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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达穆斯林的葬礼-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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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已经想到了,〃楚雁潮心里一动,喃喃地说,〃我并没有完全相信她本人讲的情况!大夫,她究竟是。。。。。。〃
〃她患有风湿性心脏瓣膜病,〃卢大夫已经打开了那份病历,〃二尖瓣狭窄兼有轻度闭锁不全,看来已经很久了!〃
〃这种病很严重吗?〃楚雁潮急切地问,他对于医学是个十足的门外汉。
〃很严重,当然很严重了,〃卢大夫说,〃心脏在人的所有器官当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全身血液运行的大本营。二尖瓣是左心房和左心室通道上的一扇门,因为二尖瓣狭窄,这扇门就开关失灵,血液运行就不正常了,急性发作时如果得不到及时抢救,将会造成死亡!〃
〃啊!〃楚雁潮的心里遭受了重重的一击!〃这么严重的病,为什么我们在招生体检中没有发现?〃
〃那种大糊弄的体检,常常是靠不住的!〃卢大夫神色严峻地说,〃你们做老师的、做家长的,太粗心了,像这个孩子的病,早就应该有所觉察,早些来治,就好得多了!〃
〃是啊!〃楚雁潮感到深深的愧意,自己作为一名〃园丁〃,太失职了!〃幸亏你们医院抢救得及时。。。。。。〃他对卢大夫充满了感激之情。
〃她这次只是一次急性发作,我们的抢救,也只能暂时缓解心力衰竭,但她的病还在,并没有根除啊!〃
〃那么,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治好呢?〃
〃这个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因为她正在风湿活动期,手术治疗显然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做保守治疗。现在,她的病情很不稳定,许多必要的数据也还没有出来,需要较长时间的观察,恐怕要用一至两个月的时间住院治疗。。。。。。〃
〃一两个月?她还在上学啊!她不能扔下功课。。。。。。〃楚雁潮急了。
〃功课先不要考虑了吧?你们做教师的,不是常对学生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她现在必须绝对卧床休息。。。。。。〃
〃我担心她。。。。。。她受不了,她离不开学校,离不开她所热爱的专业!〃
〃这就需要你们老师和家长跟我们配合了,药物治疗和精神治疗同样重要,必须绝对避免任何事情刺激她的情绪,过度的悲伤、思虑或者兴奋都会给我们的治疗带来麻烦。。。。。。〃
〃这,我们一定保证做到!〃楚雁潮恳切地望着卢大夫,〃韩新月是我们班上最出色的学生,她具备成为一名优秀外语人才的最好的条件,我不能让她掉队!大夫,请接受一名教师对您的恳求,请您无论如何一定要。。。。。。〃
〃这些都不必说了,〃卢大夫的一双慈祥的眼睛透过水晶镜片凝视着他,〃请相信一个医生爱孩子的心吧,我也做过教师,也有学生,也有孩子!〃
楚雁潮怀着一颗沉重的心,告辞了卢大夫。
他特地又走过新月的病房门前,静听了一阵,里面已经没有了说话声,就缓缓地走开了,他不愿再打扰她。
他走到街上,天已经暗了,周围亮起了路灯。东南方向,一弯下弦月透过浮云,现出朦胧的光,虚虚的,淡淡的。。。。。。

第九章 玉游(一)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春天,又是海棠如雪、红榴似火的时候,韩子奇一家在沉闷惶恐的气氛中庆祝爱子天垦的周岁生日。没有邀请任何客人,也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只让姑妈做了打卤面,一家人默默地吃,祝愿这个生在多事之秋的孩子健康成长,长命百岁。去年的〃览玉盛会〃,像一个美好的梦,韩子奇不知道这个梦还能持续多久,他辛辛苦苦创下来的家业,还能够完好无损地传给儿子吗?
一辆洋车停在门口,沙蒙?亨特出人意料地来了。
〃亨特先生,今天是犬子周岁生日,谢谢您的光临。〃韩子奇把沙蒙?亨特迎进客厅,〃您吃一点儿面怎么样?庆祝生日的长寿面!〃
〃噢,很好!〃沙蒙?亨特歉意地说,〃很抱歉,我没有给令郎带来任何生日礼物!〃
韩子奇笑了笑:〃今年不敢像去年那么张扬了,朋友们都没告诉,您也不必客气。何况,我们十多年的友谊,比什么礼物都珍贵啊!〃
这话是十分真诚的,他们两人都心里清楚其中包含的内容。十一年前,如果没有沙蒙?亨特的鼓动,韩子奇还不敢那么贸然地脱离汇远斋;而如果没有沙蒙?亨特预付了一大笔货款,他也决没有能力那么快地重振奇珍斋,公开亮出金字招牌。创店之初,他仍然自己琢玉,自产自销,积累了资本之后,便将作坊撤销,成为以做〃洋庄〃买卖为主的、敢于与汇远斋争雄的玉器店。为了信守当初的协定,他把沙蒙?亨特的玉?依照原样仿制了三块,做得惟妙惟肖,几可乱真,满足了沙蒙?亨特〃古物复原〃的心愿,而韩子奇则要求沙蒙?亨特将玉块的原件转让给他:〃亨特先生,我可以为您做十件、百件仿制品,但希望这件国宝能留下来!您知道,我要做的事是无论如何也要做到的,为此,不惜任何代价!不然的话,我总觉得对不起这旧宅的主人。他一生的收藏,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流散,我要尽我所能,把它们都收回来!〃一片痴情,感动了沙蒙?亨特,韩子奇和那个毁宝、卖宝的蒲缓昌多么不同啊!一言为定,他把五块转让给了韩子奇,为了友谊,韩子奇给了他高出当初买价的价格。十年之后,刮目相看,韩子奇终于以其收藏的富有、鉴赏力的高超,成为北平的〃玉王〃,这当中不能不说包含着沙蒙?亨特的一份力量!
姑妈送上来一小碗打卤面,沙蒙?亨特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说:〃这长寿面简直太好了!可惜呀,韩先生,明年的今天,我就吃不到了!〃
〃这。。。。。。什么意思?〃韩子奇一愣。
〃我要回去了,〃沙蒙?亨特放下了筷子,〃中国的局势令人不安!有消息说,贵国政府向东京表示,愿意和日本签订友好条约,并且答应迫使所有的西方利益集团离开中国,把西方的商业权利和租界地转让给日本。日本的外务当局倒是欣然同意,但是遭到日本'皇军'的拒绝,他们的胃口是以武力征服整个中国!现在,就连那些宁愿忍受独裁统治的中国人,也感到恐慌了!〃
韩子奇默默无语。沙蒙?亨特说的这一切,正好切中他的心事,他这个向来不问政治的人,却无法摆脱政治的困扰,近几个月来,越来越不能安宁地潜心于他的买卖和收藏了。
〃现在,许多西方人士都打算撤离这个是非之地。〃沙蒙?亨特继续说,〃我这次回国,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来了,也许我们之间的贸易很难继续了呢,韩先生!〃
韩子奇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不是您、我所能够掌握的,只好听之任之。我们的命运掌握在。。。。。。〃
〃不,韩先生,〃沙蒙?亨特说,〃您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呢?〃
〃这。。。。。。怎么可能?〃韩子奇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本不是一个听天由命的人,十几年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和命运搏斗,忍受了艰难困苦,终于击败了强大的对手,得到了他所想要得到的一切,自己主宰了自己。但是,他现在面临的威胁不是一个小小的蒲缓昌,而是整个北平、整个中国发发可危,在〃莫谈国事〃的年代,他作为商人、匹夫,又有什么能力和命运抗争呢?
〃韩先生没有想到《孙子兵法》上说的'三十六计,走为上'吗?〃沙蒙?亨特眨着蓝眼睛。这个精明的英国人引证起中国的经典,简直如数家珍。
〃走?我不能像您那样一走了之!我是中国人,往哪儿走?〃韩子奇眼前一片茫然。
〃和我一起到英国去,继续您的事业!〃沙蒙?亨特伸开两手比划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又。。。。。。〃他一时忘记了下面的词儿该怎么说。
〃又一村!〃韩子奇苦笑着说,〃这'又一村'恐怕我去不得!我这儿有商店,有家,有老婆孩子。。。。。。〃
沙蒙?亨特不以为然:〃不,对一个商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有资本!只要有资本,一切都会有的!您可以把夫人和令郎带走,把家搬走嘛,英伦三岛的二十四点四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难道没有您立足的地方?〃
〃哦,我从来。。。。。。没这么想过,〃韩子奇觉得沙蒙?亨特向他描述的景象只不过是海外奇谈,根本不可行,〃我离不开这块地方,您知道,奇珍斋能有今天,是多么不容易,这里面有我们两代人的心血??也是祖辈的心愿!刚刚有了点儿起色,我怎么能毁了它?还有这所宅子,我对它的感情,别人也许无法理解,我离不开它!〃
沙蒙?亨特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中国人的乡土观念太重了,太恋家了!岂不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贵国政府面对日本的蚕食,步步退让,今天的东三省和察哈尔、河北,恐怕就是明天的北平!请问:又有谁会想到北平有一个奇珍斋和'博雅'宅面手下留情呢?一旦战火烧到北平,您的心血结晶也就难免玉石俱焚!〃
韩子奇打了个寒战,痛苦地闭上眼睛,手指掐着眉心,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不可避免的凄惨景象!
〃您大概还不知道吧?〃沙蒙?亨特低声说,〃故宫博物院的珍宝,已经秘密地运走了二十四万件,整整装了六列火车!〃
〃唔?运到哪儿去?〃
〃上海。为防不测,现在存在英、法租界里,这是我的朋友透露的可靠消息!根据战局的发展,这批东西可能还要转移。看来,贵国政府已经对北平不抱希望了,那么,您呢?韩先生,现在看来,您去年的'览玉盛会'很不是时机啊!您把自己的收藏公之于众,已经尽人皆知,一旦局势有变,您连转移都来不及,恐怕就难以保住了!〃
韩子奇愣住了。赏玉的内行,政治的外行,他办了一件多么糊涂的事!去年踌躇满志的〃览王盛会〃,赢得了〃玉王〃的美称,却把自己推向了绝境!〃亨特先生,我该怎么办呢?〃
〃防患于未然,转移!〃沙蒙?亨特说,〃如果您信得过我,我愿意为朋友效劳!北京饭店就有英国的通济隆旅行社的办事机构,车票、船票、客运、货运都可以委托他们办理,您和我一起走,会方便得多!您要是觉得合适,我就等一等您。。。。。。〃
〃唔。。。。。。〃韩子奇动心了,〃谢谢您的友谊,亨特先生,请让我再想一想,对我来说,这件事毕竟太大了。〃
沙蒙?亨特起身告辞,又叮嘱说:〃我不能等您太久,要早下决心啊,老朋友!不要忘了鸿门宴上项羽的教训,我现在扮演的是范增的角色,您要'决'啊!〃他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仿佛是捏着一块玉?。
送走了沙蒙?亨特,韩子奇默默地走回来,在院子里那棵海棠树下站了半天。海棠的繁茂花期已是尾声,微风吹来,落英缤纷,天井中撒得满地,像铺了薄薄的一层雪。韩子奇踏着落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伤感:万物都有代谢,花开之后便是花落!不知明年花开之日,〃博雅〃宅主身在何方?
韩太太见他那闷闷不乐的样子,就问:〃孩子的生日,一整天都耷拉着脸,这是怎么了?那个洋人来找你,有什么事儿啊?〃
韩子奇一言不发,只是连连叹息。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把心里想的事儿向妻子说清楚!
天快黑的时候,玉儿突然回来了。她好像在路上赶得很急,脸上冒着汗珠儿,毛背心脱下来拿在手里,身上只穿着那件月白色旗袍,还不停地把毛背心当扇子扇。
〃今儿又不是礼拜六,你怎么回来了?〃韩太太看她那气喘吁吁的样子,以为一定有什么急事儿。
〃咦,不是天星要过生日吗?我特意赶回来的!明天没什么重要的课,不碍事的!〃
〃哟,还是小姨疼我们天星!〃韩太太笑着说,〃姑妈,您快着把小'寿星老儿'抱过来呀!〃
〃哎!〃姑妈答应着,从东厢房里抱着天星到上房里来,刚刚满周岁的天星,长得虎头虎脑,个头儿像个两三岁的孩子,挣扎着要下地。姑妈扶着他的腰,他伸着胖胖的小手向玉儿跑去,嘴里亲切地叫着:〃姨,姨。。。。。。〃
〃哎,好天星,乖天星,小姨想你都快想疯了!〃玉儿伸手把他抱起来,在那粉红色的圆脸上亲个没够,〃天星,小姨还给你带来了生日礼物呢!〃
玉儿从衣兜儿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小锦盒,取出一只碧绿的如意,给天星挂在脖子上。
〃好看,好看!这一打扮,我们天星就更俊了!〃姑妈喜得合不拢嘴。
韩太太撩起那只如意看了看:〃翠的?你呀,给他买这么贵的东西?〃
〃这不是买的,就是我考上燕大的时候,奇哥哥送给我的那块!给天星吧,他是我们奇珍斋的小主人,一切都是该属于他的!〃玉儿又亲着天星,〃绿色象征和平、生命,小姨祝你幸福成长、万事如意!〃说着,她那双大眼睛突然潮湿了,涌出了泪珠。
韩太太伸手把天星接过来,嗔笑着说:〃你看,你看,疯子似的,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玉儿却忍不住泪,掏出手绢儿来擦,眼睛红红的。
韩子奇疑惑地看着她:〃你今天是怎么了?〃
玉儿强做笑容说:〃没什么。。。。。。就是心里憋得慌,看见天星,就好多了。就盼着下一代能幸福,别再像我们。。。。。。〃
〃你们学校出了什么事儿吗?〃韩子奇发觉她好像有些不正常。
玉儿抬起泪汪汪的眼睛说:〃我们班的一个同学,失踪了。。。。。。〃
〃噢!是投河了?还是上吊了?〃姑妈插嘴问。
韩太太挺各漾地瞅了她一眼。在儿子的生日,谈论这种不吉利的话题,是令人不愉快的。
〃都不是。让警察抓走了!〃玉儿说。
〃因为什么?〃姑妈又问。
〃因为他宣传抗日。。。。。。〃
〃这帮子挨刀儿的!〃姑妈愤愤地骂道,〃胳膊肘儿朝外拐,向着日本人!我也骂过日本人,叫他们来抓我吧!〃
〃得了,别这儿裹乱了,〃韩太太心烦地说,〃您还不张罗做饭去?到这会儿了,大伙儿都还饿着呢!〃
姑妈嘟嘟囔囔地走了,韩大太沉着脸问玉儿:〃你说的那个人,是男的?是女的?〃
〃男的,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同学。〃玉儿擦着泪说。
韩太太心一动:〃跟你没有什么连扯吧?〃
〃什么连扯?都是中国人!〃
〃我是说。。。。。。〃
〃你说什么?你什么也不懂,尽瞎猜!人家是个正派的人,同学们都敬重他!就因为他散发过传单,就被抓走了!〃
〃没你的事儿,就好。〃韩太大放心地说,〃一个大姑娘家,在外头可别惹事儿,踏踏实实地念你的书。。。。。。〃
〃念书?〃玉儿鼻子里哼了一声,〃人心乱成这样儿,还怎么念书啊?真像去年冬天上街游行的同学说的那样: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
〃那你想怎么着?〃韩太太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家里省吃俭用供你念书,你倒身在福中不知福!要不,就甭念了,回家来帮帮我,也省得。。。。。。〃她本来想说:就是因为你帮不了我,才收留了姑妈,养着个外人。可是,话到舌尖儿又咽住了,姑妈是个苦命人,这一年来给她带孩子、做饭、洗衣裳,什么活儿都干了,却没要过一个子儿的钱,把这儿当成自个儿的家了,她不忍再说什么,让姑妈听见,准得难受。
玉儿却冷笑着说:〃燕大的大笼子还不够我受的?你还要把我关到家庭的小笼子里?够了!〃
〃说什么疯话呢?〃韩大大听她说话没谱儿,心里就有气,〃家是笼子?赶明儿我给你找个好'笼子'!请'古瓦西'给你打听个人家儿,早早儿地把你聘出去,省得你这么没事儿找事儿!〃
〃算了吧你,我才不会像你似的当管家婆呢!我这辈子决不会嫁人,当做饭、生孩子的机器,我谁也不爱!谁也不爱!〃玉儿像是和姐姐赌气,又像是在借题发挥地倾吐她胸中的怨气,说着说着,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滚下来,〃不用你赶我,我走!〃
韩太太脸一沉;〃越说越邪乎,你上哪儿去?〃
玉儿擦着泪说:〃你甭管!这里的空气太沉闷了,要憋死人,我要离开这个世界,躲到世外桃源去!〃
韩子奇一直插不上嘴,玉儿的话,他听得似懂非懂。近一年来的局势变化,使他也感到沉闷和压抑,但是,玉儿的情绪反常似乎还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会不会和那个男同学的〃失踪〃有什么关系?玉儿不是小孩子了,她是个大姑娘了,在大学里,男女生相处在一起,会不会她和那个同学有了某种情感,这个突然变故刺激了她?如果是这样,那将是很麻烦的事儿,这不但会影响她的学业,甚至会给她今后的人生道路罩上阴影。他作为兄长,该怎么帮助她呢?想到这里,就说:〃傻妹妹,你太爱幻想了,世界上没有世外桃源,人,都得在现实中挣扎!今天中午,亨特先生还劝我到英国去呢。。。。。。〃
〃英国?〃玉儿突然不哭了,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英国没有日本人吧?没有抓学生的警察吧?去,咱们去!你和亨特说定了吗?〃
〃还没有,〃韩子奇没想到她会对此感到这么大的兴趣,〃我还没跟你姐商量呢,我觉得。。。。。。〃
不等他说完,韩太太就打断了他的话:〃什么,什么?这一个还没哄好呢,你又出来了新鲜的?我说那个洋人大中午地跟你嘀咕个什么呢,闹半天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英国?我们在中国好好儿地待着,干吗上英国?〃
〃还'好好儿地'呢?也许到了明年,你就连炸酱面都吃不上了!愚昧呀,北平眼看就是日本人的了!〃玉儿为姐姐的目光短浅而叹息。
韩太太不知道〃愚昧〃是什么意思,只当她是着急,就说:〃我就不信,中国养着那么多的兵,能让日本人打过来?不会跟他们打吗?〃
〃听你的?〃玉儿鄙夷地说,〃连个抗日传单都不许发,还打呢?我们的军队要是真打,大姐的丈夫和孩子也就不至于。。。。。。〃
姑妈端着面送上来,玉儿就不再说下去了,但她还是听见了,勾起了满腹心事,从韩太太怀里接过天星,絮絮叨叨地说:〃我那孩子也满一岁儿了,他的生日比天星还早三天呢!唉,这一年,跟着他爸,爷儿俩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玉儿说:〃得了!您还等着他们?日本人杀人不眨眼。。。。。。〃
话说了一半,见韩子奇给她使了个眼色,就又不说了。
姑妈抬起袖子擦着泪说:〃不能吧?日本人也是爹娘生养的,能对个月壳儿里的孩子下毒手?我老是做梦梦见他,长得胖乎乎的,也跟天星这么样儿!我盼着,盼着,不知道多咱娘儿俩才能见面儿?要是日本人进了北平城,我。。。。。。我就问他们要人!〃
面坨在碗里,谁也没心思吃了。本来,一家人已经在中午为天星吃了〃长寿面〃,现在是因为玉儿回来,又〃找补〃的。玉儿挑了一筷子面,她已经很饿了,吃起来却觉得一点味儿也没有,就把筷子放下,对姑妈说:〃您啊,真是个贤妻良母!我也祝您的孩子长命百岁。。。。。。〃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感到羞愧,明明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的事儿,却还要用假话欺骗这个执迷不悟的女人,人生是多么残酷J
姑妈却感动得了不得,又忙着擦泪,那眼睛里竟然饱含着希望:〃哎,哎,就盼着孩子、大人都好好儿的,我等着他们的信儿!〃
〃那您就好好儿地等着吧,〃玉儿苦笑着说,〃我们可要走了!〃
〃走?上哪儿去?〃姑妈一个激灵。
〃上天涯海角、世外桃源,不在这儿当亡国奴!〃玉儿说着,站起身来,拉着天星的小手,〃天星,走不走?〃
天星撅起粉红色的小嘴,含混不清地模仿着小姨的话音儿:〃九(走)!。。。。。。〃
玉儿笑了,眼睛里闪着泪花:〃走吧,咱们走!〃
姑妈顿时像丢了魂儿似的,心里空空荡荡,没有了着落:〃这是怎么个活儿?〃
韩太太赌气地端起碗吃面,对姑妈说:〃大姐,您甭听她瞎咧咧!天塌砸众人,又不是咱们一家儿的事儿,甭怕!哪能拍拍屁股走人?〃又朝韩子奇瞥了一眼,〃你也是,三十多的人了,一点儿谱儿也没有,听洋人的!你有家、有业,有老婆、孩子,有一大家子人呢,你能走?〃
韩子奇抑郁地说:〃是啊。我也是这么说来着。亨特先生的意思,是劝我把全家都搬走。。。。。。〃
〃什么?你疯了吧?〃韩太太斜睨着他,〃奇珍斋你能搬走?这房子你能搬走?还有你满屋子的玉,也能搬走?〃
韩子奇不言语,把手里的筷子颠过来倒过去地摆弄,心里七上八下。
〃哼,守财奴!〃玉儿撇撇嘴,就要回自己的房里去。
〃你回来!〃韩太太厉声说,〃玉儿,别以为你大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要是没有你哥,咱们这个家早就散了架子了,还能供你念书,上大学?这个家,是他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攒的,是他的血汗挣的!你如今连他都敢骂了,反了你!〃
玉儿站住了:〃我可没说奇哥哥,你别给我们'拴对儿'!我说的是你,守财奴,守财奴!抱着元宝跳井,舍命不舍财的守财奴!〃
韩太太火了,〃啪〃地把筷子扔在桌上:〃好哇你,蹬着鼻子上脸了!你拍拍良心想一想,你姐哪点儿对不起你?〃
韩子奇心烦意乱,一怒之下把面碗扔在地上:〃吵什么?吵什么?〃
天星被大人的争吵吓得〃哇〃地哭起来,姑妈〃嗷嗷〃地哄着他,却不知该劝谁才好,急得团团转:〃瞧瞧,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
夜深了。这是一个阴沉的夜,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春天的大风在昏天黑地之间抖着威风,卷着落花和尘沙,打得窗纸哗哗响。
东厢房里,姑妈搂着天星睡着了,只有在睡梦中,她才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自己的丈夫,他还是那么壮实,那么安分,脸上挂着让妻子心里踏实的笑容。她问他:〃你到哪儿去了?日本人打你了吗?折磨你了吗?〃他笑笑说:〃他们抓我到日本国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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