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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处长-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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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的火籽。菜花于是拿了松明戳进火膛里,另一只手捏个火筒对到嘴上,一鼓腮,一运气,火膛里的火籽忽地一亮,松明就燃了起来。菜花举着松明进了房间,在窗边的圆镜里看见了晃亮的火把。她走拢去,镜里的脸仍然是红朴朴的,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满足。菜花就用手在脸上捂了捂,烫烫的,恐怕熔得了铁。
也不知在镜前站了多久,手上的松明火快烧着手指头了,菜花才陡地惊一下,从那份痴态中回过神来。她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出了房门,在屋里屋外寻找起来。
“巴掌,巴掌,你在哪里?这么晚了还不归屋!”菜花喊。
菜花边喊边寻,一直没见到巴掌的影子。菜花有点急了,就打算到天顾屋里去找,说不定这小子躲到天顾那里去了。
其实巴掌哪里也没去。他就在屋后的墙壁下,拿了一截白石灰在乱画着。看样子他在画一个人。不过他画人的秩序有些特殊,先画一双脚,然后画肚子胸脯,再画脖子脑壳。菜花在屋前喊他的时候,他正画着那人的脑壳,画得很专注,对菜花的喊声无动于衷。画成了,巴掌退两步,认真瞄瞄。墙上那人被初夜稀稀的月色晃着,有点滑稽。瞄一阵,巴掌似乎还不满意,又走拢去,举手在那人的嘴边添了两笔。
直到感觉差不多了,巴掌的眼睛才从人像上移开去。他将白石灰扔往檐外,一别脚,转到屋角下,伏了身子去石洞里掏着什么。
不一会儿,巴掌就掏一样东西,是把小匕首,尖尖的,闪着微光。巴掌用手指在匕首尖上拭了拭,旋即又转过身子,回到檐下的人像前面。
巴掌把匕首举到鼻尖上,眯了一只眼睛,认真地瞄着墙上的人像。
这时菜花已从天顾屋里转回来,刚要抬脚进屋,就听到了屋后咚咚的声音。
菜花于是看见巴掌。巴掌正一门心事往墙上放着飞刀。巴掌放得很准,墙上那人的眼睛,鼻梁,嘴巴,咽喉,都有了洞。菜花过来时,巴掌刚好又放出一匕首,这一匕首吱一声,不偏不倚插进那人的胸口,匕首的木柄还悠悠地颤了颤。
菜花的身子也不由得颤了颤。
菜花鼓着眼睛仔细想,觉得墙上的像似乎像一个人,尤其是他嘴边那几撇胡须。
但菜花立即收回目光,望着巴掌说:“别疯了。咯样晏了,还不跟娘回屋去?”
伍太把他那伙人和镇上懂泥工的人赶到镇边,挥舞着大手叫嚷道:“懂泥工的去挑石灰来搅三合泥,其余的兄弟抬石头,从河里抬到墙坎上去。我们要把墙补牢,不能让日本人有机可乘。”
等伍太叫嚷完,一伙人就分头行动起来。
灯草站在伍太身后。她没事做,就在墙坎上来回走动,把瘦长的影子支到墙下的坪地里。镇上的娃们又走了拢去,在日本人尸体上恶作剧。
有人开始抬着石头爬上墙坎,把石头扔到缺口处,让泥匠们调了三合泥来垒砌。伍太也下到河里去翻石头,偌大一块的石头,人家要两人用竹篓抬,他嗨一声,把石头撂到肩上,一个人就扛上了墙坎。
灯草在墙坎上走了几个来回,觉得有些碍人家的事,便走下墙坎,回了镇里。她沿着铜古巷走下去,在石板上留下橐橐的足音。
到了巷底,灯草发现老砖屋的门是关着的。她觉得异怪,晚上进老砖屋打蜡芯时,这门都是敞开着,白天竟然还关住了。她敢肯定,那些烂桌歪椅不值什么钱,不会有人进去拿的。他们到古马镇来了好几天了,这里的民风好象还算古朴。
灯草这么自忖着,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她白天没到过老砖屋,晚上从这里进出时,竟没仔细瞧过老砖屋的模样。灯草看到老砖屋高高的门楣上画着刘关张的像,木门上的黑漆斑剥,隐约留着从前的庄重和威严。门上还有字的痕印,只是已无法辨认是什么字。从前这里一定是一座宗祠什么的,怪不得天顾要把他的学堂放到这么个庄严的地方。
后来灯草将目光收回到自己的鼻子底下。她把手按到门上,一用力,那黑漆木门就嘎一声袭开了。灯草把自己的身影和浅黄阳光一起推进阴暗的屋子里。
灯草看见了天顾。
天顾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用来写字的木板下。手上是那把紫砂茶壶。头微垂,双目似开似闭。整个一幅千年古塑。
灯草走过去,站在天顾前面。喊一声:“先生——”
良久,天顾才缓缓抬起头。
灯草说:“先生,你在这里干嘛呢?”
天顾只叹一声,没有回答。他把紫砂茶壶举到嘴边,抿了一口。只见他的喉头不紧不慢地一滑,立即有轻轻的咕噜声透出。
灯草说:“先生,你在等你的学生吧?”
天顾说:“是的,等我的学生。”
灯草说:“你每天都在这里等吗?”
“每天在这里等。”天顾说:“日本人一来,娃儿们就都逃走了,从那时开始我就天天在这里等他们。日本人被你们赶跑了,杀死了,娃儿们也回到了镇上,我以为们会回学堂了,又在等,结果他们还是不肯进这个学堂。”
灯草说:“得想办法把他们弄回来。”
天顾说:“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一心要打日本人,哪还有心思进学堂?”
灯草就不吱声了,回过头,看到门外的阳光从裂开的门缝上洇进来,再洇进来,把阴暗的老砖屋映得光亮了许多。
菜花用水桶挑着茶水向镇口走去。菜花还是穿着那件蓝花布衫,那大腿大臀大腰大胸摆着,扭着,晃着,颤着,很澎湃。
菜花每天给伍太那伙人做饭。凭那身力气一天做三顿饭不在话下,还有许多时间闲着没事做。没事做时就站在六排屋的廊柱下垂着手发呆。或者用眼睛瞟瞟伍太和灯草的房门。那房门紧闭着,伍太带着他那伙人修补墙坎去了。菜花就想起自己在那房里干过的事。原先是跟日本小队长,日本小队长只晓得哇啦哇啦乱叫,不晓得说“你味道”。而且日本小队长那劲火也一般,只比天顾强一些。后来跟伍太,伍太晓得说“你味道”,伍太的劲头也格外的足,菜花也真的体会到了伍太说的味道。菜花想伍太真不愧是打日本的英雄。
菜花这么想着的时候,往往就对伍太产生了由衷的感激之情。她感激伍太搞死了那些日本鬼子,包括日本小队长,更感激伍太很有劲火,给了她味道。
菜花想,伍太和灯草在里面时,不知是否也味道。菜花口上不说,心里说,如果她象灯草那样有福气每天晚上跟伍太在一起,那一定味道死了。
禁不住的,菜花脸上就烧起来。
菜花脸上一烧,人就呆不住了。她几步进了屋,忙起来。
菜花大火大鼎,很快就烧好了两水桶浓酽的茶水。她挑着茶水,出了门,晃晃悠悠,很快到了镇口。
菜花一眼就望见了墙坎下,日本人的尸体还乱七八糟地摆在那里,一伙顽皮的娃儿在日本人尸体上鼓捣着,那般兴致勃勃。菜花在那堆尸体里,似乎认出了一个人,好象是日本小队长,这时正有一个孩子在他身上猛踢着。
不一会儿,菜花就把茶水挑到了河滩边。正在忙碌的汉子们,见有人送来了茶水,都瞟过来目光,咧嘴而笑。他们吃了几天菜花做的饭菜,很可口的,那菜花烧的茶水也一定不赖
伍太当然喝过菜花的茶水,晓得那是什么味道。伍太扔了手上的石头,第一个走到菜花身边。菜花有意把大胸耸了耸,用竹勺为伍太舀了一勺茶水。
伍太的目光在菜花的胸脯上粘住了,一时忘了去接竹勺。伍太一下子悟起那晚在这又韧又软的大胸上快活的情景,身上的筋脉突地鼓胀起来。
伍太好久才接过竹勺。伍太接过竹勺,却并不急于把嘴巴戳进竹勺里,伍太要留着嘴巴做别的用场。伍太说:“你好味道。”
菜花说:“你还没开始喝呢。”
伍太说:“没喝也知道味道。”
菜花说:“总没有她味道吧?”
伍太说:“她?她是谁?”
菜花说:“她是灯草。”
伍太说:“灯草没你味道,灯草细腿细臀细腰细胸,哪有你味道?”
菜花说:“味不味道,先喝吧,其他人拢来了也要喝。”
伍太这才将茶水喝进肚里,把竹勺交给下一个要喝茶的人。离开菜花好远了,伍太还把头回转来,用锋利的目光在菜花的大胸上一个劲地刮。
汉子们一个个都喝得心花怒放。
一心花怒放,肩上手上的劲就十足,动作起来就特别利索,两天的活一天能干完。
灯草是被窗外的冷风吹醒的。醒来好一会儿了,她还木木地不知自己这是躺在哪里。反正至少不是原来六排屋的房子。六排屋的房子窗户是木格的,而这里实际上没有窗户,只有两个老砖那么大小的窗洞,像老人无牙的嘴巴,在砖墙上森森地张开着。
灯草意识到刚才的冷风就是从那里吹进来的。那是春天的清晨寒气凛冽的山风。
灯草还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地方了。
与往常一样,昨晚灯草又在老砖屋里打了半个时辰的蜡芯。她打得顺手,几是弹无虚发。往六排屋走回去时,灯草不禁哼起了小时候常哼的一首不知名的童谣。可当她哼着童谣走到六排屋门边时,那门又从里面闩上了。灯草心头升起无名火,想一脚把门踹开。可她忽然释然了,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咕噜了一句:“好吧,那骚货味道,就让你们味道去吧。”然后灯草又掉头走回了老砖屋。
走出老砖屋的黑漆木门时,天空还是一片迷蒙的灰白,并没全亮。灯草耳闻着自己那有些清脆的足音,走过铜古巷,绕过两条小弄,往镇口的墙坎边走去。稀粥般的乳雾里,日本人的尸体还横阵于墙坎下。且有三、五只瘦狗,在尸体旁走动着,或闻或啄。灯草已经闻到随风而至的腐臭味。她心生慈悲,可怜起这些暴尸异国的孤魂野鬼来。
不知不觉,灯草就到了墙坎边。
“嘘——”灯草身上颤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前面一具日本人的尸体,被割掉了脑袋和双手,好恐怖地摆在那里。灯草敲掉的日本人脑袋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了,那些尸阵如山白骨遍野的场面也不是没经历过,可这种无头无手的残尸却还真没见。灯草不忍细瞧,转过脸,对那几只远远盯着死尸,久久不肯离去的瘦狗吼两声,匆匆离开了墙坎。
回到镇里时,人们还没起床。灯草拐几拐,拐进六排屋。伍太的房门还紧紧关着。灯草心里骂:伍太这狗弄出的,味道了一个晚上还味道不够,天亮这么久了,还在房里味道。灯草哗啦从腰里抽出那两把枪来,朝房门上瞄了瞄。灯草知道房里床铺的方位,她只要一勾扳机,两颗子弹就会从门板上射进去,在两个男女的身上犁两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但灯草没有勾扳机。灯草的手垂一来,枪眼朝向地下。灯草的眼光也收回到眼帘里,眼皮紧紧合了拢去。有晶莹的泪水从灯草的眼角溢出。
只见灯草一咬牙,手中食指使足劲,狠狠地勾住了扳机。
“啪啪啪啪……”灯草脚边的石板上立即火花四溅,硝烟味和岩石碎末弥漫起来,呛得灯草咳了两声。
“谁在外面放他娘的枪!”伍太在房里高声叫。
灯草又勾了几下扳机。
枪声过后,听得见伍太骂骂咧咧起了床。门嘎一声开了,伍太的脑壳嵌在门上。几乎是同时,一个什么东西从门上方砸将下来,不偏不倚扣在伍太的脑门上。伍太哎哟一声,扒在了地上。
伍太脑门前边的青石板上,一个苍白的头颅来回滚动了两下。最后不动弹了,那挖掉了眼珠的眼坑和敲走了牙齿的嘴巴,阴森地向伍太洞开着。
伍太爬起来,把那怪头搂起,一甩,甩到了阶基下。
“咯、咯、咯咯咯……”怪头滚着,弹着,最后掉进阶基脚下的水坑里。伍太望着灯草,说:“你做的好事!”
“我做的好事?”灯草也迷糊了,谁做的好事呢?让伍太遭这样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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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
菜花晚上又早早地进了伍太的屋。菜花还是穿着那件蓝花布衫,淡淡的油壳香味从那蓝花布衫里面飘出来,招引着伍太的感觉。
菜花用油壳水洗了身子。
菜花每晚进伍太的房间前,都要用油壳水把个丰沛的身子洗得非常干净非常细滑。她知道男人喜欢女人干净细滑的身子,而且越干净越喜欢,越细滑越喜欢。只要男人一喜欢,女人就有快活可享受了。
可这天晚上,菜花没享受到快活。
伍太没兴趣搭理菜花。他坐在床边,嘴巴鼻孔都朝着楼板,目光呆呆痴痴,挂在楼板下的蜘蛛网里。菜花身上的油壳水丝毫发挥不出引诱男人的功能。
但菜花不急不忙。男人心里不痛快,你是撩不得的,只能默默守在他身旁,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将不痛快一点一滴地释放出去。释放完了不痛快,剩下的便全是痛快了,男人的气色就会变得灿烂,变得热烈。
菜花就默默地搬把小椅,默默地坐一旁,离伍太不远不近,象只温驯的肥母狗。
这样呆守了良久,伍太才把身子放平,僵尸般摆到了床上。菜花见有了动静,不觉在心里暖了一下,提起屁股移到床沿上,轻轻的说:“别生那颗头的气了,那颗头被你扔到阶基下后,被一只狗叼走了,它是再不会来吓你了。”
伍太的身子这时仿佛还了阳似的,蠕动了一下,说:“屁,我还怕它吓?”
见伍太不但有了动静,还搭起腔来,菜花脸上就生动了许多,心想,今晚的油壳澡总算没有白洗。菜花就有了把伍太逗得更开心的欲望。她接过伍太的话,说:“你知道那颗头是谁的吗?”
“还有谁?日本人。”
“不只是日本人,还是日本小队长。”
“日本小队长?”
“就是那个被你击杀的日本小队长。今早晨我跑到阶基下看过了,他的嘴巴边也有几根稀稀的胡须,跟你一样。”
伍太侧过头,瞪了菜花一眼。嘴边的几根胡子滑稽地弹了一下。
“没有错。”菜花自顾自地说,“只要一见那几根胡须,就错不了。”
“当然错不了。你跟他睡过觉,像啃我嘴上的胡须一样,也啃过他嘴上的胡须。我没说错吧?”伍太直想吐,挥了挥大手,下逐客令:“走开,你走开!”
菜花不得不站起来,向门边走去。出了门还回头瞟了一眼,一脸的委屈。菜花想,今晚这个油壳澡还是白洗了。
第二天伍太就让人把墙坎下日本人的尸体拉到镇外的山坳上,挖个大穴,准备一穴埋掉。
尸体开始腐烂,上面爬着细细的白色虫子,让人起鸡皮疙瘩。难闻的臭气随风飘扬,熏腥了半个镇子。
镇上的娃儿也很少来遭踏这些腐尸了,伍太他们拉走尸体时,娃儿们只远远地瞧着,并不近前。大概对这些尸体的厌恶,逐渐取代了那刻骨的激愤和仇恨。
伍太也一直没拢去。后来尸体就要入穴了,伍太才走到尸堆旁,让人把日本小队长那具无头无臂的残尸翻出来,想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怪样。
手下人照着办了。
伍太先望见了日本小队长无头的树茬般的胫脖。其喉骨间有一个小眼洞,像在无声地哀诉着什么。断脖两边是没了臂膀的肩膀,白色的骨头支楞着,腐肉烂皮有一缕没一缕地吊着。看得出,三个地方都不是一刀砍去的,而是一刀一刀割下来的。
小队长的头现在在哪里呢?伍太想,若把他的头合到这断脖上,又该是一个什么样子呢?菜花说,小队长的头也许被狗叼走了,那么他的两只手臂呢?伍太不得而知。
伍太把目光从小队长的残尸上收回来,在地上踱了两圈。伍太又想起昨晚菜花走后做的梦。那个梦几乎断断续续做了一个晚上,做得伍太心惊肉跳。只要伍太一合上眼睛,那个脑壳就从阶基下滚上来,滚过禾堂,滚进门槛,滚到伍太的枕边。那个脑壳上的眼洞和嘴洞,一下鼓得蛮大,一下又缩小到原样,仿佛有声音颤颤抖抖从那三个忽大忽小的洞眼里一齐迸发出来:“把我、送、送回、去……”
伍太大约就是因为这个梦,才决定埋掉这一批尸体的。
然而,小队长的头呢?并没有回到原来的地方呀。伍太对手下人说:“你们留三四个人在这里,把穴掘得更深一点。其余的回镇上去找小队长的头,一定得给我找到!”
大家开始行动。
可找了个上午,却不见小队长的头的影子。
下午继续找,把镇里镇外的坑坑洼洼,砖缝石洞也搜遍了,仍然一无所获。还找来了菜花,她跟伍太说过的,看见狗叼走了小队长的头,到底叼往哪里去了?菜花说,她看见一只狗叼着小队长的头往铜古巷那边跑了,但究竟叼到哪个角落里,却不清楚。
众人又把铜古巷再搜一遍,还是毫无结果。
其中一个机灵点的瘦个子就对伍太说:“伍队长,昨晚您不是老梦见小队长的头总是往你房里滚么?何不把你房门打开,让我们进去瞧瞧,说不定小队长的头还真滚进里面呢。”
伍太无可奈何,打开房门。
瘦个子他们跟伍太踏进了门槛。房子不宽,床底门后,一下子就搜了一个遍,哪里有什么小队长的脑壳。而且各人的脑壳都在各人脖子上,没有多余的。
只得走人。走到门外,那个子又踱了回去,把伍太那缩在床角的被子抓过来,用力掀开。
大家着实被吓了一跳。
只见小队长的脑壳从被子里滚出来,在床铺上重重地蹦了两下。
瘦个子把小队长的脑壳一把搂过来,搂到镇外坳上,让脑壳和那树茬般的脖子合在一处。然后众人劝手,将二十多具尸体都扔进穴里。刚合上脑壳的小队长的尸体最后放进去,卡在其他的尸体中间,以免身首异处。
伍太松了一口气,要手下人掩土。
刚动锹,天上陡然下起大雨。只得匆匆掩了一层土上去,一伙人就离开山坳,落汤鸡般回到了镇上。
天顾熬了一壶浓酽的茶水。
天顾熬茶很讲究。他每次都要用他那个有些红亮的竹筒取水,取的是铜古巷石山脚下的泉水。这水不是流入槽井里的井水,而是从槽井上方一个细细的泉眼里渗出来的,接那泉水要工夫和耐心,半天才取得满一竹筒。用竹筒取的泉水不走味,也不会沾上巷里的灰尘和异味,煮茶最理想。水取回来,倒少量进高嘴铜壶里,洗过壶,再把茶叶倒进壶中,放文火上温烤。茶叶是上等的峒茶,谷雨那天从峒茶树枝尖上摘下来单独烤制的。待到壶里茶叶烤得半燥,发出香味,再从竹筒里灌少量泉水入壶。这才加大火力,壶中很快沸腾,即用竹片刮去茶沫,将第一道茶水倒入准备饮茶的紫砂茶壶中,晃几晃再泼掉,算是清洗了饮具。然后注入二道泉水,用文火慢慢煮。大约煮半个时辰,铜壶里的茶水出了香也出了味,再离火,洒进紫砂茶壶里,随时饮用。
天顾平时少有工夫煮这样的茶水,除非碰上喜人的事。天顾觉得今天要碰上喜人的事了。
天顾捧着他那装满浓茶的紫砂茶壶,去了老砖屋。然后坐在写字的木板下面,一边有滋有味地品着紫砂茶壶里的茶水,一边耐心地等待着。他相信镇里的娃儿会陆续走进老砖屋里的。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见一个娃儿的影子。外边的铜古巷一直平平静静,无声无息。偶尔有懒散的脚步声响过,陡然激起天顾的信心,可很快脚步声又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天顾有些泄气,轻轻叹息一声。
一壶茶水都快喝完了,天顾站起来,望一眼敞开的门。觉得有些无聊,又坐下去,把目光收回来。
怎能会不来呢?墙坎下的尸体都已经埋掉了,娃儿们怎么会还不来呢?
天顾的木屐一下一下地在老砖屋里响起来。老砖屋空洞,阴暗,潮湿,那单调的木屐声失却了以往的脆亮,显得有些沉沉的,幽幽的。
在屋里转了两转,天顾举起紫砂茶壶,喝掉残剩最后一口茶水。他再感觉不出茶水的醇香,满口的苦涩。
最后,天顾出了老砖屋。
这才发现天上下起了迷蒙细雨,无形的风从小弄里,从巷口吹过来,把细雨抹到人的脸上。巷子里的石板是湿的,晃着似有似无的青光。
天顾脚上的木屐声,牵着他瘦长的身影在巷子里移动着,仿佛传说中的怪魂。
那身影一直从巷底的老砖屋,移到菜花的屋背后,这才停止下来。木屐的声音于是消失了,却有不太大声的霍霍声,从菜花的屋角送出来。
“巴掌,你磨那匕首干嘛?”天顾说。
那屋角,巴掌正在磨石上磨着小匕首。他磨得很起劲,屁股翘着,脑壳前伸,全身的重量都倾到了一双手上。
天顾又说:“巴掌,你们怎么不进学堂?”
巴掌不抬头,也不吱声,仍然全神贯注磨着那把小匕首。
天顾打一个冷颤,觉得这声音有那么点怪模怪样,他想将这声音从耳鼓里赶将出去,却怎么也赶不走。
日人还没有来。
墙坎已经修补完,伍太一伙人没有太多的事可做,闲得无聊。
灯草仍一如既往,每天晚上都要打半个时辰的蜡芯,然后宿在老砖屋里。白天也很少跟伍太他们在一起,一个人在镇里镇外转。伍太几次有事找她商量,她也不肯拢场。
一转一转,灯草就转上了铜古巷后面的石山。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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