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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传-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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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却是真的脸红了。
有道是:桨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
商少长一手勒马,一手长鞭斜指,笑道:“看到没有?前面一片花船绣舫,便是你一直想看的白下(今南京)秦准河,河上歌女花舫数不胜数,那里,便是男人的销金窟了。”
我微微一笑,在马上稍稍挪动身子。
不需去看,耳边听得一阵阵燕语莺歌。便已得知,眼前河上艘艘花船,便是商少长口中说的男人的温柔冢,销金窟。
“真个是如古人说‘画船箫鼓,昼夜不绝’!”我放声笑道:“正好,本姑娘可从没有见过这么多有趣的妙人儿,今天是一定要去看的!”我向商少长扮了个鬼脸,道:“而且我打赌,一定你比我更想看!”
商少长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还是衣衣甚得我心。”
我笑道:“那还等什么,这就走!”商少长轻轻一笑,在我腰上的手臂紧了一紧,双腿轻踢马腹,一声长啸,黑马已如箭般跃了出去!
“快来快来啊!”我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拉着商少长挪到了河边,正前方停着几艘花舫,装扮俱是美仑美奂。中间一艘更是加倍巨大,比起其他的大了二倍有余。周围用上好丝绢绸缎装饰一新,又用新漆漆过,整只光鲜无比。在河上远远望来神气非常。只这些装饰布帛,已足小康之家四五年花费!花舫上方挂着一幅红绸,写着龙飞凤舞四个大字:春社润声。
我推推商少长:“这‘春社润声’什么意思?”
商少长道:“秦淮河上各家有名秦楼楚馆,每年在初春时分都要选出色艺双全的歌妓,在秦淮河最大的花舫上互展歌喉,再选出当地官员乡绅进行品评,这便叫‘春社’,谁家歌妓拔了头筹,技压群芳,这便是‘争春’,能先争得春至,这家歌妓代表的妓院便会得一年利市,生意大吉!今天恰好是开春社的日子,你看着,一会儿各家有名歌妓便要登场了。”
我点点头,突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怎么对这个这么熟?”
商少长见我眼带狡黠,不由莞尔道:“你先在这里好好等,看来这春社过一会才开,我去买些干粮,我们好在路上吃!”
我含笑点头,轻声道:“可要快些回来……”
商少长笑笑,拍拍我肩,便向人群外行去。
“奴婢请问这位小姐,可是绛州白衣卿相?”
我已等了商少长半刻,仍不见他回来,却闻听身后一个甜美的女声轻轻询问。我回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着淡黄衫裙的丫环盈盈向我一拜。
我连忙扶起,讶然道:“你……你是?……”
这丫环不过十五六岁,一双眼睛却甚是灵活,娇声道:“卿相不认得奴婢,但奴婢却认得卿相!”
“哦?”我眼神瞬间变得沉静如水,向她眼神望去,缓缓道:“你又如何得知我便是绛州白衣?”
黄衫丫环让我眼神一扫,面容却不惊慌,依旧笑道:“天下谁不知白衣卿相玄衣长发,气度不凡,身为女子,不让须眉!奴婢自在秋叶阁做事,今日有幸得窥卿相芳容,才是奴婢的福份。”
我眼神一紧,冷道:“你是秋叶阁中人?叶阁主也在此么?”
黄衫丫环又是一笑,简衽一礼:“正是我家主人有请!请卿相移步小坐。”
依旧是如雪的白帏,依旧是神秘的叶知秋。
一踏进叶知秋的游船,我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似又回到了那个美丽又神秘的和月山庄。
叶知秋绝对比那个沉寂的山庄要神秘一百倍。
他本人,便是一个神秘又神秘的谜。
叶知秋坐在白帏后,隐隐透过白帏,可看出他正啜饮香茶。
他象永远都是属于白帏后的人物,连身上也是一袭雪白衣衫,几乎同雪白的白帏融为一体。
换的只是地点和背景,他和白帏的组合,却似永远都不会变。
我微微一辑:“叶阁主,许久未见,一向可好?”
白帏后,叶知秋淡淡的语声响起:“……绛州一别,已近半载,卿相似乎容颜稍染风霜。”
我挺直身子,笑道:“叶阁主好眼力,不错!这段时间颇受了些风尘之苦,不过苦中做乐,倒也乐在其中!”
叶知秋似乎将头轻点,道:“为了归云庄,卿相劳心劳力,却是大不易……据说归云庄在新岁前遭遇杀手,不知可有此事?”
我眼神一凝,目光变得冷然,反问道:“不知叶阁主听何人据说?”
白帏内,叶知秋隐隐拿起茶杯啜饮一口,慢慢细品,过得一会,才慢慢道:“传言也好,事实也罢……秋叶阁不会做落井下石之事,卿相放心便是――”此时那黄衫侍儿已捧上香茶。叶知秋道:“此次请卿相前来亦属冒昧,只是既然在此相逢,亦是有缘,一会春社润声便要开始,叶某不才还请卿相在此少驻片刻,共赏歌舞如何?”
我连忙摇头道:“这……叶阁主,我的一个朋友还在河边等着我――”
叶知秋轻轻摇手,漫笑道:“卿相朋友,可是那位商公子?”不待我开口,叶知秋轻声道:“卿相这次放心便是,听完春社,我便派人请商公子接你。”说罢微微一笑:“白衣卿有商公子陪护,有谁敢晏秋水刀之锋?”
我轻轻一笑,便不答话,拿茶杯的手却不由自主一抖。
试问还有什么事,是这个精明神秘的叶阁主不知道的?
舱外珠帘轻卷,一个年小紫衫侍儿进来一福:“报主人得知,春社润声于辰时三刻开始,请主人与卿相移步春莺舫观玩。”
叶知秋淡淡道:“不必了,将我们的船开到春莺舫旁便可。”话音一转,对我道:“春社润声一年才得一见,卿相既来此,不知可否陪叶某好好观赏?”
我轻轻一笑,道:“叶阁主真是客气,我虽一介女子,但实是不懂韵律,只是随喜而为,看看热闹而已,若论风雅善才,白衣不及叶阁主多矣。”
叶知秋笑道:“卿相过誉,谁不知卿相一双神眼,识人再是厉害不过,不知这次哪家花舫能得卿相青眼,夺得头筹?”说罢将手轻拍,一旁黄衫侍儿走出将前方珠帘掀起,原来只寥寥数语后,叶知秋这船已驶到了那艘最大花舫对面,恰好是观看春社润声的最好位置。那艘花舫周围早已聚满了众多大大小小花船绣舫,亦有当地官绅名贾前来观看。且不说艘艘船只粉刷油漆一新,装点得煞是好看,但看每家楚馆勾栏选出的名妓歌女,个个美目流盼,光彩照人,衣着或丝或锦,亦绸亦缎,瞬时间秦淮河上衣香鬓影,明艳摄魂,偶尔几句莺歌燕语,一个眉目传情,河上有些定力稍差的男子,几乎便要乱了方寸,看得口水也要流了出来。
我在叶知秋船上正襟危坐,但亦不得不惊叹秦淮歌女自有一种风流之态,那种柔媚之气于举手投足之间,几乎便要从骨里直透出来。虽说自己就是女子,但从小到大向来性格不苟言笑,又兼从事职业所限,身上半点温柔之气全无。不由又对这船上各家粉黛丽姝多看了几眼。旁边侍儿奉上香茶,我刚端起茶要饮,只听得对面船上一个四十多岁商贾操一口苏白,突然大声笑道:“咦,叶阁主今天怎地也有雅兴,来看这秦淮的风流玩儿艺?”
叶知秋在白帏内淡淡道:“哦,好说,好说。”
那商贾眼神向我瞟来,一脸急色:“都说叶阁主风雅无比,果不其然,今天春社润声,秋叶阁也居然凑兴,请来这个黑衣歌妓一试歌喉,不过这歌妓看起来相貌不过平平,叶阁主怎也有看走眼――哇――”那商贾正说得兴起,突然“啊呀”一个倒栽葱“卟通”掉进河里。
旁边众人目瞪口呆,竟不知他是怎么掉进去的,面面相觑怔了半晌,还是有人道:“快些救人!”,七手八脚将他捞了上来,已是衣服全湿,那商贾落水后已是说不出话来,将嘴一张,几颗牙齿和血吐在船上。周围众人大惊道:“有鬼了,居然白日里见了鬼!”
从那个商贾大放厥词到落水吐血,我一直眼神冰冷,面沉如水。
是非只为多开口,这世界又哪里有鬼?
不过这个饶舌商人如此下场,我的气也差不多出了一半,居然将我说成秦淮歌妓,有此报也是应该。我转回头,向刚端进水果的阿福轻笑道:“多谢你。”
阿福袖手一辑,亦轻声道:“这是小人的本份。”
河上正混乱中,只听得三声磬响,声彻河上。一个娇美的女声扬声道:“春社润声每年一度,能得各位老爷公子赏脸助兴,我等姐妹俱是光彩……”
叶知秋眼见阿福用一小小杏子将那个商贾击碎牙齿落水,却并不做声,好似没看到一般。悠然道:“今年春社,共有十家最大花舫争春,不知卿相会看好哪一家呢?”
我摇头苦笑道:“叶阁主此次可真是问道于盲,我对风月半点不懂,又怎能知道谁先谁后?……”我眼神向江面扫去,入眼尽是莺莺燕燕,无不艳丽无俦,但其中一艘花舫上,悄然坐着一个身着淡黄绉纱,头盘高髻的宫装美女,手捧琵琶简衽而坐,自有一种清雅之气,一扫脂粉繁华。我轻“咦”一声,不由眼神在她身上多看了几眼。这艘花舫上悬几个大字:江南碧云楼。
叶知秋道:“好眼力!碧云楼之歌女名动秦淮,历年春社润声每称第一……去年为其争得春到的,便是优华。”
“哦?”我又看了几眼,道:“这个歌女却似与优华稍逊。”
叶知秋慢慢道:“优华乃秦淮少见的优伶,无论歌舞琴筝无一不精,尤其歌声有动人心魄之妙,不过这个歌妓名为柔奴,虽稍逊于优华,但也是不可多得了。”
我轻轻点头,眼神越过柔奴,向江面继续掠去,但见江面上有些小船小舫,却是秦淮稍小的勾栏,也随喜而至。只是要来比赛的花舫多是有名妓院,才往前停,那些小的勾栏颇有自知之明,也不前驶,怕歌喉不佳反让人笑。但前面却有一小小花舫,装扮简陋非常,在那些花团锦簇的花舫中显得格格不入。船上端坐一位月白色衣衫的歌女。怀抱一把半旧琵琶,长发随意挽了个古髻,面目依稀看不太清楚。
不知怎地,我第一眼落在她身上时,却渐渐有一种不忍侧目的感觉。
她浑身散发出来一种淡淡的、恬然的气息,这种气息几乎将秦淮河上的浓香一扫而空!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但那个女子的出现,却突然让我想到了月亮。
天上的那轮皎洁的,淡淡的一弯月色。
那种阴柔的,凄凉的月色。
我眼神一定,指着那女子道:“若她参加春社润声,头筹定非她莫属!”
叶知秋道:“好,我就压柔奴争春。”
各家歌女开始弹唱,但我都没有仔细听。我只想听那个柔奴与那个神秘女子的歌喉如何。
过了一时,柔奴轻轻走上花舫致意,她手中琵琶古意盎然,一看便是名品。柔奴轻启朱唇,娇声道:“小女子有幸在春社为各方家弹唱,真是三生有幸,而此次蒙秋叶阁叶阁主赐得一篇四言,更是小女子的荣幸。小女子不才,特为声律,请方家赏评。”道罢又是一福。旁边侍儿捧过木凳,柔奴将琵琶抱在怀中,五指一抡,果是声音如迸珠玉,就着秦淮水声传了出去,甚是动听。柔奴弹了一会,方悠悠唱道:
“春来春晚,心旷神怡;有题无题,自在心意。
咏诗论词,以尽相思;最是萦怀,一领白衣。
宜将风流,记与文字;莫将愁绪,报与君知。
花开花落,浮想联翩;云散云开,相见何言?
多情如子,为我劳劳;何遇远人,以调琴箫。
风本无绪,月自无言,徘徊倚待,作歌以欢……”
曲声悠悠,眼波流转。
这琵琶声时或悠扬,时或婉约,时或急促,时或清幽,时或欢喜,时或哀怨。高处欲直上九霄,低处却又有徘徊低回之妙。又兼柔奴吐字清晰,如娇莺百转,唱到动情之处,直欲让听者心醉,闻者动容。未已一阙已尽,只听得“当”地一声传出江面,久久不息,柔奴怀抱琵琶而立,微微万福。笑道:“奴婢献丑,博各位方家一笑。”
江上静默了半晌,方才掌声雷动,众口赞声不绝!旁边商船上一位四十余岁书生摇头晃脑道:“绕梁三日,真绕梁三日!音色纯美,曲调绵长。好嗓子,好韵律,好文词!!”一口气连说三个“好”字,尤自咂嘴品舌,好似曲音还在耳边一般。另一位商贾亦拍手笑道:“这曲词由江南秋叶阁叶阁主写就,当然词是一等一的!这柔奴此等歌唱功力,恐怕去年有名的歌伎优华,也未必是她对手呢!”
听得周围船上谀词如涌,我轻轻一笑,并不评论。叶知秋淡淡道:“柔奴已唱完,不知白衣卿有何见教?”
我道:“我并不懂音律,见教又从何谈起?”想了一下又道:“若有比较,也要等那个白衫女子唱过再说。”
我眼神看似不经意般瞟过白帏,白帏后的叶知秋懒懒倚在椅子上,看不清他的眼神望向哪里。
咏诗论词,以尽相思;最是萦怀,一领白衣。
我轻咳一声,用袖子掩住脸颊微微漾起的一抹红晕,连忙将眼神转向别处。
待到江面上完全静默后,月白衣衫的歌女缓缓从小船走上那艘春社润声的巨大花舫。
她没有侍儿,也没有象柔奴那把上好的琵琶。
她的衣衫与琵琶已经半旧,看来已经褪了色,甚至坐的凳子也是她自己拿上来的,似乎也不是什么新东西。
她的眉目样貌并不美,当然更谈不上惊艳。衣着与打扮就更是普通不过,一把长发及腰,年纪看起来并不大,但细细的眉毛间似乎满是疲累与落寞。
她的琵琶,也似乎蕴含着疲累与落寞。
她并不象一般的歌女般走上来时,未开口便带三分笑意;也不象柔奴一样,笑语晏晏眼角含情。她的眼神并没有看江上众人――实际是谁都没有看。别人在她的面前仿佛是透明的,她的眼神一直穿过那些在她眼中不存在的人,空茫地看着更远的远处。
她调了调琴弦,依稀是鹧鸪天的调子,未过一会,她启口轻唱:
春日离离陌上行,红颜翠鬓笑语轻。相思最是秦楼月,无情总为楚关风。
山一重,水一重,几番魂梦与君同。蘋花渐落人渐老,多少离愁话不成……
她的声音并不大,曲调亦不十分起伏,甚至并不象其他歌女般嗓音柔媚动人。但她歌唱的声音字字清晰无比,居然压过江水的声音,一句句传了出去,仿佛就在耳边弹唱一般。琵琶音调细碎无比,听似充满欢乐,但却又处处深蕴一种哀怨情绪。与她悠然的歌声相合,听在耳中竟有一种奇怪至极的感受!似乎心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上,却随着曲声的高低起伏而动。这歌词虽不十分幽怨,但从这歌女口中唱出,似乎混杂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复杂的情感!
无情最是楚关风……无情最是楚关风……无情最是楚关风……
这种情感越来越重,几乎要将人压垮!
我突然长身而起,起身时袖子无意将茶盏拂到舱面――
哗啦!
我缓缓吐出胸中一口浊气,一字一句道:“好个‘相思最是秦楼月’!”
叶知秋却不答话,只从袖中抽出一管玉笛,慢慢放在唇边。激昂清越的曲声突然响起,瞬时江面上如碧空一洗,竟将这无孔不入的琵琶声压了下去!
白衫歌女依旧面无表情,五指在琵琶上一抡,琴声已止。刹时间,她身上又出现了那种如月华般的气息。
她歌声已毕,亦不言语,人轻轻走下船舷,不去看江上如醉如痴的众人。向岸上走去。
“好!”我拍手笑道:“叶阁主操笛之技不减当年,依旧清亮如斯。”
叶知秋轻笑道:“可那个女子走后,便不知她与柔奴谁为第一。”
我摇摇头:“孰是孰非,不过博一笑而已,叶阁主何需如此执着。”我站起身,向叶知秋微微一辑,“多谢叶阁主盛情,白衣敬谢不敏!此时曲终人散,白衣也要告辞了。”
叶知秋在白帏后隐隐点头,道:“也罢……不敢多留卿……敢问白衣卿此去,可是要与商公子同行么?”
我笑道:“叶阁主为何有此问?”
叶知秋缓缓道:“因为此时见你,看到你脸上的神采略有不同……”顿了顿后,接着道:“多了些女儿情怀而已……”
我稍稍一怔,不禁莞尔道:“叶阁主真是玩笑,可莫忘了,我白衣本就是个女人呢。”我欠身道:“天色不早,白衣要告退了。”说罢转身向船外走去。
叶知秋待我快要走出船外,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叫白衣,却喜欢穿黑衣?”
我回头一笑,随口道:“因为黑衣耐洗,又不怕脏,就是这个原因。”
叶知秋的花舫靠岸,我跳下船来,不住向四周扫视,想从人群里找出商少长。
可看春社润声的人如此之多,商少长青衫身影又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看到,我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却始终不得要领。终于找了一会后,我有些狼狈地从人群中挤出,随意地向前方看去――
我的眼睛突然睁大。
前面有一个月白衣衫的人影。不是商少长,却是那个神秘的歌女。
她一人怀抱琵琶,在岸边缓缓行走,旁边的人不时从她身边经过,有几个差点就撞到她,她却似乎都不在意。
她将周围的事物都看作透明,几乎她自己也象个透明人。
我连忙急跑几步跑到她面前,柔声道:“你在春社唱的真好,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么?”
有一个人站在她面前,任谁也不能再那样茫然地走下去。
她空茫的眼中终于有了表情。一种稍稍惊诧的表情:
“……秦楼月……”她眉间轻锁,轻轻道:“我叫秦楼月。”
我笑道:“你的词写的真是很好,歌声也非常特别,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秦楼月听得我的话,眼神在我身上转了几转,自语道:“你没有被影响……”她缓缓道:“你的定力很强。”
我轻笑道:“还可以了……抱歉,我要找一个人,要走了,希望我们下次还能再见面,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听你的曲子,只不过,我不想听这样哀怨的曲子了,你要换一个欢快一点的曲子唱给我听。”
秦楼月听了我的话既不点头,亦不摇头,过了一会,轻轻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笑道:“我叫白衣。”
听得我的名字,我突然有一种感觉,秦楼月的眼神有一种东西一闪而过,但只是一瞬,马上又恢复了那种空茫的样子:
“我们会见面的……”她的眼神在我身上扫过,“一定!……”
她抱琵琶转身,又举步欲行。
我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转身,突然心中升起一个自己也不敢想的念头――
我大声道:“你是秦楼月,楚关风又是谁?”
秦楼月身影未回,依旧慢慢地在岸上行走:“是我要找的人。”
“你为什么要找他?”
秦楼月突然转身,向我现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笑容。这个笑容在她脸上慢慢绽放,竟似最美的月光静静流泻,使她的整个人变得空灵美丽――
秦楼月淡淡道:“杀了他!”
第二十二章 开心的傀儡
秦楼月悄然转身,怀抱琵琶向人群中缓缓行去,我怔怔地看着这个奇怪又神秘的歌女窈窕美丽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耳畔好似还回荡着她在我面前轻轻的语声:
“杀了他……”
那个散发着淡淡恬然气息的女子,刚刚就在我的面前微笑,两片樱唇中吐出的话语,却是令人听了毛骨悚然,满蕴杀机。
“你去了哪里?”我闻声回头,看到商少长坐在马上,脸上略有不快。
我伸出手臂,让商少长将我揽上马背,“商少长……春社润声时,你可听到那个月白衫歌女的歌声了么?”我的眼睛仍向秦楼月消失处望去,喃喃自语:“你可听到她的声音中有一种很特殊的情感?……如果有机会,真想再听一次……”
商少长冷冷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再听第二次!”
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商少长。
商少长面无表情,缓缓道:“你觉得一个人的歌声如此低沉,竟会传出江面十数里?你觉得一个人的歌声即使再动听,再美妙,会使近百人听了如痴如醉,不知身在何地?她的琵琶每弹一下,听者就会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跳动一下,你觉得这很正常么?”他看着我的嘴慢慢张大,眼睛流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这个叫秦楼月的歌女,定然不是普通人。武功只高不低,以后还是不要见到她的好!”
商少长冷然道:“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杀气!”
我点点头,任凭商少长在后面圈住我的腰,纵马走上官道。
商少长就是杀手,杀手的感觉一向比普通人敏锐许多,感觉危险更是敏锐许多。
何况他是杀手中的杀手。
马蹄声得得,黑马跑得且快又稳,我坐在马上,可心中却还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秦楼月。
纵使商少长说她那样危险与可怕,我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反而感觉到一种深深的落寞与悲哀。
她的人,她的歌声,都散发出一种深深的哀伤。那种哀伤从她的琴声与歌声中直传出来,直似要深入人的心中。
相思最是秦楼月,无情最是楚关风!
她是秦楼月,楚关风又是谁?
月之相思,风之薄幸。
是不是那个让她开心,却又让她伤心的人?
可为什么却又要杀了他?
这一个情字,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她怨无情,可无情又何尝不是有情?
商少长见我凝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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