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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青坊老宅-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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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大人们就会制止,所以有时笑声戛然而止。老宅里的这个节,过得比往年寂静多了。
这天老宅里只有一个人不想回家,那就是程小开程基泰。自从托黄瀚浩给女儿程翠玲带去一封信以后,他就苦苦地等着女儿的回信。黄瀚浩已经回去多日了,一直没有收到女儿的只言片语,他心急如焚。如果女儿在内地的任何一个城市,他都会立即去把女儿接回来。可女儿在香港,香港还没有回归,还是“海外”,“海外”是那么的遥远。他突然痛恨起这“海外关系”来。父母去“海外”,没有给自己带来一点好处,如今女儿去了“海外”,又给自己带来说不尽的担心。虽然自己到处炫耀“海外关系”,可“海外关系”有什么好?还不如自己脚上这双旧皮鞋,虽破,但合脚。
联系不上女儿,也联系不上黄瀚浩,程基泰一急之下检举了钱启富,可是也把他自己牵扯进去了。这几天,为钱启富的事进出公安局让他心力交瘁,虽然解放以后,他一直受“海外关系”的牵累,但从来没有进过公安局。一股无名的痛恨,使他干了一件糊涂事。而钱启富和黄瀚浩干的事,还真说不清楚。虽然钱启富被关在里面,他自己被放出来了,但往深里查,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害人也害了自己。
程基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焦虑过。在老宅里,他还不能把焦虑放在脸上,平时说了那么多的大话,如果邻居们知道程翠玲在香港做妓女,自己暗中告了钱启富,这张又干又老的脸往哪儿搁?
往年的中秋都是和女儿一块过的,现在女儿在香港,他感到特别孤单。他不愿意自己一个人进门面对一盏孤灯,也挂牵着关在看守所里的钱启富。他是一个小人物,但还不是一个小人,他是一个没有存心害过人的小人物。他面对熟人,尤其是面对朱银娣时感到心虚,这也是他不愿意回老宅的一个原因。
天黑了,程基泰仍然在外面溜达。小雨淋湿了他的衣服。正是吃团圆饭的时候,街上的行人不多。有几个姑娘在街头打闹追逐,一个和程翠玲差不多大的女孩拿着一把伞奔跑着,伞挡住了她的视线,竟一头撞到了程基泰的身上。程基泰将她扶住,女孩朝着他嘻嘻地笑着,他的眼前立即浮现出女儿程翠玲的身影。过去为女儿的叛逆伤透了脑筋,生气的时候,常常对着不愿回家的女儿说:“你死在外面,别回来了。”这里说的“死”当然不是死亡,而是“待”在外面的意思。可今天,突然感到家里没有女儿,家也就不是一个家了。
溜着溜着,不知不觉地溜到江边码头上来了,因为女儿是从这儿走的,他也希望女儿能从这儿回来。江风吹着他身上的T恤衫,一抖一抖的,抖得他心里忽悠悠的没个底。风很凉,吹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暖气,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孤单,生活中没有女儿,余生剩下来的日子还怎么过?
码头上昏黄的灯光,把程基泰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还有一家无法过节的就是朱银娣。她把全部的钱都交给了公安局,包括她在服装店里赚的钱,满以为公安局会把钱启富放回来,结果,钱启富不但没有被放回来,反而从临时羁押室转到看守所去了。她问过别人,这说明了什么,人家告诉她,这说明案情严重了。关在临时羁押室可以随时放人,而看守所就不行了,要等到案件审结。进了看守所的人,无罪释放的很少,一般都会判刑。朱银娣感到大难临头了。
女儿让母亲到她家去过节,朱银娣不去,她不想见亲家母。女儿要回来陪她过节,她也不让。她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人家的人了,别影响了亲家一家中秋的团圆。她把自己关在房里,火不起,灯也不开,别人都不知道她在不在家里。
对门张家本来就喜欢关着门吃饭,今天钟贵珍更连儿子大声一点说话都不让。她说:“对门出事了,不要让人家以为我们幸灾乐祸。”
虽然住在一起有不少芥蒂,但别人家出事了,钟贵珍心里也没有什么高兴的。她说,毕竟在一起住了几十年,朱银娣当柜组长时对自己也有过不少照顾,做人要凭良心,谁家没有难,谁家不会有点事。今天是李家,明天可能就是王家,后天也许就是自己家了。所以,吃饭前,她到朱银娣家门口喊了几声,表示自己的一份关心,屋里没人应答。吃完晚饭,钟贵珍又不放心地到朱银娣家门口,叫了几声:“朱妈妈,朱妈妈,在家吗?我看你一天没开火,给你送瓶开水。”门内仍然没声。
朱银娣听见了,她一个人昏昏地睡着,不想回答。
突然,住在一进东厢房里的吴家两口子吵起来了,吵架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吴富生是一个有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共产党员,在政治上很有上进心,他是在土改时因为表现突出入了党。后来他进了供销社,从那以后,几十年只升了一级,从科员升为副股长。他家里的简易书架上整整齐齐放着不少书,无一例外都是政治理论书籍,并且会随着党的中心工作的转移而变化。党内路线斗争复杂化时,你可在书架上见到《国际共运史》《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党内历次路线斗争概况》,到改革开放了,书架上就放了《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文件汇编》《政治经济学》《中共中央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等。这些书吴富生是不是每本都看了,不知道,但他家的书架上的书确实在不断地变。
在单位,吴富生的办公桌总是擦得一尘不染。别人的玻璃板下放照片的多,吴富生的玻璃板下,总是工工整整抄着一段格言或语录。格言都是革命的格言,语录当然是领袖的语录。有时候是雷锋的“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有时候是焦裕禄的“越是困难的地方,越能锻炼人的意志,培养人的革命品格,革命者要在困难面前逞英雄”,有时候是毛泽东的“为人民服务”。邓小平重新上台后,他还抄录过“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这些格言和语录,一般都是吴富生自己用隶书抄写。他写得一手好字,特别善写隶书,写得跟刀刻的一样。单位的黑板报,所有文章标题,都是吴富生写的。
吴富生的办公桌上,还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书,这些书也是随着政治中心工作的变化而变化。有一次,听说供销社正在酝酿提拔干部,他也在备选名单中,因为考虑到他的党龄和工龄,领导觉得也该提拔他一下了。正巧这时市里调整了供销总社主要领导,新领导上任后,要到各个办公室走一走,走到吴富生的办公室,就看出他的办公桌和别人的不同,吴富生昨天得知新领导要来的消息,连夜把自己的办公桌和玻璃板下都做了重新布置,以博得新领导的好感。没想到,新领导看了看他的办公桌,头是点了点,可心里却把他否定了。
后来,在公布提拔的干部名单里没有吴富生。
从此,吴富生总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挡着自己进步,他的苦干,他的认真读书和勤写体会,常常得到领导的表扬,就是提拔无望。吴富生想来想去想不通。
中秋节的下午,吴富生正在为一件事生闷气。几天前,单位选拔几个人到省里去学习,明显带有培养的意味,本来吴富生以为会有自己,可中秋节那天通知时又落空了。他已经五十出头了,这时培养干部已经明确提出“四化”的条件,其中对吴富生最大的压力就是“年轻化”。他感到再不提拔,这辈子可能就戴着副股长这顶帽子“盖棺论定”了。早知这样,不如把自己的年龄改小几岁。一股莫名的悲哀从心底涌上来,绝望的感觉像冰冷的海水一样,把他淹没了,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灰意冷。
他心里涌上了一股强烈的不满,自己努力工作了一辈子,却在原地踏步了一辈子。他想反抗,想对领导和同事表现出他的不满,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该怎么表现,最后只想到了消极怠工。
中秋节这天下午,他平生第一次提早下班了,本想不跟任何人请假,理直气壮地走出办公室,就是要向大家表示自己的不满。可走到办公室门口,看到股长坐在那儿,还是找了一个理由,说自己头痛,想去医院。股长好像一切都明白似的,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走出单位大门,他回了一下头,忽然发现工字形的办公楼像一个巨大的卧兽,冷冰冰地趴在那儿,并不友好地瞪着他。
供销社办公楼外就是宜市的中心商业街,拐过街口,是一个小百货市场,沿街都是店面,到处都在以“跳楼价”甩卖积压商品。朱银娣的服装店也在这条街上,门前挂着一个牌子:关门清仓。朱银娣雇的那个小姑娘在店门口摆了一个货摊,减价卖那些花花绿绿的毛线大衣。吴富生记得,这些毛线大衣刚上市的时候,被朱银娣像工艺品一样陈列在柜台里。吴富生那个喜欢赶时髦的女儿,为了要买一件,和她妈妈哭吵了好几次。现在那些昔日尊贵的大衣堆在货摊上,每件只卖五十元了,还被过往的人们像在菜场里买剩下来的小白菜一样,挑来捡去,多数仍被甩回到货摊上。突然,吴富生感到自己也像那过气的大衣一样,减价都没有人要,他只能回家了。
回到家里,吴富生将那只拎了十几年的黑色提包扔在椅子上,把自己像过气的货物一样扔在床上。他瘫软如泥,几十年的疲劳一下子袭上心头,他紧紧地闭上眼睛,真想从此再也不用起来。
躺了半天,又睁开眼睛想,自己这一生,对党是忠心的,对领导是敬重的,对工作是勤勉的,对同志是和蔼的,可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进步呢?为什么一辈子只能当一个副股长呢?
越想越不明白,越想不明白就越不舒服,他又从床上爬起来了。家里很静,张翠霞操劳她承包的那个水果店去了,孩子们上学去了,空空的家里冷飕飕的,他就打开房门走到天井里来了。
吴富生站在天井里,抬头看着那一方天。此时太阳西下,吴富生看见一抹残阳留在屋顶上的封火墙上。封火墙已经残破了,给人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他恍然大悟:自己一辈子不得志,是因为住家的风水不好。
从风水的角度讲,住家的门应该是坐北朝南,可自家住在东厢房,门朝西开,每天面对着夕阳。另外,自家的东厢房,实际上只是下厢房,只是比一般的下厢房大。下厢房是偏房,偏房有谁能坐大,一般大户人家,偏房里住的不是二奶三奶,就是贴身的丫头和老妈子,哪有老爷太太住在偏房里的?吴富生一下子仿佛明白了自己永远只能当个副的原因。
吴富生有这些怪想法一点也不奇怪,他非常迷信。过年吃饭摆筷子,如果摆完剩下一只单的,他都会觉得不吉利。
张翠霞喜欢吃酸梨,有一次买了几个,是本地产的那种粗梨,个大却很酸。吃梨的时候,张翠霞顺手递给吴富生一个。吴富生不知道是酸梨就咬了一口,立即酸得连眉毛都皱到一起了。儿子看他酸成这样,就说:“爸,给我吧,我和姐分着吃。”吴富生却说:“梨怎么可以分着吃呢?那不就分梨(离)了吗!我慢慢吃,我慢慢吃。”吴富生咬着牙,一口一口地吃着,酸得他像牙痛一样,满脸皱得像个枣,连不怕酸的张翠霞都看着他流青口水。
张翠霞却从不迷信,而且快人快语。她说:“我小时候跟着妈妈到庙里拜菩萨,不知烧了多少香,家里平时吃菜都没有一点油星,却把省下来的菜油供到庙里去点佛灯。但菩萨并没有开眼,穷的还是穷,富的还是富。”
过年的时候,当吴富生因为筷子摆单了要重新摆的时候,她却要孩子们快吃,嘴里不停地催着:“快吃,快吃,早吃早完。”把个吴富生气得眼睛都绿了:奇 …書∧ 網“大过年的,你说早吃早完的,这不是触大霉头吗?!”两口子常为此吵架。
这天,吴富生认定自己一生不顺跟住这破房子有关,要想改变只有搬家。搬家可不是件小事,别说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副股长,就是科长、主任想搬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现在好了,老宅要拆了,搬家是迟早的事,这是不是自己要转运了?想到这儿,吴富生的心境才稍稍明亮起来。
又一细想,想搬家的意愿还不能明显地表现出来,还有一个多要房子的问题。只有表示我不想搬,是你要我搬,才好提出多要房子的要求。自己下一步应该为以后分房埋好伏笔。
吴富生想了一阵,又回到房里躺下了。
一会儿,张翠霞火急火燎地回来了,今天是中秋节,她要早点赶回来烧饭。大女儿已经工作了,还有两个儿子,一个今年十七岁,刚上高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十三岁,还在上小学六年级。她除了买上一些过节的菜,还特意给大儿子买了一只子公鸡。
每年中秋节的时候,当年养的小鸡正好长大了,农民们要留着母鸡下蛋,公鸡正好在中秋的时候上市。公鸡长到现在还没有打鸣,人们叫它子公鸡,也叫童子鸡。宜市人认为,没有打鸣的童子鸡,对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是大补的。所以一般人家都会在中秋的时候买一只童子鸡,给正在发育的男孩子补身体。
张翠霞的大儿子正是需要补一补的年龄。今天买童子鸡的人比较多,童子鸡也就比平时贵,张翠霞多花了几块钱才买到一只,回家的时候就有些生气。她一边匆匆忙忙地杀鸡褪毛,切肉洗菜,一边唠唠叨叨地数说着市面上的物价一天一个样,就是水果的价格涨得不多。
儿子们还没有放学,那个贪玩的女儿也没有回来,张翠霞就喊吴富生帮帮手。吴富生是个大男人,从来不愿做家务,今天心情又不好,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张翠霞伸头一看,就知道丈夫今天在单位上不开心,想想就算了,自己低头做饭,毕竟几十年的夫妻了,早已经忍让过来了。
这种童子鸡的烧法有一定讲究,一是要整只烧,除了褪毛剖肚清除内脏,其他一点不能少,二是要用本地产的一种土糖红烧,三是烧好以后男孩子要连头连脚整只吃下去,一定要整只吃,别人不能和他分享,这样才能完全吸收童子鸡的精气。张翠霞认真地做,一丝不苟地做。
儿子们一会儿放学回家了,大儿子叫大顺,不但学习好,而且知道心疼妈妈,放下书包就帮着妈妈干活。张翠霞不让他干,叫他去做作业。大顺说:“在学校已经做完了。”小儿子叫小顺,回到家就趴到桌上去做作业。
饭快烧好的时候,女儿回来了。她一进门就先进了厨房,锅里正在烧那只童子鸡,女儿掀开锅用筷子夹了起来,然后叫着说:“妈,这只鸡怎么也不切开,叫人怎么吃呀?”
张翠霞正往房间里端菜,听到女儿的叫声,像被开水烫了似的叫起来:“唉,别动!”说着冲进厨房里,看到女儿正用筷子夹着那只童子鸡,上前一巴掌把它打到锅里去了,然后急喘喘地说:“这是给你吃的吗?这是给你弟弟的。”说着,把锅盖又盖上了。
女儿被她一巴掌打得眼泪花花的,然后就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你就是重男轻女,我不是你的孩子吗?你眼里只有儿子。”
这时,吴富生已经起来了,正在房间里摆筷子。他听到女儿在厨房里和妈妈吵,就进来了。做父亲的有点护着女儿,他做好人地说:“唉呀,什么大不了的事!算了算了,吃饭吧,吃饭吧,桌上有板栗烧鸡,也是童子鸡。”
一家人坐到饭桌上吃饭,时间已经不早了,老宅里大部分人家都吃完饭了。
张翠霞守着大儿子,看着他把那只整鸡吃完。大顺要分一点给弟弟,张翠霞不让:“不行,这是你一个人的,明年考上大学后,你弟弟就有得吃了。”
小顺有点不高兴,张翠霞就哄他说:“你快吃,吃完,分月饼。”
吴富生正在喝着小酒,此时抬起头来嘟囔了一句:“月饼怎么能分?”
张翠霞没有理他。
晚上,成虎在妈妈家吃完饭回来了。当他推开那扇斑驳的大门,大门一如既往地发出“呀——”的一声叫唤,这叫唤已经听了很多年了,成虎心里有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
这两天听到确切消息,市长办公会已经决定,园青坊一定要改造,也就是说老宅是一定要拆了,因为它严重地影响了市容,也影响了旧城改造和市里整体规划建设。现在就是几个问题还没有最后决定。一是规划的最后确定,未来园青坊大街总体定位为商业中心,但落实到规划上还有一些地方需要调整。二是由谁来开发,市长办公会上有两种意见,一种是由市建筑总公司来开发,开发后的房子,小部分作为原住户返回房,大部分作为商品房出售,收回资金,用作市政设施建设;还有一种意见想干脆交给民营的房地产公司来开发,这样的好处是市里无需拿出资金,完全由市场化操作,市里从地价上收回资金,用于市政设施建设,不用承担任何风险。无论哪种办法,老宅是一定要拆了。所以,成虎听到这大门一如既往的叫声,会觉得依依不舍。
老宅要拆成虎的心情是矛盾的。他在老宅里长大,这里的一切都和他的成长有关,老宅记下了他的成长历程,也留下很多美好的记忆。同时,这样阴暗潮湿的老宅里住了二十几年,让他在小学时害怕老师家访,成年后不愿意带自己喜欢的女同学回家,这些心情甚至都影响了他的个性发展,潜意识中有些自卑。
想着这些问题,成虎一步一步地往里走,走上前院那五级台阶的时候,他脚下突然踩着一样东西,他跳了起来,连人带车摔倒在台阶下,他以为自己踩着了蛇。爬起来一看,结果是一截粗绳子。
成虎自小就怕蛇,别说踩到蛇,就是看到蛇都会头皮发麻。这也与老宅有关。
老宅里什么样的蛇虫蚂蚁都有,成虎小时候就亲眼见过生吞了一只鸡的青蛇。
那还是上小学的时候,一个暑假的午后,大人们都上班去了,成虎在三进后面的小院子里玩,院子里还有外婆为了给成虎增加营养养的几只鸡在觅食。成虎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练着玻璃弹子,突然一条青蛇从一个墙洞里伸出头来,缓缓地顺着屋角往前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只鸡。这时成虎弹出的玻璃弹子滚到了墙角,成虎捡弹子时发现了这条蛇。这条蛇足有一米多长,跟成虎小腿肚子一般粗,成虎被吓得愣愣地站在那儿不能动。突然,那条蛇箭一般地朝着离它最近的那只鸡冲去,一下就叼住了它。被叼住的鸡一声惨叫,就再也叫不出来了。其他的鸡立即炸了窝,惊跳起来,有两只鸡竟然飞上了屋顶。被吓呆了的成虎,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青蛇叼着鸡飞速地游回屋角的墙洞里。
当天晚上成虎就病了,发高烧,还说胡话。外婆说成虎被吓得丢了魂,要为他招魂。她端来一碗凉水,三根竹筷,把盛着凉水的碗放在窗台上,将三根竹筷并在一起,蘸上凉水,轻点成虎的额头,然后手持竹筷像奉着一炷香一样朝着窗外夜空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成虎啊——回来呀——成虎啊——回来呀——”再将竹筷插在碗里的水中,淋上水,看看竹筷能不能在碗中立起来。竹筷没有立住,外婆又将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次,朝窗外拜了三拜,再往竹筷上淋水,这一次三根竹筷终于立住了。
外婆舒了一口气,说成虎的魂被招回来了。高烧中的成虎,几次被沾上凉水点了额头,清醒了。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睁开眼时,看见窗外一排马头墙,墙头挑着半轮明月,月光下是那只放在窗台上的碗,碗里立着三根竹筷。
从那时起,成虎只要看见蛇,就浑身发麻手脚冰凉。
有一次他放学回家,从后门进了院子。院子里拉着晒衣服的绳子。突然一阵狂风把绳子刮断了,正巧落在成虎的脖子上,成虎以为又是蛇,吓得惊叫起来。晚上,又发烧了。
病好后,成虎问外婆为什么不把蛇都打死。外婆说,老房子都会有蛇,这是家蛇。家蛇不能打,它是房子的守护神,打了它会不吉利。
在老宅里好多人都看到过蛇,夜里还常听到屋梁上被蛇追得乱窜的老鼠的吱吱声。老宅里的老鼠很多,夜里经常爬上饭桌觅食。蛇是老鼠的天敌,如果老宅里没有蛇,那么老鼠更会泛滥成灾了。反过来,也许正是因为老鼠多,才会引来蛇。
现在,成虎被一截绳子吓了一跳,额头上甚至都出了细汗。
他想起老人说的一句话,在老宅里发生任何事情都是不奇怪的。他觉得这句话说得深刻。
吴家吃完饭,撤去了碗筷,张翠霞把从店里带回来的几样水果摆上了桌子,有石榴,有苹果,也有梨。吴富生一把将水果刀抓在手里说:“其他水果都可以分着吃,只是梨不要分。”说着,吴富生就切石榴,一刀四开,鲜红的石榴籽就露了出来,几个孩子吃得很开心。
这时,张翠霞从厨房端出一只大碟子,里面放着月饼。她把月饼往桌上一放,吴富生就叫了起来:“你怎么真的把月饼分了?!”
张翠霞觉得孩子们刚刚吃完饭,一人也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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