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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世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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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氏仰首沉思,约过五六分钟,才问韵芳道:〃厦门有无商会与上海可通声气么?〃韵芳道:〃厦门商会开办已久,为抵制事与此间亦时通消息。〃友兰道:〃既如是,断竿警报是从商会来,抑从领事署传出呢?〃韵芳道:〃不从商会,也不从领事署,是西报载的来电。〃张氏道:〃此事如确,关系何等重大,商会中无不报告之理。既尚寂寂,恐有别情。妹意不如请会长传是厦门,查问虚实,俟接回信,再行商量。〃韵芳道:〃会长亦有此意,惟与厦门,向无往来,须谋之此间商会,以是踌躇。〃友兰道:〃舍弟有分号在厦,待妹嘱其电问号友,谅也可得实信。〃张氏喜道:〃如此极好,事不宜迟,请姊姊速商速发。〃韵芳道:〃会长也正悬悬,待妹奉陪回号,看发电后,便好复命。〃当下两人同辞下楼,又同坐一部马车,闪电般飞驰而去。

    张氏目送两人,直到蹄铁声消,鞭丝影远,方始回身。劈面遇着建威,动问应、王此来的缘由。张氏悄悄告知。建威道:〃原来为此?刚才华字新闻纸已经转录,怀祖兄正没看完哩。〃张氏入房,也来阅看。怀祖道:〃闻说厦门地方,漳泉两府人流寓最多,外洋番客亦多属此两府人,其于旅外工人之感情,自较别处为胜。不要真正激成事端,把条坦平大道,添出许多荆棘,倒有些束缚手足哩。〃张氏道:〃商会无信,恐非确报,我已嘱应家姊姊传电去查了。〃建威道:〃如果情真事确,诸人之暴动固然无所辞责,若是附会妆点,或竟如莫须有三字,故意张皇,外人之用心,便不可测了。〃张氏道:〃傍晚时厦门总有回电,且看究竟是何情形。〃怀祖道:〃去电是说明此处么?〃张氏道:〃不,由我去取。〃便在夹袋内取时计一看,将近巳初。

    催饭吃毕,先到各处探望一回,临了会才同会长来望应友兰。一转弯,新月映着无数电灯,照耀得大千世界,真成不夜。

    行近门前,友兰恰待上车,一眼瞥见,带笑招呼道:〃正要来找姊姊们,去先劳动。〃会长问道:〃厦门有回电么?〃友兰道:〃有的,到不多时哩。〃引进楼上正中客座内坐定,才取回电,送到会长手中。会长阅过,又递给张氏看。除地址姓名外,只有七个字道:〃有因不确,详另信。〃友兰先说道:〃昨日厦门,闻有出口到沪的轮船,看电报似乎先经发信,大约再隔一日,便可接到了。〃会长道:〃事既不确,因自何来?越发叫人犯疑了。〃张氏道:〃起在如何,虽不可知,其非厦人之所为,要无疑义。好在一二日即可接信,一接信便可了然了。〃因与友兰订明会期,分手各散。

    过了一日,先在新闻纸见厦门商会所复上海学界的电报,也说地方平靖,并无暴动,建威、怀祖才放下心。友兰恰好如约送过一封信来,正是其弟厦门的号信。张氏自首至尾细细看完,不觉喜动眉宇。友兰道:〃姊姊前日所谈第二次的大会,愈早愈妙,妹在此间无多耽搁,能趁回粤之前,躬逢其盛,才是万幸。〃张氏道:〃只在此数日间,不至误姊姊的行期。〃友兰走后,张氏才告怀祖道:〃厦门领署的旗竿,年久朽坏,那夜天有大风,骤然吹折,适值抵制的风『潮』,人心不无愤激,外问以讹传讹,便疑在暴徒身上,其实并无是事,当不致别生波折。〃怀祖听了,也是欢喜。建威却默然不语,背手靠在一张椅背,只管出神。

    

黄金世界 第十四回 议疏通中朝腾尺素 掩耳目一纸贴凭单

    怀祖不解其意,也静坐不则一声。建威忽地浩叹道:〃怀祖兄!将无作有,讹虚为实,正是阻力的发端。未来事黑如漆,安得复有冯君不惜生命激厉同胞的锐气呢?〃怀祖道:〃冯君死矣!同胞之悠悠忽忽依然如昔,即有第二冯君,正恐已死之心,虽有洪炉巨冶,不能鼓之使热。〃张氏接口道:〃只看目前的议论,分途歧出,倒不如初时画一,那些怀挟隐私、掉弄唇舌的,无论言之是非,皆不足道。就是一二主持清议的,也不过以空谈争胜,谁肯从实地上做番事业?浩浩大劫,泄沓视之,怕真无可补救了!〃建威道:〃且尽我心所能到,我力所能为,以待时机,又如何呢?〃怀祖道:〃兄言至此,想以独力经营么?且请问兄台将如何下手呢?〃建威道:〃或农牧,或工厂,择一为之。但本国工人不如居外者之机巧,且弟自彼来,目睹同胞孑身飘泊,茫无归依,尤觉为之惨伤。故下手第一法,先将失业的工人载之回国。以次及于有业可『操』者,尽数使之离去。工人去则商亦不得留,工商皆去,则公使领事有如赘瘤,亦不得不改驰他国,彼国受累真浅哩。〃怀祖道:〃工去何与于商,又何累于彼国呢?〃建威道:〃华商在外的贸易,小部分是赚外人的钱,大部分还是赚中国工人的钱。工人一去,彼国虽有遍山遍地的金银,我华商所分不过毫厘的子金,能容若干华商?自然而然要随工人回国了。工商皆归,他货姑不论,试问彼之食物要少销若干种,彼之行厂要多添若干别种工人?今日罢工,明日又索加佣金,能不受累么?再加吾祖国诸同胞,人人抱定'不用美货'四个字,为抵御外侮无上的势力。内外一『逼』,彼何能支?必有低首下心,俯就范围的日子。那时废例、废案,我将何求不得?〃张氏道:〃工人既先失业,那归国的川资自然无着,要君代谋,一人需金若干,十人需金若干,推而及于千人、万人,又需金若干,博施济众,愿量虽宏,实力可能不可能?就算心力相济了,十数万工商,折中计之,已有五六万工人,决不是一厂一地所能位置。众擎易举,独木难支,与其举事而无收束,不如且凭三寸舌,鼓动一番,果能将伯一呼,他山来助,才可望有始有终哩。〃说得建威十分动听,拉着怀祖道:〃此间富商不少,与兄往访,看有一二同志没有?〃怀祖也就匆匆随着建威出栈。

    撇下张氏一人,形影相对,不免孤寂,便雇车寻到会长处。

    来客座中,先有两个干事员,正拿一张抄稿在那里指指划划的谈论,一见张氏,都道:〃姊姊来得凑巧,我们正打算来找呢?〃张氏问有何事。会长道:〃那班定货的商人,怪不得日来绝无动静,原来已运动部中派了一位参议会同商会中人,替他们筹划疏通的办法。这张是部中所致参议的信稿,那张是参议所复部中的信稿,姊姊请看罢。〃张氏接过看罢,会长才说道:〃部稿说有六七千万两的货价,是据商人所报,但六千与七千相差一千万两,在商人已不应为是约略估计之词。复稿先说存货一千三四百万两,定而未到者五千余万两,合计将及七千万两,先后相差二千万两。揣其用意,不过欲牵合商人的报数,而忘先后之间自相矛盾,岂不可笑?〃张氏道:〃就妹看来,参议复数既然先后不符,则现定之货,待至销动,必且放胆续定,所谓尽销前定,惩罚后定的议论,皆不过欺人之谈。〃干事道:〃诚如是,则抵制大局,不且瓦解冰销么?〃张氏笑道:〃尚不至是。定者自定,不用者自不用。我辈无如商人何,商人又将如我辈何?〃会长摇头道:〃姊姊这话太托大了。据复稿所查,全中国一年只销美货一千六七百万两,然照复稿前半的货价,约够三年的销路,照后半的货价,约够四年的销路。从前不定、不用两层的主意,都从商会发起,到实行时,若辈虽将不定的一层自行破坏,然不用的一层,学界持之甚力,全国和者亦最多。若辈非无闻见,何以加定至三倍、四倍之多,不防销路的窒塞?自然别有用意。〃干事员道:〃若辈不过视我团体有如散沙,必不至人人不用,才敢如此多定的。〃会长道:〃非此之谓也。凡货只认牌号,然商人能分,用户不能分。譬如香烟、煤油,只有几种,改换已是不难,销最广,牌最多的,要推洋布,不能人人都用土布,便受人朦混,也不自知。〃干事道:〃现在各处争约会,都将美货的商标、印单广送,照单检点,若辈如何朦混呢〃会长道:〃无论全国四万万人,不能人人都得那张传单,就是几位得单的,也不见人人随带在身,随地对勘,有什么不好朦混呢?既好朦混,行商倘然略略有些折扣,贩商自然要贪目前的小利,既贪目前的小利,自然要三倍、四倍加定了。总而言之,华商安货,已够三年、四年的销路,则三年、四年中我虽不买、不用,在美要无所伤。抵制大局,从此摇动了!〃张氏太息道:〃好新则厌故,安常则惮变,今日要人弃洋布用土布,其势万万不能。只有自拓洋布的制造厂,或就门面,或就两边,别加符号,使人易于识别。

    再联合各地的会友,普劝众人,改用本国的货物。若然众人都能信从,此事便易挽回。但不知姊姊等肯赞成此议么?〃会长欣然道:〃自兴实业,不但可谋持久,并可永杜漏卮,极愿赞成的。但一二人之力能有几何?自须另开一会,劝人分任。且妹所接各友的报告书,本须当众宣明,姊姊看是何日相宜呢?〃张氏道:〃会友大半是在学堂,非星期不能有暇。好在相去有三日,便在星期举行罢。〃因拟一张传单的底稿,用印刷器立地印了四百张,交干事员分投去送。其时报时钟已报戌初,会长坚留张氏小饮,直到子正方回栈房。听怀祖正在建威房中谈论,自觉微酣,不去惊动,便先静坐养神。渐渐睡魔来扰,有些入定模样。

    忽然听耳边似有人声,张目一望,正是怀祖,连声叹气,道:〃今日与建威连走十余处,都是空劳往返,并且还得一信,南北节度,都已行文令禁各会集议抵制,怎不叫人丧气呢?〃张氏道:〃禁者自禁,不用者依旧不用,『政府』其奈我何?但须人人激发天良,默相领会。阻力之有无,可一概置之不问。〃怀祖道:〃仅仅国内之阻力,原不过一纸文告,不至真到自残同种献媚外人的地步。所难者,农牧工厂不能兴,路矿大端尤如梦想。其始则内资日绌,外资日溢,其终必至内权日削,外权日张。生计之竞争,直将一败涂地了。〃张氏道:〃今日所与诸人往复者,究竟是何情形呢?〃怀祖道:〃大半是闻废例两字,先已掩耳疾走,不容人再讲下文。小半是或约可例,本都不甚了了。也就附和道是。等听说兴农劝工这些话,却就有了议论,说中国工价虽贱,工人极会偷懒,两天只抵一天,所以制成之件,不能不求善价,偏偏又粗又笨,不及洋货的精良,买客断无丢了好的不要,来买坏的。买客不买了,存货不存钱,日久或霉或朽,必至一钱不值。这种包定折本的买卖,谁人肯做?若说种田,江浙人也算精明了,一年忙完四季,才将将就就顾了一家。养牛养羊,蒙古人的本行,几见有发大财、拥厚资的人?既然不得发财,谁肯花着偌大的本钱,去做茫无把握的事业?并且还有一件极难措手的,是请朋友,寻常小小一家店铺,尚且千难万难,不要说大来大往,可容易托人么?两位不看蹇老先生,现在的赫赫,再隔数年,便好见他败象了。

    〃我同建威听似无理,又似有理,因竭力剖解。那知路是越走越差,话是越说越远,竟道如今物力艰难,谁有余款?能做什么大事?两位可知道,中国的路矿借洋债迟早总可收功,招华股,若无影附的洋款,便永无成日。难道偏是洋人有钱,华人无钱?其实华公司中,股东相并经理,经理又想欺股东,到底股东无权,经理有权,只好忍气吞声,受尽经理的欺侮?

    历来榜样已是多多,待从何处去招股份?若说独创一业,我辈资本不多,本等生意,尚且不敷周转,万万不能兼营他事,只好让两位独为君子了。建威彼时尚想再与争辩,我见其不可以辞动,不可以理喻,才劝建威辞出。不想行过石路,陡有非常怪象刺入眼帘,建威几被气绝,我亦为之愤懑到十二分。〃张氏道:〃是什么怪象呢?〃怀祖道:〃胡礼号卫生衣不是美货么?一条石路两旁,无数的地摊,都堆了这件东西,高声喊卖。我平心一想,早间曾闻商会中已有人决议疏通,凡在限期以前,不论何货,概予行销,又议了两条识别之法,或者因此才有人敢当街明卖。因而『逼』近一看,谁想绝无忧。心知这事不妥当了,又约建威回到大马路,去查出售美货的店家。咳!

    怪象中之怪象,商会中人真不知如何穷思级想,得了这等计算,几乎要以一手遮尽众人耳目。那班商家也就大书特书道,是国人公认。你想这种茫无限制的疏通,不是破坏是什么?〃张氏笑道:〃说了半天,究竟怎样的办法,还没说明,知道谁非谁是呢?〃怀祖恍然道:〃我亦有些气糊涂了,没先把话说明,先下断词。原来商会发了一张凭单,各家把来贴在玻璃窗上,便算是前定的符记。可知逐件盖个硬印,尚怕描样私雕,把后定的充作前定,不要说是小小的软纸,又不随货粘附。以后窗内之货售尽,再运若干置于其中,还有谁人能指他是后定么?〃张氏一听,也觉愤愤道:〃有限制的疏通,尚觉得不偿失,无限制的疏通,何不竟行解散?还装什么假面?原来若辈『奸』商,竟有这般运动力。部中诸官也只顾商人的赀财,不顾工人的生命!咳!大势至此,必无可为!我辈终日劳劳,即有万分之一如意,也终不能圆满了。〃怀祖道:〃难道部中诸官,已为商人之助么?〃张氏道:〃可不是?我在会长处得见两张部中同参议往返的抄稿,疏通之议,竟从内发,可怪不可怪呢?〃便前前后后,细细讲了一通。怀祖搓手道:〃会长所论,妙入渊微。我想内地货物,都由上海转贩,能由学会中力劝内地诸商,令其停贩美货,改贩他国之货,以供市需,诸商魄力既无沪商的雄厚,胆力自亦不如沪商,并且运贩出入,不似上海散漫,调查也较便当,比劝用户似乎直截许多了。〃张氏道:〃是亦一法。开会那天,我当宣告会友,请其分函亲友,即有阻力,内地只得一重,比不得上海却有两重,似乎有个难易的分别。〃怀祖道:〃合众营业的一层,我与建威已经失败,要仗女将军的运筹决胜了。〃张氏摇头道:〃初听会长赞成时,我却不无希望,如今想来,恐是镜花泡影,茫无凭准。〃怀祖惊问道:〃是又何为?〃张氏道:〃中国财政之权,『操』诸男子,不『操』诸女子,即有俗所谓私房,不过岁贮月积,虽多亦复有限。

    偶然做两件买卖,犹不为难,真要合一大公司,兴一大利源,非得之于男子,其力断断不及。现在男子之有富名者,既然互相推诿,又明说让人之为君子,不耻自居于小人,其决不肯轻破悭囊,固已不言而喻。即此证彼,即少观多,恐女子之所赞成者,归而与其父兄或若夫谋,必然拒而不许,岂非空费词说么?〃怀祖沉『吟』道:〃以事势言,固将不免,但使建威得闻此说,又不知要添几许愁绪哩。〃张氏正待应声,只听窗外平起一阵大风,龟鸣鲸吼价,四围屋宇顿时震得旋天转地,兀兀兀响个不住。

    

黄金世界 第十五回 天降之殃竟夜波涛听澎湃 女兮何恃一宵情话自缠绵

    风声一过,电光三闪,平地起个霹雳,屋檐四角,顿时无数的瀑布,悬空下泻,地沟中宣泄不及,一霎时盘满庭心,渐渐冲进房门。楼下寓客的床榻,在水中央,都不能安眠稳卧,这还是件小事。听风声越吹越紧,雨声越下越大,水势便不知何时始退。又有人记起今日正是大『潮』的汐期,趁着风威雨势,外江内沟,自然同时暴涨。万一继长增高,满房的箱笼杂物,不免都要打『潮』。

    只听一片声嚷着茶房,『乱』哄哄都望楼上搬来。怀祖夫『妇』本未就寝,揭帘出房,看建威负手立在栏杆边,挨上问道:〃兄也没睡么?〃建威绉眉道:〃今夜风狂雨骤,江中海中,不知要坏几许船只,要伤几许生命,思之心悸,如何睡呢?〃张氏指道:〃那边堆满了物件,那边站满了男男女女,只这栈房,一夜中挨挨挤挤情景,已是可怜哩。〃怀祖道:〃英界地形低似法界,各处货栈此时想都积水,若不速睛速退,货物必致霉变。〃建威道:〃可不是哩。但听这风声雨声,夜中决不得停。

    〃张氏道:〃钟上针指寅初,再隔一时,也可天明了。〃建威道:〃夜『色』已深,我们虽不安睡,静坐片时,养一养神,方不致过于疲倦。〃怀祖道:〃好。〃便同张氏回房。

    建威绝早冒雨踹水,孑身出门,午后来寻怀祖,已不在栈,一抹地走转,直到跑马场,才见夫『妇』两人,同坐一部亨斯美,观海不足,来看这一洼浅水。

    建威叫道:〃怀祖兄!你真会自寻快乐呢。〃怀祖回头,见他浑身拖泥带水,笑问道:〃兄如何这等狼狈?〃建威道:〃话长哩,停会细谈罢。〃各转马头,践着细石,一步步颠将回去。建威更衣易履,又洗过脸,吃了几杯热茶,才告怀祖道:〃早上出门时,安步当车,先过洋泾桥,直出法马路,看中间稀泥滑㳠达,稍有点水痕。望东到外滩,又从外滩进英马路,高高低低,一尺二尺不等,竟无一处无水。才雇车到虹口新闸,四处相望一遭,顺便去看几人。谈起此番大水,尚是六十年来第二回发现。沿海沙地田庐人畜,漂没的不知其数。江中大小船舶,断链走锚,撞沉碰翻,也伤了好些人,岸上堆栈,受『潮』各货,约计要值一千三四百万两。现虽有人创议疏通,然学界中坚持不用不买,极力鼓扇,与商界为难。将来因『潮』渐霉,因霉渐毁,商人血本,岂非尽付东流?定货一到,无银应付,后患殆不可测。

    〃又取一张日报,指着蹇参议所复部中的信道:君试想已到未到,合计如许巨资,本不应令其悬搁。目前天灾流行,义赈诸君方筹银筹米,赡恤被难的穷民,然不从商家着想,何处筹巨款?商家若自顾不暇,又安有余力,可以舍已耘人?故无天灾,已亟需谋疏通,才能保守商场,有天灾,尤亟需谋疏通,才能兼顾灾民。君自海外来,与商界学界都不容心,能为鲁仲连替两面解纷排难么?

    〃弟谓其人道:拒约领袖主改良,争约学会主废约,与鄙人所持之宗旨皆不相合,不相合即难相入,如何能为调人?且商家现存之货,照蹇参议所查,通年约销数,西八月以后,应再存六七百万两。目前计价,乃至千万以外,岂非一半之货,已应归入下年。虽说预为储备,以防市情之涨落,也不应于上年前四月间,存至强半有余。昧良取巧,乃至于此!这次风『潮』,正由人力不以施,假手于天,以为儆戒。鄙人如何肯为调人?

    其人闻言,忸怩不能答,施又强辩道:君毋信学界之谰言,二三商人犹无能联为一体,全中国的用户保等散漫,真能万众一心么?说时容易,做时恐就艰难了。弟怫然怒道:君亦中国人,乃敢薄视中国人,是何可忍?且试问现在美货,商会中不定有疏通之法么?究竟卖者几家,买者日有几人,两相比较,便可知此番团体之坚不坚,人心之死不死,何用轻唇舌,好为非薄?

    〃其人忽又装出惶恐的样子,吞吞吐吐说道:正为买者日少,商力恐不能支,才想求学界中人暂敛言论啊!弟叹谓之道:〃言论为人之自由权,或止或发,凭乎一心。畏人而不言,与哀人而不言,为情虽异,丧权则一。学界中辨之必明,必不致轻为动摇。君辈果情不能已,鄙人却有两法,任君辈所择。其人喜问道:肯代谋疏通么?愿闻其详。〃怀祖愕然,便欲诘问,张氏止之道:〃且听建威说明了再辨不迟。〃建威道:〃怀祖兄勿忧,诚行弟之两法,于抵制有百利而无一害,无奈已成空言。弟初谓其人道:美之货不尽销于中国,欧洲日本何地非其市场?君辈暗中运动日本欧洲之商人,以现定美货,略减原价数厘,请其转售,即以买货之资,还而如价买彼之货,一出一入,彼已有利可图,君辈虽薄有所耗,然将来货搁不销,栈租拆息亏数谅不能小,何如急谋脱手,内保成本,外又不开罪于社会之为得策呢?

    〃其人道:日本欧洲所销的美货,年年亦有定额,不能无故骤增,彼之商人如何肯认售呢?弟道:合一则多,分为数国,则所增正自有限。君辈尚可与之约明,请其电告本国,此处多定,即于彼处少定,若再为难,料想三数年中,我中国之实业未必兴起,君辈又何妨许以后来销货之利益?彼之商人知我所求者只一年之事,彼之所利者将两年三年而不止,未必不能许我。

    〃其人摇头道:许我犹可,因此开罪于强国,要非日本欧洲商人所乐为,君此法不可从,愿闻其次。弟道:次策非始甚不利于君辈,其终则大利为君辈独享,但恐君辈始终不我从。〃怀祖道:〃兄究竟如何设策?怎么不利于先,能有大利于后呢?〃建威道:〃弟劝其人邀集商界学界两类人会议,设一大公司,公举数人总理,凡上海美货,不论已到未到,均令减成买入,由公司逐件盖用硬印,汇总批发。〃怀祖道:〃且慢,六七千万之本银,兄将何处筹措呢?〃建威道:〃各号卖与公司,现货少,定单多,公司与各号,亦不用现银,而用股份票。譬如定单值银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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