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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萦梦牵-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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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这意思……”珍珠叹口气,满脸的歉意,“我只是……”

“现在是‘我’了。”他突然笑道。

“什么?”

“你啊,会用‘我’,不是妾身、本妃,而是‘我’。”

珍珠愣住。

转生使微笑地望着她,“也许菩萨的道理终究是对的,跟金虫虫在一起对你有好处。”

好处?她实在瞧不出来到底有什么好处,她只觉得无法忍受。

“可是我讨厌他……”珍珠喃喃自语地说着。

她跟钟重好像从来就没有“对盘”过,打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注定了之后一连串不愉快的历程。

当钟重带她去无识界的时候,她心里是有点感激他的;钟重的用意她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总觉得钟重对她并无恶意,甚至是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他的关心,但刚刚他却又令她将那一丝仁慈的想法赶走了。

钟重终究只是一只虫,冷血无情的一只虫。

“你也用不着喜欢他,只不过你们要一起相处几百年,一直讨厌着也不是办法吧?”

珍珠不说话了,她不住地抚着自己额上的“标记”,心底的厌恶感更重了。

转生使望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珍珠到底是讨厌钟重?还是讨厌冥界?说不定她两种都讨厌。如果换了自己是她的处境,大概也会跟她一样想法吧?但这就叫做“命运”,那是一种连神仙、鬼魂都无法逃避的东西。

※※※

这是一个特别糟糕的年头。据说人间兵荒马乱,连年天灾人祸,几年大旱、几年洪水、几年饥荒,然后又是几年瘟疫;人间哀鸿遍野,活似地狱。

狩魂使者们特别的忙碌,死者愈来愈多,鬼差们忙得不可开交,忙乱中连连的疏失使他们失去了好几个游灵。据说连魔界也暗地里出动到人间吸收无主孤魂,这使得冥王大怒,阎罗下令再不许发生此种情事,于是他们也来到了人间。

睽违已久的人间,跟她离去之时大相迳庭。失去了鸟语花香,再没有春暖花开和乐融融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遍地荒芜。

他们眼前的小镇刮着干燥的风,满地尘埃滚滚而起,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死寂。

人界、冥界、魔界、天界,她只看过人界与冥界,有时候她会认为两者几乎没有分别。眼前的小镇就是一个好例子,它是如此的死寂,跟枉死城又有什么两样?

“站住!别跑!”

小镇街道上传来女子的厉声斥喝,不过听到“别跑”的向来都跑得特别快,从来没人因为听到“别跑”而停下来。

一团黑色物体在街道中奔窜着,他的速度极快,周身散发着奇异的黑光,隐约带着一股刺鼻恶臭,他所过之处每个地方都留下那令人掩鼻的气息。

钟重斗蓬一扬,身影刷地挡住了黑影去向,那影子发出一声尖叫,利爪猛地伸出,钟重侧身闪过,只一瞬间,那黑影又窜得老远。

另一抹斗蓬暗灰影出现在远处,他逼退了黑影,那影子刷地往后回头直扑而来。等着他的是钟重的身影,黑影刷地消逝在他们的视线中,很快地又刷地出现在小镇的另一边,他就这么让他们不断地围堵着,圈子眼看着愈来愈小。

珍珠远远望着,并不打算跟上去。这些年来跟着钟重四处缉捕游灵,她总是冷眼旁观,虽然偶尔忍不住替游灵求情,钟重总是依她,但她仍然讨厌跟钟重在一起,讨厌去捉拿那些因着种种感情、怨恨而不肯前往冥界的游灵。

“小心!那是魔怪!”女子清脆的呼唤声又响起了,珍珠蹙着眉想弄清楚声音来处,正四下搜寻着,却发现黑影正朝她飞扑而来。

利爪冷影在月光下一闪,珍珠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却无法退出利爪的范围。

“不好!”女子惊叫。

黑影刷地扑身欺上来,珍珠惊恐得忘了伸手抵挡——就算她记得又如何?她活着的时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死后也没变得高明多少。

蓦然,一股强光自她额间激射而出,黑影躲避不及,竟让那强光照个正着,黑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尖叫声。

“雷破!”一声低喝。

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斗蓬出现在她眼前,瞬间天空卷起了诡异的乌云,一道剧烈冷光刷地白天际击下。

轰!

黑影发出剧烈的惨叫声,在雷电中化为灰烬;而灰烬处几个微弱光点冉冉升起——

她死了吗?又被雷劈一次?钟重到底有多讨厌她?总时不时召雷打她——

“收!”

女子终于赶到了,她身旁也跟着一个斗蓬人;斗蓬人伸手一扬,将那些微弱光点尽收入袖。

“呼!好险!”

女子瞪大了眼睛,她的模样极为可爱,一双大大的眼睛,一脸古灵精怪的表情:“幸好你们来了,幸好你没给那夜叉伤着,幸好这些游灵全收回来了!”

珍珠惊魂未甫地望着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原来她竟然没死——是因为鬼魂本来就不会再死吗?

“我是绿袖。”女子笑吟吟地朝她伸出手,“我旁边这家伙是金无极。”

斗篷男人竟然翻下了斗篷,露出一张俊脸,微笑地望着她。

珍珠更说不出话来了。他也是狩魂使之一,看装扮就知道了,但是他却翻开了斗篷……

她抬头看着自己身前的钟重,钟重可从来都没有翻开过斗蓬,她还以为斗篷下面一无所有,翻开之后就只是一片空荡呢。

※※※

“原来是护灵印啊,”绿袖艳羡地伸手轻轻碰碰她的额头,“真好……”

“好?我巴不得不要!”珍珠厌恶地甩头。

“你不要?这可不容易修行呵!”绿袖大惊小怪地轻嚷,“这要听菩萨说多少年的经才能有这种道行?金无极啊,只要一听菩萨讲经便昏昏欲睡了,莫说修不成,就算真给他修成了,恐怕他也舍不得给我呢,哼!”

“为什么?”

绿袖狐疑地望着她:“你真的在冥界几百年了啊?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珍珠尴尬地笑了笑:“没人跟我说,我也没想过要问。”

“护灵印呢,是他将自己的修行化成印记转送给你,那不但可以保护你的原灵,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他也会第一时间知道。因为那就好像是他也出了同样的事一样。如果有一天你的原灵消失了,他的原灵恐怕也难以保住,而如果你转世投胎了,护灵印会变成你的守护灵,总之是不会再回到他身边的,他几千年的修行就这么平白的送给了你勒。”

珍珠错愕!她没想过这“护灵印”竟是如此珍贵!转生使当时虽然也说过类似的话,但绿袖所说的话却显然更有可信度,护灵印的重要性立刻大大提升。

“刚刚那夜叉也算小有修行了,他偷了不少游灵,想来在修罗界也不是没没无名的角色。我跟金无极整整追了他几天几夜都追究不着,有时追着了却又抓不住他。你瞧你一有危险,这护灵印不就大大发挥功做了吗?要是换了我让那爪子一抓,恐怕原灵就要被打成重伤了。”

绿袖摇摇头,横了一眼不远处两名斗篷人叹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金无极啊就没待我这样好。”

那两条斗篷影像一左一右静静站立着。他们在干什么呢?交谈吗?

真难想像钟重会与人说话,这么多年来她跟钟重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有时候她根本忘了钟重会说话。

“你们……也是菩萨命你们在一起的吗?”

“菩萨怎会管这种事情?当然不是啦!”绿袖笑道,“我也想当狩魂使,上面将我配给他,跟着他学着做,我道行还浅得很呢。”

“你自己想当狩魂使?”珍珠意外,“你不再去转世投胎了吗?”

“为何要转世投胎?”

绿袖从山坡上望着下面一片死寂的小镇。“像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好?生老病死由不得自己主张,命运好坏也由不得自己作主,人在轮回中万般皆是命……”她摇头苦笑,“奴家生前家贫,卖给了大户做奴婢,后来又被大户老爷强娶为妾,那种一辈子抬不了头的日子我苦怕了。”

不是每个人都是王妃……下面死寂的小镇里活着的都是苦命人,而呈城里的王公贵族们又怎会知道世间的苦?

她突然深深觉得自己愚蠢,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转世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她只一直觉得自己还能与王爷一起,苦也好,福也好,完全一派天真;这些年来钟重对她这种无聊的幻想从来都没有加以评论。她如此对待钟重,他却什么埋怨也没有。就这么默默地忍受着她的幼稚——

“以前我也想过再转世投胎为人,我上辈子过得那么苦,如果重新转世投胎的话应该可以当个好命人。”绿袖笑着说道。

“那为什么又不了?”

“因为他啊!”绿袖横眼望着金无极,“那家伙笨得很!当了多少年的狩魂使了,还是这么不中用。要是我不跟着他,他迟早要闹出事来。”绿袖说着,没好气地翻翻自眼,“一个大男人却比个姑娘家还爱哭,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人家鬼哭他也跟着哭,要不是我阻着搁着,不知道他要私纵多少冤魂。”

她又说不出话来了,她跟绿袖的情况刚好相反哩。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光看着人家这辈子可怜,却不想想也许他过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也许他是打家劫舍、强抢民女的龌龊事干得太多呢。”

“我……我没想过这一点……”珍珠瞪大了眼睛嗫嚅。

绿袖笑着拍拍她的肩。“幸好你不当狩魂使者,也幸好钟重不是那种会哭哭啼啼、犹豫不决的家伙,否则啊,你们可有得苦头吃。”

不远处两名斗篷人站在一起,他们完全静止的样子像是两条树底下的阴影——真奇怪,既然是两条一模一样的阴影,她又为什么能清楚的认出哪一个是钟重?

钟重的想法也跟绿袖一样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天快亮了。”绿袖举头望天。

“嗯……”她很久没看过人间的拂晓时刻;他们终究是鬼,见不得日头阳气。

“也该走啦!”绿袖拍拍衣袖,仿佛那上面真能沾染上人间尘土似地。

“你们要去哪?”

好久好久没跟人说说话了,珍珠寂寞得想哭。与活泼健谈的绿袖相处一夜,她竟已将她视为知己至交。

“唉唉唉,百鬼夜行啊,夜里要做的事情可多着哪!”绿袖笑着说道。

“你不觉得……不觉得无聊?几百年几百年做着同样的事情。”

“无聊?”绿袖侧着头想了想,好似觉得这想法很新奇,“没这么想过,跟金无极在一起总有做不完的事情,并不觉得无聊。”

“可是……几百年呀!”珍珠摇头,她说不出自己的寂寞、说不出那百无聊赖、说不出心底深藏的相思折磨,于是只能沮丧垂眼。

“珍珠……你叫珍珠对吧?”

“嗯。”

绿袖微笑地望着她开口:“人界有人界的好处,冥界也有冥界的好处,我不想生老病死、不想再受感情纠缠,冥界于我是最好的归宿,所以我不觉得无聊呀。”她回头望着两名斗篷人,脸上透着温柔笑意,“不过冥界跟人界一样,许多事情由不得我们决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就不用想得太多了。”

原来连作鬼都有快乐。看着绿袖,珍珠只能默然。老实说她不懂这种快乐,虽然她已经渐渐习惯跟钟重在一起的日子,习惯他的沉默、习惯他总是站在自己身后默默守护——

绿袖他们消失之后,山坡上就只剩下她与钟重,远方天际已露出鱼肚白,鸡啼的声音远远传来。

这是几百年来她第一次见到破晓,天际隐约透着暗金色光芒,再过不久,太阳就要出来了。

她坐在树荫底下默默地望着天空,而钟重就站在她身后,一如往常静静等待着。

他怎么会如此有耐心?是因为他们反正已经没有了生命、反正已经没有了时间吗?

“为何给我护灵印?”

钟重不答。

珍珠回头望着那袭暗灰色斗篷,很努力很努力地想了解钟重的想法,却一无所获。

“你真是莫测高深……”

说不得,只得叹息一声。

她的叹息令钟重犹豫了几秒,他开口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这一张一合之间的犹豫,只有他自己知道。

其实不是莫测高深,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想过为什么,当时她太脆弱,于是便给了她护灵印,他没想过需要什么理由。

刚刚金无极笑着问:待她那么好所为何来?

他同样答不出。狩魂使们全都知道钟重带着个骄傲的珍珠游灵,钟重耗尽修行给了珍珠一个护灵印——这些传言他都知道,也都听过,不少狩魂使问过他类似的问题,只是他从来都没有答案。

起初的不以为意到现在连他自己都要问:为何待珍珠特别好?

是因为珍珠是他千百年来唯一的伙伴吗?

他很想这么回答,但总觉得这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答案,真正的答案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于是他也就只好不断的沉默,幸好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的沉默——除了他自己之外。他很想为自己找一个答案,而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跟珍珠相遇之前的那个自己了。

虫子,从来不需要答案,只有“人”才需要。

“我还是认为你们想的不对。”珍珠突然这么说道。

你们?谁是你们?你们的想法又是什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反过来想,再怎么可恶的人必然也有可怜的地方吧?不是吗?”

他说过这句话吗?钟重也在努力回想,却想不起来自己几时说过这句话。他说的话够少了,而记录中可没出现过这句话。

此时晨曦透过薄薄的云照耀着小镇,天终于亮了。

珍珠回头给了他一抹微笑。“咱们回去吧。”

咱们。

钟重望着珍珠,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几百年来,她第一次这么说。

第六章

墨黑的夜,人间一片静谧。

那屋里幽幽暗暗,月色冷光映照着一室死寂。

穿过厅堂,堂上神佛默然;穿过一室室居住着人的屋舍,他们来到宅子最深的角落,那是一间置放着众多杂物的小房间。

几张椅子、一张破旧木桌、各式荒废不用的器具全堆在这里面,月光从屋顶上缓缓流动进来。映着月光,这屋子隐的透着一丝丝微弱气息。

房间深处的角落里有着一抹幽影,她静静伫立着,以一种静谧的姿态望着房门。

那影子太淡了,淡得几乎连他们都看不清晰。

“殷氏。”珍珠唤道。

那女子并没反应,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如烟似雾的影像不动,仿佛嵌在这冷冷的月色之中。

“殷如忆。”她又唤。

女子终于缓缓回头望着他们,她的眸色是如此冷淡。穿越了钟重与珍珠、穿越了时空、穿越了一切。

珍珠走到幽魂面前,望着她脚下的角落,角落里放着一个木制的首饰盒,从盒子上的厚厚尘埃看来,这盒子已尘封许久许久,不知在这角落放置了多少年。幽魂就是从这盒子里出现的,白日她便躲在盒中,夜里便以这种姿态静静地站着。

珍珠望着名为“如忆”的幽魂,她幽远的神态里还有着爱恨情仇的痕迹,但却好遥远好遥远。那姿态穿越了千年时空,却只留下一抹影子。

“她被关在盒子里几百年了,我们从来没有找到过她。”

“几百年?!”珍珠咋舌。

“她死很久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魂魄一直没有被找到,原来是关在这盒子里……”钟重望着那木制盒子,表情透着一丝疑惑。“可这只是普通的木盒,没能力镇住魂魄几百年。”

如果不是他们路经此地,感受到那一丝微弱气息,殷氏或许永远不会被发现,只留下冥界一宗无名悬案。

“也许……是她自己甘心留下。”凝视着殷如忆,珍珠有了答案。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怎可能在一个木盒子里住上几百年?

“我们走吧。”钟重摇头转身离开。

珍珠急忙追上来:“怎么走了?那她呢?”

“她原本也就无善无恶,是一抹即将幻灭的原灵,再过不久便也四散了,抓不抓她都没有关系。”

“幻灭?”珍珠惊愕地扯住了钟重。“幻灭?”

“时间太久了,几百年来她守着盒子等着,就这么等着等着,将自己的原灵愈等愈虚弱,如今她的良人早已转世,但她像明白又像不明白……”钟重想了想,不由得失笑,“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她的情况,总之她是即将幻灭了。”

“不不!这怎么可以?!”珍珠猛然摇头,扔下钟重回头。

“珍珠!”钟重蹙眉唤道,“没用的,她听不懂你的话,她早已经等成一抹回忆了。你不明白吗?她甚至连鬼都不是了。”

“醒来!”珍珠朝前对着女子大嚷,“快醒来!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消失的!连回忆都不是了!”

钟重不说话了,他又成了一袭暗灰影,静静地伫立在一旁。

“帮帮我!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叫醒她!”

“她是连怨念也没有的鬼。”

连怨念也没有的鬼?

珍珠望着眼前的游灵,她好淡啊,莫说人见不到她,就连身为鬼的她也几乎无法清晰地看清楚。她看过的灵魂很多了,多得有足够的经验了解钟重所说的并没错——殷如忆就快消失了,她的原灵将会消逝在天地之间,再也不存在。

尽管是那么那么的淡,她依然在女子眼底看到了思念。

她是思念着一个人……

珍珠打开了地上的木盒,里面放着一撮剪下来的发。“是为了这个?”

木盒打开的举动仿佛惊醒了殷氏,她微微低下头凝视着那撮发丝。时间已经过了多久了?那发丝却依然如过去一样光洁如丝,她的眼光温柔了。

这是她与她良人的的定,“结发千年”,当年爱意正浓的他们这么悄悄地诉说着,而她遵守了这个约定。

珍珠说不出话来了。望着木盒子里的发丝,她深深了解殷氏等待的心情,只不过她太傻了,竟然就这样痴情地等过了几百年。

屋子里的男人,是她的良人吧?木盒几度辗转,终于还是回到了主人身边,只是男人并不知道,也并不理解。

这屋子里没有鬼魂,有的只是一缕等待了千年的相思之情。

屋子里的男人不明白自己的幸运,更不明白自己的残忍。宿命的因缘谁都说不明白,或许殷氏命该如此,但千百年的等待又岂是一个“命该如此”所能解释?

珍珠无言地离开了屋子。她远远地望着那小屋的灯光,心里百味杂陈。看着殷氏,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钟重站在她身边静静地守候着,什么话也没说。

“你为何老是这样!”突然,她恼怒了起来。

钟重就算觉得有什么疑惑,也没表现出来,依然只是静静站着。

就是这种“安静”再度激怒了珍珠。

“你就不能稍微像活人一点吗?!”

她气得落泪,可是鬼魂明明没有眼泪。她的眼眶不会发热,眼里也没有湿润的泪水,她却还是哭了。多少年前她见到菩萨的时候也是如此,从心底流出不甘心、不情愿的血泪,那是她对前一世的怨慰,而今那感觉再度来袭,却是对着钟重。

“……”

“为何不说话?!你为何——”钟重愈是沉默她愈是生气,到最后竟然为之气塞,“你……你为何要这么像个死人?!”

因为他的确是一个死人啊。他不能明了她的愤怒,不能明了她为何总是要求他做些分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若是寻常人见到殷氏、知道殷氏的等待,他们会为她难过、替她心酸、为她抱不平或者为她觉得不值,不管是何种反应,那都是感受;但钟重没有,钟重对任何人、任何鬼都是无情的,好像那是一种物品,只是一张桌子或者椅子。

珍珠气得哭了,她恼恨钟重的态度,恼恨他如此的冷淡。多少年了?她跟钟重已经在一起多少年了她早就记不清楚,可他依旧是如此的冷淡冷漠。

“珍珠……”

“你不用说了!”这次珍珠主动打断了他,她咬牙瞪着他怒道,“你要说‘生是如此、死是如此,万般到头皆是空’对吧?有原灵也好,没有原灵也好,都没有分别,是不是?”

钟重叹息一声,他的确是想说这些话。

“既然是这样,那你早就已经悟透了!既然已经大彻大悟了,为何还不成仙?你为何还在这里?”

“……”

因为成不成仙又有什么关系呢?成了仙反而不如现在自在,成了仙就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钟重心底蓦地一惊!这确确实实是他心里的想法,但他从未……从未有过这种奇特的想法。

“我宁愿你成仙了……”看着毫无反应的钟重,珍珠忍不住摇头。她好沮丧,但无人能了解她的沮丧,你怎能希望一只虫子明了女人的心思?

看着钟重,珍珠忍不住又说了一次:“我真的宁愿你成仙了……”

然后他们就不会相遇,更无须绑在一起五百年。

※※※

城郊密林阴风惨惨。附近的乱葬岗闹鬼之说由来已久,近日更是绘声绘影传得沸沸扬扬。官道上许多行人远远地便瞧见了乱葬岗上鬼影幢幢,鬼哭神号、幽光闪烁,入夜之后生人不宜。

城里几个月来十分不平静,突然暴毙的人数藏涨上升。他们死相奇惨,死前突然发狂,像是厉鬼缠身一般,群医束手无策。

有人说那些死去的人都曾到过乱葬岗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也有人说那是乱葬岗冤死的鬼魂出来找寻替身所致,连当地的县官也多次请来寺庙高僧作法驱魔,但奇异的死亡事件却依然没有停止。

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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