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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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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也不是个好东西。”魏学曾说:“这就对了,张居正把他抓了,是大快人心的事。他若因这件事下台,必将留下千古清名。”高拱一听不再说话。当夜回到家中,便听说京城不少官员闻讯都赶往张居正府邸看望。今天早上,兵部尚书杨博与左都御史葛守礼这两个素负重望的朝中老臣也都来到内阁看望张居正,又是称赞又是安慰,直让高拱觉得这些“戏”是做给他看的,人心向背由此可知。高拱此时的心情是既忌妒又恼怒。平常听说皇上召见,他总是满心喜悦,可是这一回却不同,从内阁到文华殿那几步路,虽顶着四月的温煦阳光,他却走得周身发冷头昏眼花。
待高拱看过张居正的手本之后,隆庆皇帝问道:“你看这件事应如何处置?”
高拱看皇上的神情是犹豫不决。他猜透了皇上的心思,想保全王九思惩处张居正,又顾忌满朝文武官员的言论,所以下不了决心。其实高拱一门心思也在这个难解的矛盾上头。皇上向他讨计发问,他一时答不上来,只含糊说道:“依愚臣之见,还是先把王九思从牢里放出来。”
隆庆皇帝显然不满意这个答复,他伸手摩挲着蜡黄干枯的脸颊,阴沉说道:“放王九思,朕一道旨下去就解决问题。但张居正上这道折子,口口声声说王九思是个妖道,我若没个正当理由放人,满朝文武岂不骂我是个昏君?”
隆庆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要高拱给他找个放人的理由。高拱尽管官场历事多年,满脑子都是主意,但这时仍不免有黔驴技穷之感。搜肠刮肚思忖半刻,说道:“皇上,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臣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是否可请高仪、杨博、葛守礼等几个大臣前来廷议,商量一个策略?”
“这么一件小事也值得兴师动众?”隆庆皇帝看出高拱有推诿之意,故不满地申斥,“又不是荐拔部院大臣,讨论朝中大政,为何要廷议?这只是朕的一件私事,你出出主意就成。”
挨了几句骂,高拱心里头有些窝火,性子一急,思路反而通透了,他嘟哝一句:“皇上,恕老臣直言,天子并无私事!”
“啊?”隆庆皇帝略略一惊,重复了一句,“天子并无私事,我患病,找人给我配药,这不是私事?”
“这不是私事,皇上!”高拱侃侃而论,“皇上以万乘之尊,一言一行,皆为天下垂范。皇上圣体安康,是苍生社稷之洪福,圣躬欠安,天下禄位之人草民百姓莫不提心吊胆。以皇上一人之病,牵动百官万民之心,怎么能说是私事?”
高拱的这几句话,隆庆皇帝虽然听了心里舒服,但依然感到不着边际,因此顺水推舟说道:“爱卿所言极是,你既把事体剖析明白,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办。第一,王九思要立即释放,继续为朕炼丹。第二,张居正此举是蔑视皇权,要严惩。究竟如何惩处,你拟票上来。”
隆庆皇帝说罢旨意,再也不肯与高拱多言,便命起驾回宫。高拱跪在地上,目送皇上由太监搀扶登轿望御道而去,这才怏怏地从地上爬起来,魂不守舍返回内阁值房。斯时张居正已返回府邸,按朝廷大法,凡遭弹劾或涉案之人都需引咎回避,不必入值办公而在家听候旨意处理。高拱吩咐吏员把新入阁的高仪喊了过来。移时,只见一个又矮又瘦的老头子走了进来。这人便是高仪。他与高拱同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年纪也与高拱相仿,只是脸色憔悴,看上去要比高拱苍老许多。
待高仪打横坐定,高拱便向他传达了皇上在文华殿接见时的旨意。然后两手一摊,懊丧说道:“你看看,这么一件满手扎刺的事体,皇上一甩袖子,竟然要我全权处理。”
高仪并不答话,只垂下眼睑,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茶盅出神。
与高拱相比,高仪是官场的另一种楷模。虽然官运亨通,但他却更像一位优雅的学者。嘉靖四十五年,担任礼部尚书的高拱入阁,高仪由南京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升调北京,担任高拱空下的礼部尚书一职。甫一接任,高仪就做了一件令人吃惊的大事:嘉靖皇帝崇尚道教,弄了很多方士进宫。这些方士都在太常寺挂职领取俸禄,这帮人自恃皇上恩宠,平日里为所欲为,甚至凌辱朝官。高仪早就看不过眼,调查取证后,便给嘉靖皇帝上了一本,要求太常寺裁汰冗员四十八人,并开列了应被裁汰的名单附后。他所指出的“冗员”,几乎全是嘉靖皇帝身边的方士。这是一个谁也不敢捅的马蜂窝,偏偏被这个有名的“好好先生”给捅了。一时间大家都对高仪刮目相看,也都为他捏了一把汗。看到这份奏折,嘉靖皇帝的确震怒非常,但他也只当高仪是个书呆子,倒没有怎么特别为难他。不久,嘉靖皇帝去世,隆庆皇帝登基,一应大典礼仪,事无巨细,都由高仪斟酌擘划,上承祖制,下顺圣心,没出半点纰漏。大臣们都交口称赞高仪是最为称职的礼部尚书。隆庆二年,隆庆皇帝诏令取光禄寺四十万两银子给宫中后妃采购珠宝首饰。高仪是礼部尚书,国库银钱归户部管辖,本没有他的事儿。但他觉得国家财政空虚,便上疏力谏劝穆宗收回诏令。穆宗不听,高仪便以生病为由,连上六疏,请求辞去礼部尚书一职。穆宗无奈,只好同意他致仕。养了三年病,没想到高拱又推荐他担任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办公。尽管他有心推辞,但看到穆宗病重,忠君之心,使他开不了口。但入阁不到一个月,倒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家中养病。
高仪久居北京,长时间位于九卿之列。对高拱与张居正都有相当的了解。两人都有经世之才,都是善于笼络人心,不愿与别人分权的铁腕人物。所不同的是两人的性格,高拱急躁好斗,一切都写在脸上;而张居正城府甚深,喜怒不形于色。隆庆初年,高拱正是由于他的这种偏狭性格而被首辅徐阶排挤出阁。隆庆四年他重新入阁并担任首辅,仅两年时间,内阁中先后就有三名大学士因与他难以相处而纷纷致仕回家闲住。但是,隆庆皇帝对他的宠信却一直不曾衰减。这一来是因为隆庆皇帝本来就不喜欢过问朝政,二来高拱也的确是宵衣旰食的任事之臣,在他柄政期间,国家没有发生任何动荡,政府也没有一件积案。正因为如此,高拱才变得越来越跋扈,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对张居正,他过去一直比较信任,但自从内阁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高拱这才发现,张居正又成了他的最大威胁。由于高拱比张居正大了十几岁,又是老资格,在他眼中,张居正根本不是什么次辅,而只是一个“帮办”而已。因此对张居正说话从不存什么脸面,颐指气使,常常弄得张居正难堪。这一点,各部院大臣早就看了出来。他们并不奇怪高拱的作派,却不得不佩服张居正的忍耐与退让。但是,细心的人也看得出来,张居正是绵里藏针,表面上对高拱唯唯诺诺,从不抗争。但在许多问题上却有自己的看法,并且巧妙地与高拱周旋,常常弄得高拱顾此失彼,进退维谷。自高仪入阁后,两人都在拉拢他。张居正明知道他是高拱推荐入阁的,却仍对他显出相当的尊重和热情。他内心不得不佩服张居正的雅量,但平心而论,他和高拱是多年的朋友,有着更深一层的感情。一入内阁,他就陷在“坐山观虎斗”的尴尬位置上。他本来就是有名的好好先生,一辈子淡泊名利,埋头学问。加之身体不好,从礼部尚书的官位上申请致仕后,已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不想被高拱挖掘出来,推荐皇上补了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参赞机务。这在别人是梦寐以求,而在他却是一个天大的负担。他实在不愿搅进两位阁僚的争斗,但又想不出脱身的方法,故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诸事敷衍不肯拿什么主意。对他的这种想法,高拱早就看出来了,但高拱引荐高仪入阁,本来就是为了两票对一票,哪肯让他去当“好好先生”。所以无论大事小事,还是事先找他通气并商量对策。
见高仪长时间沉默不语,高拱急得嚷起来:“南宇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像个扎嘴葫芦!”
高仪勉强一笑算是歉意,接着慢条斯理问道:“玄兄,如果昨天发生在东二胡同的事,不是张居正,而是恰好被你碰上了,你将如何处置?”
这一问倒真把高拱问住了,想了想,答道:“也只好像张居正这么做了。”
“是啊,凡朝中秉节大臣,都会这么做的,”高仪说着气愤起来,“光天化日之下,乱棍打死人命,身为朝廷命官,岂能袖手旁观!张居正此举深得民心,深得官心。玄兄,不用愚弟说明,这一点你也是清楚的。”
“又遇到一头犟驴子了。”高拱心中暗暗叫苦,正想着如何措词说服高仪为他分忧,只听得高仪继续说道:
“嘉靖四十五年,我刚接任礼部尚书时,给世宗皇帝,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父亲上一道折子要求裁减太常寺冗员,目的就是要赶开世宗身边那四十五个妖道方士。张居正昨日所行之事,比之当年我之所为,更显得激烈慷慨,他的这股子勇气魄力,愚弟十分敬佩。”
高仪的话句句是实,但高拱句句都不愿听,因此拉长了脸,悻悻说道:“南宇兄,张居正昨日所为,的确并无挑剔之处。但皇上为此事震怒非常,一定要惩处张居正,这件事放在你会怎样处置。”
“我辞职,不当这个首辅。”
高仪斩钉截铁地回答,一下子把高拱噎住了,随即气愤地顶回一句:“为区区小事而撂挑子不干,这岂不是妇人之举。”
高仪长叹一声说道:“玄兄,我看你是铁了心要惩处张居正了。”
“南宇兄,你不要栽到我头上,惩处张居正是皇上的意思。”
“但部院大臣们都知道,你和张居正早就在闹意气了,这件事如果处置不当,你就有落井下石之嫌。”
这场谈话又是不欢而散。
第十二回 太子无心闲房搜隐 贵妃有意洞烛其奸
朱翊钧跟着孙海,从慈宁宫的后门溜了出来,七弯八折,来到了承光门后的御花园,兴冲冲地跑到那棵老柏树下,抬头一望却傻了眼。昨日看到挂在树梢的那个鸟窝,此时却已不见,回头看看地上,有被打扫过的痕迹。孙海沮丧说道:“到底还是来迟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我问问人去。”朱翊钧一跺脚,准备去找人。
孙海喊住他,说道:“太子爷,依奴才看不用问了,说不定就是有人知道太子爷要掏鸟窝儿,故意先叫人掏了。”
“一年也难得找一回乐事,又乐不成了。”说着,朱翊钧怅怅地望着柏树梢,一脸的不高兴。
此时的御花园中,姹紫嫣红,百花齐放,水清叶翠,鸟语花香。温暖的阳光直射下来,连平常显得阴郁冷峻的假山,这会儿也变得生机勃勃,明媚可爱。但朱翊钧已经没有了游玩的兴致,和孙海一前一后,怏怏地离开御花园。沿途,不时有路过的太监避向路旁,恭恭敬敬给太子爷请安,朱翊钧也懒得搭理。为了避人,他踅向乾清宫西五所,决定从平常很少有人走动的永巷回慈宁宫。
“孙海,你走上来。”
刚拐进乾清宫西五所的甬道,朱翊钧就回头喊。孙海身为奴才,哪敢与皇太子并肩行走。尽管紧走两步,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但仍拖拖地不肯上前。朱翊钧见孙海还掉在后头,索性停住脚步,扭过头恼怒地问:“你怎么不上来?”
“奴才不敢。”孙海低声说。
“我要问你话儿,你掉在后头,我怎么问?”
见太子爷发了怒,孙海只得硬着头皮跨步上前,和太子爷并肩走着。
“你今年多大了?”朱翊钧问。
“十五岁。”
“你比我大五岁。”
“是,太子爷。”
“你哪一年进宫的?”
“隆庆三年,已经三年了。”
朱翊钧突然停住脚步,抬头望了望白云悠悠的天空。问道:“宫外有什么好玩的吗?”
说到“玩”,孙海眼睛一亮,平日训练出来的那种拘谨一下子不见了。说话的嗓子也提高了:“回太子爷,宫外好玩的东西,确实太多了,太多了!”
“啊,是吗?”朱翊钧艳羡地瞪了孙海一眼,“你说说,有哪些好玩的。”
“赶庙会、看社戏、玩狮子、踩高跷、打炮仗、放河灯、斗蛐蛐、过家家……”
孙海如数家珍,说得有板有眼,接着又说了每一种“玩”的方法和乐趣。把个朱翊钧听得心花怒放,惊叹不已。待孙海落了话头,朱翊钧又接着问道:“现在这时候,外头都玩些什么?”
“放风筝。”孙海张口就答,“我还只有五岁的时候,爷爷就教我唱会了一首歌。”说着,孙海就小声唱了起来:
乍暖还寒四月天
东风好像一支鞭
抽得大地百花吐
依哟喂,呀依喂
抽得俺的蜈蚣咿呀嗨嗨
抽得俺的蜈蚣咬着蜻蜓尾巴飞上天
孙海唱得很是投入,唱罢,怕朱翊钧不懂,又解释说:“蜈蚣、蜻蜓都是风筝名儿。俺爷爷手巧,凡昆虫百兽,都能扎制成风筝,放到天上去。”
朱翊钧兴奋地说:“走,我们也回去扎个风筝放一放。”
孙海摇摇头,说:“放风筝要好大好大的空地儿,宫中到哪儿放去?就皇极门里的那片广场还可以放,但皇极殿是万岁爷开朝的地方,威严得很,怎么能让人放风筝呢。”
朱翊钧一听泄了气,不无伤感地说:“孙海,宫外头有那么多好玩的,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进宫来。”
孙海叹口气说道:“太子爷,奴才家穷,进宫是命中注定的。”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主仆二人这么走走停停说话,不觉已把永巷走了一半。忽然,他们听到咸福宫后一排小瓦房里,传出嘤嘤的哭泣声,两人便停下脚步。听了一会儿,朱翊钧说:“走,去看看。”两人寻着哭声,推开一间小瓦房的门。
屋里,一个眉发斑白的老太监坐在杌子上,一个约莫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太监跪在地上,正抽抽搭搭地哭。看见朱翊钧推门进来,慌得老太监赶忙滚下杌子,伏跪地上请安。
“你是干什么的?”朱翊钧盛气凌人地问。
“回太子爷,奴才是教坊司里打鼓的。”老太监哆哆嗦嗦地回答。
“啊,宫中戏园子的,我看过你们的戏。”朱翊钧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问老太监,“你为什么欺负他?”
老太监头也不敢抬,小声解释说:“奴才不敢欺侮他,是他犯了错儿,奴才按规矩惩罚他。”
“他犯了什么错?”
“这小杂种吃了豹子胆,竟跑到御花园里掏鸟窝儿。”
“啊,原来鸟窝儿是你掏的,”朱翊钧一听也生起气来,朝跪着的小太监屁股上踹了一脚,恨恨地说,“该打!”
小太监没提防这一脚,顿时往前摔了个嘴啃泥。本想放声大嚎,但一看这位太子爷来头不善,忍住疼痛,又爬起来跪好。
屋子里空落落的,只有那一条杌儿。孙海抽过来,请朱翊钧坐了。
“鸟窝儿里有什么?”朱翊钧把脸凑过去,问跪着的小太监。
“有鸟蛋。”小太监瑟缩地回答。
“有几个?”
“四个。”
“蛋呢?”
小太监把手伸进衫,掏出四只蚕豆大的鸟蛋来,双手托着送到朱翊钧面前。
朱翊钧拿起一只,还是温热的,他把蛋举到阳光下照了照,问:“你掏鸟蛋干什么?”
“喂蛤蟆。”
“喂什么?”朱翊钧没听清。
“喂蛤蟆。”小太监一字一顿回答。
这莫名其妙的回答,倒让朱翊钧给愣住了:“喂蛤蟆,喂蛤蟆……”他念叨着,感到不可理解。
孙海站出来喝道:“大胆小奴才,敢诳太子爷,罪不轻饶。”
老太监跪在一旁说道:“请太子爷息怒。这小杂种没有欺骗太子爷,他真的养了两只癞蛤蟆。”
“你养癞蛤蟆干什么?”
“好玩。”
小太监回答,他双手仍托着鸟蛋。看来他才入宫不久,还不懂什么礼节。
“怎么个玩法,你玩给我看看。”
朱翊钧顿时来了兴趣,见小太监仍跪着不动,禁不住伸手去拉他。
“快起来,”孙海喝道,“这么不懂礼貌,还要太子爷牵。”
小太监这才起身,把四只鸟蛋依旧放回怀里揣了,跑进里屋,提出一只布袋和两只竹筒来。他先从布袋里倒出两只蛤蟆来。只见那两只蛤蟆茶盅托盘那么大,一只背上点了红漆,另一只背上点了白漆。两只蛤蟆一落地,就互相扑了一扑,然后头朝小太监,挨着站成一排。小太监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两只癞蛤蟆的脑袋,又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朱翊钧,说了一句:“给太子爷请安!”只见那两只癞蛤蟆车过身子,朝向朱翊钧,把两只前爪直直地伸着,齐齐儿地把脑袋往前探了两探。这看似笨拙却又极通灵性的动作,惹着一屋子人哄堂大笑,笑毕了又啧啧称奇。刚看到癞蛤蟆滚落地上的时候,朱翊钧还有些害怕,经过这一番表演,他一下子变得乐不可支。他指着仍向他趴着的蛤蟆问孙海:“它们是不是蛤蟆精?”
孙海也不懂,他朝小太监努努嘴,说:“你回答太子爷。”
“回太子爷,它们不是蛤蟆精,它们的动作是奴才训练出来的。”小太监回答。
“癞蛤蟆还能训练?”朱翊钧黑如点漆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充满了迷惑,“它们还能表演什么?”
“请太子爷往下看。”
小太监说着,又把那只竹筒搬了过来。在蛤蟆两边分开倒着摆好,竹筒口相对,中间隔着两尺多宽的空地。小太监一击掌,红背蛤蟆便爬向左边的竹筒口,白背蛤蟆爬向右边的竹筒口。小太监又是一击掌,两只蛤蟆便朝着竹筒口鼓腮起跳,一连进行了三次。然后缓缓挪过身子,靠着竹筒趴下,脑袋都对着竹筒前的空地。这时间,只见竹筒里竟爬出了两队蚂蚁。红背蛤蟆这边爬出了红蚂蚁,白背蛤蟆那边爬出了白蚂蚁。两队蚂蚁直直地爬成两条线,一红一白,比墨斗线弹得还直。小太监又一击掌,两只蛤蟆在竹筒边又鼓腮跳了一跳,而这两队蚂蚁也像得了号令,急急地往对方线阵上爬,顿时队形大乱。只见红白蚂蚁各自捉对儿厮杀起来,昂头拱腿,抵角相扑。搏战了一会儿,白队的蚂蚁显然抵挡不住,开始溃败。红队蚂蚁则越战越勇,乘胜追击。这时,小太监又是一击掌,两只蛤蟆便开始向空地上爬。而正在厮杀的两队蚂蚁也赶忙鸣金收兵,各自归队,一溜线儿地回到两只竹筒中,那两只蛤蟆依旧如前样,头朝着太子,乖乖地趴在那儿。
不要说年仅十岁的太子,就是那个六十多岁的打鼓的老太监,都没有见过这等蹊跷事。一时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太子爷,好玩吗?”小太监天真地问。
“好玩,好玩,”朱翊钧如梦初醒,意犹未尽地问道,“这叫什么游戏?”
“癞蛤蟆指挥蚂蚁兵。”小太监说。
“谁教给你的?”
“我爷爷。”
朱翊钧望了望小太监,又望了望孙海,大惑不解地说道:“怎么你们的爷爷都这么能干,一个会扎风筝,一个会训练蛤蟆蚂蚁。”
小太监受了表扬,顿时兴奋起来,拍着巴掌说道:“我爷爷真是能干,就因为他会这游戏,要饭的时候总不会空着手儿。”
“你胡说什么?”老太监喝住小太监,又朝朱翊钧赔着笑脸说,“这小杂种才进宫,什么规矩都不懂,请太子爷多担待些。”
朱翊钧心里已经很喜欢这个小太监了,便问他:“你叫什么?”
“客用。”小太监答。
“在宫中做什么?”
“分在钟鼓司。”老太监抢着回答。
“什么钟鼓司?”客用迷茫问道。
孙海一乐,嘻嘻说道:“连自己的差事都弄不明白,你这个太监怎么当的?”
“我不是太监。”
客用此话出口,一屋子人莫不都大惊失色。须知重门深禁大内之中,除了皇上和未成年的皇子,任何男子擅入其内都得杖杀。
“你不是太监,怎么进来的?”朱翊钧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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