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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冬寒梅-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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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的空气中浮荡着女歌手的凄凉唱腔,有时候我深觉不安……余音袅袅,从车库的汽车音响穿透庭院,穿入厨房的窗棂。

    当我年轻的时候,我从不觉得自己需要任何人,做爱只是为了乐趣……

    乐趣?冷恺群“嘿”的一声笑出来。或许吧!用力睁开熏醉的眼脸,勉强打开车门,但是平衡感却缺乏合作意愿,害他险险一头栽倒在水泥地面上。

    “该死……”他不太情愿的承认,刚才似乎喝多了。

    我不想再独自一个人……最新一波天摇地动的感觉褪去,他抽出车钥匙,拒绝再聆听女歌手凄凉的诉苦。

    然而,遥远的某一处,恼人的女高音依然嘶唱着——有时候我觉得不安,爱情是如此的遥远而隐晦……我不想再独自孤独下去……

    “哔”的尖哨声,震断恺梅的沉思。

    热水壶喷发不安的蒸气,向她宣誓壶内沸腾而火热的世界。她怔忡了一会儿,思绪才恍惚地回到黑晦的厨房。

    孤单无依……女歌手依然在唱。

    她拿起马克杯,冲了一杯热可可。失眠之于学生太奢侈,她的精神负担不起另一个课业繁多的白天。

    背对着门口,搅拌热饮,颈背上的寒毛倏地竖直了。

    “啧啧啧。”冷恺群嘲讽的咋舌。“好感动,居然有人为我等门。”

    她稳住紊乱的心跳,低头继续搅拌。

    颠踯的步伐接近她身后,在她来不及抵抗前,手中香气氤氲的饮料已被夹手抢过。浓烈的酒精气息盖过可可的香味,直扑进她的鼻头。

    “你喝醉了!”她飞快转身,背抵着流理台,语气含着防御。

    “我也这么觉得。”他居然还笑,颠颠倒倒的又退回餐桌旁坐下,向她举了举马克杯。“干杯。”

    “水很烫!”她下意识提醒,然后立刻憎恨自己。管他去的!彻夜在外头狂欢的男人,合该被沸水烫掉一层嘴皮子。

    “真的很烫。”他摇头晃脑的点点头。

    一直以来他总是修长洁净、整整齐齐的,她从没见过冷恺群这种醉兮兮的滑稽相。他好像以为颈子长在脖子上摔不断似的,踉跄着又晃到她身前,蛮横的将马克杯塞进她手里。

    “还你。”

    “啊——”好烫!她忙不迭将杯子摔进洗碗槽里,拚命甩手。

    “失礼了。”他大着舌头嘿嘿笑。“我‘可爱的’妹妹。”

    最后一点残存的笑意登时被他嘲讽的口吻蒸发。

    “你不必用这么讽刺的语气叫我。”她别开脸。

    冷恺群靠得太近了……她几乎闻见他每丝吐息的酒味儿。可是,推开他又显得太过着于形迹。

    彷佛看穿了她的不安,他突然探手抵住流理台边缘,将她围困在身体与厨具之间。骤然稀薄的空气让她险些晕眩。

    “讽刺,会吗?”他的眼神突然变冷,锐利得几乎要刺穿她的故做镇定。“旁人可不这么认为,人家都说我有一个‘可爱的妹妹’。”

    他分明是为了贺怀宇的称赏而嘲讽她。恺梅心里有气,莫名其妙!他们俩不和是他们的私事,怪罪到她头上做什么:又不是她主动去结识那个姓贺的。

    “你看我不顺眼,不表示人人必须同样地敌视我。”短距离的接触终于超乎她的忍耐度之外,她用力排开他的靠近。“借过,我要睡了。”

    螳臂焉能挡车,他突然踱近一步,紧紧的又将欲遁走的她锁回胸膛前。

    他想干什么?恺梅仰高头,有点被骇慑到。

    “怎么,你怕?”冷冽的笑容已经没有任何醉意。“我想也是,三更半夜,你的圆桌武士赶不及救援,你当然怕。啧啧啧,不容易!区区一个国中女生竟然将‘贺氏企业’二公子的英雄心收纳在罗裙之下。”

    如果不是认识冷恺群太深,情知不可能,她会以为他的口气藏着几丝酸味。

    吃醋?不,她何德何能让冷大万人迷为她喝闷酒,灌酸醋!

    她深深吸进一口冷空气,让沁凉的气息产生镇静作用,猛不期然,一股淡雅的馨香混合在其中。

    香皂。这表示他刚才沐浴过。

    她立刻领悟他为何在外头洗完澡才回家。

    女高音彷佛为了应景似的,充满恶意的嘹唱——做爱只是为了乐趣……

    污秽!

    “放开我!”她突然失去控制,狂野的推开那阵刺鼻的秽味,那种沁入骨子里的不洁。“脏死了!在外头乱搞完才回家!你干脆出车祸撞断命根子算了!贺大哥说得没错,你这种人只有‘混蛋’两个字可以代称。航脏!航脏!航脏!”

    矫捷的身手如影随形的跟上来,远在她能抵达房门之前,强猛的纵身,将她扑倒在二楼廊道上。

    “啊——”恺梅忍不住痛呼,全身每一寸犹如被压路滚轮辗过去。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她但觉身体被翻转了一百八十度,剧烈的重量再度欺压回身上。

    湿濡的气息吹拂着脸容。她大口大口的喘气,晕眩神迷,脑里、肺里、心里,全是他强霸的存在。

    “你以为你的圆桌武士有多清高?”冷酷的恶咒在她耳畔低语。“别傻了,我们还睡过同一个女人呢!否则你以为我和贺怀宇是怎么结仇的?真抱歉,污损了你的白马王子的形象。”

    “恶心!污秽!”恺梅狂乱的推拒他沉重的体躯。“你的心里只有性,既脏秽又低俗的性!我替那些和你发生关系的女人感到屈辱!”

    他从来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肚腹内沉淀的怒火,心头上纵横的骚乱,脑海里翻腾的狂潮,这几千几百个日子以来的压抑,像洪的水闸一般,一古脑儿涌向怨憎的根源。

    “没有性,就不会有你这个小杂种出来现世!”他低吼,猛然扣住她的下颚,恶狠狠的狂印下去。

    恺梅的大脑轰然一响。他……他想做什么?吻……怎么可以?这是邪恶的,污秽的!被神明禁止的举措!

    他是她的哥哥,怎能以男性与女性的行为加诸于她身上?这是……乱伦啊!

    唇上传来尖锐的刺痛,他的舌强硬地撬开这道关卡,酒精气息流窜进她口里,晕眩而迷乱的感觉突然瘫痪了全身。啊,不行的,可是她好昏,脑子里混混沌沌……竟然兴不起一点一滴反抗的力量。

    他的吻,他的唇……

    这一切的发生,不应该。

    她陡然清醒,开始狂乱的挣扎。“住手……”

    附着在唇上的力道,顽强得不容人拒绝。她拚命扭转颈项,想避开那如影随形的吸吮。

    “别……”每一次短暂的挣脱,都会被他更强劲的力量制伏。她近乎绝望,恍然觉得自己再也摆脱不了这个男人。

    不,不是!冷恺群之于她,不是男人,而是兄长,有血缘关系的手足。

    不要!她倏地哭喊——

    “你是我哥哥!”

    惊恐的尾音穿透夜的深邃。

    他的躯体僵凝,神智似乎在刹那间清明。

    她提高手,横遮住双眼,却挡不住哀哀的泪水滑落。

    黑幕拉开,幕下的现实是如此丑恶。这一切的发生,违逆了人类的禁忌与伦常。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揭开那层暧昧的保护罩?为什么,为什么要暴露出不该存在的事实?

    身上的重量缓缓移开,她却无力站起来,肘臂依旧遮挡着脆弱的泪眼。现在,她不但失了力,也失了心,胸口幽幽,再也没有着落……

    天上飘下雪片,触在肌肤上,冰冰凉凉的。屋内怎会下雪?她终于移开手臂,满地凌乱飘散的照片像是宣誓着什么。

    照片中的男子她并不陌生,几年前曾经在他的书中见过,不知为何,依然记忆到现今。

    有数张影像出现女主角,她用颤巍巍的手拾起其中一张,细看,相片中的女人赫然是她母亲。卓巧丽的神情百般复杂,既似忧愁又有欢喜。

    为什么让她看这些一望即知是窥摄的照片?她茫然抬眼。

    夜依然带着保护的颜色,横隔在他们之间。

    冷恺群的影踪消失在书房之前,一句森哑的喃语衬着女歌手的嘶喊,隽刻成她永生永世的烙印——

    “你不是我妹妹。”
第五章
    你不是我妹妹……

    她没有向母亲质疑照片中的男子是谁,甚至懒得询问,事后冷恺群如何对那团混乱的情况提出合理说辞。他总是有办法的,她相信。

    宁可以无知伪装一切。

    真相的底层包含了太多丑恶,她承认自己扛不起。当一个妻子并未对丈夫忠实,当一个母亲欺瞒了女儿,当唯一的亲人失却了令人信任的价值,她不晓得自己还能到何处寻求解答。

    因着那夜,她心中渐次发酵出一股对冷恺群的憎恨。

    也在自此之后,冷恺群对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过往的轻忽如今被紧密的监视取代。他的眼光太常太常盯注在她身上,那样的复杂诡谲,那样的莫测高深。

    可是,她不去理会。大多数时间,她的神魂浸淫在半恍惚状态,一种旁人无法融入的沉默。

    外界的改变,季节的递嬗,对她而言缺乏实质意义。无论太阳是否从东边升起,西边薄落,时间之轮照旧会自动往前运转。既然如此,就没有太去在乎的必要。

    心灵保持刻意的空白。

    “嗨!又是你。”放学前往T大的途中,不期然的招呼声震汤了她的耳膜。

    在一个十六岁的傍晚,放学后,她再度遇儿那双巧克力色的眸子,浓郁纯厚的颜色把热量掺和进她的冷漠里。

    “贺大哥。”即使两人只有一面之缘,而且距离上回的初见也已过了大半年,她口中还是自然而然唤出具有亲近感的称呼。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眼中,贺怀宇独蕴一种“大哥哥”式的温柔特质,好像她没有真心的唤他一声,就显得冷酷绝情似的。

    “唉!你仍然跟几个月前相仿,阴沉得吓人,一点也不灿烂伶俐。”他又摇头又晃脑的。

    她很自然的垂下螓首,无语以对。

    巧克力色的眼突然弯低到她眼前,没有预警的捕捉到她竭力想隐藏的荏弱。巴掌大的小脸比上回见面时更清瘦,容色也更苍白,有如风一吹就会化成粉末似的。

    “你没有把自己照顾好。”怜恤的长指轻触她颊侧。

    怜惜的感觉流过贺怀宇心头。虽然他们谈不上深交,可是这年轻女孩身上常见一种孤独的调调,不自觉地引人心疼。倒也不是他对她产生了超乎寻常的思慕,以她的年纪,当他妹妹都嫌有代沟了。许是因为家里全部是兄弟的关系,一旦遇见惹人怜的少女,忍不住就引动了他兄长式的保护欲。

    冷恺群那种偏执轻狂的人,想也知道不会是一个成功的哥哥。

    “我……课业比较重,快要联考了……”恺梅讷讷的为自己找理由。好愧疚!因为他那一句——她没有把自已照顾好。虽然为此觉得歉疚是很荒谬的,她又不欠他什么,可是……唉!反正贺怀宇就是有办法让她觉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是吗?”他瞄了她的制服一眼。“我还以为你们学校以人性化教学著称。”

    功课太填鸭的理由被驳回!她只好继续低头无语。

    “我已经告诉过你,有问题可以来找我,你为什么不来呢?”他谆谆责备着。“你一个小女孩,何苦把心事憋在肚子里?当心先天失调,后天发育不良。”

    “我不是小孩。”轻飘飘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虚无缥纱,从迢迢千里的远方传过来似的。

    “小孩子都不承认自己像小孩。”贺怀宇微微一笑。这个道理与醉酒的人永远不认为自己醉了一样。

    “我不是小孩。”她轻幽而坚定的低语,“我从没有当过小孩。”

    她语气中那种苍凉的申告,将他的笑容淡化成烟。贺怀宇静静地审看着她。

    “你知道吗?”他温柔地道:“没当过小孩子的人,很可悲。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变成一个可悲的人?”

    她也没有答案。是命运本身将她雕拟成可悲的塑像,她别无选择,从出生一开始,就注定了她要生活在运数的边缘,小心翼翼的行走,只要踏错了一小步,脚底下有万丈深渊等着承接。

    女孩眼底的凄冷,又融化了贺怀宇心头的另一波体惜。总得想个办法让她开心点,即使只有短短几个钟头也好……

    “算了!”他话锋一转,突然兴致勃勃的牵起她的手。“跟我来。”

    恺梅有点被他吓到。

    “去哪里?”太旺盛的生命力往往会眩倒她。

    “我请你吃蚵仔煎。”垂涎的光彩占据他的眼睛。“用餐时间,如果不找个地方大快朵颐,未免辜负了整条街的大小摊贩。”嘴角只差没挂两滴口水。

    “可是……”她下意识瞥向马路对面的大学校门。

    “你正要和冷公子碰面?”他瞪了瞪怪眼。“管他的!让那痞子担心一下也好。不过,你要不要先打个电话回家,免得家长担心?”

    “我爸妈又出国了。”她摇摇头,眼里仍然残留着犹豫。“可是,不太好吧?你那么忙……”

    “是罗!所以你别赖在这里和我拖时间,早点填饱肚子,我好去忙我没忙完的事。”

    这……这……天下绝对找不到比他更霸道的人了!竟然擅自做好决定,拖着她下水。

    恺梅简直傻掉。等她再回过神,人已经坐在小吃摊,等待热腾腾的蚵仔煎和贡丸汤。

    “待会儿再请你吃削冰。”贺怀宇咬着热呼呼的丸子,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吃啊!快吃啊!实习医生没什么赚头,能请你吃蚵仔煎就算不错了,你还敢挑食?”

    而——令她自己讶异的,她竟真的拿起筷子赶快扒几口,免得落了一个“挑食”或“势利眼”的恶名。

    “快点快点!”他唏哩呼噜的吃得很痛快,还一面吆喝。“待会儿我要跷班赶一场七点的电影。既然被你半路撞见,只好挟持你当人质了。”

    “什么?”她仍然没反应过来。

    “总不能让你偷跑回医院告密吧!”他大刺剌的跷起二郎腿。“所以罗,只好挟持你进电影院。啧!真倒楣,平白无故要多付一张电影票的钱。”

    “呃……我……”这表示他要请她看电影吗?“那……好吧!”

    天,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八成疯了。

    不,应孩说贺怀宇痴癫了。莫名其妙地拉着只有两面之缘的国三生陪他吃蚵仔煎,还硬要请人家看电影,举止之间显得如此天经地义,俨然自动就设定好人们会依照他的命令去执行。

    太霸道了吧?根据经验,天生的领袖性格通常源于优良的教育方式,或者特殊的家庭背景。贺怀宇的气质不凡,虽然口中把自己形容得很穷酸,其实应该不是出于泛泛之家。

    他的性格与冷恺群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却是另一种比较让人愿意遵从的方式。

    啊,她又兴起无聊的比较。

    不管了,今晚是吃蚵仔煎和刨冰和盐酥鸡和香肠和卤味和烤玉米的良辰吉时。

    不相干的人事物,暂且撇一边去!

    ※※※

    “谢谢你送我回家。”跨出车门,她礼貌的向驾驶座点点头,嘴角眉眼均露出柔和的线条。

    “不客气,快进去吧!”可乐娜座车卷起螺旋状的烟堆,腾云驾雾而去。

    此情此景像极了西部片的末尾,拯救了弱女子的英雄骑在爱驹背上,踏着夜色而去。

    恺梅遥望远去的车影,半晌才回身踏进庭院。

    坏了!落地玻璃透出来的灯火倏然提醒她,她竟然忘记拨一通电话,告知冷恺群她中途被“挟持”的事情。也许他并不在乎,更或许,他已经忘记两人要一起回家的约定。

    九点多,屋里灯影清寂。她轻吁一声,好不容易稍微昂飞的心绪,重又沉潜到底隅。

    一缕暗黑突然从路旁的树丛窜出来,挡住她的去路。

    歹徒!她倒抽一口凉气,飞快退离到对方无法触及的距离。突然之闲,母亲谆谆叮瞩的犯罪问题变得如此真实。

    有人埋伏在她家门外,冷恺群可能尚未回家,屋里一个人也没有,除了向来不太理她的赵太太。如果对方掏出武器,胁迫她开门怎么办?

    “小妹妹……”不明男人踏上前一步,面部表情依然浸沐在黑魅里。

    “呀!”她忙不迭的往后退,背脊无助的抵住一株树干,断了奔逃的后路。

    “我不会伤害你,你别怕。”对方的喉嗓有若经过长年嘶吼,喊坏了似的,低低哑哑。

    “你别过来!”她惊骇的瞪望着陌生人。“你再不走,我要尖叫了!”

    天!虽然生命平凡无味,但她还不想死,起码不想死得委屈受辱。

    “你就是恺梅吧?我是……我是……”男人艰困的结巴着,再步上前一步,头脸终于沾染到窗内的柔和灯火。

    那个男人!照片里的那个男人!真实生活中的他,形容更加憔悴衰老,脸肤上刻着岁月的皱纹,但确确实实就是相纸上的那张面孔。

    她的脑中轰然炸开来。他为什么出现在她家门外?而且唤着她的名?

    “你别过来!”她跌跌撞撞的退开,血液疯狂的送涌进大脑。

    “我不会伤害你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恳求着。“你听我说,我是……”

    “我不要听!”她惊慌失措,生怕听见任何自己并不想知道的秘密。“我不认识你,你快走!”

    “可是,我……我特地来看你,我是……”

    “你再不走,我叫人罗!”她狂乱的跑上石阶,拚命拍打大门。“开门!快开门!来人哪!”

    “等一下。”男人切切哀求。“恺梅,你听我说啊!我是……”

    门内传来急乱的脚步声,赵太太移动笨重的体躯,声威赫赫的镇压向大门口。“谁啊?”

    她恍若在灭顶的前一刻抓住游泳圈。

    “赵太太,快开门!”她绝望的拍门大喊。“院子里有坏人,快让我进去!”

    大门霍然拉敞,她顿时失去支撑力,颓软的倒向大理石玄关。

    另一道脚步声响自她的身后,奔往黑暗的树丛里逃逸。隐隐约约,遗下一声伤感而无力的喟息……

    她的脑海混沌成一团,晕眩着。眼前望出去,是一片全然浓墨的色泽,慢慢的,这片黯黑透出影像来,犹若没人显影液的相纸。相片中浮现出一张女人的侧影和另一个男人的正面,男人的脸,五分钟前还在她眼前晃荡;女人的脸,四天前飞往遥远的异邦。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她安静地过完这一年……

    有力的臂膀迎住她的颠踯。她恍惚地撑开眼,终于凝注焦点,停顿在一张俊逸又森严的脸孔。

    “有人跟踪你?”紧绷的喉音彷佛从缥缈的天际传来。

    她张开唇,声音却出不来,欲语气先咽。

    “我问你,是不是有人跟踪你?”他失去耐性,恶声恶气地揪着柔细的肩头一阵狠命摇晃。

    声音仍出不来,倒是泪水被他给晃出闸。

    “我……”她突然扑进他怀丧,哀哀哽咽出哭泣声。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浸濡了一切拘谨和防备。

    总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暴露在他的眼前。就只这一刻,全世界与她最相近的人,竟然是他。

    依然是他。

    冷恺群敏锐的眯起眼,从她压抑的哀泣中听出一点端倪。她的哭,虽然惊恐惶措,却不像受了袭击的那种害怕,反而肖似在藏躲什么。

    “你看见谁了?”蛮横的大手突然推开她一臂之遥,锐眸定准她的视线,不允许她躲避。“回答我。”

    恺梅悚然感到惊乱,脸颊紧紧埋进他胸前,不肯再抬头,让他猜测出方才的意外。

    她恨,恨他对她超乎寻常的了解,而她却往往对他的情绪一无所知。

    “不知道!我不认识!”

    “你看见‘他’了,对不对?”冷恺群无情的抓回她,字字句句钉进她的骨血里。“说呀!是不是‘他’?”

    “我不晓得!”她哭吼出来。“你别再问了!”

    如果没有选择命运的自由,起码让她得到无知的权利,她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

    一道惶急的人影火速从大门飞窜进来,蹲跪在她的身畔。

    “梅梅回来了吗?”冷之谦焦虑的面容加入这场荒谬闹剧。“梅梅!发生了什么事?你的书包在院子里散了一地。”

    她无暇思考远在国外的父母怎么会突然回家,直觉就想扑进父亲的怀里寻求依慰。但是,简单的“爸爸”两个字蓦地梗在喉咙间,无论如何也哭喊不出口。

    “恺梅!”卓巧丽气急败坏的加入现场,劈头先嚷出一串好骂。“你居然在外头疯到九点多才回家,也不懂得打电话回来报平安,害你爸爸和我开车在学校附近绕了十几圈。你知不知道前天晚上,路口王先生的女儿被洗幼一空,连人都差点给掳了去!”

    “你小声一点,没看见梅梅不太对劲吗?”冷之谦不悦的低斥妻子,又转头慈蔼的扶起女儿,哄问她:“悔梅,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让哥哥等不到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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