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鼓书艺人-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气,他就会涨红了脸,数落她,不搭理她,非要她来赔了不是,才算了结。
靠岸前不久,方二奶奶刚刚睡着。她向来这样。没事的时候,她的主意来得个多。一旦有了事,她总是醉得人事不醒。等她一觉醒来,要是事情都妥妥帖帖地办好了,她也就不言声。要不然,她就得大吵大闹,非说还是她的主意对。二奶奶的爸爸也是个唱大鼓的。按照唱大鼓人家的规矩,做父母的绝不愿意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学艺,总惦记着能把她们养成个体面的姑娘,将来好嫁个有身分的丈夫。他们往往愿意买上个外姓女孩儿,调教以后让她去挣钱。话是这么说,可是二奶奶自己并不是体体面面地长大的。结婚以前,她也干过卖唱的姑娘干的这一行。
她年轻的时候,也还算得上好看。如今虽已是中年,在没喝醉的时候,也还有几分动人之处。她长圆的脸,皮肤又白又嫩。但一醉起来,脸上满是小红点,一副放荡相。她的眼睛挺漂亮,头发总是随随便便地在脑后挽个髻儿。这个髻有时使她显得娇憨,有时显得稚气。她个子不高,近年来背开始有点驼了。有时她讲究穿戴,涂脂抹粉;但经常却是邋里邋遢的。她的一切都和她的脾气一样,难捉摸,多变化。
宝庆本不是个唱大鼓的,他学过手艺,爱唱上两句。后来就拿定主意干这一行了。他跟她唱鼓书的爸爸学艺的时候,迷上了她的美貌。后来娶了她,他也就靠卖艺为生了。
二奶奶觉着,既然秀莲是个唱大鼓的,那就决不能成个好女人。二奶奶这样想,因为她早年见惯了卖唱的姑娘们。秀莲越长越好看,二奶奶也越来越嫉妒。有时她喝醉了,就骂丈夫对姑娘没安好心。她出身唱大鼓的人家,一向觉着为了得点好处买卖姑娘算不得一回事。她打定主意趁秀莲还不太懂事,赶紧把她卖掉,给个有钱人去当小老婆。二奶奶知道这很能捞上一笔。她可以抽出一部分钱,再买上个七、八岁的姑娘,调教调教,等大了再卖掉。这是桩好买卖。她不是没心肝的人,这是讲究实际。当年她见过许许多多小女孩儿任凭人家买来卖去,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再说,要是一个阔人买了秀莲,她一辈子就不愁吃喝,也少不了穿戴。就是对秀莲来说,卖了她也不能算是缺德。
宝庆反对老婆的主意。他不是唱大鼓人家出身。买卖人口叫他恶心。他买过秀莲,这不假。可他买她是为的可怜那孩子。他原打算体体面面地把她养大。一起头,他并没安心让她作艺。她很机灵,又很爱唱,他这才教了她一两支曲子。他觉着,要是说买她买得不对,那么卖了她就更亏心了。他希望她能再帮上他几年,等她够年纪了,给她找个正经主儿,成个家。只有那样,他的良心才过得去。
他不敢公开为这件事和老婆吵架,她也从不跟他商量秀莲的事。她一喝醉了,就冲着他嚷:“去吧,你就要了她吧!你可以要她,那就该称你的心了。她早晚得跟个什么不是玩意儿的臭男人跑了!”
这类话只能使宝庆更多担上几分心,使他更得要保护秀莲。老婆的舌头一天比一天更刻薄。
船快空了。秀莲想上岸去,又不敢一个人走。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把两条小辫一会儿拉到胸前,一会儿又甩到背后。
秀莲不敢叫醒她妈。宝庆和大凤也不敢。这事只有窝囊废能做。可是他得等人请,只有这样才能显出他的重要。“您叫她醒醒。”宝庆说。
窝囊废停住叫唤,拿腔作势地卷起袖子,叫醒了她。二奶奶睁开眼来。打了两个嗝。
一眼看见山上有座城,马上问:“到哪儿啦?”
“重庆,”窝囊废神气活现地答道。
“就这?”二奶奶颤巍巍的手指头指着山上。“我不上那儿去!我要回家。”她抓起她的小包袱,好象她一步就能蹦回家去。
他们知道要是和她争,她能一头栽进水里,引起一场大乱子,弄得大家好几个钟头都上不了岸。
宝庆眼珠直转。他从来不承认怕老婆。他还记得当初怎样追求她,也记得婚后的头两年。他记得怎样挖空心思去讨好她,把她宠到使自己显得可笑的地步。他一面想,一面转眼珠子。怎么能不吵不闹,好好把她劝上岸去。终于,他转过身只对大凤和秀莲说:“你们俩是愿意走路呢,还是愿意坐滑竿?”
秀莲用清脆的声音回答说:“我要骑那匹栗子色的小马。准保有意思。”
二奶奶马上忘了她打算带回家去的那个小包。她转身看着秀莲,尖声叫道:“不准这么干!骑马?谁也不许骑!”“好吧,好吧,”宝庆说道,马上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在头里走,怀里还抱着那把弦子。“我们坐滑竿。来吧,都坐滑竿。”
大家都跟着他走下跳板。二奶奶还在说她要回家,不过已经跟着大家挪步了。她很清楚,要是她一个人留下,靠她自个儿是一辈子也回不了家的。何况,她一点也不知道重庆是怎么回事。
全家,拿着三弦、大鼓、大包小包,坐上一架架的滑竿。脚夫抬起滑竿,往前走了。
苦力们抬着滑竿,一步一步,慢慢地,步履艰难地爬上了通向城里的陡坡。坐滑竿的都安安静静坐着,仰着头,除了有时直直腰,一动也不敢动。前面是险恶的天梯,连二奶奶也屏息凝神了。她怕只要动一动,就会栽下滑竿去。只有秀莲感到高兴。她冲着姐姐大凤叫道:“看呀,就象登天一样!”
大凤很少说话。这一回她开口了:“小心呀,妹妹。人都说爬得越高,摔得越疼呀!”
三
到了山顶,大家下了滑竿。二奶奶虽然是让人给抬上来的,可是一步也迈不动了。她比抬她的苦力还觉着乏。她在台阶上坐下,嘟嘟囔囔闹着要回家。这座山城呀,她说,真是把她吓死了。她要是想出个门,这么些个台阶可怎么爬呢!
秀莲伸着脖子看城里的大街,心里激动得厉害。高楼大厦、汽车、霓虹灯,应有尽有。谁能想到深山峻岭里也会有上海、汉口那些摩登玩意儿呢!
她冲着爸爸跑过去。“爸,那儿一定有好旅馆,我们去挑个好的。”
二奶奶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不远就有一家旅店,那就能凑合。她叫挑夫把行李挑进去。秀莲撅起小嘴,可是谁也不敢反对。
旅店又小、又黑,脏得要命,还不通风。唯一吸引人的,是门口的红纸灯笼,上面写
着两行字:未晚先投宿
鸡鸣早看天
男的住一间,女的住一间,两间房都在楼上,窄得跟船舱一样。窝囊废又“哎哟哎哟”地哼哼起来了。他说他觉着又回到了船上。
旅店是地道的四川式房子,墙是篾片编的,上面糊着泥,又薄,又糟,一拳头就能打个窟窿。房顶稀稀拉拉地用瓦盖着,打瓦缝里看得见天。床是竹子的,桌子、椅子,也都是竹子的。不管你是坐着、靠着,还是躺着,竹子都吱吱地响。
屋子里到处是大大小小的耗子。还有蚊子和臭虫。臭虫白天不出来,墙上满是一道道的血印,那是住店的夜里把臭虫抹死在墙上留下的印子。
一只大耗子,足有八寸长,闷声不响地咬起秀莲的鞋来了。秀莲吓得蹦上竹床,拿膝盖顶着下巴颏坐着。她的小圆脸煞白,两眼战战兢兢地盯着肮脏的地板。
除了二奶奶,大家都在抱怨。她跟大家一样,也不喜欢耗子和吱吱叫的竹器家具,可是到这小店儿里来是她的主意,她咬紧牙关不抱怨。“这小店不坏嘛,”她讲给大凤听,“不管怎么说,总比在船上打地铺强。Qī。shū。ωǎng。”她打蒲包里拿出个瓶子来,喝了一大口。
天气又闷又热,一阵阵的热气透过稀疏的屋瓦和薄薄的墙,直往屋里钻。小屋象个薄蛋壳,里面包着看不见的一团火。桌子、椅子都发烫,摸着就叫人难受。一丝风也没有。
人人都出汗,动不动就一身痱子。
宝庆热得要命,连秃脑门都红了。可是他不爱闲呆着。他打开箱子,拿出他最体面的绸大褂,一双干净袜子,一双厚底儿缎子鞋,和一把檀香木的折扇。不论天多么热,他也得穿得整整齐齐,到城里转悠一圈,拜访地面上的要人。他得去打听打听,找个戏园子。
他不能象大哥那样闲在,也不能象他老婆那样什么都不管。他得马上找个地方,秀莲和他就可以去作艺,挣钱。要不然,一家子都得挨饿。窝囊废见兄弟急着开张,担起心来。
“兄弟,”他说,“我们唱的是北方曲子,这些山里人能爱听吗?”
宝庆笑了。“甭担心,大哥。只要有个作艺的地方,哪怕是在爪哇国呢,我也有法挣来这碗饭。”
“真的?”窝囊废愁眉苦脸。他脱下小褂在胸口上搓泥卷儿。他没有兄弟那么乐观,他也不喜欢这座火炉似的山城。“我的好大哥,”宝庆说,“我出去一趟,您在家照看着点儿。别让秀莲一个人上街去。别让她妈妈喝醉了,还得让她小心着点烟头儿。这些房子糟得就跟火柴盒子似的,一个烟头就能烧一条街。”
“可是怎么能……”窝囊废挺不乐意。
宝庆知道大哥想说什么,就笑了。“别跟我提那个。他们都怕您。他们就听您的。是这么着不是?”
窝囊废笑得有点儿勉强。
宝庆把他的东西收拾到一块儿,拿块包袱皮包了,挟在胳肢窝里。他在穿上最好的衣服之前,得先去澡堂子洗个澡,剃剃头。
他拿着包袱悄悄地走出屋子,不让他老婆看见。她还是听见了。“咦*恪*哪儿去?”
他没言语,只是摇了摇头,就急急忙忙走下摇摇晃晃的楼梯。
走出大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迈开轻快的步伐。他看着街道,很快就把家里的揪心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他喜欢那宽宽的街道,街道两边排着洋灰抹的房子,霓虹灯亮得耀眼。这真好。这么些个灯,还愁没有买卖做吗?
他找到了一家澡堂子。一迈进门坎儿,他就不住地给人点头,连茶房也没漏过,就象他们是他的老朋友一样。他看见有两三个来洗澡的是一起坐船来的伴儿,就跟他们亲热地拉手道好儿。然后他走到柜上去,悄悄地替他们付了澡钱。
他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一下子人人都知道,有个不寻常的人来跟大家伙儿一块洗澡来了。就连懒洋洋的四川堂倌也特别献殷勤,跑去给他端来了一杯热茶,还有热手巾。他剃了头,刮了脸,然后脱光衣服,不慌不忙地跳进池子,往身上撩了一通热水,接着坐在池子边,一面在胸口上搓着,一面顺口唱起来。他的声音不高,可是深沉洪亮。他心旷神怡。要做的事多着呢,忙什么。先唱上一段再说。他听着自己的声音,觉得美滋滋的,当然他更喜欢别人捧场。一身的臭汗都洗净了,他穿上了讲究的绸大褂和缎子鞋,他把脏衣服交给柜上拿去洗,觉得自己干净、利索。走出澡堂门,准备办事去。
首先,他得闹明白当地的园子里演的都是些什么。他花了个把小时转茶馆,看出沿江一带都唱的是本地的四川清音、渔鼓和洋琴。拿北京的标准来看,他觉着本地的玩艺儿不怎么样。他唱的鼓书更有味儿,也更雅。不过一个高明的艺人就得谦虚着点,总得不断地学点新玩艺儿。
他高兴的是所有的茶馆买卖都很兴隆。要是这些艺人能赚钱,他和秀莲为什么不能呢。重庆人可能听不懂大鼓。可是新玩艺儿总是叫座的,四川人一定爱看打远处来的新鲜玩艺儿。重庆现在是陪都了,全国四面八方的人都往这儿涌。就是四川人不来看他的玩艺儿,难民们也会来的。唔,事情不坏嘛。
可是他得成起个班子来。秀莲和他不能就那么着在茶馆或江边的茶棚儿里卖唱。绝不能那么办。他是个从北平来的体面的艺人。他在上海、南京、汉口这些大城市里都唱过。
他必得自己弄个戏园子,摆上他那些绣金的门帘台帐,还有各地名人捧他的画轴和幛子。
他得有一套拿得出手的什样杂耍,得有俩相声演员,变戏法的,说口技的。不论哪一桩,他都得去主角。要是他一时成不起一个唱北方曲艺的班子,他就得找俩本地的角儿来帮忙。不论怎样,得叫重庆人看看他的玩艺儿。
他加快了步子,又开始冒汗了。不过出汗也叫人舒服,凉快。背上越是汗涔涔的,他越是畅快。
跟别的大城市一样,重庆多的是茶馆。宝庆走了一家又一家,很快就知道了哪些人是应当去拜访的。有些人的名字他在来重庆之前就知道了。去拜会之前,他还是情愿先坐在茶馆里领略一下本地风光。你在这儿什么人都看得见——商人、土匪、有学问的人和耍钱的。宝庆见人就交朋友。
在一家茶馆里,他碰见了老朋友唐四爷。唐四爷的闺女琴珠也是个唱大鼓书的艺人。
宝庆在济南、上海、镇江这些城市里,跟唐四爷在一个班子里混过事。他的闺女琴珠嗓门挺响亮,可是缺少韵味。宝庆看不上她的玩艺儿更瞧不上她的人品。对她来说,钱比友情更重要。她的爸爸唐四爷也是一路货。方家和唐家以前大吵过,后来多年不说话。
可是今天见了面,宝庆和唐四爷都觉着象多年不见面的亲哥俩。他俩亲热地拚命握手,激动得眼泪花花的。宝庆要找个唱鼓书的好把班子凑起来,唐四爷急着要给他闺女找个好事由儿,要不然,他愁眉不展地说,他全家都得流落在重庆,一筹莫展。眼下的穷愁使他们忘了过去的那些别扭。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再见面,俩人心里都热呼呼的。宝庆很知道,要是跟唐四爷在一个班子里,早晚他得吃亏。可是眼下这么缺人,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在唐四爷那头,他一见宝庆,就觉得好象一块肥肉掉进了嘴里,他决心死死咬住这块肉不放。他明白要叫宝庆上钩并不难。过去怎么办,现在还怎么办。不过在他和宝庆握手的时候,他眼睛里的泪倒的确是真的。“我的好四爷!”宝庆亲热地说,“您怎么也在这儿?”“宝庆,我的老朋友……”唐四爷的眼泪滚下了腮帮子,“宝庆,您得帮帮我,我在这荒山野店里真没辙了。”
唐四爷是个矮矮瘦瘦,五十来岁的人。别看他的身子骨儿小,嗓门倒很响亮。他的脸又瘦又长,鼻梁既高且窄,象把老式的直剃刀。他一说起话来,就不住点地摇头晃脑。一对小眼睛深凹凹的,很少正脸瞧人。
“宝眷都来了吗?”宝庆说。
“是呀,连小刘都跟我们来了。”
“小刘?”宝庆一下子想不起来,“是给您闺女弹弦子的那个吗?”
“是呀!”唐四爷瞅着宝庆,瞧出宝庆非常高兴。他猜出宝庆急着要找个弹弦子的。
他那大哥窝囊废弹得一手好弦子,可是他不肯干这一行。要是宝庆找不着个弹弦子的,他就算是真的坐了蜡。小刘弹得不算好,可是在这么个偏僻的山城里,也就能将就了。
“走吧,我的好四爷。带我去见见您的宝眷。”宝庆更加亲热地说着。他想马上见见小刘和琴珠,让他们搭他的班子。“宝庆,我的好兄弟,我们来了快两礼拜了,还没一点辙呢!”唐四爷叹息着说。“您有点门儿了吗?”他想先弄清楚宝庆到底能给他点什么好处,然后再让他见小刘和他闺女。宝庆的亲热,倒引起他的担心来。
宝庆意味深长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我的好四爷,只要您肯帮忙,我就能把买卖弄起来。您想想——有了小刘、琴珠、我闺女秀莲和我,这就有了三个段子了。只要再找上几个人——找几个本地作艺的什么的——马上就能开锣了。走呀!”
“您拿得稳?”别人的热心解不开他心里的疙瘩。“我的好四爷,”宝庆神气起来了,“您想我方宝庆能骗您吗?我说能干起来,就能干起来。”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唐四爷摇了摇头,心里很快打开了算盘。一开头他是想要宝庆帮忙来着,如今他见宝庆那么急着想跟他凑班子,就又觉着该扭转一下形势,让宝庆倒过来求他。
“宝庆,”他开了口,“我得回家去先跟他们合计合计。”
宝庆知道唐四爷滑头。不过他也看出唐四爷没有完全拒绝搭伙儿干。于是他也装作一点儿不着急。“好四爷,您想回就回去吧。有了琴珠和小刘,我可以成班子,不过您也得明白,没有他俩我也成得起个班子来。给他们捎个好。再见。”说着,他就要走。
唐四爷笑了。“别走呀,宝庆。您要是乐意,就来跟大伙儿说说。”
唐家住的店比方家住的还要小。地方越是小,就越是显得唐四奶奶和琴珠“伟大”。
四奶奶有三个唐四爷那么宽,琴珠至少要比她爹高上两寸。娘是座肉山,闺女是个宝塔。
俩人都一个劲儿地〃吧茸印*
琴珠只有在台上还有几分动人之处。上台的时候,她可以把脸蛋和嘴唇都抹得红红的。她的眉毛又粗又黑,头发烫得一卷一卷的。此刻她没化装,脸上汗涔涔的。宝庆想:她可是真够丑的了。不过她的眼睛还挺漂亮,能盯得你发窘。乍看之下她的眼珠是褐色的,又大又亮,忽闪忽闪的。可是那对眼珠子要是盯上了你,就会变得越来越黑。
四奶奶是个尖嗓门。不说话的时候,也呼噜呼噜地喘气。“哟,”四奶奶叫了起来,“我当是谁来了呢,敢情是宝庆呀!”她坐在一把竹椅上,屁股深深地嵌在椅子里,简直没法站起来迎接宝庆。她拿着一把芭蕉扇拚命地〃埃盟羌馍っ藕埃骸罢庀驴珊绵叮*我这就放心了,这下子我们不会饿死在这儿了。您这边坐,您坐呀。四爷,沏茶来。“宝庆四面瞧了瞧,没处可坐。”我不坐,“他客气地说,”甭费事了,四爷,我不渴。四奶奶,您身体还好吧?“”好!“唐太太气呼呼地说,”打来到这么个鬼地方,我都掉了十几斤肉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胖胳膊,叹了口气。
“您呢,琴珠姑娘?”宝庆笑眯眯的,想表示好感。琴珠先笑了一阵子,这才想出话来。“唔,方二叔,您的脑门还是那么亮。”她打趣地说。
宝庆笑了。他想,从琴珠的样子看来,穿得挺随便,又没擦脂抹粉,眼下可能还没干那号买卖。宝庆一向不喜欢她,也不愿意秀莲跟她瞎掺合,怕跟她学坏。只要有钱,琴珠什么都干得出来。宝庆不知道她现在跟小刘是不是也有一手,不过那当然不是为了赚钱。
他定了定神,问道:“小刘呢?”唐四爷叫道:“小刘,小刘,快出来,方二爷在这儿呢!”
小刘懒洋洋迷离迷瞪地蹭了出来,一面还打着哈欠。他约摸有三十岁,又瘦又弱。他五官清秀,可是瘦得厉害,好象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他的脸煞白,象个大烟鬼。这会儿他刚醒,脸上有团粉红色,使他显得年青,单纯。他见了宝庆真是高兴极了。他笑着,柔声柔气地说:“哟,方二爷,”见宝庆站着,忙说,“我去给您搬把椅子来。”
“甭客气,”宝庆很客气地说,“过得好吧,小刘?”
唐四爷连忙打岔:“咱们说正经的吧。别尽站着。”“对,方二爷,”四奶奶说,“您有主意,您先说。”她拚命〃吧茸印*
宝庆开了口,诚心诚意地说:“琴珠,小刘,我来求您们帮忙来了。我想成个班子。”
“那还有什么说的?”四奶奶笑了。“是您要我们帮忙的,所以您得预支点钱给我们。”
宝庆倒抽了一口冷气,不过很快又装出了一副笑脸:“我的好四奶奶,您要我预支?
咱们不都一样是难民吗?“
四奶奶绷着脸。小刘本来想说他愿意帮忙,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拿出一包“双枪牌”香烟,挨个敬了敬。除了宝庆,每人拿了一支。
“不预支,我们不能干。”唐四爷说。
“交情,信用,”宝庆断然地说,“不是比什么都强吗?”宝庆说得很恳切,动人肺腑。
“要是您成不了班子,我们又在别处找到了事儿,那又怎么办呢?”唐四爷问。他对交情和信用不那么信服。“那我哪能拦着您府上的财路呵!”宝庆有时也挺厉害。“是吗?好哇,我们都得白手起家罗,哎哟。”四奶奶泄了气,喊了起来,两眼瞪着天花板。
“说真格的,”宝庆说得挺带劲,“要是咱们成起了班子,我还能亏待了你们?我闺女秀莲拿几成,琴珠也拿几成。小刘呢,给谁弹弦子,就跟谁二八分账,这是老规矩。成不成?”“我……”小刘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他不敢把自己的意思大声说出来,点点头,表示同意。
唐四爷和四奶奶拿定主意不再说话了。他们呆呆地盯着宝庆,想难为他,逼他提出更好的条件来,其实他们也知道,他提的条件本来就不坏。
琴珠到底开了口:“方二叔,就依您的吧!”唐四爷和四奶奶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那好,就这么定了,回头听我的信儿。”说完,宝庆就告辞了。
四
鼓书场名叫“升平”,是照着宝庆三十年前在北平看见过的一个书场的名字起的。
小小的书场,坐落在最热闹的一条街上,能上二百来座儿。按宝庆的算法,只要有一百个听书的,他就不赔本;有了一百五十个人,就有赚头;要是客满了呢,那就很能捞上两个了。
到了开锣的那天。宝庆睡不好觉。天刚蒙蒙亮,他就起了床,找来一张包东西的纸,把他今天一天要做的事都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