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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这个颜色-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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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另外一件事。
一直想写的长篇,真的要动笔了。光把时间用来主持讲座,担任评判,接受访问,反而没有努力的写。
我要开始构思,不管是龙是凤还是三毫子小说,总要设法先把它写出来。
国香来的时候,我同她说:“我要一大叠纸与一打笔。”
她讶异,“你要写东西?”
“是,九十天,每日写三千字,我还可以写一本书,我相信可以做得到。”
国香说:“好,我站在你这边。”
她眼睛鼻子全红了。
“看看,”我安慰她,“你只要答应我,把它在‘天地’中连载……”
“现在替我们写连载的是倪匡,你先给我三万字,我们开会决定。”
“太好了。”
国香坐在我旁边,“小陈,”她怜惜的看着我,“其实很多人都很喜欢你,只是你脾气古怪,不易接近,又大情大性,过分散漫,譬如说司徒英,他说他批评你,并不是有意的,只是祸从口出,但你始终没原谅他。”
我也曾回骂司徒“含血喷人”,早已扯平,恩恩怨怨,还提来作甚。
我微笑,“我得省下吵嘴相骂的时间来写小说。”
“好得很,”国香说:“有题材没有?”
我指指脑袋,“有一点点影子,要把这一点虚无飘渺的情节变为一篇小说,真的痛苦。”
国香给我鼓励,“又不是第一次,你也出过书。”她下意识看看壁钟。
“国香,你有事,就别眈在此地。”
“你真的不想见任何人?”
我摇摇头,“我想休息。”
我躺在沙发上构思科幻小说。
一个主妇(相信到2070年也还有主妇这个身份)。她识闯时光隧道,遇到1985年的年轻男人,他们发生感情,但她开始怀念家人,终于离开了他……
没有故事不能以三句话说完,从前我很热衷于将三句话变为十多万言的小说,但最近心野,不能好好集中构思,那三句话始终是停在半空的三句话。
我在国香送来的纸上涂写大纲,现在我非要把它写出来不可。
主妇……年二十八。年纪或许太大了。有读者问过我:“你的书,都是写给中年人看的吗?”吓得我臭。这样吧,主妇,年二十六……
“小陈”
我抬起头来,咦,稀客,是司徒英。他怎么来了,过去两年,他一直视我为第一号对头,我吃一块薯片给他知道了,他都会在专栏内影射我骂我。
“司徒,你这个大忙人,有事找我?”
“来看你呀。”
“请坐请坐。”
“常国香叫我来的,”他爽快坦白的说:“小陈,我想同你道歉。”
“道歉什么?”
“我不住噜苏你。”
“有吗?奇哉怪哉,怎么我不知道?我眼又朦,耳又聋,看不见听不到,我只知道咱们是好兄弟,喂,我这里有个难题,女主角多少岁数至适合?”
他怔怔的看着我,我知道他心中想什么。他在想,两个成年人怎么会弄得水火不容。
我笑说:“司徒,我可不需要同情分。”
“谁同情你?我可怜我自己,以友为敌。”
“你不还没回答我,女主角多少岁为妙?”
“十九岁,惹火尤物。”
“现在不流行这一类型的女人了。”
“小陈,你简直问道于盲,我从来未曾写过小说。”
“那你应该坐下来写。”
“是的,我很惭愧,实不相瞒……”
我与司徒谈了一个下午。百分之一百开心见诚,互相诉说工作的困难。
他没有提到我健康上的问题,我也很含蓄的避而不谈。他为我的小说大纲提供很多宝贵的意见,我一一记录下来。
三小时后他离开,我再涂改一会儿,便上床休息。
出院那日,我已有丰富的素材。
来接我的并不是国香。
我坐在椅子上等她,是她叫我等她的。
身后一把熟悉的声音温柔的说:“常国香叫我来。”
我一转头,看到的是一张清丽的鹅蛋脸与一身淡黄色的衣裳,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我低呼:“衣莉莎。”
这是我前任女友,摄影师衣莉莎。
国香真是伟大,她把他们全叫来了。
“好吗?”我轻轻问。
“你瘦了。”她说。
“没有的事,你们都心理作用,哪里有这么快,咦,今天没带照相机?”
“没有。”她替我挽起衣物。
我们落楼。
衣莉莎说:“国香一会儿来看你。我要先一步到府上去看看搞成怎么样。”
“没怎么样,象狗窝。”
“你这个人。”
“衣莉莎,看到你很高兴。”我是由衷的,“瞧你,多么漂亮,整个人会发光的。”
“文人多大话。”她同以往一般的娇柔。
“多久没看见你了?”
“一年多,你不肯同我做朋友,”她说:“你不睬我。”
我感喟:“倘能做朋友,又何必分手?”
她眨眨眼,“今日不谈这个。”她的手臂绕在我的手臂上,“我们回家去。”
就象从前一样,我曾经爱过这个美丽的艺术家。
我们起冲突是为着很小的事。
她爱出锋头,我不准她,每次她接受访问,我都责备她、嘲笑她、讽刺她:“咦,象卖白花油一样,附送玉照。”等等。
到后期,她很恨我。
她一口咬定我是妒忌。
我反骂她幼稚。
我忍不住说:“衣莉莎,我真是不堪,不配做你的男朋友。”
“这句话你为什么不早说?”她红了双眼。
“你原应有个比我好的男朋友。”
“是我不好,”她说:“我有责任,我令你不快。”
“各人有各人的兴趣,”我说:“我太固执,我不该干涉你。”
“小陈,以前从不见你这么开通。”
“以前我的思想没搞通,蠢如牛。”我指指脑袋。
“现在我们可以做朋友了?”
“当然,衣莉莎,当然。”
“明天我们到海滩”
“不,衣莉莎,我要写东西。”
“啊?”
“你一定很忙,你一定有你的节目,以及工作,衣莉莎,不要怕以后见不到我而卖帐,好不好?”
衣莉莎哗一声哭出来,面孔伏在手臂上,“你几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小陈?”
眼泪鼻涕全印在我最名贵的衬衫上面,并且要我掉进头来安慰她。
“好吧好吧,准你星期一三五来看我,为我打扫洗烫,”我笑说:“而国香则二四六来我处做饭,星期天我不见人,我要休息。”
衣莉莎本来杏眼一睁,要好好捧我一顿,随即想到小陈他只剩下九十日,算了算了,心酸地、叠声应充,“好好好。”
她告诉我,本来她要往埃及去拍一辑时装照,现在取消。
“又是为着我?”我假装生气。
“不不不,我怕得黄热病。”
“千万不要为我。”我慷慨的说。
尽管表面装得这样大方,深夜,当她们都离开我回家的时候,我还是偷偷为自己哭了一场。
国香发动全世界来陪我。没有一个晚上我是一个人度过的。
她自己每隔一天来一次,她一走便差朋友来接班。
男男女女一开口总是:“嗨,常国香叫我来。”有的我认识,有些我不认识。
上午,我写稿,下午,我去接受治疗。
王聪明任主诊。他对我极友善,真正的关心我,把很苦楚的一个过程化腐朽为神奇。
我生活变得极有规律,再也不孤苦寂寞怪癖,奇怪,我竟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本来所有的朋友都大忙人,就算不忙,也不敢乱上门去找人;谁知道对方忙不忙?肯不肯见人?
但现在不到大半个月,大家已养成“在小陈家见”的习惯,我的公寓几乎没变成沙龙,朋友川流不息,他们不给我有机会静下来,不给我胡思乱想。
国香嫌电话不够,索性装多两具,白酒红酒一箱一箱抬回来,衣莉莎与国香合作,雇了专门打扫的佣人来收拾地方,一下子我的生活丰富起来,在我这里没有猜忌,没有斗争,气氛上佳,任何人的不如意,同我比起来,都微不足道,因为往下数,我只余七十个日子。
每天我写三千字目标订下之后,又发觉不够,于是赶五千字。
照说五千字是颇大的负荷,但下了决心不拖不磨,现在只需两个多小时便赶出来,据国香说:还是不错的五千字。
她把原稿拿去天地杂志社开会,把我头一万字影印数份,交与有关人士阅读。
国香说:看一万字便可以知道全篇小说是好是坏。
据她说:会议通过,意见一致,这篇小说是好小说,天地决定起用,并且在日后出单行本子,插图方面,由衣莉莎的摄影代替,别出心裁。
我很感动。
也许国香存心帮我一个忙,反正只有一次,出多点力也不妨,而她的同事,看到特殊的情况,也故意通融。
谁说人情薄如纸?
我感喟,他们对我多么热情。
但国香否认其中有感情因素。
她蹲在我面前剥橘子吃,“写得好就是好,你也知道我们办事十分严谨,会议室中有许多人根本不认识你,你不用多心。”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橘子吃。
“好酸。”我非常放肆。
“我这里还有。”是她宠坏我。
“那我放心了。”我伸个懒腰,“现在有足够的鼓励,我一定可以把小说写完。”
国香恻然,我假装看不见。
“王医生那里的诊金”
“你别管。”
“会不会是天文数字?”
“叫你别管。”
“国香,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们是朋友。”
“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因素?”
“实在是因为最后同你比较接近,继而发觉你有许多好处。”
我对着镜子看,“王医生说,在治疗期间,掉头发是无可避免的事,还有,皮肤会转为黝黑……”
国香问:“小说几时完成?”她故意转变话题。
“两个月。”
“这段日子你要不要出外走走?衣莉莎可以陪你。”她说:“譬如地中海,王聪明说你可以旅行,但十天之内要回来。”
呵,都替我打听好了。
我低头想一会儿,“太不公平,叫衣莉莎带着病人到处跑。”
“是不是费用问题?”
“非也非也,很多人以为我就差没欠债,其实我还有点积蓄,我母亲剩下的一笔款子,始终没有动用,不相信你看。”
我打开抽屉取出存折单递给她。
国香看到数目字,非常讶异。“真没想到,平日你好衣服也不穿,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小陈,我越来越佩服你。”
“何必充阔。”
“小陈,一直不知道你有这么多美德。”
我飘飘然,随即黯然,“国香,我不想叫依莉莎难做,况且我同她已经完了。”
“仍是朋友?”
“是,她原谅了我。”
国香问:“开头是怎么闹翻的?”
“两个人都幼稚。”
国香噗哧一声笑出来,“难为你肯承认。”
“现在还怕什么?”我摊摊手,“我还有什么损失?不如大鸣大放,把心事倾诉。”
“衣莉莎长得漂亮,”她说:“很多人追求。”
我点点头。
国香有王聪明,衣莉莎自然也该有个出色的男伴。
反正谁都比我好。
不过我也不必气馁,我只有一个目标,写好我的书。
我问国香:“隔天来一次,你哪里抽得出这么多时间?”
“本来也以为没时间,变成习惯之后,却不觉困难,有什么要事,他们会得打这里的电话。”
我点点头。
“小陈,你有什么想吃的,速速告诉我。”
我不能对她说,我食不下咽。
开头几个礼拜我瘦了,后来用药,变得黄胖,精神渐差。
我对王聪明说:“做医生真不容易,有哪个病人不是唉声叹气。”
“你。”
我说:“连我自己都觉意外,也许平日遇一点点小事便炸,火药早已用罄,遇到大事,应付奇佳。”
王聪明笑,“你很开朗。”
“嗳,比没有得病时进步得多。我还怨什么?你看朋友对我多好,如果他们一直如此善待我,我还会生病?”
“看见这只药没有?最新的,在美国有完全治愈的成绩。”
“治愈的是什么,白老鼠还是人?”
“人。”
我说:“我在写一篇小说,在未来世界中,人类致力研究脱离躯壳,因为一切病痛随着躯体而来,所有欲望,也随着肉体而生。”
“很玄。”
“是,这一段很难写。”我承认。
“高度集中精神有无困难?”
“执笔时很累,往往不想写第一个字,需要同自己说:你一定要写。开始之后,却又相当顺利。”
“一般人每星期一早上回到办公室也同你一样,不是新闻。”
“医生,你认为我该怎么样?”
“现在很好呀,不要勉强,不要悲伤,要常常怀有希望,如平时一般的生活下去。”
“但是我没有明天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我们也没有明天,谁知道下午会得发生什么事:有一个学弟,午餐后驾车回诊所,与一货车相撞,油箱爆炸,什么也没剩下。”
“真可惜。”
“所以要振作,一定要奋斗,意志力可以战胜。”
他真是个好医生。
最难得是长得那么漂亮。
回到家中,有一位编辑在等我,衣莉莎已在招待他。
他伸出手来与我握,自我介绍:“老赵,新一代杂志。”
我受宠若惊,顶顶大名的新一代周刊找我,干什么?
老赵咳嗽一声,“我们看到阁下在‘天地’的那篇大作,非常羡慕,希望阁下赐稿。”
我高兴得昏头,“你的文言文转为白话,是否是请我写稿的意思?”
“是。”
我跳起来,“好好好。”
衣莉莎却过来代我发言,“他的身体不大好,我们不想他写得太多。”
老赵说:“我们听说了,所以想同陈先生做一个访问。”
我一向不喜访问,访什么问什么,于是淡淡的说:“写东西我可以胜任,到于访问……我想你们感兴趣的不外是我的病况,那还不如去问我的医生。”
老赵并不生气,“那么光惠稿也是一样的。”
衣莉莎又说:“预支半年稿费,数目我已经说过。”
“没问题,明日我派人送本票上来。”
老赵告辞,我送他出去。
关上门,我还来不及向衣莉莎发问,她已经叫起来,“拒绝访问!你真做得到。”
“当然,你以为我妒忌你,才不赞成你出去亮相?”
“我小觑了你,小陈。”
我叹口气,“言重了,爱不爱说话只是一种生活方式,并无高下之分,以前我错,不该干涉你的自由。”
衣莉莎感动的说:“现在每个人都会爱上你。”
我微笑,“因为只有我肯认错?对了,你问人家拿六个月的稿酬,我无福消受。”
“谁说的?医生不是叫你怀着新希望吗?”
“希望也得踏实一点。还有,你问人家拿什么价钱?”
“千元一千字,每期登四千字。”
天方夜谭,“他们答应了?”
“自然,不是说明天送票子上来?”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终于得到我响往的一切,但是,我的日子无多了。
想到这里,不禁英雄气短。
衣莉莎说:“小陈,不是我逃避现实,我觉得你气色只有比从前好……”
从前睡到日上三竿,白天爬不起来,晚上到处找节目,生活腐败,自命懂得享受,我都不想提,大把空档,却动辄脱稿,这样糟蹋时间,现在知道错了。
“……做事也比从前有条理,都说你转性。”衣莉莎说下去。
我无奈的笑。
“啊,还有,国香说:天地也付你千元千字。”
我啼笑皆非,那时求他们加百分之十稿费,从校对求到老板,推三推四,现在我都没开口,国香已帮我做到,傻瓜也知道,这并非因为小陈的小说突飞猛进,这是因为他们知道,即使会小陈一块钱打一个交叉,也不用付很久。
我黯然。
我握紧拳头,如果我还有时间,我一定要努力,非得叫他们心甘情愿付足我稿费。很多人都说我有天赋,可以好好的写,过往我实在太吊儿郎当了。
我把写好的原稿交给衣莉看。
她边看边问以后的情节:“好紧张,后来怎么样?她没有回家?”
“有。”我说:“她并没有跟过去世界的青年双宿双栖。”
“为什么?她不是响往那个时代的生活吗?女人不必做事,可以留在家中带小宝宝及织毛衣。”
“但她已经习惯超时代生活,无法回头。”
“这篇小说,是否讽刺我们事业女性的矛盾?”
“随便你怎么想,写得好不好?”
“有点意思。读者现在喜欢长篇。”
“难度高嘛,咱们看马戏,也爱看美女三上吊,狮子跳火圈,人之常情。”
“你也是江湖卖艺人?”
“怎么不是?每个人都是,挟着一门技艺在社会讨口饭吃,有得混还真靠本事。”
“小陈,”衣莉莎说:“现在跟你说话,越来越有意思。”
我抿一抿嘴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胡说,”衣莉莎蹬足,“胡说。”她象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么时髦的少女都这么忌讳,洋人比我们好得多。
前些日子我在杂志上读到一篇有关太子妃戴安娜的文章,写她将来可能搬到克拉伦宫去住,作者形容:这本来是皇太后的住所,不过她已经八十四岁,逝世后将地方让给戴妃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洋人不甚怕,或许也怕,不过嘴里倒是老提着。
“衣莉莎,嘘嘘,过来,我们继续讨论这篇小说。”
“我喜欢它,它很有趣,惹笑。”
我很安慰。
我最大的希望,是令读者在阅读我的作品的一刹那,获得一点儿乐趣,浑忘生活之不快。
“你这样写下去,肯定不会得文学奖呢。”衣莉莎都知道。
“谁关心?我要的是读者,不是奖座,一个读者抵得上十个象牙塔奖。”
“你终于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了。”衣莉莎扬起一条眉。
是。我有点惭愧,到今日才知道。以往在交叉路上迟疑:该不该结交学者,叫他们提名参加竞选?要不要告诉众人,最大的愿望是续写红楼梦后四十回?因为眼太高手太低,什么都写不出来,年年磨拳擦掌,摆出“嘿我要就不写,一写就石破天惊”的大姿态,其累无比……
人家的书一本一本的出来,虽不是红楼梦后四十回,也是心血结晶。
我说:“我发觉写作的要旨是坐下来写。”
“别累坏了才好。”
“不会,我不会。”
王聪明给我安排食谱,一顿顿的营养餐非常配合我的胃口,把我喂得胖胖的,以前有时一连十日吃鱼翅,又可一连十日吃黑面包。我的生活形式起了很大的变化,规律是我的新发现,没想到会适应得那么好。
王聪明介绍我认识另一位病人,他淋巴腺长坏细胞。这位勇敢的先生仍在办公,在新药治疗下,一拖三四年。
他与我闲聊:“这世界没有悲剧,我照样上班,同事们若无其事地与我玩政治,把过失往我身上推,叫我背黑锅,他们把我当没事人,我也把自己当没事人。”
我忍不住笑出来。
他很遗憾,“生绝症在今日一点也不浪漫,人们司空见惯。”
我点点头。
他问我:“你呢?”
“我比较幸运,我的朋友全是艺术家,生性比较热情。”
“幸运的人。”
过了一星期,王聪明告诉我,该位先生去世了,留下一个七岁大的男孩子。
我黯然。
王聪明也郁郁不欢。
不是我说,王聪明这种暖性的人,不适宜研究这一科。
国香捧来大堆的读者信。
我说这是她雇人连夜赶做的,好叫我欢喜。
她说我无稽,“只要你肯写,就有读者信。”
我把信拨在一旁,“国香国香,有要紧的话同你说。”
“加稿费?答案是不。”
“有关你的终身大事。”
她有点紧张。
“你放心,不是向你求婚。”我脑子还很清醒。
她很尴尬,“那你又打算胡说什么?”
“关心你的终身大事,王聪明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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