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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健文集-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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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合上,他也就没出去再察看那边教室的大门是否还能关死。这屋里倒也无可偷盗的,除了平时睡在这里的两个无依无靠的城里来落户的姑娘。
他吹熄了灯,脱了鞋袜和衣服,躺下倾听山风沉吟,像野兽在喉咙里低吼,风声掠过又听见深涧传来的水响。那一夜睡得很不好,似醒非醒,总觉得有甚麽野物随时会闯进来。早起撩开被子,才见那灰白的旧床单上到处一块块污迹,两个枕头上也结满那种痕迹,禁不住嗯心。
回去的路上!他想到他的学生孙惠蓉的事,发现到农村这些年来日渐窝囊,他把自己隐藏得妥妥贴贴,虽然取得了内心的平静,可以长时间面对这山,望著这淙淙不息的溪流,甚麽都不去想,却更像蚜虫。
49
她要去看原始森林,你说这悉尼哪有甚麽原始森林,起码得开车跑上几天,进入这澳洲大陆的无人烟之地。再说飞机上也都看过了,一片褐红的旱海拢起助一像鱼骨头样怜陶的山脊,一飞几个小时都是如此,哪有甚麽原始森林?地摊开游览地图,指著一个个绿色块说:“哇,这不就是!”
“这都是公园,”你说。
“国家公园就是自然保护区,”她硬说,“里面的动植物都保持原生态!”
“还有袋鼠?”你问。
“当然!”地答。
“那得到动物园里去看。这不是你们法国,把狠从世界各地买来,国到一个地方,让它们窜来窜去供游人观看。”你拗不过她,只好嘟喽,「这得找戏剧中心的朋友弄个车。”
你又说是他们请来排演你的戏,同他们才认识,不便这样麻烦人。可她说有火车直达,手指在地图上从市中心的中央车站,划到皇家国家公园那一块绿色边上。
“噫,这就有一站,巴特兰。你瞧,这很容易去!一
她,丛尔薇,剪个短发,男孩子头,像个中学生,显得比她实际的年龄年轻得多,可过於饱满的臀部透露出早已是个十足的女人。你烤了块面包,咖啡加奶,而她只喝黑咖啡,绝不放糖,也不吃面包和奶油,保持线条。
你们从住的小楼里出来,她突然想起又跑回房里拿了浴巾和游泳衣,说是穿过公园,国家自然保护区公园,可直达海边,没准还能游泳晒太阳。
从中央车站到巴特兰火车直达。”个小站,没几个人下车,出了站,一个小市镇,森林还不知在哪里。你说得问问,回到出站口问售票员:「去原始森林怎麽走?公园,皇家国家公园!”
“还得再坐一站,到罗福图斯,”小窗口里的售票员说。
於是再买票进站。二十多分钟後车来了,可这车不去罗福图丝,得再下一趟。
又等了半个小时,广播里说,下趟车晚点,请到另一边的站台去等。她去问站台上的调度员怎么回事,那大胖子说:
“等吧,等吧,车会来的。”值班室的门便关上了。
你提醒地,你们刚到澳大利亚的那天,人就告诉过你们,从悉尼到墨尔本坐火车的话,两天三天,一个星期,没有准的,他们从来不坐火车,不是乘飞机就宁愿开车。你说大概得等到天黑。而她,窗尔薇,走来走去,有点神经贸。他叫她坐下,她也坐不住。
“到售货机去买包花生米或是那油腻腻的澳洲特产,那小圆果,叫甚么一.”你放意逗她,她不理睬你了。
又一小时过去了,车终於来了。
罗福图斯。出了站,一个更小的市镇,也是灰涂涂的,铁轨之上的天桥挂了条横幅:「欢迎参观有轨电车博物馆”。
“去不去?”你问。
她不理你,跑回售票处问,然後向你招手。你回到出站口,窗里的售票员连连摆手示意,让你们再进站,你问她:“这原始森林在站台里?”
“人说的英语你不懂!”她说。
你再进站时用英语对售票员说了声谢谢。她瞪了你*眼,笑了,气已化解,向你解释,人说的是从站台里边走更近。得,你跟她越过铁轨,走在修路的石块堆上,站台上一位穿制服的值班员望著你们,你便大声问:“公园?皇家国家公园在哪里?”
这英语你还能说。他指指你们背後一个断了栏杆的出口。
你们到了公路上,有的最急驰而过的汽车却没有行人。火车站的围墙上有块大牌子,写的「有轨电车博物馆”,还划了个箭头。你们只好去这博物馆问路。高高的门框里一间相比之下像玩具似的小木屋,钉的牌子上写明了参观的票价,成人和儿童票价不同,票房里却没有人。一片空场子上铺的小铁轨,停了一节老旧的有轨电车,木板车厢,油漆剥落。一个女人领著十来个小孩围住一位戴绣边大盖帽的老人,正在讲解这电车的历史。等老人终於讲完,女人领孩子们上了车,他转身手抬到帽沿向你们行了个礼。窗尔薇说明来意,老人双手一摊说:「这里就是国家公园,到处都是,你们和我,我们这博物馆,都已经在公园里,”
他手比划的所谓博物馆,指的是门框内场地上停的这节老旧的有轨电车。
“那森林,原始森林呢?”剃男孩子头的奉尔薇问,在这戴大盖帽高大的老人面前更像个女孩。
“都是森林”他再转身指指公路那边的枝树林子。
你止不住笑出声来,蒂尔薇狠狠瞪了你一眼,又问老人:「从哪里进去?”
“哪里都可以进去,你们也可以上车,每人五澳元,你们都是成年人。”
“毫无疑问,”你掏出钱包,问,「这车也进森林里去?”
“当然,这是来回票,票钱可以先不付,你们看了要满意的话再付。要不满意,也可以自己走回来,不是很远的。”
老旧的电车叮当一声,便起动了,铃声不老,倒很清脆。你同车上的孩子们一样,很开心,蒂尔薇却致了一下嘴,可也没有理由不高兴。车进入林子里,枝树,按树,各种不同口叩种的枝树,你横竖也辨认不清。树干有棕红的,棕黄的,青黄的,有才脱皮的,也有一片失过火烧得焦黑,技干扭曲,树梢像散乱的长发在风中飘摇,有点鬼怪味。一刻钟後,到了轨道尽头。
“看见袋鼠没有?”你故意逗她。
“好,你嘲弄我,我就要找出一只叫你看看!”
iN尔薇跳下车,跑进立了根牌子箭头指向问讯处的一条小路。你在路轨边坐下。过了好一会,她怏怏的回来了,手里捏了几张说明书,说有小路到海边,可还得走几个小时。太阳已偏到林子上方不高处,快下午四点了,她望著你不再拿主意。
“那就原路回去吧,总算也参观了个有轨电车博物馆,”你说。
你们同这批孩子又上车回去,她不再理你了,好像是你的过错。再到车站,乘上回悉尼的火车,空空的车厢里她在椅子上躺下。你察看旅游图,发现中途经过的一站克罗努那,就在海滨。你提请马上下车,把她拖了起来。
出了站不远果然就是海滩,夕阳下海水深蓝,雪白的大浪滚滚,一道道扑向沙滩。她换上游泳衣,脊背上的带子一下拉断了,懊恼得不行。
“找个裸体浴场去,”你只好逗她。
“你不会生活!”她冲著你叫。
“那怎麽办?”
你说把你游泳裤的带子抽出来代替。
“你呢?”
“就在沙滩上坐著,等你。”
“这多不好,你要不下水,都不下!”
她其实很想,可又要显得通情达理。
“可以把鞋带子解下。”你急中生智。
“是个好主意,你还不笨。”
你终於用鞋带把她的乳房兜住了,她使劲亲了你一下,便跑进海水里。海水冰凉,你才下到齐膝盖处便直打哆嗦。
“真凉呀!”
她边喊便迳山口扑向白花花的海浪。
远处,海湾左边尖端,礁石外,有几个男孩在冲浪。再远便是墨蓝的深海,一条条涌起的白浪消失了,又再涌起。夕阳被云遮住,海风吹来,更凉。近处游泳的大都上来了,沙滩上躺的坐的人也起身,拎上东西,差不多走光了。
你从沙地上爬起来,套上衣衫,朝海望去,见不到她的头影了,冲浪的那几个男孩也都爬上了礁石。你有点担心,站起来望,似乎有个小黑点在远处时不时泛起的白浪花之间,好像还在向深海里去。你开始不安,波浪上的反光不那么明亮了,这浩瀚的南太平洋海天之间也趋於暗淡。
你同她认识不久,并不了解她,这之前只睡过几觉。你说起有朋友邀请你来排个你的戏,她便安排休假同你来了。她别别扭扭,你说不上是不是爱她,可又令你迷惑。她有好几个男人,如她所说都只是夥件。「性夥伴一.”你问。她并不杏认,也许正因为如此才特别刺激你。她说她反对婚姻,她同一个男人同居过好几年,还是分手了,她不能专为一个男人所有,你说你很赞同。她又说不是不希望有个稳定的关系,要稳定得双方都稳定,可这很难,你说你也同感,这就有共同之处。她得活得透明,同你第”次上床过夜这话她就说了,也说到她有过的和现在仍维持的性关系。两性关系诚实是最重要的,你也肯定这一点。她诚实,所以刺激你。
远处的海面已经看不清楚了,你焦燥不安,抬头向岸上张望,看看有没有救生员值班。她却从侧面绕过来,见你看见了她,便站住了,嘴脸冻得青白。
“看甚么呢?”她问。
“找救生员。”
“不是看个漂亮女人吧?”她笑嘻嘻问,直打哆嗦,身上全起了鸡皮疙瘩。
“倒是有一位,金黄金黄的头发,刚才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你喜欢金发的女人?”
“也喜欢栗色的O”
“混蛋!”
她轻声骂了你一句,你倒开心笑了。
你们在一个义大利小饭馆吃的晚饭,玻璃橱窗上画了个粉白的圣诞老人,餐桌上方垂挂的一条条苍绿的纸做的松针,圣诞节就要到了,这南半球还差不多是夏天。
“你心不在焉,跟你出来玩真没劲,”她说。
“玩不就是休息一.不必有特定的目的,”你说。
“那麽,也不必同个特定的女人,谁都行是喝一.”她从酒杯後盯住你。
“刚才都急坏了,差一点要去报警!”你说。
“那也晚啦,”她放下酒杯,摸摸你的手,说,「我故意吓唬你的,你是个傻瓜,让我教你怎么生活吧!”
“好的,”你说。
那一夜,你同她做爱凶猛。
………………………………………………
九
50
小镇时常停电,他点的煤油灯,在油灯前更觉得心安。油灯下写东西更少顾忌,也更容易倾吐。很轻的叩门声,乡里没人这麽敲门的,通常不是先喊话就是边招呼边砰砰打门,他以为是狗。校长家养的那条黄狗闻到屋里炖肉有时会来扒门讨骨头,可接连好几天他都在学校的食堂吃饭,没生过火。他有点诧异,立即把写的东西塞到墙角的木炭篓子里,站在门後倾听,没声音了。刚要转身又听见轻轻的叩门声。
“是谁一.”他大声问,开了一线门缝查看。
“老师。”一个轻轻的女声,人站在暗中门边上。
“是孙惠蓉?”他听出这声音!於是打开房门。
这姑娘读了两年书毕业了,在乡里种田,镇上非农业户口的子女也得去村里落户,都有文件规定,由学校执行。他是孙的班主任,挑了个离镇子只有五里路的生产大队,大队书记是他认识的驼子老赵。他又找了个有老妈的人家,对女孩好有个照应。
“怎麽样,都好吗?”他问。
“蛮好的,老师。”
“可是晒黑啦!”
昏黄的煤油灯下这姑娘一脸覃黑!才十六岁,胸脯挺挺的显得健壮结实,不像城市里的女孩,从小就劳动也吃得了苦。孙进房里来了,他让房门敞著好避嫌疑。
“有甚麽事吗?”
“就是来看看老师。”
“那好呀,坐吧。”
他没有让这女孩一个人在他房里待过,但是她现今已经离开学校了。孙转身察看,依然站著,在看房门。
“坐吧,坐吧,就让它开著。”
“没有人看见我来。”她声音依然很轻。
他立刻处在尴尬的境地。他记得她说过她家是个女儿国,有种苦涩,有点让他动心。孙是这镇上最出色的姑娘,学生们的宣传队到附近煤矿演出後,招来了矿上的”些青工,总到教室的窗外跃跃踏踏的,伸头探脑,男生们便起哄,叫是来看孙惠蓉的!校长从办公室出来了,训斥道:「看甚麽啦一.有甚么好看的一.”小痞子们嘟嘟嚷嚷,“看看又怎的?能看跑啦一.”讪讪的走了。河滩的石提上也有用粉笔歪歪斜斜写的“孙惠蓉在此被摸了奶”,校长把班上的男生一个个叫到办公室查问,都说不知,出了办公室在走廊上却窃窃鬼笑。乡里的女孩也都早熟,女生之间说三道四,时常弄得吵架啼哭,他追问,便都涨红个脸不吭气了。宣传队演出前化妆,孙惠蓉拿个小圆镜子左照右照,也会撒娇:“老师,我这头梳得好看吗?老师,你来替我画这口红,老师你看看呀!”他用手指替她修整一下唇角,说:「挺好看的,行啦!”把她推开了。
这姑娘此刻就坐在他对面,昏黄的煤油灯下。他想把灯芯捻大,女孩却轻轻说:「这就蛮好。”
他想她在招惹他,转过话题:“那家人怎么样?”问的是他替她选的那家有老妈的农户。
“早不住那里了。”
“为甚麽不住了?”
他当时安排的是同那家的老太婆一屋里住。
“我看仓库呢。”
“哪里的仓库?”
“生产队里的。一
“在哪里?”
“就路边,桥那头。”
他知道过了村边的小石桥有楝孤零零的屋,又问:“就你一个人住?”
“就是。”
“看甚么呢?”
“堆的些犁耙和稻草。”
“那有甚麽好看的?”
“书记说,以後叫我当会计,也得有间屋。”
“你不怕吗?”
她沉默了一会,说:一习惯了,也就好了。”
“你妈放心得下?”
“她又顾不了我,家里还两个妹呢,人大了还不得自己过。”
又沉默了,灯油里有水分,灯火突突跳。
“有时间看点书没有?”这也是做老师的该问的。
“还看甚么书呀?这不像在家那点菜园子,得挣工分呢,哪像在学校的那时候,几好啊!”
可不,这学校对她来说就是天堂了。
“那就时常来学校看看,又不远,回家就可来转转。”他只能这样安慰她。
这姑娘值在桌子边角,低头,手指在桌缝上划。他霎时无话,闻到了她头发散发的气味,冒出一句:“要没甚麽事就回去吧。”
这姑娘抬起头问:“回哪里去?”
“回家呀!”他说。
“我不是从家来的,”女孩说。
“那就回队里去,”他说。
“我不想回去……”孙惠蓉头又坑下,手指仍在桌缝上划。
“害怕一个人在仓库里?”他问,这姑娘头理得更低了。
“不是说习惯了喝一.要不要换回到那老大家去?要我去同那家人再说说,让你再回去住?”他只好再问。
“不……这……”
这姑娘声音更低,头也几乎碰到桌面。他凑近闻到了她身上温酸的汗味,立刻站了起来,几乎有些恼怒,大声说:「到底要不要我去帮你说?”
这姑娘也一惊!站起来了。他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眼睛,泪晶晶的霎时就要哭了,便赶忙说:「孙惠蓉,先回家去吧—.”
女孩缓缓低下头,站在他面前却一动不动。他记得,几乎是硬把这姑娘推出房门的,握住她结实的臂膀叫她转身。孙惠蓉仍然没挪步,他在她耳边於是轻声说:「有话白天来再说吧,!好不好一.”
孙惠蓉就再也没来过,他也没再见到她。不,他还见过一次,那是初久一。她来学校找他那晚是刚秋凉的时候,大概将近三个月之後,他从孙家门口经过,这姑娘正在堂屋里,明明看见他,不像以往一定要大声叫老师进屋坐,喝个茶呀甚麽的,却立刻背过身去,到堂屋後面去了。
新年刚过,他班上的一个女生打了上课铃还趴在课桌上哭,他调查原委,男生们都不说。问到班里一个小女生,才讲出他们男生刚才下课时说那女生:“有甚麽好神气的?到时候还不是像孙惠蓉样的,叫驼子弄出肚子来就老实了,”
课後,他问到校长:“孙惠蓉怎么了?”
校长含含糊糊,说:“不好讲的,搞不清楚,打胎啦!是不是强奸,这可不好剩说的。”
他这才回想这姑娘来找他可能是向他求救,那事情已经发生了一.还是女孩预感到要出事?还是已经发生了但还没怀孕?要说的都没说出来,而这又是无法说,都在这姑娘的眼神里,欲言又止,在迟疑中,在她身上酸酸的汗味和她举止中。孙一再看房门,又看的是甚麽一.她避开他的目光打量这房里又在找寻甚麽?她可能有非常清楚的打算,又在那停电的夜晚不让人看见。她说了没人看见她来,显然就已经留神了,就怀有隐密要告诉他?如果他当时关上房门,不那麽拘谨,她显然希望他把房门关上,就可以向他倾诉,就有可能避免这场厄运?她不要他把灯捻子捻大,在昏暗中或许她才说得出口?或许还有更复杂的心理,好让他怜悯她,拯救她一,阻止或是干预那行将发生或是已经发生了的事?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小镇上人人都知道孙家的丫头叫驼子给糟蹋了,她妈带她去打胎了,再多就无从打探。孙家门上挂了把大铜锁。他於是去了派出所,同公安员老张他也一起喝过酒。张正在训斥个卖麻油的老农,一小铁皮桶子的油和箩筐都扣下了。
“粮油都是国家统购统销物资,知道不知道?”
“晓得,晓得。”
“晓得还卖?不是知法犯法?”
“都是我自家菜园子里种的呀—.”
“谁知道是你自家种的,还是生产队里偷的?”
“不信,就问去呀?”
“问谁去?”
“问村里去,队长都晓得呀!”
“晓得,晓得,叫你们队长打条子来领!”
“这同志,行行好,下回不卖了行不行?”
“这都国家有法令规定!”
老头子蹲在地上赖著还就是不走。他坐著抽完一根菸,看来一时半时还完不了,便起身说他改时间再来。张倒蛮客气,留住他问:“有甚么事?”
“我想了解一下我那学生孙惠蓉的事,”他说。
“这案子卷宗都在,你要就拿去看看。这种事做老师的也管不过来呀,这还是本乡本土的,那外地来的女知青出事的就更多啦。只要本人和家长不起诉,不出人命,能不管就不管。”
张打开公文檐,找出了个卷宗夹子递给了他,说:「拿去看好了,都结案啦。”
他仔细研究了卷宗里的每张纸片,有对当事人孙惠蓉和驼子分别调查作的笔录,驼子盖的指印,孙签了名也盖的指印。还有调查驼子老婆的谈话纪录,附有女孩写给驼子的一封信,写在从学生作文本子撕下来的纸上,附有盖了邮戳的一个信封,地址写的是本公社转赵村大队书记某某某同志收,写的是驼子的大名。信中抬头称“亲爱的哥”,驼子五十开外了,这姑娘还未成年。信文只有两行,大致是:我很想我哥,就是没法子见到,那事就这样说好啦,我水不後悔。悔字写错了是个别字,明明白白落款孙惠蓉—信上的日期是在事情闹出来之後。
对驼子的老婆调查笔录的是:那小骚货勾引她家男人,死不要脸,还胆敢给她男人写信,这小婊子就想弄个招工指标。信就是她截住的,她气不过了,交到公社里来的!而事情闹出来又出自於公社卫生院的王医师,对王医师的调查纪录写的是:她妈找来,求他去家里帮忙做个人工流产,说是不能来卫生院做,怕传出去街上邻居都知道,这丫头日後还怎么嫁人?王医师说,他不做这种违法的事,不合手续私下打胎要传出去,他这医师还当不当?还不满镇上风雷口风雨,弄得人都以为他同这小女子有一手?王医师说得很乾脆,不合法的事可不能做!
这事怎麽传出来的调查材料里没提。驼子的口供很简单:强奸?睛说嘛!他从来不干这种丧天害理的事!别说他老婆儿女一大家子人,就他这书记哪还有脸面当下去?这红旗大队也不能倒呀,他得对得起各级领导组织上的栽培嘛!这女学生鬼著呢,别看人小,心计不小!她明明在里头洗澡,洗澡就是咯,门拴在里面,那麽厚的门板,她不占口己打开外面撬得了?要不情愿怎的不叫?一共几回一.问她好了,每回都在她铺板上—.又不是大野地里,哪麽粗的门杠会自己脱掉?要强奸怎不早告了,还等肚子大了?招工嘛,这倒也不怪她,哪个知青不想招工种一辈子田的?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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