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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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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居正拼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几句话,冯保担心他撑不住,又让敬修拿了参汤喂他几口,接着说:“张先生,瞧你这样儿,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主持阁务,你看要不要增加阁臣?”
  张居正没有答话,他又开始晕眩起来,敬修又要来一块热毛巾敷在他的额上,附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道:“父亲,冯公公问你,要不要增加阁臣?”
  张居正又暂时清醒过来,他努力思索着,死死地盯着冯保,怔怔地问:
  “增加阁臣,是你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当然是皇上的意思。”冯保立即回答。
  张居正在敬修的帮助下,欠起身子咳了一口痰出来,再躺下时,头脑忽然变得清晰。他揣摩着皇上已经开始为他安排后事了,心里头感到凄凉。经过这么长时间病痛的折磨,他对自己的生死已经漠然,但最让他放心不下的,正是阁臣的遴选。如果接替首辅的人没有选好,自己花了十年心血推行的万历新政,就有可能毁于一旦。病重期间,他一再思考这个问题,也想趁自己尚能控制局势的时候,完成阁臣的选拔与首辅的交接,但他三番五次向皇上提出要求,皇上就是不予批准。直至今日,他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皇上才主动问起,但他明白,此时自己能够起到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他看中的那些改革派官员,大都因资历太浅而不能人阁,即使有几个资历够了,也因为平常得罪人多而频遭攻讦,加之自己的生命很快就走到了尽头,想力排众议按自己的要求选拔阁臣,恐怕已不可能。尽管这样,仍有几个大臣的名字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旋转,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尽量振作精神言道:
  “现在内阁张四维与申时行两位辅臣,论沉稳练达,申时行强过张四维,但张四维资格老,已在次辅位置上,不谷一旦撒手尘寰,肯定由他来接替宰揆之职……”
  趁张居正喘气的当儿,冯保插话说:“老夫看这位张凤盘,在张先生面前颇为谦恭。”
  “那是不谷在柄政之时,往后他怎么样,不谷不敢保证。”说到这里,张居正又补了一句,“此人过于圆滑。”
  张四维担任阁臣期间,常常背着张居正偷偷给冯保行贿,两人私下里已打得火热。冯保一直以为张四维是张居正的心腹股肱,却没想到张居正对他存有戒心,不免惊诧地问:
  “你怕张凤盘更改你的改革主张?”
  “是啊,这是不谷最担心的事,”张居正说着喘起了粗气,半晌,才又痛苦地说,“倘若万历新政不能继续,不谷在九泉之下,也誓难瞑目啊!”
  听着这洞穿七札的肺腑之言,冯保大受感动,大限临头心里还想着国事,满朝大臣,除了眼前的张居正.还有谁能够这样?但冯保此时一脑门心思想的不是“万历新政”能否继续,而是担心张居正一旦撒手而去,他从此一个人在朝中孤掌难鸣。往常,每当皇上在他面前耍脾气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就感到了危机感。此刻,这种危机感突然放大,他觉得嗓子眼干得冒烟,拼命咽了一口,迫不及待地说:
  “张先生,依老夫看,你得夹塞儿!”
  “不是夹塞儿,”张居正嫌这个词龌龊,有阴谋之嫌,纠正道,“是要挑几个正直可靠的大臣,充实内阁。”
  冯保连连点头,回道:“老夫就是这个意思,张先生,您选好了人么?”
  张居正的身体本已虚弱到极点,一席对话虽费时不多,但仍让他坚持不住。这时候,他又主动要了参汤啜吸几口,一边喘息一边艰难言道:
  “当年,不谷曾为皇上挑了六位经筵讲臣,他们中张四维、申时行已经人阁,另有许国、于慎行、余有丁等都是阁臣人选。不谷曾不止一次向皇上推荐他们,现在看来,能立即入阁担任重任的,当是吏部左侍郎余有丁。”
  冯保一听这个名字,立刻就想到了吏部尚书王国光。却说张居正于隆庆六年出掌内阁,任命的第一批六部尚书,如今只剩下一个王国光了。十年时间里,六部九卿十八大衙门的堂官,换了一茬又一茬,像杨博、葛守礼、谭纶、王之诰、殷正茂、李义河、王崇古这样一些素有名望的大臣,有的作古有的致仕。惟独这个王国光,自始至终陪伴着张居正走过~程又一程风雨。若论张居正的私心,他巴不得王国光能接替他的首辅之职,但这事儿决计办不成:一是王国光已年过六旬;第二,大明开国以来,从没有让吏部尚书担任首辅的先例。首辅上任后可以兼任吏部尚书,但当了吏部尚书之后却再也不能当首辅,皆因吏部尚书是六部之首,名为天官,事权重大。洪武皇帝当初制订这项用人措施,意在让天官与宰辅互相牵制。发展到后来,天官也在宰辅领导之下,其牵制作用已化为乌有。但不从吏部尚书中选用首辅的制度却保留了下来。冯保猜想拔擢余有丁进内阁是王国光的主意,自万历五年,王国光接替张瀚执掌吏部后,就荐了他的门生余有丁出任吏部左侍郎。此前,余有丁已被张居正荐拔为皇上的讲臣,同时得到两位权重大臣的赏识,余有丁可谓春风得意。自人部之后,王国光对余有丁的倚重,犹如当年高拱之于魏学曾。余有丁办事干练,几年来在官场博得一致好评,连皇上对他都有
  几分青睐。此时张居正将余有丁列为增补阁臣的首选,显然是王国光推荐的结果。冯保揣度王国光推荐余有丁人阁是为了自保,但他也承认余有丁的确是理想的人选。不过,冯保也想在阁臣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于是绕弯儿说道:
  “余有丁近年来政声鹊起,当是合格人选,但人选阁臣,应不止他一个吧?”
  张居正听出话风,迟疑了一下,说道:“当然不止一个,老公公若有人选,也可推荐。”
  冯保略顿了顿,回道:“外臣选拔,老夫本无权过问,但为先生着想,倒想起一个人,还比较合适。”
  “谁?”
  “潘晟。”
  “你推荐他?”张居正双眸浮光一闪。别看他命若游丝神情恍惚,其实心里头一点也不糊涂,他闭目凝神了一会儿,才幽幽言道,“这个潘晟是我的门生,我也曾对他寄予厚望。但他到南京后,为人做事颇遭非议,且又有贪墨之嫌,南京方面曾对他多次弹劾,他不得已才申请致仕。这次再推荐他,是否妥当?”
  冯保静静听完,这些事他也早有耳闻,但他仍一心要替潘晟说情,这不仅因为他收了潘晟的三万两银子,更让他看中的是潘晟这个人他完全可以左右,只听他言道:
  “张先生,潘晟虽然有毛病,但他是自己人啊。让他人阁,怎么着他也不会过河拆桥。”
  “唔……”
  张居正实在没有气力争辩,但脸上的表情却是犹豫不决,冯保也不管张居正爱听不爱听,只顾自劝道:
  “张先生,到了这时候,你总得想一想身后的事。老夫今年六十五岁的人了,也是墙头上跑马,路径不长,如今能撑一天就撑一天,有咱在司礼监坐着,你的万历新政,就是有人想改,也得先过咱这道关,但内阁里头,你总得有放心的人在那里把持。倘若弄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那里,一天到晚在皇上的耳朵边聒噪,把黑说成白,把白说成黑,皇上毕竟才二十岁,你能保他耳朵根子不软?”
  “冯公公所说的道理,不谷都懂,只是推荐潘晟,恐难孚众望……”张居正说话的声音已是含糊不清,敬修不停地换热毛巾替他敷额头刺激着他,这多少起了一点作用,张居正停了一会儿,复又不情愿地喃喃言道,“既然找不着更好的人,恐怕只有推荐他了,但不谷担心,皇上不会同意。”
  “这个你放心,”冯保把脑袋凑过去,对着张居正的耳边小声说,“你现在提任何要求,皇上都会答应。”
  张居正没说什么,只瞪大惊诧的眼睛。
  冯保继续言道:“你既是皇上的顾命大臣,又是师相,对你最后的建言,皇上就算不真心接受,哪怕做个样子给天下人看,他也得如数采纳。”
  “皇上!”
  张居正终于颤抖着喊出了一声,冯保的话刺痛了他的心,许多往事一齐涌到心头。此时他表面上平平静静,但内心深处已倒海翻江。只见他凸起的喉节滑动了几下,他想说,“我这个顾命大臣,已是当到头了。执政十年,我为朝廷社稷,天下苍生,不知得罪了多少簪缨世胄,势豪大户。如今我已是油干灯尽,也许要不了几天,我就人土为安了,那些仇视我的人,便会伺机反扑,但我已是毁誉不计……”
  这席话虽没有说出,但冯保已从张居正愈来愈黯淡的眼神中“读”懂了意思,他止不住哽咽起来,安慰道:“张先生,你不要胡思乱想,有皇上在,那些泥沟里的虾子,怎么翻得起浪来。”
  谁知这平平常常几句抚慰的话,竞引得张居正的身子剧烈抖动起来,他大张着嘴,想说“惟愿如此”四个字,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屋子里的人,只听得见他喉咙里一片痰响。眼看他双目凸起,嘴唇发乌,双手十指弯曲抖动——一根弦就要断了。冯保忙唤太医进来,又是敷心口又是掐人中,手忙脚乱施救了半晌,张居正终于安静下来,但睁着眼睛再也不能说话。冯保虑着再呆下去对张居正刺激太大,便起身告辞。张居正却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那意思是要他留下来多坐一会儿。冯保想着这是诀别,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往下掉。张居正嘴唇颤抖,冯保看出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便命再给他灌参汤,太医看着张居正痛苦不堪的样子,小声提醒道:
  “现在灌参汤已没有用了。”
  “哪还有什么方法,能让他开口说话?”冯保急切地问。
  “只能给他的命门、涌泉、合谷等穴位扎针,刺激他兴奋,但这样一来,等于抽尽了他身上尚存的一息元气。”
  冯保听懂太医的意思,恐怕几针下去,会加速张居正的死亡,但此时已顾不得那么多,他想听的是张居正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还想说什么,便命太医赶快扎针。
  银针入穴,果然有奇效,张居正身子挺了挺,终于又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
  “冯公公,还有一件事,烦你转告皇上。”
  “请张先生讲。”冯保耳朵几乎贴在张居正的嘴巴上。
  “三月问叫花子闹事,户部赈济京畿各府州县,灾民是否都安置妥当?”
  “早就妥当了。”
  太医不停地转动着银针,生怕张居正断气儿。许是回光返照,张居正吐字竟清晰起来,也能成篇讲话,他说道:“告诉皇上,不能只听各府衙门的奏折,如今的官员,弄虚头说假话的太多,应该让吏部与户部,会同通政司三个衙门,委派官员下去查访。”
  “张先生放心,老夫一回去就禀告皇上。”
  “还有,大名、真定等府的官员隐匿灾情不报,皇上曾有旨意,要都察院派员严查。半个月前我曾见过督查御史的奏章,弹劾这两个府的知府欺瞒朝廷压榨百姓,建议将他们拘谳问罪。我因病重不能拟票,只口头表达同意,责令有司立即将这两名知府押解来京专案审理,不知此事是否已办理妥当。”
  “好像皇上准奏了。”
  “不能说好像,我希望知道确切的消息。”
  张居正这时候还如此较真儿,冯保心下骇异,他原本想支吾,现在却不得不据实相告:
  “大名、真定两个知府,人是弄到北京来了,但没有进刑部大牢,而是软禁在沧州会馆:”
  “这是为何?”
  “有人替他们说情呗,”冯保顿了一顿,揶揄道,“据前几日东厂的访单报告,这两位府台大人还凑份子,为你张先生做道场祈福呢。”
  “真是岂有此理,这等谀官,更要严惩。”张居正一激动,呼吸再一次迫促起来,“冯公公,你……转告皇上,要把这两名谀官、迅速收、收监……”
  再下面的话,冯保就听不清了。看着他瞳孔慢慢地扩散,半握着的拳头缓缓地松开,敬修再也压抑不住,一下子跪到在床前,握着父亲的手,发出了撕肝裂胆的嚎哭。
  第三十回 万岁爷秉灯谈鬼事 大太监深夜访权臣
  出了张居正府邸,天色已黑。冯保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回到紫禁城,连杯茶都来不及喝,就径直跑到乾清宫向皇上禀报。此时皇上刚用过晚膳,正在东暖阁中同三个内侍一起玩斗叶子的游戏,叶子是一种纸牌,又叫马吊牌,共四十张,每张牌都以《水浒》故事中的人物命名。玩时四人入局,每人八张,以大管小,变化甚多。大约是年前,乾清宫一名管理牌子在外头学会了这种牌戏,回宫来教给皇上,皇上很快就上了瘾,每天只要一落空,就要让贴身内侍陪他玩几局。冯保进来的时候,皇上正玩到第三局,乾清宫管事牌子周佑与他是对家,这时候打出一张百万贯的阮小五。皇上磨蹭了一会儿,突然甩出一张牌来,嚷道:
  “千万贯行者武松!”
  周佑一看这张牌,立刻叫起来:“万岁爷,你这张牌是偷的!”
  朱翊钧硬着脖梗儿,大声争辩:“咱啥时候偷牌了?咱有这张牌嘛!”
  “你是有这张牌,但奴才打出九十万贯活阎罗阮小七时,你就用过一次,怎地现在又有这一张?”
  “有就有,你输了,却反赖我。”
  一个万乘之尊,一个下贱奴才,竟为一张牌争得面红耳赤那架式好像还会打起来。冯保实在看不过眼,站在门口也不挪步,只重重咳了一声,朱翊钧转脸看见他,犹自喊道:
  “大伴,你评评理,周佑这混蛋,竟然说朕偷了他的牌。汶怎么可能!”
  周佑得理不让人,咕哝道:“万岁爷,你不是偷奴才的,你是偷你自己的。”
  “你听听,越发胡说了,”朱翊钧咯咯咯地大笑起来,言道,“咱自己的牌,还用得着偷么?”
  周佑还想争辩,冯保朝他一跺脚,眉毛一拧吼道:“你这蠢物,敢说皇上偷东西,再胡闹,小心咱割了你的舌头!”
  这一骂,三个内侍都吓得筛糠一般,没有一个人敢张嘴说个不字儿,都灰头灰脑溜了出去。眼看着好端端一场牌局被搅黄。朱翊钧脸上有些挂不住,埋怨道:
  “大伴,朕方才争着好玩,你却当了真。”
  “皇上,在奴才面前,您总得注意体面,”冯保敛了火气规劝,旋即又道,“周佑这帮家伙,哼,屎壳螂爬革秸,终究不是一条蚕。”
  冯保的骂语很损人,朱翊钧也不同他理论,只漫不经心用手拨弄着桌上的马吊牌,过了一会儿才问:
  “你啥时儿从张先生府上回来的?”
  “老奴刚回来,就赶着进乾清宫来见皇上。”
  “张先生究竟怎样了?”
  “唉,恐不久于人世。”冯保瞅着桌上散乱的纸牌,心酸地说,“看张先生那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咽气儿。”
  “啊,真有这么严重吗?”
  “这种事,老奴怎敢打妄语。”
  冯保说着,便将见张居正的前前后后细枝末节详述一遍。朱翊钧听罢,顿时忘了方才的不快,伤心地说:
  “在恭默室最后一次见元辅,才三个月工夫,他就病成这个样子。原先朕总以为他患的不是绝症,只要天道一暖和,他就会慢慢好起来,谁知他今日里竞走到黄泉路口上……他若真的撒手一走,这一团乱麻似的国事,朕托付给谁呀?”
  最后这一问,透露出朱翊钧心中的惶恐,冯保抬眼一看,只见朱翊钧眼角已是滚出了泪珠,不由抚膝一叹,禀道:
  “皇上,当下之急,恐怕还得赶紧增加阁臣才是,以备张先生不豫……”
  “大伴说的是,”朱翊钧停了啜泣,答道,“就按张先生的推荐,你赶快替朕拟旨,补余有丁为文渊阁大学士,潘晟当过南京礼部尚书,资历深一些,这次就补武英殿大学士,列名在余有丁之前。着二人迅速到阁履任,这道旨,今夜就发出去。”
  朱翊钧如此干脆,冯保心下甚喜,当即拟了旨,钤了御印,连夜派人送往吏部。
  冯保一走,差不多戌时过半,朱翊钧独自坐在东暖阁中,对着荧荧烛光,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鬼气森森。心里一阵惊悸,便朝门外大声喊道:
  “来人!”
  “奴才在。”
  随着这声答应,只见周佑领了七八个内侍走了进来,原来他们都一直守候在门外廊下,只是皇上没吩咐,他们不敢擅自进来。
  “这房灯光太暗,多点几盏灯笼。”
  其实东暖阁中已点了四盏灯笼,外加桌上的两支大光明烛,已是亮如白昼,但皇上既嫌灯暗,周佑忙带着手下七手八脚又弄了四盏灯笼进来挂上。
  “万岁爷,您看这光亮够吗?”周佑问。
  “够了。”
  周佑瞧着皇上神色不对头,咂摸着是为玩马吊牌的事冯保让他不高兴,遂小心问道:
  “万岁爷,要不要奴才们还陪您玩牌?”
  “不玩了,你派人去把张鲸喊来。”
  周佑命一个小内侍去喊张鲸,余下的人都留在阁房里。这帮朱衣太监想着为皇上逗乐,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竞冷了场:半晌,朱翊钧方双眸一闪,幽幽问道:
  “周佑,你说,人死了会不会变鬼?”
  “这个嘛……”周佑没想到皇上突然会问这样一个古怪问题,他搔着脑壳,讪笑道,“人家都说,鬼是死人变的。”
  “人死了变鬼,鬼还死不死呢?”
  “鬼死不死,这可是个溜尖的问题,奴才真还不知道,”周佑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鬼又不是命,怎么会死呢?”
  —个小内侍抬杠:“人老了病了就会死,鬼老了病了,肯定也会死的。”
  “鬼不吃五谷,哪里会死。”另一名太监反驳。
  朱翊钧嗤地一笑,驳道:“自从盘古开天地,到如今有多少年头了?少说也有一万年。年年都死人,死的人都变成了鬼,如果鬼都不死,那现今这大千世界,岂不是角角落落里全都挤满了鬼?”
  “哟,万岁爷这理儿高妙。”周佑伸着舌头舔了舔嘴唇,谄媚说道,“就说这乾清宫,已经有七个皇帝在这儿驾崩,如果先前的皇帝爷变鬼以后,都不再死,岂不……〃
  周佑正说在兴头上,忽被人在腰眼上捅了一指头,掉头一看,只见张鲸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站在他的身后。这位当红的秉笔太监责备他道:
  “你一张臭嘴胡誛什么,先朝皇帝都登龙升天,吃王母娘娘的蟠桃去了,什么鬼不鬼的。”
  周佑经此一骂,顿觉失言,背上已是冷汗涔涔,幸好朱翊钧并不追究,只是挥手让周佑一行退下,命道:
  “今夜里,乾清宫各处房子,都多点灯笼。”
  周佑一行唯唯诺诺躬身而退,待他们一走,礼,禀道:
  “奴才张鲸恭请万岁爷晚安。”
  自从张居正病重之后,张鲸遵朱翊钧之命,监值房歇宿,以备不时之唤。小内侍过去一喊,来。此时,朱翊钧让他平身,赐了座后,才道:
  “张鲸,元辅最新的病情,你知道了吗?”
  “方才冯公公到司礼监,简略向奴才说了几句,听说已在弥留之际。”
  “是啊,”朱翊钧长吁一口气,叹道,“张先生铁面宰相,何等了得,然也难逃一死。”
  张鲸听出皇上的话中含有几分幸灾乐祸,他揣摩皇上对张居正的感情非常微妙:即敬重又憎恨,既依赖又忌惮。敬重的是张居正作为顾命大臣,十年来把个混乱溃败的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条,憎恨的是张居正对他要求太严,特别是万历六年的那道《罪己诏》,让他脸面丢尽;依赖的是张居正作为他的师相,十年来不仅事无巨细一一施教于他,而且替他排除所有的艰难险阻,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移山心力;忌惮的是张居正独揽朝纲功高盖主,如今天下官员,都议论他这位太平天子,之所以能够端居廊庙四海威服,就因为靠着张居正这位铁面宰相……尽管张居正严守臣道.对他礼敬有加,但他在张居正面前,总是小心谨慎,像一个生怕做错事情的小媳妇。处理朝政,他对张居正言听计从,但每签发一道圣旨,他又怅然若失——皆因张居正的票拟,他不敢擅改一字……如今,这位宵衣旰食不苟言笑的宰揆,眼看就要油干灯灭撒手而去,皇上在悲痛之余,有几分幸灾乐祸也是情理中事。有了这个判断,张鲸冷冷一笑,露骨地说:
  “万岁爷,奴才恭喜您了。”
  “恭喜什么?”朱翊钧一愣。
  “张先生一死,压在你头上的一座大山,就给搬掉了,这不是喜事儿又是什么?”
  “放肆!”
  朱翊钧一拍桌子,唬得张鲸双腿一软,屁股离了凳儿跪到地上。朱翊钧的确如张鲸揣摩的那样,对张居正是又敬又恨。但他绝不允许底下的奴才对他有这种印象。他之所以今夜里喊来张鲸,本意也是想找个人说说心里的惆怅,偏张鲸自作聪明,硬是要将一些只可意会的东西用语言点破,因此引起了朱翊钧的恼怒。
  “万岁爷,奴才该死!”张鲸惊悚地自责。
  朱翊钧本还想臭骂几句,一见张鲸惶恐的样子,又抬手示意他坐回到凳儿上,斥道:
  “朕还以为你是个伶俐人,原来却也是一个草包,什么三荤五素的话,都从你的嘴中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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