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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洁文集-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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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不知道了。随便拿出一本“马恩全集”,随便翻到哪一页,又随便挑出其
中的哪一句,方方的丈夫都可以接着背下去。爸爸说过:“跟我们小时候背四书五
经一样。”
  可圆圆要是问他,你想过没有,既然列宁说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最高阶
段,是腐朽的,没落的,是无产阶级社会革命的前夜,那么,目前有哪些资本主义
国家,已经发展到了它的最高阶段在那些国家里,无产阶级的社会革命将会在什
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发生呢他就会风马牛不相及地给圆圆背上一段什么是“考茨
基主义”。看着方方半张着嘴巴,崇拜得五体投地地昕着丈夫像录音机一样地背诵
那些条文,圆圆只觉得滑稽。他在经济学上的成就,只表现在揩别人油的、无孔不
入的机灵上。就连一个塑料袋子也不会放过,就连精明的妈妈也算计不过他,这大
概因为妈妈没有读过经济学的缘故……好笑。难道圆圆会找这样一个丈夫吗恶心。
  爸爸、妈妈倒是有钱的,可是他们幸福吗爸爸和妈妈什么时候心对心地说过
话呢他们什么时候肩并肩地站在窗前,看过雨中的落叶,看过树枝上的积雪什
么时候,为了一对偎依在一起、咕咕叫着的鸽子而会心地相对微笑呢他们即使在
家里,说的也是那些钩心斗角的臭事儿。他们作为人的那一面生活哪里去了呢至
于党员,郑圆圆倒不像他们这一代的某些人那样偏激。一提起入党,他们会带着轻
蔑和惊诧的口气说:“人那个干吗!”她不过认为,尽管很多人都会入党,但这并
不是判断一个人好或坏的惟一标志。
  只是,她到底是怜悯莫征,还是爱他呢要是怜悯呢爱情可不是慈善事业,
那是谁离了谁便无法活下去的一种感觉。她必须弄清,究竟是她需要他,还是怜悯
他。叶知秋说得对,让他做那不能实现的爱的梦,简直是杀了他。
  一天,五天,十天,郑圆圆在熬煎着自己。

  叶知秋看出,莫征瘦了,话更少了,书也不读了,琴也不弹了,但她认定自己
为莫征做了一件好事。叶知秋一辈子没有谈过恋爱,未免把这一切看得过于简单,
总觉得他慢慢地会好起来。可她同时又对郑圆圆产生了一种失望的情绪,如同郑子
云有时让她感到失望一样。比如那篇文章,竟然把那些精辟的、科学的、足以把经
济界那些假、大、空的行家们气得七窍生烟的见解,全部删掉了。
  怕什么呢叶知秋错了,那已经是无可救药的病了。
  每每吃过晚饭,莫征便躲进自己的房间,竖着耳朵听楼道上的脚步声:近了,
又远了,继续往更高一层楼上走去了。一颗心,在期待、失望里挣扎、沉浮。眼睁
睁地挨过一分一秒。直到晚上十点,知道她不会来了,于是又开始盼着第二天的黄
昏,一分、一秒地盼着。绝望的感觉他已体验过多次,可这一次、这一种为什么竟
是这样的可怕和难以支撑。
  莫征不能去找她。他只有等待。各种因素在他们之间造成的差异,使他只有被
动地等待。假如他不是处在冉阿让的地位,他会为了她和人拼命、决斗。他有的是
力量、勇气,他会使她爱他。而现在,他只能猜测。难道她是因为猎奇,耍着他玩
儿的吗不像,她不是那种轻薄的女孩子。
  好几次,她都对莫征说:“我又撒谎了。”
  “撒谎”莫征老是跟不上郑圆圆的思绪。女孩子们自有一种变幻莫测的思路,
任凭多么聪明的男孩子也无从捕捉。
  “撒谎。”她认真地点头,“妈妈问我:‘你天天晚上都跑到哪儿鬼混去了”
她把“鬼混”那两个字说得特别重,还做出一种十分严肃的样子。莫征的面容变得
愁苦。“鬼混”二字使他生出许多忧郁的联想。
  “我说:‘学法文去了。’你还真得教我两句,回家以后,我好对付他们。”
然后,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舌音说了一句不伦不类的法文。
  这是一种默契吗爱情的默契。
  她懂,她一定什么都懂。在他们的关系中,他是无权争取的,只有等待,等待
她的给予。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正是因为不觉,莫征看出,那是一种天
性的流露。她的心,是用什么做成的呢小的时候,莫征常听见母亲向圣母玛利亚
祈祷。并没有什么圣母。只有郑圆圆。
  但,她是什么都懂吗连他是个冉阿让在内绝望……
  莫征甚至没有听见敲门声。
  郑圆圆的脸上蒙着一层憔悴的暗影,好像外面正落着忧郁的尘埃。叶知秋看着
郑圆圆的脸,心里一阵骚动。她想,不该有的,在这样的年龄。可什么是应该有,
什么是不应该有呢,聪慧过人的叶知秋在这方面大概永远说不清楚。但她知道应该
躲进自己的房间,怀着一种又是高兴又是担心的复杂心情,盼望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
  除了眼睛说出的话,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郑圆圆只是生气地背过身去。长在她后颈上的那些茸茸的短发是那样的可爱,
而离莫征的嘴唇又是那样的贴近。不,他应该告诉她。“我要告诉你……”
  “不,”郑圆圆转过身来,打断他,“你什么也不必告诉我。”她发脾气了,
“你真自私,你只想到你自己。”
  就只这一句话。那话里,有着一种只有对属于自己的男性才有的、可爱的、甜
蜜的专横。
  然而郑圆圆的确是在生气。不论她如何为莫征着想,毕竟还有作为一个女孩子,
去俯就一个男孩子而感到的委屈。
  这正是因为她把莫征视为一个绝对平等的恋人,才会有的苛求。
  他什么地方表现了自私莫征还是不懂,但只要郑圆圆这样说,那便一定是这
样。他惶惑。“你要我,要我……”他并没说出后面的话,那话毫无疑问可以这样
接着说下去:你要我跪下吗你要我为你而死吗……这古老的话,世界上不知有多
少人早已说过,或不知同时有多少人在说着,在相爱的人那里,它永远像第一次那
样令人动情。
  莫征终于没有说出那话,因为这一切对他来说,是太过珍贵了。
  郑圆圆在沙发上坐下,悄声地说:“我要吃东西,我饿了,也渴了。”她无须
说这是多少天来,她刚刚恢复了饥饿的感觉。
  错了,完全地错了节奏。装蛋糕的盒子在~IUL他的眼睛明明从那铁盒子上掠
过,却看不见也找不着。
  “真笨。”郑圆圆跺着脚跟,“在那儿嘛,书橱的上头。”
  冲咖啡的时候,开水壶直往手背上浇,郑圆圆立刻抓起他的左手。“疼吗”
天,有谁这样疼惜过这双手!这双手!莫征的眼睛立刻像蒙上了一层雾。隔着雾,
郑圆圆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更加柔和了。莫征觉得自己正在溶化,一种使心脏稍稍
感到痛楚的溶化,像他每每溶化在音乐里一样。
  “疼的,”望着她的眼睛,他轻声说,“这里。”他把她的手移向自己的心口。
  “啊,”她叹息。“怪我。”她垂下眼睛。
  “不,谢谢你。”
  郑圆圆感觉到莫征急促地呼在她头发上的热气。她不敢抬头,只是望着他上衣
的第一粒纽扣。黑色纽扣的扣眼上,交叉地钉着蓝色的粗线。那蓝色的粗线,仿佛
向她诉说着他缺少温情的生活。她慢慢地从莫征的大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用食指抚
摸着那粒黑色的纽扣,怀着奠名的、微微的期待和恐惧在猜想:他在望着她吗他
在等她说句什么话吗他会做什么呢……
  莫征什么也没做,只是重又抓住郑圆圆的手,移向自己的嘴唇,匆匆地吻一下
便丢开了。他端起那杯滚烫的咖啡,用小勺搅着,用嘴轻轻地吹着,然后递给郑圆
圆:“当心,还挺烫的。”
  郑圆圆感到了些许的失望。接过咖啡的时候,她不由得在他那对黑色的眸子里
找寻。那里,总是潜藏着的,随时准备对捉弄、侮慢以牙还牙的警戒,哪里去了呢
那对什么都不肯屈服的野性,哪里去了呢她看见,那对黑色的瞳仁里,已经住
进了新的主人。
  郑圆圆的心顿时被柔情所涨满。她还不太懂得他的爱和那爱的重量。
  莫征知道这是梦。他常做这种不愉快的梦。应该尽快地从这梦中醒来。他拼命
想要睁开自己的眼睛。可是不行。他梦见他直挺挺地躺在马路当间儿,马路上的汽
车、自行车全包围着他,一个劲儿地朝他恶狠狠地按着铃铛和喇叭,那些铃铛和喇
叭好像在说:“你再不起来,我们就要从你身上碾过去。”
  警察厉声地对他吆喝着:“起来,你这个无赖、醉鬼,我要把你送到派出所去。”
  他想站起来申辩:“我不是无赖,我根本没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儿躺
着。”可他就是站不起来,也说不出话来。然后,人们开始啐他,骂他。心里憋闷
得好疼啊,他终于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果真有一辆摩托的马达在身旁响着,他朝那声音侧过脸去,隔着矮矮的松墙,
他看见郑圆圆咧开的嘴巴,浅褐色的风镜后面,那双任性的眼睛多了许多的妩媚。
  女孩子,骑摩托。有几个女孩子骑摩托呢。不过她就是骑头毛驴上街,莫征也
不会觉得意外。他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地上跃了起来。头发上沾着几茎小草,敞开
的领口露着他褐色的、结实的胸膛,在阳光下眯着惺忪的睡眼。活像神话里,突然
从青草地里冒出来的一个人儿。新鲜,像那地上的青草一样的新鲜。
  “在做什么梦”——她希望他常梦见她。
  “忘了。”他再不愿提起。
  “你什么都会忘记。”——竞不在梦她!“我只记得阳光下,那个骑红色摩托,
带浅褐色风镜的姑娘。”
  好像在说一个远在天边的人。
  “那姑娘怎么样”她顺着往下接。
  “脾气坏透了。”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第二十四章 
 
  “那可不好,你应该丢了她。”
  “是啊,看来只好这么办了。”
  “你敢。”她忽然正色,然后噘起嘴巴,使劲地蹬着摩托的脚踏板,开始发动。
  莫征跳过松墙,一把捏住闸把。“圆圆。”
  郑圆圆把头扭开,不看他,微风掀动着她后脑勺上的短发,闹得莫征心绪撩乱。
“圆圆。”他恳求着。唉,刚才还是风和日丽的,一会儿就变天了。
  “嗯”郑圆圆心软了。
  “上哪儿去”
  “看爸爸。他主持部里召开的一个思想政治工作座谈会去了。”
  “他不是在家养病吗”
  “这次座谈会本来由田伯伯主持,听说前些日子有谁又提出了什么口号,田伯
伯便提出这次座谈会往后推,看看形势再说。部党组里大多数人坚持会议按期召开,
不同意往后拖。田伯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参加。这样,爸爸只好仓促上阵。今天下
午是会议开始,爸爸要讲话的,他连讲稿也没有就去了。我担心他太累,心脏病会
发作。另外,他自己也鼓动我去听听,老说我知识面太窄,应该趁年轻,记忆力好
的时候,多了解一些社会。”
  郑圆圆对他说过,全家人里她最爱的只有爸爸。莫征想起自己的父亲,那软弱
的、经常处在惊悸不安状态下的书生。就连摇头、叹息这样的事,也要躲到书架子
后面,才敢稍稍地放肆一下,而且还要轻轻地、轻轻地。
  会议室不大。郑子云看见女儿从旁门溜了进来,在叶知秋的身旁坐下。他觉得
眼前像是亮了许多。圆圆是他的月亮。她总在惦记他:身体、情绪、工作。那么一
个小人儿,能为他想到这些,真是不错。可她早晚有一天会出嫁,会离开他。那么,
他那个家真没有什么让他留恋的地方了。她会嫁个什么样的人呢在这个问题上,
他觉得她随时会朝他和夏竹筠甩过来一枚炸弹。近来她的行踪有点诡秘,是不是在
恋爱如果她自己不说,郑子云决不主动问她。即使对自己的女儿,他也给予平等
的尊重。他从不私拆女儿的信件,也不趁她不在,偷偷溜进她的房间,看她的日记
或是想要寻出点秘密。夏竹筠这么干的时候,他总是想法制止。她呢.一面理直气
壮地拆圆圆的信,一面挖苦他:“她小的时候,我还给她把屎把尿呢,现在信倒不
能看了,真是怪事。少贩卖你那套资产阶级的教养。我看哪,是不是你自己有什么
怕我拆的信”闹得他只好对圆圆说:“你的抽屉上是不是安把锁”
  汪方亮正在讲话:“……有人提到过,政治是统帅,是生命线,怎样提,可以
继续研究。小平同志说过,四化是最大的政治。因此,四化就是最大的统帅,如果
我们的思想政治工作把人的思想、精力、干劲都转移到四化上来,思想政治工作就
是名副其实的灵魂、生命线。否则,叫什么也是扯淡。”
  郑子云挨着个儿巡视着每个人的面孔,希望看出人们的反应。
  他的眼睛和杨小东的眼睛相遇。也不知杨小东怎么想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郑子云稍稍地挤了挤自己左边的眼睛,算是打个招呼,杨小东向他规规矩矩地点了
点头。不好,怎么一进会议室,在饭馆里那么招郑子云喜欢的、生龙活虎的劲头就
没有了“……由于十年动乱,外来和内在的社会影响,在思想上产生了某种程度
的混乱,有些青年职工思想空虚,从‘四人帮’的‘精神万能’,走向另一个极端
的‘物质现实主义’,实际上是个人利己主义……”
  郑子云看见杨小东皱了皱眉头。是表示赞同,还是表示反对“在这种精神状
态下,如何实现四化我们工业企业的各级领导必须不失时机地、及时地注意这个
问题,严肃认真地加强这方面的工作。现在和战争时代不同了,那时的主要对象是
军队。今天是搞社会主义建设,搞四个现代化,对象是广大职工,问题更复杂了。
军队至少没有房子问题、拖儿带女问题、上山下乡问题、工作环境问题等等。我们
面临许多新的问题。要在总结我们固有经验的基础上,加以发展。
  “有人说,我们只能学习西方的生产技术,自然科学,不能学管理,因为那是
上层建筑。我认为不一定对。没有好的管理,再好的技术设备,也不能发挥作用。
我们不能学清末的洋务派,见物不见人。一切要从实际出发,千万不能再搞那些形
而上学的东西了。

  有些东西可能现在用不上,但将来可能有用。现在不学,将来就晚了。我认为
许多学科都有助于我们从社会的各种角度研究人,做好人的工作,发挥人在四化中
的作用。因为人的思想是客观社会的反映,要做好人的思想工作,不能不研究一个
人生活的环境,比如历史、文化、国家体制、社会制度、劳动环境、家庭状况以及
个人的习惯和修养。所以不要再空谈什么生命线和灵魂了好不好“
  讲得不错,老伙计。郑子云很满意,用右手的中指,轻轻地,有节奏地叩击着
桌面,好像在给汪方亮的讲话做伴奏。
  郑子云和汪方亮共事多年了,但仍觉得汪方亮是个举措无定、不大好捉摸的人。
  为了到底开不开这次会议,大家闹得很不痛快。田守诚好像从来就没同意过召
开这个座谈会。今天,他索性不到会场来了,连个照面也不肯打。也好,原本不希
望他来念那套经。他是第一把手,不请他讲话说不过去。位次,这几乎是铁定的一
套礼仪。虽没有什么明文规定,可比神圣的法律条文更加威严,绝对不能乱套。
  要是请他讲,他准会念紧箍咒。郑子云不想把这次会议开成一个布置工作的会
议,把那套已经跟不上形势发展需要的办法往下一灌,然后与会干部回去照样一搬。
他想在这次会议上,和处在实践第一线的以及搞理论工作的同志一同研究些问题,
商议些问题。
  田守诚反对这次会议,自然有他的考虑。郑子云在会上,即使不和上面唱反调,
至少也得闹出点新花样。郑子云曾激烈反对“兴无灭资”的口号:“什么叫‘资’,
什么叫‘无’搞清楚了没有概念还没搞清楚嘛。这么一来,又得像‘文化大革
命’那样,打得乱七八糟。说不定那些喊‘兴无灭资’喊得最起劲儿的人,恰恰在
搞‘灭无兴资’,把封建主义的糟粕,当做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去兜售。”这一席
话,听得田守诚直摇头,但他按捺下他的反感,一言不发。反正他已经表示过他的
意见,党组会议的记录本上写得一清二楚:会议暂缓召开。将来出了什么事,万无
一失,有据可查。至于别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就是下地狱,跟他有什么关
系汪方亮没说同意会议延期,也没说同意按期召开,只是大讲了一通传统教育。
党组会后,在研究会议具体日程时,因郑子云还在养病期间,汪方亮同意由他主持
会议。可是临近会期,他突然声称拉肚子,几天不来上班。会务组的同志急坏了,
一个部长也不到会,这个会还怎么开田守诚早已有言在先,不能再去找他。郑子
云在病中,给他增加负担于心不忍,何况他根本没有准备。要不是郑子云打电话询
问会议准备情况,自己决定:“好吧,我去主持。”真不知如何是好。
  郑子云到了会场,才见到汪方亮的汽车也停在院子里。而且讲话还讲得这么精
彩,简直有点像是玩把戏、捉弄人、吊人胃口。
  这过程,叶知秋是知道的。因此,当郑子云向她和她身旁的郑圆圆微微点头的
时候,她也高兴地对他微笑。
  郑子云忍不住插话:“三中全会以来,我们解放思想,开动机器,通过实践是
检验真理标准的讨论,社会主义经济建设从理论到实践都有很大突破,经济调整和
改革工作正在进行,按经济规律和科学规律管理经济的工作,开始逐步实现。但同
时也出现了不少新问题:在一些同志中有这样的思想,好像已经按劳付酬了,只要
‘钱’书记动员就可以了,思想政治工作可有可无了。其实,现在群众中需要解决
的思想问题很多,党内需要解决的思想问题也很多。
  我们必须把思想政治工作放在非常重要的地位,切实认真做好。
  据我了解,在实际工作中有些同志已经注意到了这方面的问题。
  比如,曙光汽车厂二车间的班组长杨小东同志。可以肯定,一定还有不少企业
的不少班组、车间已经注意到这方面的工作,因为这是社会生产发展的必然结果…
…“他把大手往杨小东坐的方向一摆,”这位年轻的同志,就是杨小东,三十一岁。

  杨小东在椅子上忸怩起来,低下了头。同时,他暗暗佩服郑子云的记忆力,记
得名字也许算不了什么,竟记得他的岁数,他不由得又抬头迅速地瞟了郑子云一眼。
只见郑子云那双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正盯着他。这次,杨小东没有低头,郑子云的
目光,激起了他那男子汉的争胜好强之心。
  郑子云满意地想:好,小伙子,要的就是你的这个劲头。然后对汪方亮说:“
对不起,我喧宾夺主了。”
  汪方亮接着说:“这个工作,要先试点,总结经验,然后再逐步推广,最终要
制定出一套办法。要做好企业里人的工作,一定要有个制度,什么该做,什么不该
做,是有轨电车,不能是无轨电车。制度要人人遵守,不能有人遵守,有人不遵守。
曹操的马踩了青苗割胡子的事情,京剧里的辕门斩子,虽然是故事,但说明即使在
封建社会,一些头脑清醒的人,也要采取一些笼络人心的办法……
  “对人的工作究竟怎么做,希望我们把这个问题研究得更好一些。郑副部长对
这方面的问题,做了不少的调查研究,刚才,他只讲了一个开头,看样子,大家很
希望他再介绍一些情况,我这个分析对不对”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掌声。汪方亮对郑子云说:“你看,大家多么欢迎,你就再
讲讲”
  郑子云也不谦让,他想讲,他很想讲。刚才,他已经从众人的眼睛里看到了理
解和兴趣,他意识到,他所致力的事情可以得到呼应。思想政治工作一定会被人重
视、发展起来,会在社会主义的四化建设中发挥巨大的作用。
  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疼了,一种麻木感直通向左边的肩膀,沿着手臂通向手掌。
老头子,你沉不住气了,兴奋了。是啊,是啊。郑子云想,哪怕他一生最后干完这
一件事就进八宝山也是值得的。
  郑子云的眼睛掠过一张张面孔,奇怪,叶知秋那张丑脸好像被什么东西照亮了,
这一霎间,不能说她变得漂亮,但至少是不那么丑了。
  圆圆,那永远用揶揄的玩笑来掩盖对爸爸挚爱的任性的女孩,像一件艺术品,
终于揭掉盖在它上面的那块粗帆布,把它真实的、精美的面目显露出来。此刻,她
一点也不苛刻,一点不像平时那么桀骜不驯,她是多么可爱啊。然而郑子云的眼睛
却在陈咏明那张因为聚精会神而变得几乎是严厉的脸上停留下来。难道他也像某种
动物一样,天生地具有一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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