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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雄罢兵-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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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康故意把杌子放在小丘上,以亲睹撤除工事,并把山角纪伊守也叫了过来。“看见了吗,使者?我们连箭仓都不要了,他们父子知道了此事,当明白我的心意。”
“是。”
“因此,请把你的所见所闻告诉他们父子,说我家康和他们商谈过后,心满意足,意识到不再需要边界的工事,马上命人撤除,回滨松去了。
纪伊守在暖和的阳光下频频点头,看着眼底的工事纷纷拆除。
三月二十一,家康由三岛经沼津、骏府,回到了滨松,一路上几乎不见笑容。不只如此,一离开沼津,他连北条父子的名字都不再提了。大概从离开沼津起,他便开始思考应付秀吉的对策,一回到城里,即马上把松平家忠传来,询问信雄有没有再派使者来商谈婚事。
“有,他们好像已经把此事公告天下了,希望主公回来后,马上派重臣前去商量婚期。”
“哦。”家康向庭院外看了一眼,未时左右下起的雨越来越大。他并未马上下达指令。
“主公认为派谁去为好?在下想应该把他叫来,认真商量一下才是。”
家康没有回答,单是问道:“使者是信雄派来的,还是秀吉亲自派来的?”
“据泷川大人说,这次是关白自己的意思。”
“关白自己的意思?”
“是。他说关白公布此事时,在大坂城内引起了一次大骚动。”
“哦?”
“他们说,从来没有听说‘天下人’往下位者那里派人质,这种事太荒谬了!”
“谁这么说的?”
“蜂须贺彦右卫门、黑田官兵卫等。”
“蜂须贺和黑田很久以前就赞成和谈。大家不过是在演戏!”
“哦。总之,当时关白好像夸下海口,说他要做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以永载史册。”
“家忠,我们派天野三郎兵卫去办此事即可。就这么定了。”
“天野……一个人?”
“一个人就可以。既然对方在演戏,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但是……”
“没必要派很多重臣去,因为不是我们向他们要人质,而是他们自己硬要塞给我们。为了天下,我对北条父子很严厉,对秀吉也不可奉迎!”
“是。”
“把三郎兵卫叫来,我与他说说接收人质的事。”
松平家忠困惑地抬头看着家康,他从未见过主公如此严厉。他暗道,主公定是在三岛碰到相当不快之事。家忠并未马上离开,在敦厚淳朴的他看来,既已和秀吉谈论婚事了,就不当把“人质”二字总挂在嘴上。
“家忠,你不知为何要叫三郎兵卫来?”
“主公见谅,在下确实不明,此事问问本多正信可好?他是深思熟虑之人。”
家康听了,表情更加冰冷,他沉默了下来,望着窗外的雨。三岛的会见,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他本来就是想以对待孩子的态度对待氏政父子,已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尽管如此,从三岛回来后的家康,和以前的家康很不一样了。在去三岛之前,家臣们对秀吉相当强硬;可是回来以后,家康变得比家臣们强硬得多。秀吉是在施骗!是因为他认清这一点,变得痛恨对方了,还是由于安抚了北条父子,就不怕秀吉了?不管怎样,家康的不悦始终没有消失。
“现在我很厌恶秀吉!”良久,家康突然道。
松平家忠吃了一惊:“啊,主公说什么?”
“我厌恶秀吉!”
“那是由来已久的事吧?”
“不,我先前以为,他能将我这块石头雕琢成玉人,便不恨他。可是现在,我恨他!”
“为何?”
“他把我骗了,他竟敢骗我!”
“骗?”
“对,他骗我,迫使我不得不向他低头。因此,我要尽全力与他较量。我要使他陷入困境,由我来雕琢他!”家康说完,绷紧的脸突然放松,笑了,“明白吗,了解越深,厌恶越深。我也是三河出生的顽固之人,只是过去放弃了自己的立场。明白了?叫三郎兵卫来。”
家忠仍然不太明白,他嘴里啷囔着,站起身。
雨下得更大了。
第十七章 铁心良苦
大坂城的内室里,好久没有见到过关白丰臣秀吉的身影了,今日他带着下人来到了北政所房内。因此,连庭院的小石上也放满了烛台。
在席者除大政所、朝日姬和秀长,还有秀吉的姐姐——三好一路夫人,表面上看,这是一次很愉快的家庭之会。秀吉和母亲对坐着,不时像小孩一样把手搁在母亲的膝上,说着京城和堺港一些有趣的事。
“哦,朝日!”他对座中最沉郁的妹妹道,“德川家康的三男叫长松丸,乃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他人虽很老实,却是继承家业之人。因此,你若到了滨松,就当马上收他为养子。你只做正室还不行,还必须是嗣子的母亲!”
大政所比朝日姬还吃惊。她瞪大了眼睛问:“那么,终于决定了?”
“母亲在说什么,我不是早就说过吗?”
“关白大人怎又说这种话了?”
“这就奇怪了,不过这样也好。已经决定了,现在正式告诉朝日。”
“朝日,你知道吧?”忧心忡忡的母亲一问,秀吉不等朝日姬回答,就先开口道:“德川派天野三郎兵卫前来商量婚事,被我大骂一顿。他究竟把朝日当成什么啦?我斥责他,是因为关白的妹妹将下嫁,他却派一个无名之臣前来相议,是何用意?德川氏没有人了?”
北政所问道:“德川氏也有几个闻名天下的家臣吧?”
“当然!”秀吉抚弄着母亲的膝盖,“有不少可以把我也吓倒的勇士,本多忠胜、神原康政等就是人中龙凤。所以,我严令他马上派这两个人来,他们来了就可决定日子。这是我关白家的婚礼!岂可如当年我那样,只喝一杯薄酒了事!”
“那么,送走朝日后,我们也重新举行一次婚礼吧?”北政所道。
“多事!”秀吉怜爱地斥责着妻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我命浅野弥兵卫、织田有乐、富田左近将监等,不得有一丝失误,要摆出前所未有的排场!路人也须大吃一惊,连三河、远江的人,不,连家康及其家臣都要大开眼界!到了那一日,母亲也好好看看。朝日,不要忘了,你乃是关白的妹妹,要挺起胸,神采飞扬地去。哈哈哈。”
朝日姬闷闷不乐地看着高殿走廊的西洋灯笼的灯影。
“女婿是个温和的人吗?”大政所似乎很担心郁郁寡欢的朝日姬,“希望他起码性情温良。”
“不用担心!他为人敦厚。不过,他可不只是温和,是吧,大和守?”秀吉看了弟弟秀长一眼,“他不仅是海道第一弓,还是个性情温和之人,是我眼里的好妹婿。”
“那就好。不过世上总有些很奇怪的传说。”
“母亲又听了什么谣言?”
“据他们说,天下只有一个人是关白的对手,那便是德川,关白才把妹妹嫁给他,实际是让妹妹当人质。”
“哈哈,大和守,是你告诉母亲的?”
“不,没有!”秀长摇摇头,看了姐姐一眼。
三好夫人严厉地瞪了弟弟一眼,“说这种话的人是嫉妒关白,莫要在意。”
“对!”秀吉接着道,“德川成了妹婿,我们俩联手治理天下,斯时还怕人心存觊觎之意?这门婚事可真是意义重大。”他愉快地笑了:“母亲、姐姐、弟弟,都为这门亲事庆幸吧!我怎会把心爱的妹妹送去做人质?”
“那么,这个女婿的器量仅次于关白吗?”
“当然。他不及关白,不过远胜过我秀长。”秀长道。
“哦?在你之上?”大政所是特意引出这些话,以让朝日姬听,“听到了吧,你的夫婿是天下第二人哪!”
可是,朝日姬没有答腔。她那张比以前消瘦了许多的脸,看起来自是不老,可是眉宇间甚是苍白,如大病初愈一般。
“怎不言语?你这个样子嫁到远处去,我做母亲的可真不放心啊!”
“……”
“你始终无法释怀吗?若是那样,有什么话,由我来对关白说。你现在把想法说出来吧。”
朝日姬第一次看着母亲,冷冰冰道:“女儿将出嫁,很是高兴。”
朝日姬对母亲刚才的话很不满意,或许应说,她对兄长与姐姐的话甚为愤怒——以为我是几岁的孩子吗?我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子了!他们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像小孩子一般又哄又骗。若这也叫作骨肉亲情,她真想往他们身上吐口水。兄长“为了天下”的道理,好像已经被秀长、姐姐和母亲全盘接受了,他们似从一开始就深信不疑。朝日姬已然心灰意冷。
“朝日,这是你的真意吗?虽是大喜之事,可你脸上看不见一丝笑容。”大政所道,“作出违心的决定,会影响身子。如你嫁过去生了病,母亲会担心的,知道吗?”
“知道。”朝日姬抑制住快要爆发的感情,“我既已明白,所谓出人头地本来就是悲哀的事,就请不要再担心了。”
“什么?出人头地是悲哀之事?”
“是的,天下的事和我的事,根本没有关系,只怪我生在了这个家中,我和大家共处时笑不出来,请不要责备女儿!”
“我责备你?”大政所正要吃惊地探出身去,秀吉从旁轻轻拉住了她:“哈哈,明白了!母亲不用担心,朝日已想通了。”
“唉!说那么自暴自弃的话……”
“不是。天下的事和个人之福常是息息相关,能够识得这一点,便是明理了。”秀吉说到这里,再次开朗地笑道,“为了天下而献身,便是自身的快乐。不过,达到这个境界是需要一个过程的。现在朝日已开始起步,恭喜,不愧是关白的妹妹。宁宁,叫他们把饭菜送来。今晚大家尽情喝酒取乐吧!”
“好,马上叫他们送来。”北政所拍拍手,好像事先已经安排好了,侍女们马上端着饭菜进来了。
朝日姬突然伏下身,失声痛哭。这一切与她的心意相背离的事,却如顺风的船一样飞速前进。她痛哭了,可是大家却不怎么在意。或许秀吉和秀长都已料到。
秀吉故意不看朝日,“来,我先干了!恭喜!”他接过侍女为他倒好的酒,一口喝干,把杯子递给秀长。秀长只看了朝日姬一眼,也学兄长的样子,把酒喝光。“恭喜妹妹。”此时朝日姬已经停止了哭泣,她发觉,哭一无是处,单悄悄以袖口擦了擦泪。只有母亲似知道女儿不同寻常的哭声是何意味。
“唉,朝日!”当杯子传到大政所面前时,她问女儿,“你还在想念日向守?”
“是。”朝日马上回答,“他那样死去,是不易忘怀的。”
“是啊。”
“有能让人遗忘的灵丹妙药吗?若有,女儿真想试试。”
“朝日啊!”秀吉若无其事地接道,“时日就是最好的药。随着时光流逝,新的经历会掩盖旧的痕迹,不必刻意去遗忘。”
“哼!那么,心中怀念故去的人,却和德川大人结为夫妇,便万事大吉了?”
“当然,一切会随着时日慢慢淡化。”秀吉干脆道。
朝日的眼睛里再度燃起怒火,但是这一次没有爆发,她感到一股饱含怨恨和憎恶的潜流,沉到心底。
“母亲把杯子传给你了!高高兴兴地喝吧,朝日!”秀吉道。
朝日姬接过杯子。她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的命运已经注定,必须按照兄长谋划好的路走。如想除去这副枷锁,除了和佐治日向守一样选择自杀,别无他路!
“心情好些了吧,朝日?”大政所一边看着侍女倒酒,一边道。此时,朝日突然想到一事。对!嫁过去后,把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家康!朝日觉得,这是最好的报复兄长之法。
“唉!喝这么多酒,合适吗,朝日?”大政所不无担忧。她方才见朝日姬让侍女倒了一合半酒,一口气喝干了。
“不错,朝日!”
“已经想通了。”
两个兄长这么一说,朝日姬呵呵地笑了起来。她想嫁到家康那边后,就把真实情况告诉他,说她原本打箅自杀,可是为了母亲,打消了死的念头。家康侧室众多,听了此话,应不当对已步入老境的她怎样了吧?这便是对兄长最大的报复!
“唉,母亲,女儿已想通了,请您放心吧。”
“哦,好!”
“女儿是说,您可以放心,我不会去死。连仅逊于关白的夫婿我都不满意,自会遭到神佛责难啊。”说着,朝日把杯子传给姐姐三好夫人,亲自接过侍女手中的酒壶倒酒,“姐姐很幸福啊!”
“你说什么,朝日?”
“你有几个好孩子,孙七郎秀次、小吉秀胜、辰秀俊,你亲生的孩子每人都足以继承一族!”
“你也并非不能生养啊!未能生育,不知是你还是日向守的原因呢!”
“呵呵,可是我在滨松已有个叫长松丸的儿子了。”
“你要收他为养子吗?”
“自己不能生育,却还能有孩子,这样真的幸福吗?”
“哎!”秀吉阻止她们,“不要再说那些事了,你们是怎的了?”
“见谅!”三好夫人朝北政所施了一个礼。朝日此时已经醉了,她的胸口和头都热了起来,她眼中,屋顶似在摇晃。她莫名其妙地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侍女慌忙扶住她。“我已醉了!……失礼,我要回房了,见谅……”
“朝日!”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众人的叫声,晃了出去。
“真令人不放心,她怎的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大政所注视着秀吉,“不会有事吧,关白?”
秀吉闭上眼睛,严肃地思考着,实际上他内心如明镜一般。他猛地站起身,想去追朝日姬。
大政所从左边、北政所从右边一起抓住了他,发现他脸色都变了。“啊!关白大人!”
“你们放心!”秀吉严肃地对母亲道,“孩儿不放心,要去看看。没什么大事,莫要担心!”后面一句话是低声对北政所说的,然后他走出了走廊。
大政所和北政所余怒未消,却又不知说什么妤。秀长以责备的语气道:“母亲,嫂嫂,把事情交给关白。朝日太不可理喻,关白才要去劝劝她。放心地交给他吧!”
此时,秀吉已经走到朝日姬的房门口,但突然站住了。
秀吉是一个可以掌管天下的人,可对唯一的妹妹却感到棘手。妹妹要嫁的家康,也是一个会让他感到棘手的人吗?他不但对朝日姬生气,也对家康生起气来。
朝日姬的侍女看见秀吉在外面站着,赶忙来到微暗的走廊迎接。朝日姬已经进了屋子,她知道兄长已追了过来。可是,秀吉沉默不语,屋里也寂静无声。这让他想起了当年信长拔出佩刀追逐亲戚和家臣的场面。
本是一心为天下,却被认为是有“冷酷的野心”。这种观念的对立,绝非治者和被治者的对立,而是人和人之间情感的不和。如秀吉的成败取决于妹妹的态度,世人会怎么说?秀吉稳了稳呼吸,命令侍女打开隔扇。
侍女心惊胆战地拉开门。里面烛光摇曳,朝日姬伏在灯下,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
女儿可能往往像父亲吧。他们的父亲筑阿弥乃是个优柔寡断之人。秀吉不禁憎恨起和他感情不和的继父,再度深深呼吸了一口。朝日姬已知秀吉在身后,但仍缩着身子哭泣不已,她虽觉察到兄长已怒火中烧,却只能以这种形式反抗一番。
秀吉走到朝日姬的身边。他觉得自己很是狼狈,甚至想粗暴地踢她一脚——我连妹妹都无法控制吗?但自制和自负令他放下了抬起的脚。“朝日。”
“……”
“你对兄长的安排那么不满?”
朝日仍不语。
“说说看!怎么想就怎么说吧!我会照你的想法做。”
他一面说,一面在心内骂:会照你的想法去做吗?为何在母亲和秀长面前强装笑脸,又为何不能像姐姐那样通情达理呢?“不,这些话说了也无用,就照你的意思做好了。说说看,你是怎样想的?”
秀吉在朝日姬旁边跪坐下来。朝日本能地一退,猛地抬起头。或许是因为秀吉的脸色和声音都显出腾腾杀气,朝日姬一抬起头,就莫名其妙地使劲摇头。
“无论如何,你都不愿嫁给家康?”
“不!不!”
“那么,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多次说过,‘天下人’的族人一定要以天下为己任,你难道还不明?”
“不……”
“宁宁诚恳地劝过你,知悉德川氏内情的石川伯耆守也把详细情形告诉你了。每次你都似想通了一般。”
朝日姬往后退了退,“不,不,不知道!”她大叫,“我是想知道,却还不知道!所以,我不知道!”
“你?”秀吉的额上暴起了青筋。这种胡话对凡事说一不二的秀吉而言,简直如挑衅。“哼!简直是胡说八道!”
“是!”
“究竟想怎样?怎的不说了?”
朝日已完全乱了方寸,她恐惧之极,全身颤抖,断断续续呻吟道:“唉,请……不要让日向守的幽灵……出现……”
“日向守的幽灵?”秀吉不由得屏住呼吸,环视四周,由于这话太出乎意料,他一时竟有些发懵,“幽灵……出现了?”
“是……是!”
“那个幽灵不让你出嫁?”
“是!他说,如嫁,那日晚上一定……”
“有幽灵?掌灯!”秀吉震惊地环视四周,听朝日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这个房间阴森森的,与宁宁和母亲的房间大不相同。与住在这里的人比较起来,纸门上狩野元信所画的花鸟,乃是最华丽的色彩。
“是。”
“那幽灵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我兄长乃是个残忍狠毒之人……”
“日向守真让我惊讶!”
“他是个可怜之人。”
“你说得不错。他可怜你因此事而沉沦、不开窍。那样他切腹自杀就成了无谓的死。”秀吉想笑出声来,又想为朝日的愚蠢和可怜而哭。佛家说,夫妇本来有缘。今生没有切断的情意之线,仍牢牢地绑住她的心,因此,可以看见幽灵。
“朝日!”秀吉大声道,“如果那个幽灵不再现身,你就会痛下决心?”
朝日姬无吉。这可怜的女人只能在心里反驳,从眼神中透出些许固执而已。
“哼,我知道了!”秀吉道,“传人,立刻为日向守做法事。传天下第一法师来,让日向守可以安心成佛!”
“……”
“做法事之前,我今夜先在这里祈祷!丰臣秀吉并非天性残忍,全是奉神佛之命,为天下苍生而动。日向守就是明白我的愿望,才切腹而逝。故,我亲来祈祷,他的幽灵必不会再现,也不应再现!拿香炉过来!”秀吉说着,让侍女把香盒和香炉拿来,虔诚地烧了香,合掌祈祷。
朝日姬仍旧呆呆地坐在一旁,她毕竟是个普普通通、拙于心计的女人,对兄长毫无办法。
第十八章 人质出嫁
丰臣秀吉公布了妹妹朝日姬将于天正十四年四月二十八离开大坂,嫁到德川家的消息,他要在离开前一夜,令大坂的大街小巷都挂满用于庆贺的灯笼。大小商铺的主人都用丰盛的晚餐招待附近的亲戚,让伙计们休假,以便去欢送翌日送亲的队伍。
百姓的反应如此热烈。或许是实行新制以来,当上奉行的浅野长政或石田三成体察到主公之意,对商人下了这道命令。
这天晚上,京都的茶屋四郎次郎也接到淀屋常安的邀请,特地来到了大坂。淀屋的客人,有堺港的纳屋蕉庵等大商家,还有为了到这附近卖土产而在河边建仓库的诸大名家臣,计四五十人,大家熟稔地喝酒聊天。
话题当然以这次的婚礼为主,开始时众人很慎重地祝福关白家的喜事。酒过三巡,话题就扯远了。有人说,此次事件中最悲惨的,便是失去了前夫的新娘朝日姬,也有偏袒大政所的人道:“不,大政所比朝日姬更悲伤啊!”
“不管怎么样,为了天下,必须这么做才行。这也是可喜之事。”也有人像秀吉那样“胸怀天下”。
“哼!这分明是小牧长久手之战的延续啊!”还有好谈军略之人,认为这只是表面上收起刀枪,暗中的较量仍在继续。
“不,不,战争结束了,两家已结亲。妹婿听从内兄乃是天经地义,又不是做人家的家臣,不存在面子问题,真是一件值得认真思量之事啊!”
商家和武士在一起喝酒、议论,但并没有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可是,当淀屋引以为傲的年轻侍女们穿着华服,来到放着三十多座烛台、一百叠大的房间,替大家倒酒时,茶屋突然产生了一个奇异的想法:小牧长久手之战还远未结束!他来这里之前,曾无意中想道:这场婚礼,究竟是关白的胜利,还是家康的胜利?可是现在立刻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胜利者乃是别人!
这令他感到吃惊。胜利者既不是秀吉,也不是家康,其实是云集于此的商家。在以武功论成败的乱世,不过一介商人的淀屋竟有这么大的居所,豪华到令人无法想象。连家康都很少同时点上两百根蜡烛,这里竟是蜡烛如林,而且寻来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女子端茶递水。这究竟是怎么了?
武士如蜜蜂般拼了性命夺取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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