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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洁文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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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的房子五个房间,还是四层楼。瞧瞧别的副部长,有谁住这样的房子又不是
让部里专门给盖一套,换一套合适的,还是合情合理的吧这事靠郑子云算是白靠,
还得由她出面。
  顾客一走,好像把刘玉英撑着的那点劲儿也带走了,她觉得全身像散了架。昨
天晚上,整整一夜没有合眼,早上连饭也没吃就出来了,中饭也没咽下去几口,一
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使她难以下咽。
  想起来她就伤心,可是她不愿意坐下来歇着。她必须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然
眼泪立刻会流出来。她拿起扫帚,打扫散落在地上的头发。
  长这么大,不论爹,不论娘,别说碰自己一手指头,就连一声申斥也没有过。
昨天,她却挨了一个嘴巴子。打她的,就是她恨不得连命都舍给他的丈夫。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小壮打碎了一个暖水瓶。吴国栋也不问问孩子是不是烫着了,伸手就
是一巴掌,她只是说了一句:“不就是一个瓶胆嘛,一元来钱的事儿,干吗打孩子。”
  听听吴国栋说的是什么哟:“听你说这话,好像你是个部长太太!一元来钱,
你有几个一元来钱”
  一元来钱倒是有的,可要是到了月底,就是花一元来钱,也要颠过来、倒过去
地盘算好几遍呢。谁要是没过过那种日子,谁就体会不到一元来钱是怎样牵动着一
个家庭主妇的心。
  自从吴国栋得了肝炎,病休半年以后,每个月只拿百分之六十的工资,也就是
五十几元,她自己,加上辅助工资顶多五十多元钱。
  四口人,每个月还要给吴国栋老家里的父母寄十五元钱。吴国栋有病,需要加
强营养,再有,能让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吗吴国栋也咽不下去啊。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日子还能过得去。只不过刘玉英要使出浑身的劲儿才行。

  为了省几分钱,她从来不买切面或挂面,哪怕在理发店里站一天,脚背肿得多
高,回到家里,也要自己擀。
  为了省几分钱,她从来没有买过新鲜的时菜,总是到地摊上去买一角钱一堆的
“处理菜”。大姐从新疆来信说,那里的青菜很贵。
  这么一比,北京还是不错,什么都有处理的卖:菜啦,鱼啦,布啦,鞋啦……
刘玉英很熟悉在哪几个商场可以买到这样的便宜货。
  为了省点洗衣粉,她充分地显示了她在计划方面的才能:先洗浅色的衣服,后
洗深色的,然后再刷两个儿子的鞋,最后还用这不起沫的黑汤洗拖把。
  她把一个女人的全部天才和智慧都用来打发这令人操心的日子了。在家当姑娘
的时候,她哪过过这种日子,受过这种罪。不过,那时候情况不同呀。她怀念一九
五八年以前的日子,那时候,家家的日子过得多富裕呀。一九六五年以后,这日子
一天天地就难起来了。
  难,可是她还怕爹妈知道。一是怕他们惦记,二是他们自己的日子也不宽裕。
爹从厂子里退了休,弟弟也添了个小闺女。何必让他们揪心呢!每次回娘家看看,
刘玉英总是尽力把大人孩子收拾得整齐一点,还带上一盒子点心,不过都是七角多
一斤的蛋糕,六角多一斤的桃酥。但这一切苦心都逃不过慈母的一双眼睛。做娘的
也是千方百计地找个借口,总要添补添补闺女。老大、老二过生日啦,逢年过节啦,
还琢磨着怎么才能不让女婿看出来,免得伤了女婿的自尊心。
  这还不算,刘玉英放弃了女人天性里对于美的一切追求。前些日子,添了一件
冬天的罩衣。本来,她很喜欢一块驼色的,上面有绿色和蓝色小麻点儿的棉的确良。
一算,一件上衣得十来块钱。
  她下不了决心,在柜台前头转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买了块布的。
  想来想去,还不如用那些钱给吴国栋买些营养品,再说,两个儿子也该添棉鞋
了……
  这一切劳苦,全像她一个人应该受的。没有一句体贴的、知情的话,却遭到这
样的抢白,这样的奚落。这也罢了,凭什么还要拿孩子撒气呢不是一次、两次了。
孩子有什么罪!要是你没能耐撑住一个家,你就别结婚。既是有了家,你就得咬牙
撑住它,那才叫个男人。要是你只会怨天怨地,打孩子骂老婆,拿他们撒气,你还
叫男人吗,那叫窝囊废!她越想越冤,越想越气,就说了一句更让吴国栋火上浇油
的话:“谁让你不是部长。”
  “你当初怎么不找个部长嫁去。”
  谁也不饶谁,谁都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委屈,一肚子的苦水,谁都觉得对方不
怜惜自己。于是,你一刀、我一枪,话赶着话,越吵越厉害。自然,小壮又成了借
题发挥的对象,吴国栋往死里打,刘玉英就坚决不让。本来是在孩子身上做文章,
打着打着,吴国栋往刘玉英脸上来了一巴掌。他自己也被自己的行为吓懵了。他这
是怎么啦。
  刘玉英突然不吵了,也不哭了,只是定定地瞅着他,傻了一样。
  这几年,他们经常吵架,却从来没发生过动手的事情。这究竟是怎么搞的,又
应该怪谁啊这一巴掌倒好像把吴国栋自己打清醒了,他这才感到,刘玉英是家里
的功臣,要是没有她,这个家怎么撑得下去呢他问过她凭着那点收入,怎么把日
子过下来的吗没有。他想过她有什么小小的需要吗没有。她,毫无怨尤地献出
了自己的一切。用她那柔弱的肩膀,默默无言地、坚忍地担着这副力不胜任的担子。
  女人,也许比男人更为坚忍,更为顽强,更富于自我牺牲的精神。
  然而,不知他中了什么邪,却不能立即说出一句赎罪的话。
  而在那一瞬间,刘玉英想了很多、很多。她想过,不如立刻死掉,让吴国栋后
悔一生一世。但是,撇下的孩子谁来管呢也许他们会摊上一个苛刻的后娘。她想
起小时候听过的,那许多后娘虐待前房孩子的凄惨故事,眼泪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好像她真的死了似的。不行,死不得。她想过,和吴国栋离婚。可离婚像什么话,
那会让人觉得她不正经,好像她干了什么丢脸的事儿。不是吗人们不就是用那种
鄙夷和猜疑的目光看待那些离过婚的妇女吗不行,她决不能让人家指自己的脊梁
背。她想过,一卷铺盖卷回娘家去。不行,家里哪有地方让她住。再说,两位老人
又该多么地着急……想来想去,从早上到现在,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惩罚吴国
栋。
  天哪,她想:为什么她的命是这样的苦啊。比起刚才那位顾客,她们的生活该
有多么不同啊。她一定幸福、知足、快乐。她的男人,别说不会打她,就连一句重
话也不会说啊。
  想到这里,眼泪又涌了上来,她生怕别人瞅见,赶紧用手背抹去了。
  下雪了,一片片茸茸的、洁白的、轻飘飘的雪花,在寒风里欢快地飞舞着,这
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做姑娘时的生活,也是这么轻盈、这么新鲜、
这么清凉凉的。多好啊!从外面又进来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姑娘的脸蛋被冷风吹得
绯红,越发显得眼睛亮晶晶、活泼泼的。
  小伙子手里拎着两个很大的提包,里面满塞着印有各个商场名称的纸包。一进
门就站在那里,傻傻地笑着,并非有什么可笑的事情,只是因为他觉得幸福,他不
能不笑。
  刘玉英接待过各式各样的顾客,她知道,眼前这两人,是准备办喜事的一对儿。
  姑娘对刘玉英说:“同志,我想找这里的刘师傅……”
  “你找她有什么事呢”
  小伙子清清嗓子,大约是为了使人注意,他将要谈到的事情,是多么重要:“
我们想请她给烫个头,听说她的手艺顶好!”
  开票的小古插嘴说:“找谁烫不行,我们这里的师傅,手艺都不错。”她觉得
刘玉英今天的脸色尤其不好,她是不是病了病了也不休息一下。这人太要强,心
也太好,只要顾客指名要她做活,她没有不答应的。
  小伙子窘了。打这样的交道,在他的一生中,当然还是第一次。他不知道怎样
才能让人们明白,这件事对他,对他未来的妻子有多么重要:“是这样……”他找
不到恰当的语言了。
  刘玉英明白,现在,对他来说,一切与他未来的妻子有关的,哪怕是顶微不足
道的小事,都成了天底下顶重要的事了。她很累,她心烦,她一肚子的委屈,然而
小伙子那傻里傻气的劲头里,有一种动人的东西。她不由得说:“我姓刘。”
  小古说:“好吧,好吧,那就开票吧。”然后小声地埋怨刘玉英:“瞧瞧你的
脸都肿了。”
  姑娘把钱递给小古:“冷烫。”
  小古立刻把钱塞了回去,看看墙上的挂钟说:“哟,冷烫可来不及了。”
  那两个被幸福冲击得有点昏头昏脑的小傻瓜,这才知道世界上的事物,并不都
以他们那个点为中心。他们面面相觑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好。
  姑娘说:“明天哪儿还能抽出时间来呢来不及了……”
  刘玉英朝小古使了个眼色。小古像发了大慈大悲:“好吧,好吧,给你们开个
票就是。你们可得好好谢谢这位刘师傅。”
  姑娘站在挂着各种发型的镜框面前,看了一会儿,带着茫然的微笑,回过头去
问小伙子:“烫个什么式样的好呢”
  小伙子也带着同样的微笑,鹦鹉学舌似的重复着:“烫个什么式样的好呢”
然后,像是忽然来了做丈夫的灵感:“刘师傅,您看吧,您看哪个式样合适那就准
行。”
  姑娘也好像有了主意:“对,准行。”
  刘玉英说:“好吧,既是你们相信我,我就看着办啦。”她拿起姑娘的小辫,
刚要下剪子,不由得朝小伙子望了一眼。虽然他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看着她手里的
剪子,但他的心思却分明不在这里,而是在尽力地分辨着、捕捉着什么不清不楚,
然而又是非弄清楚不可的东西。
  他在想什么也许他在想,辫子,辫子,剪了这辫子.她就要跨进另一个门坎。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由他牵着她来迈过这门坎儿呢刘玉英停住手,对小伙子说
:“也许这一剪子由您剪才合适。”
  他们没有想到,他们心里还朦胧着的、没有剖析清楚的感情,却被这个眼神愁
苦、面目浮肿、也许还没有多少文化的妇女,勾勒得那么清楚、那么贴切。她怎么
会有这样的能力呢这当然不在于人的文化水平,而在于有些人,天生地具有一颗
专为体会美好事物的心。光凭这样一颗心,就应该得到人们的尊敬。
  小伙子几乎下不了剪子。大多数的人,在看到一朵美丽的花,而又不得不亲自
把它摘下的时候,都会产生这种矛盾的心情吧他拿着两条剪下来的辫子看了很久,
然后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一个塑料口袋。这一切情景,刘玉英觉得都像十几年前她和
吴国栋经历过的一样。
  刘玉英拿着吹风机,最后再把那姑娘的发式修饰一下。
  镜子里映出的,是两张多么不同的面孔。在那张绯红的面孔、亮晶晶的眼睛旁
边,她的面孔更显得苍老、灰暗。她也曾有过这样绯红的面孔和这样亮晶晶的眼睛。
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而美丽的面孔,刘玉英心里不由得生出了由衷的祝愿:“哦,姑
娘,希望你永远这样美丽,这样新鲜啊。”
  吹风机嗡嗡地响着,刘玉英用手托着姑娘耳后的头发,于是两个发卷绕过耳后,
往脸颊前面弯了过去,给那姑娘的脸上添了一种少妇的妩媚。姑娘不好意思地瞟着
镜子里那个显得陌生了的面庞,羞涩地微笑着。她还不习惯自己的这个新形象。
  两个年轻人不知怎么都意识到了,婚前的这个晚上,他们在这个理发店里所经
过的一切,以及遇见的这个并不奇特的理发师傅,将会在他们未来的生活中,发生
一种长远的影响。 


第四章 
 
  小伙子在一阵激动和慌乱之中,从提包里掏出一个纸袋,递给刘玉英:“刘师
傅,请您收下,这是——这是我们的喜糖。”
  刘玉英执意不肯接受:“哪能这样,我心领了。”
  推来推去,盛情难却。刘玉英只好打开纸袋,挑了两块包着红色箔纸、印有“
喜喜”字的奶糖,然后又把纸袋塞进他们的提包,送他们出了理发店。
  路上行人已见稀落,地上的雪也积了薄薄的一层。刘玉英站在雪地里,久久地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再一次在心里默祝那姑娘:“愿你永远这样美丽。”
                 三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她才掉转头来,她看见,在理发店门口的一棵
树干上,靠着吴国栋。他一定在那里站了很久,旧棉帽上、肩膀头上、围巾上全都
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刘玉英用力攥住手里的两块喜糖,看着吴国栋一步步地向她
走来。
  贺家彬严厉地、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他面前那张胖得几乎汪出油来的大
脸。那张脸真大,差不多比一张普通的脸大出一半。他真想喝一声彩,用旧戏园子
里那种怪声怪气的调门儿来一声:“好脸,好大的脸!”再不,就来一声:“好大
的面子!”
  那张油脸的主人,年纪并不很大。但脂肪却过早地在他的腮帮上、下巴上、肚
皮上沉积下来。那是长期没有节制地吃喝的结果。
  贺家彬心里想:“着急了活该!也该让你着着急,那些脂肪也许会消下去一
些。”
  贺家彬把他想得太好了。他才不着急呢。他不过是做出一副焦急的样子罢了。
他干了采购员这一行,整年在外头走南闯北,知道该用哪一种态度对待哪一种人。
脸上的表情,如同京戏里的脸谱,根据不同的观众的胃口,决定演哪一折,画哪一
副。贺家彬这种人,顶好对付。他不过是个经办人,当然首先要通过他,这叫敬酒。
实在不行,可以甩开他,去找冯局长。冯局长是地委书记的老战友,他们这个发电
站配套用的全部机械、电器设备就是走冯局长的后门解决的。眼下这点小事,不在
话下。但也不能为了屁大的事,动不动就找局长。利用关系,也是一门学问,要看
时机,看火候。这就好像一笔存款,总有用光取完的时候,你得抻着点儿,不到关
键的时候不能随便乱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还要不断地再往存折上加一点。
  那人堆着一脸谦卑的微笑,说:“是不是麻烦您再向生产厂打个招呼,把电压
等级改一下,我们填写订货卡片的时候,时间太紧,没有顾得上再复查一下。”
  “笑话!这么普通的常识,怎么还会搞错这种规格型号的风机,配套电机的
电压等级就应该是六千伏,怎么会写成三百八十伏也许填卡片的人当时喝醉了吧
这是业务工作,不是阿猫阿狗都可以挤进来混饭吃的。”他气恼地拍了拍那张摊
在桌上,揉得皱皱巴巴的订货卡片,“再说,这事儿我也管不着,你们这个发电厂,
是今年国家计划外的,根本就不应该通过我们这个渠道订货。
  我们这个渠道,只保证国家计划内基本建设项目的需要。我真纳闷儿,你们是
通过什么办法把机电设备弄到手的。“
  贺家彬连挖苦带损地发泄着自己的怒气。他常常感慨现在的工作简直不好干。
要么不干,只要干,就惹得他肝火上升。
  比方眼前这个人,据他所知,早先是他们县供销社的售货员。
  他要好好干他的售货员,也许是块挺好的材料——也难说,就凭他这油滑劲儿,
要不贪污才叫见鬼——可偏偏要当什么采购员。有些人,准把采购员当成售货员了,
以为那不过是和卖针、卖线、卖大白菜差不多的事儿,而且还可以借着这个差事遍
游名山大川。为什么无非因为他是那个电厂厂长的小舅子。正因为如此,才闹出
这种驴唇不对马嘴的笑话。闹了这样的笑话,赔了公家的钱都算不了什么,反正不
会从自己腰包里往外掏一分钱。
  这种夹塞儿、走门子的事,他见得太多了,何足为奇!别说这么一个小小的发
电站,就是大的又怎么样那一年,某位首长,不就是塞进来一个十二万五千千瓦
的大机组嘛!因为那个电厂的基本建设指挥长,战争时期是那位首长的警卫员,不
必经过什么手续可以直人首长府,话就好说多了嘛。贺家彬在重工业部呆了这么多
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哪年没有几个头头脑脑说上就上的建设项目呢。计划
内没有算不了什么,可以增补计划嘛。那计划的严肃性自也不必提了。年年喊基
建战线过长,没法儿不长。制订得好端端的计划(这计划是否符合经济发展的实际
需要,还可以进一步总结),谁想往上加一个就加一个。五个人吃的饭十个人吃,
谁也别想吃饱。还要强词夺理,叫做“有饭大家吃”。
  往下砍吧,压缩一下吧,你砍谁的谁的后台都挺硬。于是就这么凑合着,谁
也别想快,一个大中型的建设项目,搞个十年八年完不成谁也不着急,反正离自己
的心、肝、肺还远着呢。
  就拿这位小舅子来说,虽然没给哪位首长当过警卫员,可他也有他的高招儿。
前不久,运来了不少核桃、红枣、鸡蛋,还有名酒……处里大家分了。当然,给钱
了。谁能不要呢外头买不着哇!而且价钱还便宜得多。就连贺家彬也买了十斤鸡
蛋。他是单身汉,不像人家有家室的,有个副食供应本,每月凭本还可以供应两斤。
  他们这里什么都不缺。黄花、木耳、花生米、人参……全国哪一个省不需要建
设电站呢又有哪一个省没有土特产呢当地的管电的又有什么弄不到手呢需要
什么,只要张张嘴,不想办法送来,就拉你的闸,停你的电!哪个单位能离了电呢
就连土特产公司也不能例外。建电站的单位,要想很快把电站建设起来,除了要
为投资以及木材、钢材、水泥……这些基建材料奔命之外.配套的机电设备能不能
及时地、按质按量地拿到手也是关键哪。要想按质按量把设备很快地拿到手,就得
搞好同分配、管理这些设备的人们的关系。人熟好办事嘛。到时候,可给可不给的,
也许就给了;不能及早提前交货的,也能顺顺当当地提前了。
  事情就是这么进行的,就像人体某个重要部位的血管上长了一个瘤子,你不能
割掉它,那会影响你的生命。血液不得不进行这种畸形的循环,把养料不断地送进
那累赘的瘤子里去,养肥那多余的细胞,任它长大、膨胀,慢慢地侵吞着自己的生
命或是有一天突然爆炸。

  而且,据说这么一个县办的小电站,就派了五六个人在北京坐跑投资(只靠县
里自筹资金根本不够,还是得靠国家贴补)、材料和设备。在招待所里包了一间房
子,一包就是几个月,进出都是出租小汽车。光小汽车一项开支几个月下来就是六
百多元,那是全县农民的血汗钱哪。如果能办事,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就像这风
机卡片一样,电压等级六于伏写成三百八十伏,英文字母z也可以写成阿拉伯数码
2。这是哪儿和哪儿啊。
  贺家彬知道,他生气也好,说刻薄话也好,不过是耍小孩子脾气。这种事,他
管得了吗。再说,这家伙有的是本事,他可以找冯局长,冯局长可以找何处长。贺
家彬不愿意干,何处长可以找个办事灵活的同志办,反正又不是计划内的项目,没
人分工抓它。比方可以让石全清去办。石全清正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来踩贺家彬。
  他可以冠冕堂皇地说,要支援农业建设啊——这个电站,打的不就是这块招牌
吗——这是对农业现代化的态度问题啊。不想出这样生拉硬拽的理由,他整天去
何处长、冯局长那里汇报点什么呢他不是要争取入党吗石全清确实在密切地注
意着贺家彬的一举一动,但他从不流露出注意的样子。他正在看《参考消息》。不
要以为他看《参考消息》是装样子,不,他有非凡的才能,既可眼观六路,又可耳
听八方,四下里全不耽误。
  在石全清看来,贺家彬的行为是幼稚可笑的。他和贺家彬共事多年了,在这许
多年里,他眼见过贺家彬栽了一次又一次的跟头,碰过一次又一次的钉子。他能够
清楚地看见横在贺家彬面前,并且注定要把他绊个大跟头的每一块石头,但他从来
不提醒贺家彬注意,他巴不得贺家彬这样折腾下去。因为,人在跌跤的时候,很容
易丢掉自己的金表或钱包。偷别人的金表和钱包是不行的,那太卑劣,但是可以捡,
而且还不会被丢东西的人发现,因为,那会儿,他正疼得难忍呢。
  世界上的事物,便是这样奇妙地平衡着。一种生物常会攀附在另一种生物身上
才能生存。如同苔藓类、蔓藤类的植物攀附在老树的周身。它们不像菌类,只在死
亡的树干上依存,它们是在活活地掠夺着、吸吮着老树的生命。
  贺家彬现在的这些言行,虽然还不值得石全清立即采取什么行动,但是,先放
在那里,总有用处的。
  办公室的门,先是无声地开了一道小缝,然后“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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