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张居正-第3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是。”
  依冯保此时的心性,他真恨不能把这三道折子撕个粉碎。但他眼下却不得不强咽怒火,硬着头皮展开那三道折子,依次念将下来。这时间他的心情已是十分的沮丧与凄怆。方才李贵妃所说,表面上听是玩笑话,但其中又似乎暗含了某种变数。他庆幸自己没有掉以轻心,早已估计到眼下正在发生的情势。联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韬光养晦,对李贵妃的殷勤侍奉甚至超过对隆庆皇帝。可是事到临头,李贵妃仍是一点不给面子,硬是让他如此这般羞辱自己。冯保入宫四十多年,还从未碰到这等尴尬之事。越想心里越不平静,拿着折子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偏是言官们用词阴损,他每读一句,都感到有剜心剔肺之痛。等到磕磕巴巴读完折子中最后一个字,两眼中噙了多时的一泡老泪再也无法忍受,哇地一下痛哭失声。
  “大伴!”
  朱翊钧一声惊叫,他从未见过冯保如此失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
  冯保趁势滚下凳子,哀嚎着匍匐在地。
  平心而论,李贵妃对这位老奴一直深为信任并倚为心腹。早上刚收到折子时,她本想即刻开折念读,但旋即改变念头,让冯保把折子携回司礼监。她这么做基于两点想法,一是事情来得突然,她得留点时间给自己从容思考应该如何处置;二是让冯保先看折子,也好就折子中所弹劾之事预先想好答辩之辞。应该说她这么做,先已存了一份袒护冯保之情。现在,她见读完折子的冯保伏在地上,抽搐哀哭,更是动了恻隐之心。她甚至想亲自上前扶起冯保好生安慰,但想了想又打消这个念头。她虽然压根儿没想到整治冯保,但为了羁縻人心,让这位老奴更加死心塌地为她母子两人当好看家狗,她决定首先还是吓唬他一下。
  “冯公公,你且坐回到凳子上,好生回话。”
  李贵妃的声音冷冰冰的。一半伤心一半演戏的冯保听了,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也就止住抽泣,回到凳子上双手按着膝头坐了。
  “程文弹劾你十大不忠,这第一件可否是真?”李贵妃问。
  她本想问“你给先帝购献淫器与春药可否是真?”但因碍着十岁的小皇上坐在身边,故问得含糊委婉一些。对于李贵妃所问之事,冯保的脑海里闪出四年前的一幕:
  那天上午,也是在这西暖阁中,时任秉笔太监的冯保被召来给隆庆皇帝读折子。公事甫毕,隆庆皇帝让其他人退下,单独留下冯保问道:“冯保,听说你喜好收藏骨董?”冯保点头称是,皇上又问他喜欢收藏一些什么样的骨董,冯保答道:“奴才喜欢字画、玉器和瓷器。”隆庆皇帝点点头,接着问道:“你在骨董店中,可否看到过房中所用器具?”“房中器具?”冯保不知皇上指的是什么,正自纳闷。皇上又说:“就是专门用作采战之术的器具。”冯保这才明白,原来皇上指的是男女行房时所用的“淫具”,冯保虽未见过,但听说过。有一种银制的托子,用春药浸泡后套在阳具上,可增添阳具的长度和威力。于是答道,“奴才没有见过,但听说过。”隆庆皇帝忽然淫邪一笑,说道:“你若再碰上,就访求几件来,让朕见识见识。”冯保诺诺答应。几天后就特事特办认真选购了几件偷偷携进乾清宫送给隆庆皇帝。此事也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断没有第三个人晓得。外头虽有传言,也只是捕风捉影并无真凭实据。因此冯保并不慌张,面对李贵妃的冷漠脸色,他拭了拭眼角的余泪,按事先想好的答词回道:
  “启禀娘娘,这是断然没有的事。”
  “既然没有,为何程文敢构陷于你?”
  “他们恨着老奴才,老奴才是皇上的一条狗,他们把这条狗打死了,皇上也就孤单了,内阁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说着说着,冯保又哽咽起来。李贵妃仍是不置可否,喟然一叹后,说道:
  “这些个我都知道,但是无风不起浪啊!”
  李贵妃喜怒不形于色,问话的口气也清淡寡淡,但冯保却感到磐石压心。他瞟了李贵妃一眼,又勾头答道:“回娘娘,浪是肯定有的,但奴才斗胆说一句,我姓冯的决不是掀浪之人。再说,奴才今日就是冤死了,也决不辩解。”
  “这是为何?”李贵妃诧异地问。
  “奴才的清白是小事,先帝的千秋英名才是大事,如今先帝刚刚大行,冥驾还停在仁寿宫中,就有这么多脏言秽语讥刺先帝,作为先帝的老奴才,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此刻奴才我实在是……实在是肝、肝肠寸、寸断啊!”
  说罢,冯保嘴一瘪,又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一直默默站在李贵妃身边摇扇的容儿,受了感染,竟也小声抽泣起来。
  “大伴!”
  朱翊钧喊了一句,也是泪花闪闪。
  这骤然发生的情景让李贵妃大为感动,也有点不知所措。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邱得用的声音:“启禀皇上,启禀李娘娘,奴才邱得用有事禀报。”
  “进来。”李贵妃说。
  邱得用神色慌张跑进来,刚跪下就连忙奏道:“启禀皇上,李娘娘,宫里头各监局的奴才,都想入阁叩见。”
  “啊,为的何事?”
  李贵妃起身走到窗子跟前,撩开窗帘一看,只见窗外砖道及草坪上,已是黑鸦鸦跪了一片,怕是有一二百号人,都是宫内各监局内侍,也有十几位太监大跪在前头。
  “他们这是为什么?”李贵妃转身问邱得用。
  邱得用看了看坐在凳子上犹自双手捂脸的冯保,小声说道:“回娘娘,这些奴才都是为冯公公的事来的。”
  “为他?”李贵妃盯了冯保一眼。冯保这时也正从指缝儿里露眼看她,只见李贵妃慢吞吞回到绣榻上坐好,咬着嘴唇思忖片刻,然后吩咐邱得用:“你去把领头的喊几个进来。”
  邱得用出去不一会儿,便领着三位大进来,他们是内官监管事牌子孙隆,御马监管事牌子崔元以及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三人进了西暖阁,齐刷刷跪倒在李贵妃母子面前,一起喊道:
  “奴才叩见皇上,奴才叩见李娘娘。”
  朱翊钧犹自沉浸在刚才的惊愕中没有回过神来,这会儿奴才们锐声请安,更让他成了惊弓之鸟。李贵妃察觉到儿子的惊恐之状,她伸手握住儿子的手,然后问跪着的三个奴才:
  “你们邀来这么多奴才,跪在毒日头底下,究竟为的何事?”
  跪在中间的孙隆,朝前膝行一步答道:“回李娘娘,奴才们来为冯公公鸣冤。”
  李贵妃明亮的眸子一闪,她看看冯保,只见这老奴才仍是双手捧着脸,头垂得更低了,她咬了咬红润的嘴唇,示意容儿不要再打扇了,然后问道:“这么说来六科廊言官们上的折子,你们都知道了?”
  仍是孙隆回答:“登闻鼓敲得震天价响,奴才们焉有不知的道理?”
  “谁组织你们来乾清宫下跪的?”
  …………
  “说!”
  李贵妃声音不大却极具威严。三位大都情不自禁抖了一下身子。这回轮到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跪前奏事。
  “回娘娘,”张诚嘎着嗓子说道,“奴才们谁也没有组织,大家听说外廷言官们要弹劾冯公公,都自发地跑来乾清宫,向皇上、李娘娘求情。”
  “你们担心我和皇上不能秉公而断?”
  “奴才们不敢!”
  三位大听出李贵妃的不满连忙一起头碰砖地谢罪,一直缩手缩脚坐在凳子上的冯保,这时也挪步上前,与三位大一起跪了。口中说道:“都是奴才的不是,惹得娘娘生气。”
  “不干你的事,你且回去坐着,”李贵妃指了指凳子,看到冯保回去坐好了,又开口问道,“张诚,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哪。”
  这三位大平日里都与冯保关系融洽,算是一拨子死党。今日里按冯保的私下吩咐吆喝来一批内侍,硬着头皮闯进乾清宫来替冯保求情,心里头都想着冯保是皇上“大伴”,这么做是锦上添花,并无多大危险。可是,从进得西暖阁,见到李贵妃一直板着脸,说话口气寒得碜人,心里头又都慌张起来,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这会儿,听李贵妃对待冯保的口气十分友好,他们又大大松了一口气。张诚本来已虚下去的胆子又壮了起来。
  这张诚三十七八岁年纪,进宫也二十多年了。因聪明伶俐,被选在内书堂里读书。一帮太监中,就他的文墨最好,因此得到冯保的赏识和器重,他原先在御用监管事,冯保出掌司礼监,便提拔他为司礼监秉笔随堂太监。作为冯保的心腹,这会儿只见他挺身答道:
  “娘娘英明睿断,皇上登极之初,圣聪亦传闻天下。断不会听信奸佞之辞,诬办好人。奴才们今儿来这里,固然有担心冯公公受冤的心思,这是奴才们的小心眼,是以小人之心度圣上之腹,万万不应该的,不过……”
  说到这里,张诚不再往下说了。
  “不过什么,说呀!”李贵妃催促。
  张诚扭捏着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卷来,膝行上前,把书举过头顶说:“请李娘娘看看这个。”
  李贵妃接过这本用绵纸刷印的书卷,只见瓷蓝封面的书签上,赫然写了两个魏碑体的大字:女诫。
  “女诫?”
  李贵妃脱口念出来,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她平日除了读抄佛经外,一切闲杂书藉都不曾浏览,但这本《女诫》却是读过好多次的。这是洪武皇帝开国之初就让人编写的一本书,旨在训戒所有内宫嫔妃眷属只能谨守女人本分,不得干政。违令者轻者打入冷宫,重者处以极刑。历代所有入宫女子,无论贵贱,都得读这本书。现在乍一看到这本书,李贵妃陡然想到自己这些时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干政”,顿时心惊肉跳,薄施朱粉的鼻翼上也渗出了几粒香汗,她把那本书随手往榻旁的矮几上一扔,厉声问道:
  “张诚,你呈上这本书是何居心?”
  张诚连忙俯下身子,诚惶诚恐答道:“启禀娘娘,奴才没有任何居心,这本书来自六科廊。”
  “来自六科廊?”李贵妃又是一惊,又把那本书拿起来扬了扬,诧异地说,“我看这本书还是新版的。”
  “是新版的。”张诚说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犹自兀坐的朱翊钧,继续说道,“皇上登极之后,京城紫云轩书坊赶印了一千本,两天内抢购一空。买主多半是京职官员,听说六科廊的官员,是人手一册。”
  “这紫云轩有何背景?”
  “这一点奴才也不甚清楚,只知道紫云轩的主人孙春雨,同六科廊一帮言官过从甚密。”
  李贵妃咬着银牙,沉默不语,西暖阁中的气氛已是十分紧张,这时,邱得用又进来禀告说有人求见。
  “又是谁?”李贵妃烦躁地问。
  “东厂差人来送信,说是刑部派出缇骑兵去东厂抢那个妖道王九思。”
  “啊?”
  李贵妃顿时觉得头晕眼花,双腿酸软。这么些个蛇蛇蝎蝎的事接踵而至,确实叫她招架不住。她挥挥手命令众奴才退下。当屋子里只剩下她母子二人时,她把朱翊钧一把揽在怀里,叹道:“先帝啊,你为何要走得这样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受此惊吓。”说罢,母子二人抱作一团,已是泪下如雨。
  整个上午,位于东安门外戎政府街的东厂都如临大敌,数百名头戴圆帽身穿旋褶直裰足蹬白靴的番役,都在执刀肃队拱卫。
  且说这东厂乃永乐皇帝在位时设置,一经成立,东厂的敕谕就最为隆重。大凡内官奉差关防,铸印用的都是“某处内官关防”统一格式,惟独东厂不同,关防大印用的是十四字篆文“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关防”。既点明“钦差”,又加上“太监”称号,以示机构之威,圣眷之重。东厂设本厂掌帖刑千百户两名,掌帖两名,领班司房四十余名,档头办事百余名,番役千余名,机构庞大等级森严。东厂打从成立之日起,就为世人所侧目。这皆因东厂是由皇上直接掌握的侦察刑治机构。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些位列九卿威权圣重的三法司都不能辖制。东厂的权力无所不及,无远弗届,果然是大得了不得。凡三法司办案会审大狱,北镇抚司、巡城御史拷讯重犯,东厂皆有人出席记录口词,甚至连犯人被拶打次数、用刑情况,也都记录详实,于当晚或次早奏进御览;六部各大衙门跟前,每日也都有东厂密探侦看有哪些人出入,有无塘报;京城各门皇城,各门关防出入,也皆有详细记载,某地失火,某处遭受雷击,每月晦日,在京各集市杂粮米豆油面之价,也须即刻奏闻。永乐皇帝创设这一机构,本意就是侦察大臣对朝廷有无二心,办事是否公正,结交是否有营党纳贿之嫌以及民情世俗之变化,因此东厂作为皇上的耳目,其受宠信的程度常人不难想像,士林中说起它,也莫不谈虎色变。
  自隆庆二年,冯保即以秉笔太监身份兼掌厂印,表面上他虽然在孟冲之下,但因他管领东厂,手中握有密封进奏的特权,所以孟冲非但不敢马虎,遇到紧切大事每每还要逊让三分。自冯保掌得厂印之后,东厂上上下下全都换成了他的亲信,一切都得看他的眼色行事,外人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单说那个妖道王九思,哪怕在圣眷正隆时,其一言一行,也都在东厂的牢牢掌握之中。及至隆庆皇帝驾崩,王九思乔装打扮意欲溜出京城,殊不知东厂早把他盯得死死的,一俟他溜出家门,便秘密把他逮捕带进东厂拘押。
  隆庆皇帝驾崩之后,宫府政治格局即刻发生变化,新一轮权力争斗日趋激烈,因此王九思也成了奇货可居,双方都想从他身上得到陷对方于不利的证据。冯保据东厂之便抢了先手,颇为得意。高拱虽老谋深算,终究棋输一着。那天听说王九思被东厂抓走之后,当即就派人把刑部尚书刘自强叫到内阁,当面指斥他办事不力,并要他领衔上刑部公折,要求皇上准旨把王九思交由三法司拘谳。却说刑部公折发还内阁拟票后,刘自强得到消息,这次再不敢怠慢,指示刑审司作速移文东厂要求把王九思转到刑部大牢关押,并让刑部员外郎秦雍西仍旧办理此事。
  秦雍西知道自己领的这份差事最是难办。东厂本来就是一个“鬼难缠”的机构,何况这件事还夹杂着宫府之间的争斗。他因此也就多了一个心眼,撺掇着本部堂官给巡城御史衙门王篆那里移过一道文去,要他协理帮办此案。办成了,他的功劳少不了,办不成,就多一个人来承担责任。于是两边商定日期,会合一起,领了两百名缇骑兵,浩浩荡荡威威武武往东厂衙门而来。
  东厂这边早就得到了消息,冯保虽然不在,但他的得力副手掌帖刑千户陈应凤早就踞坐公堂等候。徐爵也赶在秦雍西、王篆到来之前到了东厂,与陈应凤秘密会见传达冯公公指示。两人又紧张计议一番,然后静等秦雍西一行的到来。
  再说秦雍西与王篆率领一干缇骑兵来到东厂大门口,只见门前拦了三道行马,门里门外,也都站满了执刀的番役。秦雍西骑在马上扫了一眼,对身边的王篆说:“王大人,看他们这架式,好像要打架。”
  王篆从张居正处得到秘示,知道如何应付这趟差事。因此说道:“东厂这帮人,是狗头上长角,处处要充大王。我们且不管这些小喽的气焰,只找他们当家的论事。”
  秦雍西点点头,喊过随行班头让他过去交涉。那班头走过去,隔着行马与东厂一位身穿十二颗布纽扣的青色圆领衫、足蹬黑色皂靴的掌帖交涉一番,只见那掌帖挥挥手,立刻就有十几个番役动手搬开行马。班头回来报告说:“那位掌爷请两位大人进公堂会话。”
  按规矩,衙门之间会办公事,差官到此,本衙门堂官应该到门口拱手迎接。东厂如此冷淡,秦雍西心中很不受用。他虽不是刑部的堂官左贰,但毕竟也是一位四品大员,他望了望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台阶上的那位掌帖,没好气地问王篆:“王大人,这帮没根的王八蛋,怎么这样不懂规矩?”
  王篆虽然与秦雍西存心不一,但受此冷落,也是恨得牙痒痒的,他吊起两道稀疏的眉毛,骂道:“他娘的,这帮家伙狗仗人势,秦大人,这差事我没法帮办,下官就此别过了。”
  王篆说着就要上马开路,慌得秦雍西一把把他扯住,苦着脸说:“王大人,这是我们两家合办的事,你走不得。”
  “那你说咋办?”王篆趁势气鼓鼓地拿架子。
  秦雍西咽了一口口水,一副委屈求全的样子,恨恨说道:“咱们暂且咽下这口气,就这么去他的公堂,办妥事情再说。”
  
  
  第二十四回 东厂豪校计诛妖道 工部老臣怒闯皇门
  东厂大门西向,入门有一片空地,满植花木,中间一条阳篷砖道直通值事大厅。大厅之左连着一间小厅,内中供有岳武穆像一轴,厅后青砖影壁上雕满了狻猊等兽以及狄仁杰断虎故事。大厅之右是一间祠堂,内供东厂建制以来所有掌厂太监职名牌位。祠堂前有一石坊,上面悬了一块匾“万世留芳”,乃嘉靖皇帝的手书。祠堂再往南,便是东厂狱禁重地,东厂直接办案的重刑犯人都羁押在此。王九思如今就关在里头。
  秦雍西与王篆随了那位掌帖进了东厂大门,来到值事大厅。进了一间耳房,只见里头先已坐了一个人。大约三十五六岁,长着一张猴脸,两腮肉球般鼓起,鼻子准头丰大,一双眼窝深凹进去,两道眼光射出来,自有一股蛮横凶杀之气。他穿一件产自广东潮阳的上等软薄黄丝布制作的绣蟒直裰,跷着二郎腿斜躺在太师椅上。
  “掌爷,”那位掌帖趋前行了跪礼,禀道,“刑部员外郎秦大人与巡城御史王大人前来知会。”说罢,又回头对秦、王二人说,“这是我们陈掌爷。”
  “在下陈应凤,”陈应凤收起二郎腿,稍稍挪了挪发福的身躯算是见礼,接着说,“二位大人请坐。”
  秦雍西与王篆感到受了羞辱,但既然办的是上门求人的差事,也只能暂且把这口恶气忍了。二人习惯地拱手坐下,喝了几口厅差送上的凉茶,秦雍西舔舔嘴唇,开口问道:
  “陈掌公,冯公公不在这里?”
  陈应凤大咧咧答道:“咱们冯老公公,每日上午都在陪侍皇上,你们两位大人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看他这副二五杆子德性,秦雍西恨不能拂袖而去,但仍只能一忍再忍,又问:“刑部的咨文,你们收到了吗?”
  “什么咨文?”
  “关于妖道王九思移交的事。”
  “啊,这道文收是收到了,只是冯老公公忙,还来不及过目。”
  “陈掌公刚才不是说,这里的事情你可以作主吗?”王篆逮着机会,以讥刺的口气插进来问道。
  陈应凤扫了王篆一眼,又把二郎腿跷起来说:“除了王九思,其余的事我都可以作主。”
  秦雍西知道这样谈下去,三天五天也不会有结果,于是换了个话题问:“听说你们抓住王九思后,已经过了几次堂,今天我们能否看看卷宗。”
  “我们这儿的卷宗,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看。”
  陈应凤一下子挡得干干净净,事涉东厂特权,秦雍西也无话可说。偏是王篆刁钻,提了个溜尖的问题:
  “人呢,人我们能不能见见?”
  “你是说王九思?”
  “正是。”
  陈应凤嘻嘻一笑,答道:“我知道两位大人的心思,怕王九思不在是不是?我们东厂办事,向来一针一眼,处处落实。也好,这个主我作得,来人!”
  立时有一位身穿黑色圆领衫的档头跑进门来,“刷”地跪下:“掌爷有何吩咐?”
  “传我的话,打开牢门,我要陪两位大人前往看看。”
  “是!”
  那位档头滚瓜似的跑去,陈应凤起身一提直裰下摆,手一伸说:“二位大人,请。”说罢头前带路,出门向南,沿路已是布满了番役刀兵,警戒森严。不一会儿来到大牢门前,陈应凤挥挥手,两名牢卒上前打开铸有斗大狴犴的锁头,推开大门,却是一处高墙封锁的庭院,院两厢是牢头办事廨房,再往里进第二道门,又是一重院子。两边厢的房子黑黢黢的,由于高峻逼仄,从中间天井上照射下来的阳光也显得惨淡。为了适应这里暗淡的光线,调整目力,陈应凤领着秦、王二人在院门口站了站,忽然,听得右边厢第一间房里传出一阵惨叫,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好在秦、王二人都是刑治官员,这种声音听惯了的。秦雍西问:“这里是刑房?”
  陈应凤一笑,狡黠地说:“刑房只有你们刑部才有,我们这里不叫刑房,叫点心房。”
  王篆当巡城御史才一年时间,对京城各刑治衙门的深浅还没有全弄明白。他对东厂刑法酷烈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无缘见识,今日既来到这里,索性就想探个究竟,于是问道:
  “为什么叫点心房?”
  陈应凤本是怙恶不悛的主儿,因此乐得介绍,他指着两边厢房说:“这里一共是八间房,左右各四间,每间房都是一道点心,这右边厢第一间房,就是方才传出叫声的,是第一道点心,叫饿鹰扑食。”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