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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咖啡店之歌-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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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陈博士的最后一句话,马蒂思考良久。她知道再说下去,自己就会在阵博士心目中被贴上新新人类的标签,一个阻碍她往上爬的标签,但是此刻她的勇气有如泉涌,不往上爬又不是世界末日!她心中闪过这一句近乎赌气的话。    
    “新新人类也是时代的产物。陈博士,您是学物理的,万物不正是有自动平衡、自动填补的本能吗?这个社会一切向钱看,向钱行,人压抑成了钱奴,所以才有这样逆向的思维出现。您说新新人类颓废,您不觉得这颓废正好调和了社会中的拜金狂潮吗?两者都是极端,我说不出来哪种比较颓废。”    
    “你一定觉得我是老古董了。马蒂,我并不保守,只是我相信中庸。这个社会是处处充满极端,所以才需要有步伐沉稳的人,不受风潮左右,维持着社会生存的命脉。人到了一个年纪呀,就得要有社会使命感才没有白活。”    
    陈博士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在发表维持他身为老板之崇高性的场面话?这些话似曾相识,倒像是吉儿的高论。    
    “马蒂啊,我一直觉得你是有潜力的,想事情要长远,不要一味追求痛快。你的天资够,这是一种幸运,在那些强势者与弱势者的二分法中,你可以永远都是强势者,只是不要忘记,聪明的人再加上年轻气盛最容易流于狂妄批评,作为注定中的强势者,你应该多做些建设性的思考,不要辜负你的幸运。有一种人,天赋太少,费尽力气才能出头,他们才是应该批评一元化价值观的人,像你我这种,天生是一元化价值观的既得利益者,你懂吗?你应该懂的。你够聪明。”陈博士对马蒂抬抬眉毛,又说,“公司里就有一些人,他们的工作价值与所得不成比例,这些人才应该担心价值观的问题。”    
    “您指的是?”马蒂问。    
    陈博士并没有答腔。他指的是刘姐。    
    刘姐把展览结束撤回公司的繁重物品一一清点妥当,又带领工读生收拾好展览会场搜集到的市场资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忙到此刻,她才想到自己还没吃晚饭,很可能从中午开始就忘了喝水,她觉得像是虚脱了,赶紧泡了杯牛奶,再一边喝一边打电话回家。    
    守在家里的儿子竟然也还没有吃晚饭,刘姐差点在电话中生气了,她耐住性子指示儿子到冰箱中取出冷冻餐食,放到微波炉中,弄熟,又指示儿子冲一包紫菜汤配饭。直到这年仅十一岁的儿子在电话中传来咀嚼饭食的声音,她才挂下电话。    
    公司的人都走光了,刘姐打算再加点班,把摊位上的订单报告打妥,赶得上明天一早业务汇报再走。    
    当然她很累,四十岁的女性躯体此时充满着腰酸背痛,当然她也觉得工作多得不公平,但是理智告诉刘姐,最好要撑下去。外贸副理的工作并不容易,尤其她不是商科出身,若不加倍努力,怎么带人?现在的部属不相信威权,一味的专业导向,带人真难。再说她在公司的位置也太特殊,虽然仅只位居副理,但是身为公司最资深的员工,所有的福利分配都以她最多,年终分红时,她的那一份连陈博士都心痛,连黎副总都眼红。以往的付出现在是丰收的时候,千万不能怠惰失手。    
    现在的职位,刘姐知道她就算累死也不会放手。一个高职毕业的女人,到了中年,离了婚,养着一个儿子,除了忠心之外没有别的专业,她有放手的资格吗?在她的人生有别的选择吗?能够做副理是因为资历深,而不是能力够,刘姐心下明白。事实上她痛恨上班,但万一离开了威擎,她将一无所有,到时候在台北人海茫茫能依靠谁?离开台北,人海茫茫又能依靠谁?    
    十一点整。刘姐打好了电脑报表,打电话叫了妇协计程车。她关了公司的空调,熄了灯,公司一片黑暗,她摸索着走出门口。


第二章什么叫做废人(1)

    马蒂坐在浴缸的边缘上,一只手还拿着钢刷,浴室清洁剂喷得到处都是,湿淋淋滑腻腻。她扭开莲蓬头冲洗地板瓷砖,又将水喉开到最大,水流的冲击声掩盖了阿姨的叫喊。    
    马蒂气极了,奋力刮擦地板,再用水冲走那垢腻,但她心中的斑点,是任谁也擦抹不去的。她打开浴室门,阿姨还站在门口,对于她的倏然开门有点措手不及。阿姨也生着气。    
    事情的开端很无聊。马蒂现在日夜兼差,每晚近午夜才回到家,简单梳洗后她已经没有精神做任何家事。但她私人的家务也决不敢让阿姨分担,所以每次洗完澡,马蒂就把脱下的衣物抱回房间堆积,再趁较有体力的夜晚一次清洗。    
    昨晚马蒂将待洗衣物浸泡在洗衣机里,太累了,竟然沉沉睡去,今天一早又赶着去上班,等到回到家里,她发现阿姨把她的衣服整桶捞起,堆在墙角,全部都混染了颜色。马蒂一见十分心痛,正蹲着收拾,阿姨竟又过来指责她太过邋遢。马蒂忍住了愤怒,一夜工作下来她已经没有生气的体力。    
    而阿姨的非难不发则已,一发则旧账连篇,不可收拾,从马蒂占据了大弟的房间,马蒂不分担任何家事将她当做老妈子,到马蒂白吃白住家里,内容极为琐碎,语气极为刺耳。    
    阿姨指着浴室说,这浴室马蒂天天用,倒让阿姨做清洁女佣。马蒂听了,当即进去大肆清洗,希望能遏止她的绵绵不绝的讽刺,但阿姨据守浴室门口,继续高声唠叨。    
    “啊,了然哪!嫁都嫁出去了,还跑回来当祖妈。”    
    这时候马蒂正好打开浴室门,与阿姨面面相对。马蒂沉默了几秒钟,先让气息通顺,才沉声说:“你把我当外人!阿姨,这也是我的家,可是你从来就把我当外人。”    
    “你本来就是外人。”马楠抱着胸倚墙而站,不知什么时候加入了这战场。    
    “就是嘛。”阿姨声势顿时更壮大。    
    马楠,透过厚厚的眼镜,他的双眼望着马蒂不含感情,才在两个多月前,马蒂和他聚坐长谈联考的辛酸,一个月前,当他考上东吴法律系时,马蒂还送了他心愿已久的电子翻译机,这些日子下来,姐弟之间仿佛建立了某些迟来的亲情。但是此时,面对她的马楠有多么冷漠!在他的双眼中没有任何同情的讯息。    
    “这个家本来很完整,是你闯了进来,是你把我们一家人都当做外人。”马楠说,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倒像是律师在陈述被告的罪状,“你一个人痛苦,也要一家人痛苦。从我有记忆以来,就感觉到你带给这个家的紧张。你是外人!你让这个原本正常的家充满了冲突,爸爸痛苦,妈妈也痛苦。你不接受我们,倒说我们把你当做外人,你曾经给过这个家快乐吗?你曾经亲近过妈妈,给过她感情吗?是你在排挤她,你在排挤我们。”    
    阿姨开始用手背揩抹眼泪。    
    “不是这样!”马蒂说。    
    “是这样。”马楠向前踏了一步,“爸爸袒护你,妈妈后母难为怕你,你的心态却不健全,总觉得全家人亏待你,其实从小你只要不发飙,大家就谢天谢地。从小就看尽了你故作委屈、闹别扭,惹得全家不高兴的场面。你嫁出去以后,我们终于有了个完整美满的家,我才知道你对这个家的伤害有多大。现在你搬回来借住,请有一点自知之明,你是个退货,让我们收容,如果你再惹妈妈生气,连我也不会纵容你!”    
    “做人要有良心哪!”阿姨挥泪说。    
    “爸爸找我回来的时候,我只有十二岁,那么小一个小女孩,如果给她足够的亲情跟宽容,她怎么有破坏力去伤害整个家庭?我还是要说,阿姨,我知道你恨我,你一开始就把我当成了外人。我现在就走,不破坏你们完整的家,让你们去组织美满的家庭,如果你们真的还有一丁点亲爱别人的本能!”    
    马蒂说完返身就走,她听到阿姨在背后用浓浓的鼻音问小弟:“她在说啥?”    
    马蒂回房间拿起她的提包往门口就走。打开雕有花与藤蔓的铁门,她犹豫了一秒钟,因为从这个角度,她正好看见爸爸穿着汗衫的背影,颓坐在房间内的床铺上。爸爸并没有出来劝阻,这样也好,马蒂与阿姨的冲突向来只有让他为难。    
    马蒂一口气走到木栅旧市区里,才感到事态对她的不利。原本只是很单纯地想多攒点钱,所以不急着搬出去,即使要搬,也不应该是今天这种扯破脸的场面。其实她打从心里不想造成家里的不愉快,但就是发生了,又发生了,终究她又做了一次家庭争执的祸首。    
    十二点多了。马蒂打一通电话给小叶,电话响了良久,她才想起来咖啡店早已打烊,小叶睡在楼上的套房里。她再打电话给素园,没人接听;试着联络吉儿的手机,线路不通;再打海安的手机,通了,电话那头很嘈杂。    
    “喂,岢海安。”    
    “海安,我是马蒂。”马蒂说,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我跟家人吵翻了,现在一个人流落街头,我——”    
    “帅。”海安打断了她,“告诉我你的位置。”    
    马蒂把地点说了。等了不到十五分钟,海安的重型机车就轰隆而至,停在她的面前。    
    海安的发型变了,原本梳拢在脑后的小马尾整个剪除,现在变成时下最流行的短酷平头,正好烘托出他比例匀韶的五官。海安两手插腰,端详着马蒂,一扬嘴角笑了。    
    “海安,你马尾到哪里去了?”马蒂惊呼。    
    “送人了。”海安说,拍拍后座,“上来吧。”    
    坐在海安背后,他宽阔的背遮住了眼前的视野,马蒂只见海安左耳上戴着的十字架,随着车行很活跃地前后摆荡。    
    他们不停地往北走,直到来到了中山北路上,一个小街暗巷里酒吧林立的区域。马蒂认得这里,以前曾和同事来玩过一回,这一带是真正的不夜城,一般人称为台北的兰桂坊。    
    海安把车子停在一间门面极暗淡的酒吧前,门口前有几个大汉,都坐着打扑克牌,他们啪然有声地和海安互拍臂膀,又意味深长地瞅着马蒂。    
    一进去店面并不算小,酒客拥挤人声鼎沸。海安揽着马蒂到了吧台前,找来了酒保,说:“这是马蒂,给我照顾她。”海安隐没在酒客中。    
    马蒂不要酒保的照顾,她宁愿一人静静坐在角边,所幸这看来很年轻瘦削的酒保惜话如金,只问一声:“喝什么?”甚至连一双吊梢眼也懒洋洋不望向马蒂,马蒂回答:“Vodka Lime。”


第二章什么叫做废人(2)

    马蒂环视了一圈,在吧台离她最远的对角处,一个红头发的外国男孩吸引了她,他的头发红得像火,非常俊朗宁静的面容,让马蒂隐隐觉得似曾相识。这男孩低头喝着啤酒,他的身边并没有同伴。    
    酒吧右侧的舞池传来了骚动,酒客挤成了人墙,太挤了,多半的人只能随音乐上下跳动,大家一起拍着手,鼓噪着,舞台的中心清出了一小片场地,有个人正在跳舞,是海安。    
    马蒂在吧台前也站起来翘望。海安的舞姿极具诱惑性,他动人的胴体与面容催发了酒客们狂烈的欲望,不分男女,大家推挤着往前,有女孩子不时尖声叫着。即使与海安熟识如马蒂,也不能不沉溺进这华丽的视觉官能享乐。海安的躯体之美,面容之美,集合了纯洁梦幻境地与色情想象深渊之大成的神之美。    
    戴着狮子头金色假发的DJ非常开心,一曲音乐未竟,他又跳接了更煽情的热烈舞曲。在酒客们的高声鼓噪中,一个穿着紧身劲装的马尾女孩跳入舞池中心,贴近海安的身体,扭摆起来,那肢体语言充满了叫人脸红的挑逗。海安却不跳了,他反身排众而出走到那红发外国男孩面前,众目睽睽之下,海安展开双臂拥他而吻,吻在脖子与脸颊的接壤处。    
    啊,想起来了,这个外国男孩,前些日子曾在伤心咖啡店外头见到的,那乘坐在海安摩托车后座,有极其沉静眼眸的男孩。    
    海安与红发男孩低着头交谈,马尾劲装女孩还在舞池中跳舞。酒客们的眼睛非常忙碌,心里也忙碌运转。海安吸引着他们的眷恋,但他的行径之旁若无人不可想象。海安走回马蒂身边,接过了酒保递来的酒杯。    
    “跳舞不?”海安问她。    
    因为他的到来,现在马蒂也处在众目睽睽的焦点之间。她觉得双颊绯红,她觉得手足无措。她说:“不,我不会跳舞。”    
    “没有会不会的,随着音乐,自由摇摆罢了。”    
    “那也太难。”    
    海安盯着马蒂思考片刻,他放下酒杯,拉椅子坐下:“告诉我,马蒂,现在你想象一下,全场所有的人都戴上了黑色的眼罩,包括服务生,包括酒保,全部人,如果都戴上了眼罩,包括你自己,然后我再带你跳舞,你敢跳吗?”    
    “你也戴上吗?”    
    “也戴上。”    
    “好吧,那我就跳。”    
    “OK。”海安扬起嘴角,“你不是不会跳,你只是不能让别人看你跳舞。为什么?”    
    “……就是不敢吧。”    
    “你在乎别人多过于在乎你自己?”    
    “不是。”    
    “跳舞让你觉得很奇怪,万一跳到一半,突然惊觉:‘我这样像野兽一样没有意义地摇摆躯体,像白痴一样没有思考地放纵我的表情,是在做什么?’你怕突然被一种无聊,一种无地自容淹没,所以你不敢跳?”    
    “我没有这样想过。”马蒂的脸更红了。其实,海安很精确地说中了她的想法,连马蒂也从没有这么写实地描述出她害怕跳舞的理由。    
    “告诉我,马蒂,”海安俯向前,更接近她的脸颊,“那么你也害怕做爱了?害怕在做爱的快感当中,也被这种突然来袭的清醒与无聊淹没?”    
    “海安!”马蒂低声斥责。    
    海安的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他坐直了回去,喝一口酒,说:“你没错,其实跳舞的姿势很可笑,做爱的姿势也很可笑,但是这种可笑能够排遣作为一个人的可悲,两种滋味都一样糟。”    
    “用可笑来排遣可悲?包括你刚刚在众人之前拥吻一个男孩?”马蒂反击,她觉得海安将她看成一般人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想吻他,有何不可?别人爱看就看,我免费给他们狂野的想象。”    
    “你是同性恋吗?”    
    “什么叫同性恋?这个世界对同性恋与非同性恋的二分法太不实际。我想爱谁就爱谁,我想玩谁就玩谁,不管他是什么性别,不管他有没有性别。”    
    “那么你是双性恋碦。”    
    “又是肤浅的定义问题。马蒂,你活在社会标签的拘束之中,重点是你自己怎么想,爱不爱,不要去管别人用什么角度定义它,看待它。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规范,规范上要你做的都必须和别人一样,一样的价值观,一样的人生观。你不觉得这种生命乏味吗?”    
    “所以你追求跟大家不一样?反其道而行?这样就不乏味了吗?难道这样不会像吉儿说的,变成了社会的垃圾、废人?”    
    “什么叫做废人?你难道还不明白吗?马蒂。”海安又俯身逼向她,“这个世界被物欲侵略了,多样的传播文化发展,催生了有史以来最普遍的,价值观上的一元化,我们正在被沉闷与刻板淹没。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做一个不一样的人,即使是废人,本身就是一种贡献。你告诉我,什么才叫做废人?”


第二章寄养在咖啡店

    马蒂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醒来,一开始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她躺在一个非常宽大的白色床铺上,白色的床单有浆过的清爽触感,眼前是一方斜斜面向床铺的大窗,望出去是广阔的天空;只有天空,没有其他任何景象,阳光恣意洒落在整个床上。    
    马蒂坐起来,清醒了,想起这是海安的家。    
    在这栋台北东区最昂贵的大楼十二楼,她躺在海安的客房里。昨天夜里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太困了,没有多作观察,就住进了这间豪华得像国际级饭店的客房。只记得她在宽敞的浴室里梳洗时,仿佛又听到海安开门出去了。    
    马蒂看表,十点多了,她打电话向公司请一天事假。事不宜迟,马蒂准备今天就去找房子,趁早搬出那个亟须平静的家。    
    马蒂正准备穿上昨天脱下的衣服,瞥见床尾脚柜上摆着一件毛巾布的晨袍,她穿上了,走出房间,眼前是一间特别打通的大起居室连开放式厨房,还有小型吧台。这个超大客厅至少有二十坪,就着两边靠窗的面向,错落着出乎一般居家格局的家具。在向东的落地窗前有一套沙发,向南的落地窗前又是一套白色床垫,立灯、窗帘处,入眼尽是白色。没有窗的墙边都是旧柜。通天落地的大型书柜,一直延伸到一间书房,至少马蒂看起来是书房,因为整间房环绕满书柜,柜里是各种中英文书籍,学过法文的马蒂竟还看到一整排法文诗集。    
    马蒂绕了一圈,没看到海安,而且也没看到卧房。除了她所住的那间客房,书房,一间显然是健身房,一间和式起坐间,还有超大型的客厅连厨房,她找不到海安的卧房。那么,海安是睡在客厅落地窗前的床垫上了?床垫很整齐,没有睡过的痕迹。    
    让马蒂困惑的是,在这间大客厅里有两种出奇的东西。其一是落地镜,一共有四大面,让马蒂几次误以为撞见旁人;另外就是时钟,落地的复古式钟摆大座钟,马蒂略一点数,一共看到了六座,奇怪的是,没有两只钟的时间相同。    
    客厅角落的冲浴间里有声音传来,马蒂看见其中走出了一个清洁妇人。她含笑向马蒂点头,说:“小姐起床了?要不要用早饭?”    
    这妇人的友善与熟练给马蒂的感觉甚糟,好像海安常常有女客留宿似的。    
    “岢先生出去了?”马蒂问。    
    “大概吧,我一早来就没看到岢先生。”    
    马蒂着意看了每个桌面,没有留言。对于马蒂昨天的深夜求援,海安不但没有任何过问,现在将她一人留在家里,他竟也没有只字片语交代。    
    马蒂在开放式厨房的早餐吧前坐下,台上有壶热着的咖啡,她正需要,马蒂动手倒了一杯。她花了半小时慢慢喝咖啡,并在房子里漫游,很仔细地参观一整柜的CD唱片,海安还是未归。马蒂回房换回了衣服,离开海安家。    
    “小姐您慢走。”妇人在背后柔声地说。    
    马蒂回到家,动手将所有的物品堆到床上。很简单的资产,主要是她的一些上班衣物,还有那只装满陈年杂物的皮箱。    
    马蒂把所有的物件打包好,稍微试了一下,发现她一个人无力全数带走。她打了电话给小叶,小叶一听之下就答应过来帮忙。    
    在等小叶的空当里,马蒂曾经想动手写一封信给爸爸,但想想又作罢。能说什么呢?不过又是让爸爸左右为难的话。她瞥见床头边贴着的世界地图,小心地撕下来卷好,然后就坐在房中等候着。家里安静异常,阿姨正在午睡,并不知道马蒂房里的动静。    
    小叶来了,她们两人背负着行李,搭计程车回到伤心咖啡店。对于马蒂的离家,小叶很懂事地并不多过问。她一听及马蒂要找房子,即兴奋地说,对门的套房下个月到期,听说房客并不续租,她建议马蒂租下来,这样子住在伤心咖啡店楼上,工作方便,两人也可以做邻居。搬进去之前,暂时就住在小叶房里,两人挤一挤。马蒂欣然同意,两个人都开心了。    
    小叶陪马蒂整理行李。当马蒂打开那只皮箱时,小叶轻呼了一声:“好漂亮的杯子!”    
    是那只湛蓝色的骨瓷红茶杯,小叶将杯子捧在手中,左右摩挲。    
    “你喜欢?那送你好了。”马蒂说。    
    “不不,这是一只好杯子,不能送人。我告诉你怎么做,你把她寄在咖啡店里。”    
    “我把自己的咖啡杯寄养在自己的咖啡店里?”    
    “对,寄养在咖啡店里,用寄养架好好地摆起来,这样子不管何时,你都知道它在哪里,这样子很幸福,因为你能够天天看到它,天天碰到它,永远也不离开它。”小叶说,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了最后,像是在跟自己低语。


第二章中秋的夜里(1)

    马蒂趴在小叶的窗台前看月光,已经是秋天了,窗口晚风拂来竟有几分寒意。    
    自从搬进了小叶对门的套房,马蒂有不时过来串门子的习惯。伤心咖啡店刚打烊,小叶正在浴室里洗澡。马蒂坐在窗前,顺手翻翻小叶书架上的书。她知道当小叶洗完了澡,总是会先读书再就寝。小叶很上进,她读英文,她读很深的哲学,她读一整套报社出版的现代思潮系列丛书。她读得很辛苦,从她看书时的表情和放下书之后的轻松,就可以知道这些书在她单纯的心灵上所造成的煎熬。小叶爱做笔记,在中学生写作业用的横行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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