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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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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蟊仕耙!�
  徐爵说的这些,游七早有耳闻。南北商人常常托京城里有权有势的大臣给操江御史写条子弄漕船,一年要挣不少的黑钱。他之所以装糊涂,就是想逼着郝一标说出实情来。当性急的徐爵和盘托出后,他就在心里盘算:每条漕船大号的能装上万石粮食,即便是小号的,也能装六千石。郝一标弄三条漕船,装载的肯定都是上等丝绸面料。取个中价,一条船的货也值十万两银子,不说别的,单是那四道榷关,得要多少银子打发?想到这里,游七心里有了谱,于是撇了这话头,宕开一句问道:
  “徐兄知道么?王篆手下一个档头,叫蒋二旺,前几日被拘进了刑部大牢。”
  徐爵点点头表示知道,说:“听说他吃空额,咱今天看了王篆给皇上的折子,说是要严查这事。”
  “你能看折子?”游七冒失问道。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徐爵白了游七一眼,“凡是皇上能看的折子,咱家老爷都能看,只要咱家老爷能看,咱就能看。”
  “这么说,咱们徐老兄,也算是半个皇上了。你游老兄,也是半个首辅。”
  郝一标说句玩笑话,本是讨好的意思,没想到两位大管家一齐变了脸,游七赶紧说:
  “郝老弟,这玩笑开不得。”
  “是啊,这话有欺君之罪,咱担当不起,”徐爵也附和了一句,又接了先前的话头,对游七说,“王篆那道折子,内阁拟了票,明日谕旨就会出来,要各衙门按五城兵马司那样去做,严格清查本署贪墨官吏。”
  “这是京察的主要内容。”游七答道。
  “也是首辅大人的神来之笔,”徐爵忽然有点悻悻然,“不过,锣做锣打,鼓作鼓敲,京城十八大衙门反贪墨,并不妨碍你游七做这个人情。”
  游七不说为难也不说不为难,只是笑着问:“徐老兄,你说,明儿个皇上圣旨一发,咱家老爷还能给操江御史写信么?”
  “有啥不能?”徐爵理直气壮,“前些时,京官们为胡椒苏木折俸闹事,你家老爷要郝老弟挂牌收购胡椒苏木,郝老弟没说个不字儿,第二天就照办了,现在请他老先生写个条子,也算是回报嘛。”
  游七就知道徐爵会提这档子事,他也觉得这的确是找老爷写条子的正当理由,但他仍不肯爽快答应,敷衍道:
  “咱老爷规矩严,不要说我是个下人,就是他的亲戚,也从不敢开口求他办事儿。”
  “游老兄真有难处就算了,”一直在旁边静听谈话的郝一标,这时开口说道,“不过,如果这事儿办得成,我郝某绝不会让你空劳。”
  “郝老弟这话就见外了,”游七嘴上埋怨,心里要的就是这句话,“明日得便,我将这事儿向老爷婉转表达。若办得成,是你郝老弟的运气,办不成,你也别怪我。”
  “行,有你这句话,郝老弟就吃了定心丸。”徐爵说着伸了个懒腰,怨道,“干嚼了这半天舌头,该弄点酒来吃了。”
  小厮筛了一壶热酒,掇了几样茶点上来,三个人刚喝上一盅,忽听得楼下一片聒噪,原来金翅大将军与黑寡妇的搏杀,已到了紧要关头:
  金秀才刚一进门,郝一标就起身朝他打了一拱,说道:“恭喜金先生,今晚上大获全胜。”
  “这就是咱府上郝老爷。”管家介绍。
  “啊,认识郝老爷很高兴,”金秀才拱手还了一礼,说道,“雕虫小技,不过尔尔,哪用得上郝老爷恭喜。”
  郝一标请金秀才入座,指着徐爵与游七说:“这两位是鄙人的朋友。”
  徐爵与游七都欠欠身子以示欢迎。
  郝一标与徐爵都有养促织的嗜好,虽算不得一流高手,却也在圈子内小有名气。今夜里忽然冒出个谁也没听说过的金秀才,把在京城促织场中称王称霸十几年的毕愣子拉下马来,倒真是让两人吃惊不小,因此一定要把金秀才请上来一会。至于游七,虽然是个门外汉,但既然坐在这屋里,也只能逢场作戏。
  金秀才入座,四个人正好各占一方,郝一标的管家退出去重新把门掩好。金秀才把手中提着的竹筒放上桌面,徐爵睁着鱼泡眼,干笑着说:
  “金先生,那只黑寡妇可在竹筒里?”
  “在。”金秀才点点头。
  “能否让咱们见识见识?”
  “有何不可。”
  金秀才说着就把竹筒推到徐爵面前。徐爵双手捧起,透过草隙朝里细看,只见黑寡妇此刻又是十分的懒意,伏在筒底一动也不想动。徐爵于是又把竹筒递给了郝一标,郝一标弄根草伸进去拨弄,黑寡妇也只是稍稍挪了挪身子。
  “这黑寡妇,怎么让人看不出个大王相来?”郝一标问。
  金秀才呷了一口茶,问道:“请问郝老爷,大王相应该是什么样子?”
  郝一标答道:“毕愣子的那只金翅大将军,论颜色是一丝不杂的蟹壳青,翅子金晃晃,钳子红彤彤,嘴像狮子嘴,头像蜻蜓头,腿像蚱蜢腿,而且毛燥燥的,一看就让人眼热。可是你这只黑寡妇,老是这么萎萎缩缩无精打采。咱真不知道,它如何就能把金翅大将军打败。”
  金秀才浅浅一笑,回道:“郝老爷大约是中了贾似道的毒太深。”
  “此话怎讲?”
  “方才郝老爷品评促织是否王者相,用的都是贾似道所著《秋虫谱》里的原话。这贾似道称得上南宋的第一大玩家,对促织之精通,实乃集前人之大成而又有独创之见,时人无出其右。但贾似道毕竟死去近三百年,这期间沧海桑田该有多少变化?蟋蟀虽为微末之蠢,也不可能一成不变。况且蟋蟀之幽微,贾似道也有发掘未尽之处。”
  郝一标与金秀才对话时,徐爵一直专注倾听。这时插嘴问道:“依金先生之见,黑寡妇胜在哪里?”
  金秀才答:“毕大爷的金翅大将军,的确是神品,但一看它的动静,就知它产自败窑。”
  “败窑?何以见得?”徐爵问。
  “一座窑败后,窑火尽淬于砖中。虽天长日久杂草漫生,但砖中燥气仍是旺盛。在这种砖缝儿里长成的促织,具纯阳之气,且青色身子红色钳子金色翅膀,处处都如火燎油泼,呈现一派英勇之气。毕大爷的金翅大将军,正具备这些特点,说它万里挑一还有些亏,说它可遇而不可求则庶几近之。从品相上看,金翅大将军的确有王者风范。”
  “既是这样,它为何会死于黑寡妇之手?”
  “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金秀才眨眨眼睛,狡黠一笑说,“在下那只黑寡妇,产自古冢。”
  “什么古冢?”徐爵一时没听明白。
  “就是年代久远的老坟。”游七帮着解释。
  金秀才看了游七一眼,继续说道:“这位先生说得不错,古冢年代久远,凝至阴之精。产于其中的促织,颜色偏暗,四肢偏短,以通体黑色为上品。由于穴中至冷,促织似醒似眠并不喜动。一旦捕捉到手,顺其性以养之,养其锋蓄其勇,使之投入搏杀,可收奇效。”
  “你这黑寡妇捉自何处?”
  “香山。”
  “唔,那里的老坟多,”徐爵点点头,又狐疑问道,“老坟之产就能斗过败窑之产,这不一定吧?”
  “如果都是上品,古冢之产就一定会胜过败窑之产,以阴克阳虽属道家言,却也是兵家大法。”
  金秀才侃侃而言头头是道,闻者无不折服。趁徐爵呷茶时,郝一标又问:
  “方才金先生说顺其性以养之,这究竟是如何一个养法?”
  金秀才看眼前这三个人是真心请教且无恶意,也就和盘道出真经:
  “养法因虫而异,不可拘泥。就说这黑寡妇,既出自古冢,又属雌,可谓阴上加阴。首先要设法给它治懒病,激发其斗志。对症下药,又分水疗与食疗。先说水疗,黑寡妇初逮上来,从冷沁沁的地穴到骄阳普照之地面,一下子热不可耐,致使倦怠加倍。为了让它适应地面热度,须得以青草擂碎绞汁,人蜜糖水调匀,再渗入河水慢慢给它洗浴。这里头要紧的一点,是必须用河水,井水泉水都不行。因这两种水太凉,浇上去虫身难免悚栗,轻者得寒症,重者甚至会丢命。河水性温,一次一次浇过,不消三日,黑寡妇对地面就适应如常。再就是食疗,黑寡妇长处地穴,多吃阴凉小虫,如果一味顺其所好,则仍不能培养斗志。正确之法是取旱莲草嫩花喂饲,每餐再配以四五只绕飞于干粪上的苍蝇。餐后,取男婴便水杂以清水调合让其啜饮。如此数日,黑寡妇表面上虽然还是懒洋洋打不起精神,但体内已是元气大充。一遇战斗,三两回合之后就能摆脱惰性,且愈战愈勇,必欲置敌虫于死地而后快。”
  金秀才不疾不徐,从容不迫道出这一番高论,在座的玩家们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郝一标又把那竹筒儿拿起再把黑寡妇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叹道:
  “如此一只好虫,可惜断了一条腿。”
  “这也无妨,只要调养几天,它仍是盖世英雄。”
  “请问如何调养?”
  “用篱落上断节虫,再配上扁担虫,一起烘干研和喂之,再用姜汁浓茶配以铜壶中浸过三日的童便作为饮品,如此调养七日,黑寡妇仍骁勇如初:”
  “可他毕竟断了一条腿。”
  “人之断臂而为英雄者,不也屡有出现么?”
  “这倒也是,”郝一标哑然一笑,旋即试探问道,“这只黑寡妇,不知金先生能否割爱?”
  “怎么,郝老爷想买?”
  “是呀,金先生若有意,可出个价。”
  金秀才又把在座三人瞅了一眼,说道:“郝老爷既然有心购买,理当由您开价。”
  郝一标举起一只手,说道:“五百两银子,你看怎样?”
  金秀才笑不作答。
  郝一标愣了愣,性急地说:“上回毕愣子的金翅大将军,咱出过八百两银子他不肯让出。黑寡妇既然战胜了它,我索性再加二百两,一千两银子,你卖不卖?”
  金秀才突然哈哈大笑,在座三人都让他笑蒙了。
  “你笑啥?”徐爵脸一板,问道。
  金秀才收住笑,说道:“郝老爷财大气粗,肯出一千两银子买只虫儿,也算是豪气干云,只是我金某不肯卖!”
  徐爵见金秀才张狂起来,便威胁说道:“金先生大概不知道郝老爷的名声吧?”
  “我金某虽才疏学浅,但郝老爷的名声还是晓得的,富可敌国挥金如土。前几天还张贴告示大量收购胡椒苏木,以解户部之困。京城十八大衙门,内监二十四司局全都有哥们朋友,是个通天人物。”
  “你既知道这些,为何不肯卖?”
  “卖了,在下就得罪了在座诸位。”
  “啊?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有什么得罪?”郝一标问。相比之下,他倒显得彬彬有理。
  “方才我金某赚了一万两银子,那是赌。赌桌上只有输赢,没有道义。现在你郝老爷要花一千两银子买黑寡妇,这是买卖。既是买卖,就得讲公平交易。一只从破棺材里逮着的虫儿,哪儿能值一千两!纵是你郝老爷肯出这个价,我金某若是要了,岂不是坑你?”
  “金先生是读书人,讲道义。”游七叹道。
  “那你说值多少,总得开个价。”郝一标催促。
  金秀才把竹筒儿往郝一标跟前一推,大度地说:“我看郝老爷是道中人,有千金买马骨的侠士遗风。也罢,这只黑寡妇就送给你了。”
  “这……”
  金秀才如此慷慨,倒让郝一标不好意思。沉着脸的徐爵又勉强挤出笑容,赞道:
  “金先生毕竟是爽快人。”
  “这位老爷不必夸奖,金某奉送黑寡妇,也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郝一标手一抬:“请讲。”
  金秀才说:“在下进这间房之前,承蒙郝老爷管家提醒,说金某赢了这一万两银票,恐怕出门就有危险。因此请求郝老爷,能否派人护送在下回到寒舍。”
  “这有何难,不用郝老爷,咱老徐就可以做到。”徐爵大包大揽答道,接着一拍巴掌,喊了一声,“来人!”
  应声门响,只见东厂那个“刮刀脸”走了进来,徐爵对他说道:
  “你派几个弟兄护送这位金先生回家,如有闪失,我拿你是问。”
  “是。”谢刀脸应诺退到门外等候。
  金秀才立忙站起身来,对在座三人拱了拱手,说道:“多谢诸位,金某先走一步。”
  
  
  第三十回 交税银杨提举耍滑 对账册王部堂蹙眉
  这些天,王国光每天都是在点卯之前就早早儿来到值房。国库耗竭,他的当务之急就是筹措银两以资国用。全国田地课税分夏秋两季征收,夏季课银应于八月底前征收完毕。但实际上往往拖至九十月份也征收不齐。王国光让十三司分头催促各自对应省份,户部也咨文各省抚台,希望切实督促如额征齐夏课,务必于八月十日前解赴两京太仓验交。眼看期限已到,可是还没有哪个省的课银解来。由户部直管的两淮、浙江、长芦等九个盐运司以及扬州、九江、德安等十大税关,虽经多次督催,因各种各样原因,也都无盐课与商税解来。数口之家,每天开门也有“柴米油盐酱醋茶”七件事等着花钱,何况一个国家。京城中五府六部大大小小数十个衙门,一天得要多少银子的开销?特别是皇上谕旨取消王侯勋戚的胡椒苏木折俸,又新增了几万两银子的亏空,王国光为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加之童立本事件发生之后,一些官员借机闹事,放冷箭打横炮冷嘲热讽写匿名帖子,目标都对着他这个部堂大人。此情之下,王国光纵然是铁打汉子,也不免心力交瘁,几天下来,竞掉了十几斤肉,平日丰润的两腮塌陷了下去。
  今天他刚到值房,日值司务就进来禀报说泰山提举杨用成已在值事厅里等着候见。王国光吩咐把杨用成带进值房,司务遵命有正直的大臣深受感动,张居正更不例外。他今天前来,一是的确有要事商议,二来也含有优抚体恤之意。谁知一进户部就碰上这么一件令人头痛的事,因此越发体会到王国光的办事之难。此刻,当他看到故友塌陷的眼窝和松垮的双颐,不禁动情地说:
  “汝观,二十天不见,你竞变得这般憔悴。”
  王国光伸手摸摸两腮,自嘲地说:“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了头,这滋味咱算尝到了。”
  “这倒也是。”张居正喟然叹道,“昨天皇上谕旨,给南京户科给事中桂元清削籍处分,户部有何反应?”
  “户部官员当然高兴。但咱听说童立本所住的羊尾巴胡同,每日里仍像开庙会似的。”
  “这个不用管它。”张居正冷冷一笑,“树倒胡狲散,汝光你应懂得这个道理:”
  “擒贼擒王,如今的王就是魏学曾、王希烈两个,”王国光摇摇头,一脸怒色,接着说,“不过,小心不亏人,咱已准备了辩折呈给皇上,另外还准备了两本账。”
  ‘‘什么账?”
  王国光起身从案几上抱来一摞账册,从中抽出两个贴黄本递给张居正,说道:“部里各司协同会查,赶日赶夜,将历年积欠盘查清楚,都在这两本账册里了。”
  张居正接过,所谓贴黄本,乃是区别于数据浩繁之明细账的简约本,是呈上御前便于皇帝阅览的专用本式,封面一律贴上黄绫条签:张居正拿起面上的一本,一页一页翻看,其中一页的一张表引起了他的注意:
  时间岁入银(两)岁出银(两)亏空银(两)
  隆庆元年20142005530000…3515800
  隆庆二年23000004400000…2100000
  隆庆三年23000003790000…1149000
  隆庆四年23000003800000…1150000
  隆庆五年31000003200000…100000
  张居正接着往下看,翻过几页,他看到了历年赋税积欠的数字:嘉靖时期至隆庆元年积欠的银两是三百四十余万两,隆庆二年至隆庆五年是二百七十多万两。
  看完这册贴黄本,张居正又拿起另一本翻看,是当年征收银两的总额与列支情况。因今年隆庆皇帝大行与万历皇帝登基,两件大事用银大增,两相比较,又是两百多万的亏空。放下账册,张居正只觉眼睛疲倦,一边揉着双眼,一边沉重说道:
  “国朝家底,积贫积弱几近崩溃。仅隆庆一朝,国库亏空的银两就达八百万两之巨。加上今年,差不多是一千万两了。真是触目惊心!说它土崩鱼烂也不为过。如今太仓银告罄,两京官员胡椒苏木折俸,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是有那么几个人不但不为朝廷分忧解难,反而售奸贾祸,煽动不明事体的官员们寻衅闹事,巴不得天下大乱,王希烈就是一个例子。泰山香税银这件事,本来一句话就说得清楚的,他却指使属下故意隐瞒,意欲挑起事端制造矛盾。这种乖戾之人,竟然还能在官场大行其道,你说邪也不邪?看来不治一治他们,这股子邪气还真的压不下去了。”
  尽管张居正说话语气沉缓,但王国光已看出他是在尽量克制愤怒。于是又起身去案几上拿来两张笺纸递给他,说道:
  “叔大,你再看看这个。”
  张居正接过一看,上面写着:
  永乐二十二年,“令在京文武官折俸钞俱给胡椒、苏木,胡椒每斤准钞十六贯,苏木每斤八贯。”
  宣德六年,“令以承运库生绢折在京文武官十一月、十二月本色俸,每匹折米二石。”
  宣德七年,“令文武官月支本色俸一石,以两京赃罚库衣服、布、绢等物折给。”
  宣德九年,“令仍以胡椒、苏木折两京文武官俸钞,胡椒每斤准钞一百贯,苏木每斤五十贯。”
  景泰元年,“令以龙江盐仓检效批验所存积盐,折支南京文武官本色俸,每盐五十斤折米一担。”
  景泰六年,“令以张家湾盐仓收积掣挚客商余盐并私盐,给通州并通州五卫及附近密云等六卫官折俸,每盐一百四十斤,准米一石。”
  看罢这些折俸的事例,张居正赞叹王国光办事缜密想得周全,笑道:
  “看来汝观早就作好了反击的准备。这些事例详实有力证据凿凿,说明实物折俸是祖制,不是你王国光独出心裁。那帮想闹事的官员,这回是嚼上了一颗铜豌豆。”
  王国光并不乐观,说道:“从武清伯李伟到桂元清,咱看出有人在扇阴风,点鬼火。打的是我,其实要整的,是你。”
  “这个我知道,”张居正想起那日冯保讲的唐玄宗时宰相姚崇的事,很有把握地说,“其实这些招数也没有什么新意。”
  “武清伯李伟的告状,还是添了不少麻烦,”王国光愤愤不平地说,“王侯勋戚有几个靠俸禄吃饭?三年不给薪银,他们照样花天酒地锦衣玉食。真正有困难的是那些小官吏,现在倒好,他们不搞实物折俸了,苦了的是底层官员。”
  “七彩霞的老板郝一标,打出招牌大量收购胡椒苏木,这些小官吏的实物变现应不成问题。”
  “不成啊。”王国光苦笑着,“官员们再穷,却也不肯沾上铜臭。童立本死后,每天都有官员跑来户部闹事,要退胡椒苏木。”
  “你如何处置?”
  “尽数收下,待太仓有了银钞进账,再给他们兑银。”
  “这样一来,胡椒苏木折俸岂不是名存实亡?”
  “是啊,叔大,咱们得承认这一招儿失败了。一个李伟站出来,就把什么都给搅黄了。”
  王国光忽然显得苍老,暗褐色的前额上,仿佛敷上了一层阴影。张居正面对故友的伤感,脸色也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他的脑海中早就有了与王国光同样的想法,只不过他不愿向人提及而已。这些时的事实已经证明:他什么都可以碰,惟一不能碰的是皇权;他什么都可以更改,惟一不能更改的是皇室的利益。这样一来,他的富国强兵的愿望就不得不大打折扣。但他不肯接受这一现实,仍试图在夹缝中实现理想。不过,他今天不想与王国光讨论此事,他瞄了瞄几案上放着的贴黄本,平静地说:
  “汝观,仆今天来,有三件事要与你商量。”
  
  
  第三十一回 减免田赋匠心独运 咆哮公堂微臣求谒
  张居正所说的三件事,第一是殷正茂归还给户部的二十万两银。对王国光来说,这算是意外收获。
  他因此就想着取消胡椒苏木折俸这一举措。说这事儿时,张居正要他不要指望拿这二十万两银子解决胡椒苏木折俸问题,官员俸银另想渠道解决——主意还是打在郝一标身上。游七昨夜回来,禀报郝一标想用漕船的事,他当时就想到可以答应,条件是郝一标必须出现银购买户部储存的苏木胡椒。王国光听了这个主意,想到堂堂一个首辅,竟然还得为这样一些小事操心,心里头顿觉难受,暗自嘀咕道:国朝二百年来,像他张居正这样当首辅的,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张居正所说的第二件事,便是那天与冯保在文华殿西室会谈的内容,关于皇上今秋首次经筵所需费用。冯保让内宫监造了一张耗银十五万两的购物单,过几日就会送到户部。张居正事先通个气,让王国光有个心理准备。这笔钱不一定用得上——他正在设法调停此事,是否能让李太后松口不花这笔钱,现在尚未可知,因此还得备着。说到第三件事,张居正稍稍斟酌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李太后上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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