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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6-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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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童年时大概感受的文字却只有寥寥几页,而且说不上绝对、全面地如实描写:儿时的华雷斯常常连续几天几夜外出给牲口寻找牧场。这是一本黄皮书里说的。它说得实在太明白了,让弗罗里达·阿尔梅塔觉得该书的作者一定是华雷斯的朋友,是华雷斯吐露给这位朋友关于自己童年经历的私房话。这是完全可能的。的确可以传达出来你在夜幕降临后星星出来时孤独一人的感受;那时夜幕刚刚拉开,夜晚的真相开始一一展现,像旷野里的人那样时隐时现,或者好像一种陌生的病菌在血液里循环而我们全然没有察觉。那位小牧童在诗歌里发问:天上的月亮,你在做什么啊?走遍天路之后,你不累吗?你的生活很像牧人,他曙光乍露,就给牲口带路。晚上累了,就休息,什么也不想。生命对牧人有什么用处?月亮啊,对你又有什么用处呢?牧人这样发问道。弗罗里达·阿尔梅塔用变调的声音问道:我如此短暂的漫游是要去哪里啊?月亮啊,你这永恒的轨道又伸向何方呢?诗歌说:伴随着痛苦,人来到世界,出生后就伴随着死亡的危险。还有,为什么要生孩子?为什么要让那个出生后需要抚爱的人活下去呢?还有,既然生活是不幸的,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忍耐下去呢?还有,完整无缺的月亮,你是在垂死挣扎啊。可你是永恒的。或许我说的一切,你不明白。还有,与之矛盾的是,你,离群索居,永远在天上漫游,如此地沉思默想,或许能很好地理解我们地球生活、我们垂死挣扎的状态和我们的苦难;也许你清楚地知道这死亡的味道,了解这张惨白的面孔,知道这远离土地和缺乏经常性友好陪伴的滋味。还有,那无限的太空和无边深邃的宁静在做什么呀?这无边无际的孤寂意味着什么呢?那我又是什么呢?还有,我只知道并且明白:别人会从这些不停地转动以及我虚弱的生存中捞到财富和好处。还有,我的生活只剩下了不幸。还有,衰老、白发、疾病、缺衣少穿,背负重担,走街串巷,翻山越岭,走过岩石,走过海滩,走过夏季牧场,顶风冒雨,酷暑严寒里,跑啊,跑啊,满怀渴望地跑啊,穿越水塘,渡过溪流,跌倒了,爬起来,总是急急忙忙,无休无止,受伤了,流血了,最后来到路的尽头,热情结束的时候:可怕的万丈深渊等着我摔下去,万事皆休!还有,啊,月亮圣母啊,这就是要命的生活啊!还有,啊,我的羊群啊,你们睡在那里,莫非全然不知道自己悲惨的命运吗?我真真羡慕你们!不仅因为你们摆脱了种种苦难,摆脱了各种伤害,还很快忘记了各种恐惧,也许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有感到过厌倦。还有,你们休息在树荫下和草地上的时候,感到幸福和安宁,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生活在这种没有烦恼的状态中。还有,我坐在树荫下和草地上,心里充满了烦恼,好像感觉到刺痛。还有,我已经没有任何欲求了,从来没有想哭泣的缘由。弗罗里达·阿尔梅塔讲到这里,深深叹口气,说道,可以得出以下几个结论了:1.束缚牧人的思想会轻易脱缰,因为这是人性的一部分。2.面对烦恼是一种需要勇气的行为,贝尼托·华雷斯做到了,她也做到了;二人都在烦恼的表情里看到了可怕的内容,她宁可不说出来。3.现在她想起来了,那首诗说的不是墨西哥诗人,而是一个亚洲牧人,但具体情况是一样的,因为各地的牧人都是一样的。4.即使经历了千辛万苦之后来到了深渊面前,她希望:一是不要骗人;二是待人要厚道。这样才能继续往下谈。她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倾听和谈话。直到有一天,雷纳尔多来到她家里,向她请教失恋的事。他走的时候,带了一副减肥药方、让他心情平静下来的草药,还有一些香草,他放在单元房的各个角落里,香草让房间里有了教堂和太空船的气味。这是雷纳尔多对来访的朋友们说的:是一种神圣的气味,是一种让心灵放松和快乐的气味,甚至让人产生要听古典音乐的愿望,各位觉得如何?雷纳尔多的朋友们要求他把弗罗里达介绍给他们。一个说:哎呀,雷纳尔多,我要见见弗罗里达·阿尔梅塔。接着,又一个提出了同样的要求。然后是一连串的朋友,好像头戴紫色风帽的忏悔者或者无赖或者花蝴蝶一样蜂拥而至。雷纳尔多权衡利弊后,说道:好吧,小伙子们,你们把我给说服了。我把弗罗里达介绍给你们。一个周六的下午,弗罗里达在雷纳尔多的单元房里见到了这些朋友。为了这次见面,雷纳尔多还把房间装点了一番,甚至在阳台上方挂起了营造气氛的糖果陶罐[8]。弗罗里达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而是说道:各位嘉宾,怎么能为了我这样麻烦大家呢!为了这次聚会,是谁张罗的这一切?这蛋糕真可口,我从来没吃过。这是凤梨做的吗?这是刚刚做出来的天然饮料。这餐桌摆设得无可挑剔啊!多么招人喜欢的小伙子们!多么细心的小伙子们啊!甚至还给我送礼!可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接着,她走进雷纳尔多的卧室。小伙子们排队,一一进去讲述自己的不幸。他们伤心地进去,满怀希望地出来。他们说:雷纳尔多,这个女人可是个宝贝啊!这个女人是圣人啊。刚才我哭了,她跟着我一起哭。我说不出话来了,她猜到了我的痛苦,建议我喝亚硫糖苷,据说可以刺激肾上腺,因为是利尿剂。她建议我继续做结肠水疗法。我看见她出血汗了。我看见她前额布满了红宝石。她把我搂在怀里,给我唱摇篮曲,我醒过来时感觉好像刚刚从一次桑拿浴出来。这位女圣人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埃莫西约不幸的人们。女圣人对待受伤的人们以及被虐待的敏感儿童非常友好;对待被强暴和被侮辱的人们友好,对待被嘲笑的人们友好。她对每个人说话都和蔼可亲,都给一个切实可行的忠告。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笑话听起来像女神唱歌,失礼的话听起来很理智。肥胖者会瘦,艾滋病患者会笑。这样一来,如此亲爱的弗罗里达·阿尔梅塔很快出现在电视节目里了。但是,第一次雷纳尔多邀请她上电视的时候,她拒绝了,说不感兴趣,没时间。更糟的是很可能会有人冒失地问她是怎么挣钱的。问她是不是纳税?决不!那就让她改天吧!她可不是一般人啊。但几个月后,雷纳尔多已经不再坚持这件事的时候,弗罗里达主动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愿意上电视节目,因为她有个信息想公布于众。雷纳尔多希望知道是哪一类信息。她说是关于幽灵、月亮、沙漠里的图画、在家中厨房里客人走后阅读的书籍、报纸、窗外的夜幕、有时好像是躲避什么的黑夜。结果,雷纳尔多什么也没弄明白。但他真的喜欢弗罗里达,便答应临时在他制作的节目里安插一个空当。电视大楼在埃莫西约。有时,信号可以清晰地传送到圣特莱莎。但有时充满了雪花、迷雾和杂音。弗罗里达第一次亮相的结果很差,城里几乎没人知道她的名字,虽说邀请她登台的《与雷纳尔多一小时》是索诺拉电视台最受欢迎的节目之一。在轮到她上台之前,是个瓜亚马地区的口技艺人,他自学成才,此前在首都、阿卡普尔科、蒂华纳和圣迭戈都获得了成功。他认为自己的木偶是活人。他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我的木偶伙计是活人。有时,木偶要逃走。有时,它想干掉我。可是它的小手软弱无力,拿不起刀枪。就更别说什么勒死我了。就在雷纳尔多盯着镜头,用他那特有的调皮微笑说这事在很多口技艺人的电影里都发生过,就是木偶起来反对艺人时,那瓜亚马地区的口技艺人用那永远难以理解的沙哑嗓音回答道:这我知道,早就看过这种电影,可能比雷纳尔多和来参加现场直播的观众都看得多;他早就得出了惟一的结论:之所以有这么多影片,是因为口技艺人的木偶造反早就遍布全世界了,一开始我就认为如此。实际上,我们所有的口技艺人都在一定程度上知道,如果木偶达到某种激昂的状态,就获得了生命。表演给了它们生命。它们从口技艺人的毛细血管里获得了生命。从观众的掌声中获得了生命。尤其是观众的轻信给了他们生命啊!是吧?小安德烈[9]!是的。小安德烈,你是好孩子,还是有时表现得像个坏孩子?好孩子,好极了、好极了的孩子。小安德烈,你从来没有打算干掉我吗?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说实在的,弗罗里达真的被木偶纯真的表情和口技艺人的证词给感动了。她对口技艺人立刻有了特别的好感。等到她一上台,头件事就是给口技艺人打气,不管雷纳尔多声音模糊的警告,冲她笑笑,挤挤眼睛,似乎让她明白那个口技艺人是个半拉疯子,别理他!可是弗罗里达偏偏理睬那个口技艺人,问他健康如何,问他每天睡几小时,问他每天吃多少食物和在什么地方吃饭,尽管口技艺人的回答更多的是冷嘲热讽,而且面对观众,追求掌声或者短暂的同情。女圣人听了他的回答,就完全可以给他忠告了(而且满怀热情);她建议他去看一位会脑部针灸的医师,这技术对于治疗中枢神经的神经病很好。然后,她看看坐立不安的雷纳尔多,又谈起最近她看到的幽灵来。她说她看见了死去的妇女、死去的女孩。那是一片沙漠。那是一片绿洲。就像电影里那样,出现了法国和阿拉伯外籍军团。那是一座城市。她说,城里有人在杀害女孩子。她一面说话,一面尽可能清晰地回忆出她看见的幽灵,同时意识到自己要进入鬼魂附体状态了,这让她很不好意思,因为有时(不经常),鬼魂附体时往往说话夸张,最后像女巫师那样满地乱爬;这可是她不愿意的,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上电视啊。但是,鬼魂附体的状态在继续,能感觉出这种状态在胸中和脉搏里跳动;无论她多么奋力抵抗、出汗和微笑地对待雷纳尔多的问题(他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也没有办法阻挡附体状态的发展。雷纳尔多问她:弗罗里达,是不是让服务员给你送上一杯水?是不是光线、聚光灯和室内温度让你不舒服?她害怕张嘴,因为鬼魂首先要揪人的地方就是舌头。尽管她想喝水,因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她害怕闭眼,因为只要你闭上眼睛,就会正好看见鬼魂看见的东西,所以弗罗里达睁大眼睛,闭紧嘴巴(结果撇出一道弯弯的微笑,十分可爱和神秘),一面注视着那个口技艺人。他时而看看弗罗里达,时而望望木偶,好像什么也不明白;但是反之却好像闻到了危险,闻到了不请自来,随后仍然不明白的神示,一种从我们眼前掠过、只是让我们确信一种空虚存在的神示,而这空虚常常逃离了“空虚”包含的意思。而这位口技艺人知道这是非常危险的。对他这样的人尤其危险,因为它属于十分敏感的人群,有艺术气质,身上的伤痕还没有痊愈。弗罗里达看累了口技艺人,也看看雷纳尔多。他对她说:弗罗里达,别泄气!别胆怯!就把节目舞台当成你的家吧!他也看观众,时间不长,观众席上有她的女友,她们在等着她说话呢。她想:她们真可怜啊,肯定很难受吧。可她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进入鬼魂附体的状态。她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嘴巴。舌头开始工作。重复了已经说过的话:那是一片大沙漠,那是一座大城市,位于索诺拉州的北方,有女孩子被害,有妇女被杀。她在想:那是哪座城市呢?想一想是哪一座呢?我想知道那座鬼城叫什么名字。她想了几秒钟。名字就在嘴边。女士们,我不是自己堵住自己的嘴,尤其是面对这样的情况。啊,原来是圣特莱莎!是圣特莱莎!我看得清清楚楚。那里有人在杀害妇女啊。她叫喊起来了:那是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啊!与此同时,她把想像中的面纱蒙在头上。雷纳尔多感觉有股寒战像电梯一样在脊梁骨上窜上窜下。片刻后,她说:警察无所作为。那口气变了,变得严肃起来,有男子气概,那些浑蛋警察什么也不干,一味地观望,可是观望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呢?这时,雷纳尔多打算让她听话,不要再说下去了。可是没能办到。弗罗里达说:这群懒虫,让他们滚开!她声音嘶哑地喊道:应该通知州长啊!这可绝对不能开玩笑!何塞·安德烈斯·布里塞尼奥州长应该了解情况,应该知道在那座美丽的圣特莱莎杀害妇女的事情啊!那不仅是一座美丽的城市,而且有很多工业和工人。朋友们,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州长是好人,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的。那里的警察疲沓懒散,充满了黑暗啊。接着,她用女孩子的声音说:有些女孩子上了黑车,被杀害在随便什么地方。随后,她用银铃般的声音说道:他们至少应该尊敬圣母吧。接着,她跳了起来。这个动作被索诺拉电视台一频道的摄像机完整地捕捉到了。随后,她好像被子弹射中一样轰然倒地。雷纳尔多和那位口技艺人急忙上前去搀扶她。可是正当二人从她两侧搀住她胳膊时,弗罗里达咆哮起来了(雷纳尔多从来没见过如此地道的复仇女神模样):别碰我!麻木不仁的浑蛋!不用替我担心啊!你们怎么就不明白我说的话呢?!接着,她自己站了起来,瞅瞅观众,走到雷纳尔多身边,问他出了什么事,最后一面盯着镜头,一面请大家原谅。
在那几天里,拉罗·古拉在警察局里发现了一些图书。那些书没人看,似乎束之高阁是准备送给老鼠当干粮的,书架上塞满了早就被大家遗忘的报告和档案。他把那些书带回了家中。一共是八本。起初为了不太过分,他只带回去三本,即:约翰·克劳特的《警探教练技术》,马拉奇·哈尔内与约翰·克洛斯合著的《刑侦中的情报员》以及哈里·索特曼与约翰·欧康内尔合著的《现代刑侦技术》。一天下午,他对艾比法尼奥说了拿书的事情。艾比法尼奥告诉他,这些书是从首都或者埃莫西约寄来的。没人看。于是,他把其余的五本也都带回到了家中。他最喜欢的(也是第一本阅读的)书籍,是《现代刑侦技术》。与“现代”二字相反,此书早就写出来了。在墨西哥的第一版是1965年。他手中的这一版已经是1992年第十次重印版了。实际上,在第四版的前言中,哈里·索特曼在为老友的去世而惋惜,约翰·欧康内尔生前是警察总监。索特曼抱怨道:重新修订的工作落到了他头上。接着他说道:在修订工作中,我非常怀念前警察总监约翰·欧康内尔的灵感、丰富的经验和宝贵的合作精神。拉罗·古拉一面借助邻居微弱的灯光或者从窗户外面射进来的曙光阅读这本书,一面在想说不定哈里·索特曼本人也已经不在世了。可他无从知晓。但这无关紧要,恰恰相反,无法确认可以变成继续阅读的刺激。阅读中,有时他会笑起来,笑那两位作者讲述的故事;有时会拍案叫绝,仿佛什么人给了他头部一枪。与此同时,在那段日子里,希尔瓦娜·佩雷斯被杀案的快速结案,部分地掩盖了警方此前的失败记录。破案的消息上了圣特莱莎电视节目和城里的两家报纸。有几个警察显得比往常高兴。在一家咖啡馆里,拉罗·古拉遇到了几个年轻警察,他们大约在十九到二十岁之间,正在谈论这个案子。一个警察说:亚诺斯怎么会强奸自己的老婆呢?其余几个哈哈大笑。拉罗·古拉把这个问题接了过来。他说:他是强奸,因为他强迫妻子做不愿意做的事。否则的话,不能算强奸。有个年轻警察问拉罗·古拉:是不是打算学法律?老兄,是不是想当律师啊?拉罗·古拉回答:不,我不想。其他几个警察都看着他,好像他说了什么傻话。另外,1994年12月,在已知的范围内,没再发生妇女被杀事件。年终平安无事。
1994年年底,哈里·马嘎尼亚去了一趟丘卡利特小镇,找到了那个给米盖尔·蒙特斯写情书的姑娘。她叫玛丽娅·德尔马尔·恩西索·蒙特斯,也就是米盖尔·蒙特斯的堂妹。她十七岁,从十二岁就恋爱。她人瘦,栗色头发是阳光照晒的结果。她问哈里·马嘎尼亚干吗要找她堂兄。哈里说他是米盖尔的朋友,还说有一天夜里米盖尔跟他借过钱。后来,姑娘把哈里介绍给自己父母。这两口子有个食品店,也出售咸鱼。他们从瓦塔班波一直走到梅达诺斯,沿着海岸购买渔民的海产,有时甚至走到北边的狼群岛,那边的渔民几乎都是印第安人,都有皮肤癌,但他们好像并不在乎。夫妻二人把鱼装满卡车后就返回丘卡利特小镇,自己动手腌制。玛丽娅·德尔马尔的父母给哈里·马嘎尼亚留下的印象很好。那天晚上,他留下来吃晚饭。但此前他出去看了丘卡利特小镇,那姑娘陪着他,他要找个购物的地方,买件小礼物送给她父母,因为他们如此热情好客地邀请他吃饭。他从商店里出来以后,她问他是否愿意认识一下米盖尔的家。哈里说:愿意。轿车直奔丘克利特小镇外面。在一些树木的保护中,有一座旧砖房。玛丽娅说:如今没人住了。哈里·马嘎尼亚下了轿车,看见一座猪圈、一座羊圈,栅栏破碎、木杆腐烂;还看见一个鸡窝,里面有什么在动弹,可能是老鼠,也许是长虫。接着,他推开了屋门,一股动物死尸的气味迎面扑来。他有预感。回到车上,找到手电,重返破屋。这一次,玛丽娅跟在他身后。他在房间里发现了几只死鸟。他把手电筒的光线聚焦到了树枝做的檩条上,可以看到顶层之间堆积着难以辨认的东西或者废物。黑暗中,玛利娅说:头一个离开这里的就是米盖尔。后来,他母亲去世了。父亲在这里又忍耐了一年。有一天,我们就再也没见到他。据我母亲说,他自杀了。据我父亲说,他去北边找米盖尔了。他们没有别的子女吗?玛丽娅说:有过,还是婴儿的时候就都死了。哈里问:你也是独生女吗?玛丽娅:我家的情况也一样。哥哥姐姐病的病死的死,没有一个超过六岁的。哈里:真遗憾。另外一个房间更黑暗。但是没有死尸的气味。哈里想:真奇怪啊!怎么会有活人的气味呢?也许是生命突然中断的气味、匆匆来客的气味、坏人的笑声,但是是生命的气味。二人走出房子后,玛丽娅给他指指满天星斗的夜空。哈里问:你还指望有一天米盖尔会回来吗?玛丽娅:我等着他回来,可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他问:你认为他如今会在什么地方?她答:我不知道。他问:是在圣特莱莎吗?她答:不会吧。要是他在那里,你也不会跑到这里来了,对吧?他说:对。哈里走之前,拉住玛丽娅的手,说道:米盖尔不配娶你。姑娘笑了一下。她有一口整齐的小牙齿。她说:我应该嫁给他。哈里说:不应该。你应该找个更好的男人。那天夜里,哈里·马嘎尼亚在姑娘家里吃了晚饭后,重新向北方驶去。黎明时分,他到达了蒂华纳。他知道在蒂华纳惟一了解米盖尔·蒙特斯的朋友是个名叫丘乔的人。他打算在蒂华纳的酒吧和歌舞厅找一个名叫丘乔的招待或者调酒师,可他没有这么多时间。他也不认识可以帮助他的什么人。中午,他给一位住在加利福尼亚的老熟人打电话。他说:喂,我是哈里·马嘎尼亚。对方回答说:我不记得什么哈里·马嘎尼亚了。哈里·马嘎尼亚说:记得吗?五年前咱们在一起办过训练班,就是在美国圣巴巴拉。对方说:嘿,他妈的,当然记得了,你是亚利桑那州亨特维尔的治安官。你还当警官吗?哈里·马嘎尼亚说:是的,还是警官。随后,二人互相问候对方妻子的健康情况。那位东洛杉矶警察说,他老婆还好,就是越来越胖了。哈里说他老婆已经去世四年了。是在圣巴巴拉办训练班后几个月的事情。对方说:真抱歉。哈里说:没关系。接着,二人不自在地沉默片刻。最后,对方问:怎么死的?哈里说:是癌症。走得很快。对方问:哈里,你这会儿在洛杉矶吗?哈里:没有。我在蒂华纳,距离洛杉矶很近。对方问:你去蒂华纳干什么?是度假吗?哈里答:不是度假。我在找人。我自己掏钱找人。明白吗?可我只有一个名字。对方:要我帮你吗?哈里:那再好不过了。对方:你从哪儿给我打的电话?哈里:从公共电话亭。对方:往里投币!等着我!哈里一面等待,一面不想老婆,而是想露西·安妮·桑德尔。后来,不想露西·安妮了,转而欣赏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些人头戴玛莉阿芝乐队成员戴的纸壳帽子,上面涂了黑色或者紫色或者橘红色,人人挎着大口袋,个个面带微笑。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可是闪得太快,他自己都没察觉):应该回亨特维尔,忘掉整个这件事。接着,他听到了那位东洛杉矶警官的声音:给了他一个名字,拉乌尔·拉米雷斯·塞莱索;还有一个地址,黄金街401号。对方从加利福尼亚问他:哈里,你会说西班牙语吗?哈里回答:越来越差劲。到了下午三点,哈里顶着无情的烈日敲黄金街401号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她身穿校服。哈里说:我找拉乌尔·拉米雷斯·塞莱索先生。小姑娘一笑,敞开了门,消失在暗处。起初,哈里不知应该进去还是在外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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