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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争虎斗-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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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胜家就在那边,别让他逃走了,杀了他!”木下一元和小川佑忠的手下率先进入林谷山,在火枪的掩护下,精神抖擞的武士们向林谷山的阵地发起了猛攻。大约午时四刻,二人的部队终于攻到了林谷山的堡垒。而此时的胜家,早已丢弃了工事,撤退到了后方的橡谷山。
  在此关键时刻,当然是赢得的时间越多越好,因此,家照尽他最大的努力顽强地阻击着敌人。他看见敌人的大队人马不断压向林谷山,方松了口气。“这样也好,总算没有丢我的脸。”说罢,家照让哥哥茂左卫门拿出装在竹筒里的残酒,自己先喝了一口。
  天空依然没有一丝云彩,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白亮亮的,非常刺眼。“主公已经安全撤离了,我们兄弟喝口饯别酒,然后,兄长也去追随主公吧。”说着,家照给茂左卫门斟了一杯,自己咂着舌头,一饮而尽。
  “家照,我也要留在这里,决不撤离!”哥哥茂左卫门笑着放下酒杯,“如留下你一人在这里拼命,我却活着回去,岂不被母亲笑话?”
  “这是两码事。我在这里战死,是为了我的名誉,我已经发誓,要坚决为主公的荣耀而战。可是,如果年迈的母亲得知你我都战死,一个还是白白送死,不骂我才怪!”
  “哈哈……”茂左卫门笑了,“好了好了。死了一次,就不用死第二次了。”
  这时,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和枪声又从不远处传来,家照本能地站了起来,估量一下双方的大致距离,敌人距他们不到一町了。“兄长,不行,无论如何你得听我的。”
  说着,他抄起大刀站了起来。这既是为了掩护哥哥赶快撤离,以奉养老母,又是为了击退敌人的杂兵,免得自己切腹之时受到干扰。“兄长,难道你不明主公的名誉吗?不明我捍卫主公名誉之举吗?”
  若细细考量一番,这种说辞真是奇怪。家照恐也没有认真思量这荣耀的真意。因此,对局外人来说,这些似都是愚蠢的笑料。然而,无论胜家还是家照,都把这种荣耀看作一种壮举,无论何时都要保住它。这是一种自我主张,是一种坚定的信念。在乱世武士的心中,只有拥有这种信念的人,才是“有气节”,才是真正的武士。
  家照站起来,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抄起大刀。“兄长,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竟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茂左卫门看都不看弟弟一眼,“这种荣耀不仅你有,兄长我也有!”此时,眼前的树林里已能隐约看见刀光剑影了。茂左卫门飒然端起长枪,抢先冲向了敌人。
  “唉,多么残酷的兄长!这真是老母亲的悲哀啊!”家照不禁为之悲叹。片刻,他的悲叹变成了怒号,也高举起大刀冲向敌人。“来吧,让你们尝尝天下第一鬼柴田大刀的厉害,不怕死的就上来!”
  “哐啷”一声,来犯之敌的刀已经断为两截,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敌人退了下去。
  此时,家照身边只剩下二十多名随从了。“兄长!”
  “何事?”
  “赶紧走,为了母亲……”
  “休要再啰嗦了,家照,你万不要错过切腹之机。”
  “我若是切腹,你就回去?那好!”家照后退了二三十间,突然坐了下来。
  短暂的沉寂之后,当进攻者再次冲上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一个活着的士兵了。目之所及,只有七零八落的尸体,还有从树隙射下来的阳光,这真是一种具有讽刺意味的静谧之美。“啊呀,这不是修理亮,是他的家臣毛受家照,是他的替身。”
  “哼,愿来是故意自尽给我们看啊,哟,这个人是他的哥哥茂左卫门吧。”
  可是,家照再也听不到了,他的兄长也听不到了。为了追求那可悲的荣誉,他们已在橡谷山的草地上静静地死去了。
  秀吉继续向北国官道进击,经过兄弟二人的尸体旁边时,他默默地注视着,一言不发。
  来到北国官道后,秀吉并没有立刻追击胜家,而是拨马来到狐塚,巡视战场。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太阳还很高,这里已结束了战斗,灿烂的太阳给他的胜利增添了绚烂的光彩。其实,早在去年清洲会议期间,秀吉就已在有条不紊地策划这次胜利了,而且结果完全跟他所料一样。知道这些内幕的,除了秀吉,还能有谁呢?
  此时,正在狼狈地撤向北庄的胜家不知作何感想?他能想得到当初秀吉把居城长滨轻易让给他,不久之后长滨又成了秀吉的据点,然后导致他惨败的玄机吗?
  秀吉把长滨城让给胜家,是因为他熟知这一带的地理人情,如把这里作为和胜家决战的主战场,将最有利。然而,胜家及其子胜丰反以为秀吉乃是对他们让步……去年冬天,作为胜家使者而赶赴山崎的前田利家、不破胜光、金森长近等人,无一例外从这里脱逃了,没有一人向秀吉的人马放一枪,哪怕是射一支箭。也不知胜家在逃亡过程中如何看待这些……
  秀吉催马来到位于狐塚的胜家阵地,看着漫山遍野的尸体,不禁又想起在树林间切腹自杀的毛受兄弟来。
  “主公真是神机妙算,又是一场大胜!”跟在身后的一柳直末奉承道。
  “这样一来,柴田的队伍近乎全军覆灭了。修理亮这个糊涂蛋,他怎么没有想到要吃败仗呢?”加藤光泰也随声附和。
  然而,秀吉却沉下脸来,把头扭到一边:“不愧是鬼柴田哪。你等不可口出狂言。”
  “可是,他不知我军实力……”
  “给我住嘴!你们以为胜家不知我的实力吗?他太清楚了,他是在为他的体面而战……这才是最强大的敌人!”
  光泰和直末不禁面面相觑,赶紧住嘴。
  秀吉那满是汗渍和尘土,只有一双眼睛还在闪闪发光的脸上,现出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哀愁。“明白事理、贪图功利的人毫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那些既不遵从义理,也不喜爱金钱,只知一味地追求所谓荣耀的人。再也没有比这更麻烦的了。直未,你赶紧到黑田官兵卫那里走一趟。”
  “黑田官兵卫……”
  “你去告诉黑田官兵卫,大家合力把所有的尸体集中起来埋了。另,命令村里的人,不管是碰到自己人还是敌人,只要是还在喘气的,尽量给一些蓑衣或斗笠之类,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明白吗,否则,我羽柴秀吉的脸往哪儿搁?”
  秀吉的眼里射出刚毅的光芒,再次催马转向北方。
  “光泰。”
  “在!”
  “即使秀吉占尽所有的天理和正义,胜家也绝不会甘居我下。为了平定天下,我不得不出兵讨伐他,并不是为了别的,你莫要误会。”
  光泰盯着秀吉从未有过的严峻表情,点了点头。
  事情确如秀吉所说。无论是胜家还是毛受兄弟,都是为了“荣耀”二字而战。还有一个人,也是为了荣誉而战,此人就是羽柴秀吉。
  命令一下,大家立刻打扫战场。所有的尸体都被集中一处,伤员们被村民们转移到树荫下或者山谷里,悉心地予以照料。
  “不愧是羽柴大人,真是大慈大悲啊!正因为大人有菩萨心肠,才会大获全胜啊。”
  在村民们的啧啧称赞声中,秀吉跟在堀秀政的队伍后面进发了。
  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屈服……秀吉已经看透了胜家的心思,进击的脚步自然不会放慢。“佐久间盛政、胜家之子权六郎等人,只把他们找出来就行了,留他们性命。”
  在路上,秀吉通知所有的人。“誓死不降的其实只有胜家一人,剩下的都可用真情打动。”
  当天夜里,秀吉进入越前,宿于今庄。
  当毛受家照誓死阻击敌人的时候,胜家带了百余名近侍,逃到了柳濑,然后翻越木芽岭,进入越前。一路上,他始终沉默无语,一口气赶到提前一步撤军、进入府中的前田利家的城下。利家该不会切断胜家的退路,置胜家于死地吧?近臣中有人在喑暗担忧。当从大道上赶到城下,胜家突然停住战马,回头看了一眼柴田弥左卫门。“去见见利家吧。你去城里跟他们说一声。”
  “主公,万万使不得。他们可是在战场上望风而逃的人。如看见我们这个样子,还不知会有什么企图呢?”
  “你去城里说一声就是了,少啰嗦!我有一事须告诉他。”
  “那太……”
  “安下座位!”胜家翻身下马,在一个大户人家宅院的高墙下,急急地来回踱步。
  “主公真要见前田吗?”
  “此事如不告诉他,胜家没脸活着见人。快去!”
  近侍们慌忙安下座位,胜家坐下来,再次呆呆地望着天空出神。近臣们怕发生意外,都背对胜家,围成了一堵戒备森严的人墙。
  炎炎烈日无情地照射在败军之将身上。尽管坐在阴凉之处,四周的光芒却令人头晕目眩。人马、盔甲以及武器,都似霜打的茄子一般,看去无比惨淡。
  胜家静静地坐在烈日下,耐心地等待着无情抛弃了自己、提前撤回府中城的前田利家。
  看到这种情形,前田家的卫士紧走几步。“来了来了。”
  “还穿着盔甲呢,当心点!”
  利家从城里带了约三十几名近侍出来,看来他已经休整过,连马也换了,整个人精神十足,与萎靡不振的胜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啊呀,修理大人,您可来了。”下马之后,利家只带了几个带刀护卫,健步走到胜家面前,在安好的座位上坐下,“时间紧迫,还请大人赶紧撤回北庄,我还要在此等待筑前守。”
  胜家听了,没有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良久,方道:“利家。”
  “在。”
  “你我多年交情,胜家无以言谢。”
  “大人言重了。”
  “不,你和我不一样。胜家从前就与筑前守不和。而你不一样,你年轻时就与他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你能够一直跟随我至今,已经仁至义尽了。”
  “……”
  “不,不只是到今天。你连胜家的后路都想到了,为了我的今后你果断地从战场上撤兵。”
  “这……多谢大人理解我撤兵的苦衷。”站在一旁的胜家的近侍们无不竖起耳朵,面面相觑——两人的每句话都令他们深感意外。
  “武士的名誉是极其可悲的。”胜家把视线转移到利家的身上,“我知,你待在这里,是想阻止筑前守,为我们的和解作最后的努力。”
  “请允许我这样做。这也是我对二位应尽的义理。”
  “不,筑前守的大志已融入其身。我们已无妥协的余地了。”胜家的声音有些沙哑,口齿却非常清楚,“利家,天下大局已定。”
  “已定?”
  “尽管我不愿看到,可是天下还是被筑前守掌握。但是,胜家决不会心甘情愿地输给筑前,这是我的天性……筑前也容不下一个敢于在他面前永不言输的人,所以,斡旋的事,就罢了吧。然与生俱来的大志,胜家绝不会忘却。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
  “难道我就这样眼睁睁……”
  “不,这只是胜家的愿望而已。其实,你已对我尽了义理。因此,你现在应该对筑前尽义理了,不要因我的固执而连累你。否则,胜家的脸面也挂不住。”
  “还是因为面子?”利家的眼睛不知何时湿润了,不断叹息。
  “利家,你能明白我的心思吗?”
  “其实我最怕大人跟我说荣誉二字。”
  “哈哈……这么说,以前可真是难为你了。因此,在我此生的最后一刻……请明白我的心思。”
  “修理大人……您是否认为利家不知廉耻?”
  “哪里哪里。不只是朋友,就连对普通人,你也从不背叛。你对人可谓仁至义尽。因此,我早就想在这最后一刻和你见一面。”胜家用他那脏兮兮的手擦了一把汗,“莫提这些了。你的心思,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你难道不想听听我最后的心愿?”
  “最后的心愿?”
  “我想让你请我吃一顿饭。”
  “这有何难?”
  “还有,请在今夜为我准备一匹能赶到北庄的骏马。”
  “这些我早就想到了,已让人给您备了一匹好马。”
  “还有……筑前守的军队赶来之后,你能否为他打头阵,首先进攻北庄?这是打消筑前守疑虑的唯一途径。不只因为这些,有一些人……我不用特意提名字了,想必你也清楚,她们就住在城里,一旦城池陷落,切不要伤了她们。务必悄悄地帮助她们逃脱,想法把她们带到筑前守的大营去。”
  听到这里,利家已经明白,无论他说什么,胜家也听不进去了,他已铁了心。在城池陷落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能伤害的人,就是信长公的妹妹阿市和她的三个女儿。利家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了。
  “这就是我最后的愿望,你可否答应我?”
  “我怎能不答应,我答应大人。”
  “这样,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请为我备饭吧。”
  “我已让人准备了。”
  不大工夫,近侍从城里送来了一个平时带往阵营的三层食盒,招待胜家。利家也让人为胜家的随从们另外备了一些饭团。吃饭的时候,胜家还不时发出笑声,唯利家始终阴沉着脸。
  酒也带了一些,因是临终的分别,当然要干上几杯。几杯酒下肚之后,再次返回北国官道的胜家,脸色跟刚刚下马时明显不同,渐渐红润起来。
  “筑前行动神速,久负盛名。趁着他还没有追上来,赶紧撤退吧!胜家就此告辞。”胜家拍了拍为他准备的灰毛驹,翻身上马。
  太阳已经西斜,余热依然,胜家等人头顶斜阳向东疾驰而去。利家神情严肃,默默地目送着他们。
  难道这就是一个人的荣誉吗?在某一个时代,人们思想和行动从无固定之规,乃是各行其道,这恐就是所谓的乱世。身在其中,人们的行为和主张,往往会陷入攀比虚荣的悲惨旋涡之中。秀吉有秀吉的虚荣,胜家有胜家的虚荣……前田利家却觉得二人的追索都那么虚无缥缈。秀吉与信长一样,只重视平定天下,却有操之过急之嫌,而胜家则生来不愿屈居人下,过于执著。
  胜家一行人的背影从眼中消失,利家又在城下巡视了一圈,方才返回城里。与秀吉、胜家相比,利家只有区区六万石领地,他只是一个永远远离争斗的旁观者。世事就是这样变幻多端,秀吉尚自称木下藤吉郎,被信长收留之时,前田犬千代已是信长的亲信了,而今,拥有二百万石领地的秀吉就不用说了,就连柴田都领有七十五万石、光秀五十四万石,与他们相比,利家的领地还不及其一成,可谓天壤之别。
  但是,我如此活着也并无不妥之处啊……利家也开始深深地思量起来。他也曾是一员虎将,年轻时也曾深受信长秉性的影响,决非没有建丰功伟业的凌云壮志。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一种无形的力量拉住了他奔放的缰绳,把他从群雄逐鹿的狂风暴雨中扯了回来。不是别的,是阿松的佛心感动了他,是在他斩杀了爱智十阿弥后流亡之时,与他相濡以沫的小女子阿松的佛心影响了他。阿松的心智并非多么超群,她只是拥有坚定的慈悲之心而已。
  但凡生者,都是佛祖之子,都应力戒杀生。这种信仰如此单纯,反而成了一种难以撼动的执著。阿松曾不断地劝诫利家:无论你有多少理由,都应尽力避免杀生,这是一个人起码的良知……等到信长遭遇本能寺之变,光秀兵败山崎的时候,这些话就极其自然地溶人了利家的血液。利家觉得秀吉和胜家的虚荣都是可悲的,都空洞无物。
  回城之后,利家把大刀和头盔交给侍从,让利长负责守护城池,自己径直走进内庭。
  “怎么还这么热啊!”面对兴冲冲出来迎接的阿松,利家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然后脱掉铠甲,放在柜子上。“修理大人恐已没救了……”说着,利家坐到了夫人身边。侍从见状,非常识趣地施了一礼,退到了外间。凭着多年侍奉利家的经验,他们敏感地察觉到,夫妻二人定有重大事情商量。
  “没救了?大人的意思是……”
  “他舍弃不了他的虚荣,放不下任何事情。”
  阿松夫人沉默了,只是一个劲地给利家扇着扇子。过了一会儿,她静静看向院中,道:“您把自己的想法跟修理大人说了吗?我想,世上本不会有无可救药之人。”
  “这又是你的佛法吧?”
  “只要以诚相待,咱们的人质定会平安地从北庄回来。只要彼此信任,便可以救得许多人的性命。”
  “阿松,我……”利家突然想起了自己交到北庄的人质——女儿。“如有一丝可能,我真想拯救柴田一命啊!”
  “我的想法也和您一样……可是,即使做不到,您亦莫要灰心。”
  “你是说,即使我站在筑前的长矛前,也绝不要杀人,对吧?”
  “您对筑前守已经尽了心意……弃阵而逃也绝非可耻之事。人绝不要滥杀无辜!希望大人把这作为前田家的家风,世代相传。”
  利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望着天空的晚霞。“想必筑前大人已进入今庄了……”
  “估计今晚会在今庄宿营,明晨就会前来和我谈判了。他的条件必非常苛刻,不是一降,就是一战。”
  “利长给你说什么了?”
  “前来谈判的使者定是堀秀政……不光利长和我这么想,其他的重臣也都这么想。”
  “难道连你也认为筑前守会放我一马?我想,我归顺之后,筑前守定会让我作为先锋去攻打北庄。”
  让他第一个去攻打北庄,这比开城投降更令人头痛。虽说如此,一直到今日晨,父子俩还装模作样地安营扎寨,摆出一副要和羽柴军队决斗之态。
  这时,阿松夫人拍了拍手,把侍女叫来。“给大人倒茶。”说完,她若无其事地凝视着丈夫。
  在感情方面,利家终究还是偏向于胜家。正因如此,他总觉得秀吉有几分可怕。在阿松夫人的眼里,秀吉也是一个可怕之人。很早以前,秀吉就比常人更能洞察世事,不管是什么人,他只要轻轻地一瞥,就能看穿对方的心思。遇事要么拍拍你的肩膀一笑了之,要么暗暗地下定狠心,二者必居其一。一旦他下了决心,恐会像对待胜家一样处置利家,即使留得其性命,也会毫不留情地流放。
  “大人,茶来了,先喝茶吧!”
  “哦,好吧……”
  “大人!”
  “你是否有了什么主意?”
  “从一开始,我就有主意。请大人舍弃修理和秀吉,从心底里彻底舍弃他们。”阿松夫人嫣然一笑,笑容中依然保持着二十年前那个坚贞少女的气质。
  “不可瞎说!”利家对妻子的话似乎不大满意,“如我能同时舍弃胜家和秀吉,寻得一条中庸之路,哪还会有烦恼?你就别说这些来烦我了!”
  “我不是来烦你。”阿松夫人又微笑了,笑中洋溢着机敏和才智,“龙门寺的老和尚曾说,所有的迷惘都来自内心的犹豫。所以,请大人打定主意,莫再犹豫。我们的路只有一条,既不偏向胜家,也不偏向秀吉,只有一条,那就是不杀生……”
  利家不禁焦急起来。“我早就说过,即使我想走这条路,可筑前守能答应吗?他定会让我第一个前去攻打北庄,哪里还谈得上什么不杀生?”
  “我并不这么看。”阿松夫人坚定地盯着丈夫,“如佛祖显灵,您说,佛祖会让什么人去打前锋?”
  “不知,我怎知你的佛法!”
  “并不是你说不知,事情就能完结。只有心里随时想着不杀生、慈悲为怀的大将,才是佛祖最满意的大将,既对己方有利,又对敌方无害。所以,明日的事情,恳请大人三思。”
  “你的意思,也是让我打头阵了?”
  “不,是在作出决定之前,请大人不要刻意迎合筑前大人。我和筑前大人阔别已久,想亲自为他做一碗泡饭,烧一份他最喜欢的腌鲑鱼,和大人一起去见一见他。”
  “你……也想去见筑前守……”
  “对。虽然筑前守乃名震天下的大将,可是,我身后却有佛法无边的佛祖。相信佛祖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输给筑前大人。”
  “你说什么?”利家愣住了,不住地打量着妻子,这是阿松吗?真是可笑,全天下的男子一齐上阵,恐也不是秀吉的对手,而这个女人却笑嘻嘻地说要和秀吉对阵,还断言决不会输,她是不是疯了?
  “经历这件事之后,我利家怕会胸无半丝斗志了,你明白吗?”
  “正是因为明白,才恳求大人。”
  阿松夫人那娇媚的圆脸上,依然挂着迷人的微笑,“但是,大人,衰亡的背后却孕育着新生啊。”
  “……”
  “大人,您明白吗?如不杀生,我们就能往生极乐……如果我们遂了佛祖的心愿,佛祖就绝不阻止我们兴盛。无论如何,我都想尝试一下。”
  利家无言,单直直地盯着妻子。阿松夫人似想以一人之力对抗秀吉,梦想着改变越前一国的命运。
  我怎么娶了这样一个古怪的妻子?利家依然沉默不语。阿松夫人则伏在地上,满怀自信。“大人,我求您了!怎样,大人?”
  此时利家感慨良深。为何每次都是被这个女人慢慢说服呢?如这个女人自以为是,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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