酒,十分惬意。

“好久不见,钱君别来无恙?”中行悦见了钱逸群,咧嘴笑道,用手一指,地上便多了一张矮几、垫席。他道:“请上座。”

钱逸群心中暗道:这厮真是以前那个冒充女人求生的家伙么?怎变得如此从容?看来我终究还是错了一步,否则这百媚图怎么会从监狱变成疗养院呢?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钱逸群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在席上坐了,道:“你rì子倒是过得悠闲,这位不会是魅灵吧?”

中行悦看了一眼身边的斟酒侍女,爽快承认道:“正是归图的魅灵,看来有些人就算得了神通,也保不住命。”

“说不定是因为神通才丧了命。”钱逸群道。

“可惜她不会说话,否则倒是可以问问,其中或许又有什么令人荡气回肠的故事呢。”中行悦用太监的尖锐声调大笑起来,就像是此间主人一般。

“我是来问无且手的事,你听说过么?”钱逸群懒得和他闲扯,直接问道。

“当然,你想学?我教你。”中行悦出乎钱逸群意料的痛快。

“你会!?”钱逸群半信半疑。

“当然,”中行悦理直气壮道,“夏无且是我师祖,我怎能不会?”

“你是医家传人?”

“唔,这个什么家很难说。”中行悦道,“我活着的时候还算是道家门徒。后人说我们是医家,虽然有些微微不爽,却也无从反驳。活着就是好啊!随便编排人。”

“你为什么要教我?”钱逸群忍不住问道。

“抱歉,是足下想学在先啊。”中行悦放肆地指着钱逸群,大笑道,“明明是你想学,为什么说我要教?”

“一点都不好笑。”钱逸群冷了脸,“我还是喜欢以前那张百媚图。”

这话刺到了中行悦的痛处,收敛容貌,幽幽道:“你把百媚图放在法宝里,我就与世隔绝了。怎知道外面又有谁惹你了?”

“我在寻找无且手和琼花之间的关联。”钱逸群直言道。

“琼花……”中行悦眼睛上挑,“无且手只是用来施针的,从未听说与花有关。”

“我要学。”钱逸群不与中行悦多啰嗦,这次进来之后总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十分不爽。

中行悦以为钱逸群是外面受了气,神识外窥,只见化身狐狸的白泽犬坐地上,心中一怕,连忙收敛回来。他缓步走到钱逸群身边,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银针。

这针有毫针、棱针、肤针数种,各有用途。中行悦细细解说了各种针的用法,演示手型,传授口诀,以及灵蕴运转的个中关窍。

钱逸群悟性好,学得快,不一时便已经掌握了五六分,却不如中行悦施针时的那般流畅自然。

“匈奴有萨巫之人,喜欢以生灵附体。”中行悦道,“所以常有兽灵反噬之事发生,我这无且手还是到了匈奴之后才练至大成的。”

钱逸群想起当rì那两个金国萨满的变身,倒是明白中行悦的意思。

“若不是这一手,想要从一个陪嫁的奴隶博取大汗的信任,恐怕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中行悦苦笑着站起身,“《十三鬼穴刺术》你要学么?”

钱逸群心道:反正艺多不压身,既然中行悦提出来了,我学了也没什么害处。说起来,他既然是医家传人,不知道肚子里还有多少货色,以后有空倒是可以多掏点出来。

见钱逸群点头,中行悦朝那侍女招了招手。

那侍女缓缓走了过来,面无余色,身上的衣裳如水般流泻一地,转眼间已经是一丝不挂。钱逸群正要发问,中行悦已经走到了魅灵身前,手持银针,口中道:“一针鬼宫,即人中,针入三分。二针鬼信,即少商,入三分。三针鬼垒,即隐白,入二分。……”

钱逸群看得心跳微微加快,中行悦却丝毫不以为意,将十三穴的位置一一点出,灵蕴流注丝丝道明。

等施完最后一针,中行悦道:“男子先针左起,女子先针右起。单rì为阳,双rì为阴。阳rì、阳时针右转,阴rì、阴时针左转。施针手法自然就是无且手,其他嘛……唔,寻常人等要‘问难’,也就是喝令体内阴魂生灵,不过你天赋言灵,随便说就行了。”

钱逸群微微点了点头,因为看了“鬼藏”处施针,心上有些乱,心神一动便离开了百媚图。

鬼藏,在男身则为会阴穴;在女身则为玉门头。

第十九章真琼花

第十九章真琼花

钱逸群回到观里,时候还早,高大的琼花树下仍旧有人磕头烧香。他在树下立了半晌,仰头看那琼花,只觉得这花的确惹人怜爱,但也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成为洞天的钥匙,又如何跟医家施针的手段关联起来。

“就是他!”突然有人喝道。

登时有几个身形强壮的男子朝钱逸群奔跑过来,隐隐围成一个半月,限制了钱逸群逃脱的方向。

钱逸群却没有逃跑的打算。他是这里挂单的道士,琼花观就是他的家。但凡道士入十方丛林挂单,知客问的都是:“老修行可回过丛林?”这个“回”字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更何况钱逸群如今金刚珠护体,谁能轻易伤他?

“就是这个色道人偷看我家小姐!”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从上千喝道,“给我拿下了去见官!”

钱逸群眉头一蹙,扫了一番琼花台下的香客,并未发现有什么小姐。

“抓了这yin道!”那些壮汉也跟着喊了起来,渐渐收拢包围。

钱逸群是何等心思缜密之人,见他们这副作派,心道:他们人多且壮,要是想抓我,早就扑上来了!除非他们知道我玄术了得,否则断没有怕我的道理。看他们这么大声嚷嚷,显然是想引起注意,哪家小姐真要被人偷窥了,怕人知道还来不及呢!

钱逸群没有理会,下意识地望向琼花树。

一个瘦瘪的身影正从树后伸出手,拇指与中指轻捻,在那里掐琼花的花茎。

钱逸群暗发草木之心的远视之能,将这人的动作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虽然不知道他的灵蕴运转如何,但这手型分明就是钱逸群刚刚学会的无且手!

原来无且手是用来摘花的!

钱逸群暴喝一声:“贼子敢伤神树!”边喊边伸手遥指。

树下信众闻言抬头,只见真有人趁着刚才的热闹爬上了树,手还在花茎上呢!

这些信众将琼花视作花神降临,没事都要来拜拜,何况此时琼花遭劫,哪里肯饶?刹那间,琼花台下顿时人声鼎沸,纷纷大骂那偷花的贼子。

钱逸群迈步上前,出手如电,一剑刺向青衣小帽者的喉咙,喝问道:“你家主人派人你来偷花?”

那青衣小帽的仆从结结巴巴道:“你、你偷看、偷看我家小姐!反倒倒打一耙!”

钱逸群嘴角微微拉扯,大声笑道:“果然是引开众人目光,好让你家人偷花!”

那人见自己被彻底喊破,大声道:“快走!”说罢,身子往前一倾,人已经扑在钱逸群剑上。

钱逸群收剑不及,古剑又煞是锋利,正刺入那人喉结下软处,直入颈椎。

“道士杀人啦!”周围有人大声喊了起来,顿时场面一片混乱,在没有丝毫秩序可言。就连树下叫骂的信众,都退避一旁,生怕招来无妄之灾。

钱逸群抬头看那树上的偷花贼,只见他的无且手并没有成功将这花摘下来。+

想必下面事发突然,让这偷花贼也着了急,索性整个人都吊在琼花的花茎上,想用体重将这花硬扯下来。谁知琼花花茎的硬度真的堪比玉石,纤细一条竟然就吃住了他整个人的分量,让他想下也下不来。

钱逸群御剑飞出,架在他脖颈旁,喝道:“贼子还不下来!”

那人看了眼琼花,又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啊地大叫一声,松手从树上跳下。

这回可不止钱逸群的古剑,更有许多气愤至极的信众。

信众们纷纷上前,将这个偷神花的贼子按倒在地,一顿暴打。

钱逸群正待上前阻止,只听到人群之中有人喊了一声:“打死人啦!”

顿时信众们如鸟兽散,纷纷逃离杀人现场。钱逸群上前一看,只见这偷花贼的头上多了个血洞,混杂着脑浆的鲜血正汩汩往外冒,绝对是活不成了。

——这就是在杀人灭口了!

钱逸群环视四周,四周人也都在看他。他知道凶手就在这群人之中,却无从辨认。

这到底是什么人?会用无且手的,莫非是医家传人么?或者他这无且手是偷学来的,所以摘不下琼花……

钱逸群甩去剑上血珠,收剑归鞘,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无奈地叹了口气。

留在琼花观里的差役们很快闻讯赶来,将命案现场团团围住。

钱逸群没有多说什么,抬步走出了圈子。有一个差役想出手拦他,却被钱逸群的目光喝止,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当这名差役回过神来,只看到一个道人的背影隐没在古观幽径之中。

陈监院对今天突然发生的事感到很奇怪,却无从解惑。他索性在丹房里趺坐入静,不再去管外面的喧哗。客寮、都管、总理等诸多观内高管,不得不击罄将陈致和拖出静界,齐声询问对策。

“没找到张大师么?”陈致和按捺住心中的烦躁。

“没有,张大师一早就不见了。”

“没关系,”陈致和道,“那说明张大师早就发现了异象,我们不用管,事情自然会过去。”

“张大师早就发现了?”众人一想也对,转而又问道,“那他若是不管不顾呢?”

“那我们再操心劳力也没用。”陈致和换了口气,再次微合眼帘,低声道,“在场诸位,谁能画出一道真符,自然可以去帮忙的。”

众道默然。

这些道人对于画符并不陌生,对于净明忠孝道的传统符法更是颇有研究。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若是将画符、用符的知识写下来,都有八成可能被后人收入新编的《道藏》之中。

万分残酷的是,他们的符仅仅只能喝退微弱无比的残魂。

而那种残魂,换个人,哪怕没学过一天法术,只要意志坚定,就能靠骂脏话将之喝退。

符,没法开山断流,没法斩妖除魔,没法显于这个世间!

——或许祖师们的符也是如此,只是被小说家夸大了罢。

他们甚至这么想。

直到有一天,张大师操着江西口音“呵呵”笑着,随手甩出一道符,轰掉了菜园里挖出来的一块巨石。他们因此才相信祖师所传并无虚妄。

并不是符弱,弱的是人。

如果张大师早就知道了,那么一切都交给他吧。

众人纷纷退散的,留下再次入静的监院陈致和。不过陈监院并没有多少时间静坐,云板很快就敲响了,因为到了晚课时间。

钱逸群也听到了云板声,知道观中的香客已经尽数离去。他从暗中走了出来,再次来到琼花树下。

这株琼花树已经超过一丈,也算是大树。站在树下能够清楚地嗅到琼花的香味,清幽之中掺杂着劣质的草木灰香。钱逸群见有一队道人走来,连忙绕道树后,用灵猿腾挪身法三两步窜上了树。

他手型变幻,灵蕴暗吐,自然使出了今天新学来的无且手。

无且手一旦成型,这只手就像是浸在了水里,能够感觉到不同水流的涌动,不同水温的变化,不同压力的收缩膨胀。本来空空如也的大气之中,原来也有如此微妙的种种变化。

钱逸群将手缓缓伸向琼花。

清凉。

明明距离琼花还有两寸远,无且手却已经摸到了琼花的实质。植物特有的清凉从指间传递到钱逸群身体里,浑身舒泰。钱逸群有了草木之心后,最喜欢的就是碰触植物,这种安静的生物永远都是恬然淡雅。

无且手轻轻触摸着琼花的“花瓣”,缓缓向下滑去,摸到了琼花的“花茎”。

钱逸群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轻轻一扭,仿佛听到了一声脆响,无且手已经捏住了无形的琼花,将它从琼花实质上抽离出来。

这朵看不见的琼花仿佛会遇风而化,以钱逸群能够感知的速度缓缓消散在空中。

钱逸群用身体护住琼花,跃下树,飞快地朝玉钩井跑去。他的身影惊动了那些前来保护琼花的道人。这些道人紧张地抬头望向树上的琼花,见琼花仍旧长在枝头,完好无损,便也没有往深处想。

钱逸群虚托着看不见的琼花,在过往道士诧异的目光之中,奔走而过。当他来到玉钩井旁时,井栏旁只有一个道士,正冲他微笑。

“李师兄,”钱逸群刹住脚步,“有事么?”

“贫道等候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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