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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罪-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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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旃檀双手一松,衣襟合拢,他衣中突然窜出一物,挡在咽喉之上,陆孤光一剑将至,蓦地认出那窜到他咽喉上的毛团正是韶华,手中劲力急减,大喝一声,剑气往旁急发,震得沈旃檀两侧山石崩裂,他的咽喉却毫发无损。
“你——”她目呲欲裂,沈旃檀双手抱住韶华,从容的将那小东西收入怀中,微笑道,“我赢了,酒菜呢?”
“就来!”陆孤光怒极而笑,一下将石剑掷下,嚓的一声入地三寸,此人上山以来一言一行,无不是为激她来年再战而发,可笑她分明知道这人最善作伪,却还是入了套。
沈旃檀右手手指在怀中轻轻抚摸韶华的头,那柔软的绒毛在指间缠绵,山顶冷冰冰的木屋沾染了点红色,透出了几分温暖之意。他微眯起眼睛,望着陆孤光怒极而去的方向,悠悠叹了口气,“杀我、杀我……世人除了杀沈旃檀,便再无想法,你……也是一样。若——”他的喃喃自语戛然而止,过了片刻,又是悠悠一叹。
若哪一日,我再不能年复一年的来赴约,你的剑下再无挚恨之人,那时候你可会寂寞?
姑娘,你坐拥无限的时光……
而我,不过是一介凡人。
若相遇之时,我不是“任怀苏”,也许……你早已命丧我手。奈何一错百错,他视你为不同,而我……亦无法视你为……
“夺”的一声,一个竹篮凌空飞来,沈旃檀微微一惊,随即一笑,伸手接住。
打开来,竹篮里果然是七菜一汤,也不知这短短时间她是从何家抢来的,他展开欢颜,柔声道,“饮酒、赏雪吧。”
她冷着一张脸,在他对面的石椅上坐下。
他为她倒了一杯酒,随即自斟一杯,浅呷了一口,满足的浅浅吐出一口气,“好雪。”
她闭目一坐,并不看他,任凭他自斟自饮。
韶华从他衣兜里爬了出来,探出头来舔她那杯酒,酒杯里的酒液一圈一圈的晃荡,他轻轻抚摩着韶华柔软的皮毛,浅浅的呷了口酒。
他在看雪。
素色的雪花纷纷扬扬的下,和淡色的落梅混在一起,掩去了方才撕碎的一地残红,他摊开手掌去接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化,随即又接了一片,却是梅花。
她忍着怒气闭目而坐,不断思索是不是要出手杀人,他却是心安理得的不断逗弄那些落雪,过了大本个时辰,她终于忍无可忍,“你莫是一辈子没见过雪么?”
沈旃檀回答,“我在抚心院布下奇阵,四季如春,花木齐开,岂会下雪?”
她怔了一怔,冷哼一声,“自作自受。”这人脑子里千思百转,莫名其妙,她听不懂也不想懂。
“年少之时,不忍见花木凋残,我生来怕冷,一直到二十二岁以后,方才好奇银华缟素,六出飞花,那会是什么滋味。”他缓缓说话,心情仿佛很平静,“后来出了几次蓼云寺,都不曾遇上雪时,再到后来……我已不怕冷了。”
她微微一震,那是因为后来,沈旃檀洗了自己的魂,变成了“任怀苏”。他记得变成“任怀苏”之时所有的一切,也就是说他记得……
“沈旃檀,”她抬起眼睛凝视着他,“回答我一个问题。”
“知无不言。”他柔声道。
“你记得‘他’所有的一切,也就是说,你定能了解‘他’心中的信念,甚至了解他救世的决心。”她缓缓说话,语气很平淡,“那为何你又能做出相违的事?立长生塔,发战贴,意图染指金龙之力……”
“我明白许多道理。诸如知足方能长乐、无为方能冲淡、或者舍身渡世、大爱慈悲,兵者凶器,甚至是此身无欲,虽荣华富贵而不得其趣……”他微笑道,“但明白了又如何?这其中每一条道理我都认真思虑,甚至亲身做到过——然而——既然我能明白这些,我又为何不能明白那些逐鹿中原,权掌天下的道理?我孑然一身,可生可死,而我之舍身死……既不能为天下哀,亦不能为天下怜,那我为何要死?我说过,我是俗人,不是圣人。”他柔声道,“孤光,‘他’一身空白,佛祖要他无欲无求,他便作行尸走肉,自然不能明白一个活人,除了诵经持戒之外,尚需旁力方能活下去。我很软弱,我是俗人,我有所求,便绝不能死,如此而已。”
她紧紧皱眉,果然这人舌灿莲花,单凭听他一人之言,便好似全然无错,理所当然一般。她不想又被他绕了进去,反正此人句句是假,即使有半句是真,也是听之无益,“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走?”她看着酒壶,淡淡的道,“当真是……恨我……胜过于得天下了?”
“恨你。”他柔和的微笑,“自是恨你入骨。我说过,要你跪下求我将你生吞,补回我的妖力,我会让你一日思及沈旃檀三字便心痛欲死,最终日日悔恨你如此待我——”
她越听越奇,“我如此待你?我如何待你了?”分明总是他意欲害人,不论他失去记忆之时将她挖心斩翼、放火烧死,便是他恢复记忆之后——将她养成血鬼,意欲将她变成他成为妖尊的食物,之后聚万妖之能立长生塔害人无数,如此种种都是他对她不起,何来怨恨之说?再而长生塔被人施术毁去,又不是她动手所为,他这怨毒不落在毁他妖塔之人身上,却来恨她——只是为了她最后斩他一剑毁了他的妖气?她略为思索,便淡淡的道,“你恨我入骨,我无所谓,好过你染指红尘,害人无数。不过我如何待你,都是因为你如何待我、如何待他人——如你这般阴毒小人,我斩你一剑,有何奇(富士康小说网…提供下载…fsktxt)怪?”她看了他一眼,“作恶多端,自是诸行有报,你不过身受一剑,有这般泼天的怨恨,那是你自己心性偏激狭隘,与我何干?”
沈旃檀微微一笑,缓缓闭目,悠悠的道,“我若不是‘他’,若不是记得‘他’的一切,你早已死了……”
“是么?我怎么记得是你屡次挑衅,次次失败而去。”她冷冷的道,“次次挖空心思,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
沈旃檀端起酒杯,细细看着那粗劣酒盏上简单的花纹,过了好一会儿,他放下酒杯,“我总会让你后悔如此待我——等你求我吃了你——我再得天下……哈哈哈……”他低笑起来,“我会带着‘他’的心愿,你我一同君临天下,哈哈哈哈。”
她诧异的看着他,提起桌上的酒壶,她斟了一杯酒,照了照自己的脸,看了看她自己的眼睛,“我听过你很多话,你总是情真意切,我总是半句不信……不过也许此时,你当真说了句心里话。”她抬起眼睛,凝视着沈旃檀,“但可惜——我不是你知音,也许这世上也无人是你知音,我听不懂。”
他沉默了,不知不觉端起酒杯,也凝视着酒盏中平静的倒影。
“不过我并不讨厌你恨我。”她缓缓的道,终是端起酒喝了一口。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落雪簌簌而下,他持杯的手纹丝不动,很快沾染了一袖微雪,雪意彻骨,隔胸犹寒,“终有——一日——会让你后悔你方才所说的每一句——”
她又说了什么忤逆了他,让他如此咬牙切齿?陆孤光大惑不解,皱起眉头,这人一颗心百转千回,千般思绪万种道理,条条匪夷所思,只怕早已陷入疯癫之境,哪里是寻常人所能理解的?她一口喝下那杯酒,将酒杯一掷,淡淡的道,“今日我不杀你,你还不走?”
你——
若不是‘他’一意当你是……我早已杀了你!
沈旃檀眼中骤然一道杀气掠过,触目如刀,他随即收敛,抿目一笑,柔声道,“明年此时,我当再来,在此之前,我可携琴而来,与你共饮么?”
“共饮?”她上下看了他几眼,淡淡的道,“我明日有事,要离开此山。”
他蹙眉了,“有事?”
她不答。
“你有事——”他心思电转,“你莫不是要去——找任怀苏?”
她皱眉看他一眼,淡淡的道,“是又如何?”
他蓦地站起,“终有一日,我要你后悔如此——如此待我!”他将手中杯一摔,拂袖而去。
陆孤光瞠目结舌,愕然看着他拂袖而去,这人真是怪极,满腔怨毒,怨得莫名其妙。她自认不过斩他一剑,至多再不过带走了韶华,比之他的罪恶滔天,那不过是区区惩戒,何况他即未死,又得了韶华之心容颜永驻,又修习了武功,何尝有什么值得他恨之又恨,难道这世上只准他害得别人痛不欲生,他自己便不能受一点点苦的么?岂有此理?
真是奇人怪事。
她倒是有些被气极反笑,甚至是笑出了声,抬头看了看漫天飘雪,地上翻滚的红色碎纸,那喜气洋洋的红色,门上古怪贴着的红字,她悠悠叹了口气,方才看来令她恼怒的扰乱人心的小算计,现在看来却有些可笑。
既恨她入骨,要她后悔,又要她认错,要她屈膝,却又要约她赏雪、弹琴饮酒……
她摇了摇头,不再思索沈旃檀。许久没有任怀苏的消息,她想……若是他曾经回来,也许,会去见一个人。
这一场雪整整下了七日。
不只是凝碧山,连茂宛城都被飞雪笼罩,地上积雪厚达数尺,有些房屋被积雪压塌,多数百姓闭门不出。
在这不见颜色的雪城之中,有人一步一个脚印,远远而来,她打着淡绿的油伞,微些雪花飘在伞面上,像伞面上的画。积雪甚厚,她却只在雪上留下浅浅足迹,一路向商铺走去。
热闹的街道因受当年龙焰影响,数处崩塌,茂宛城百姓已放弃此街,渐渐在城南又盖起了一处集子,这街上的商铺慢慢迁走,此时落入眼中的,是一条萧条破败的残街。
她默默地望着这苍凉冰冷,半被残雪覆盖的街道,当年它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样子自脑中掠过,不知住在此处的人们又是如何感慨?一只雀鸟停在烧焦的半边屋檐上,屋檐下堆着洁白的积雪,它安静的看着陆孤光,仿佛已许久不曾在此处看过人了。
她走到街底,只见“天门包子铺”的招牌上挂满了冰凌,上面的字几乎不见,店铺的大门紧闭,和劫后犹存的其他人家一样大门紧闭,门前堆满了积雪。
她上去轻轻敲了敲门,门后无人应答,却依稀可见有袅袅轻烟升起,门后应是有人。
“婆婆?如婆婆?”她叫了两声。
门内有人低笑一声,“女人。”
“任怀苏?”她翻墙而入,只见小小的院内花木枯萎,只余一层苍白的积雪,一张陈旧的木桌放在院内积雪之中,一人坐在桌旁,桌上一壶清茶袅袅升烟,却是茶烟给这死寂的院落平添了一分生气。
坐在桌边的人容颜依旧,肌肤皎若明霞,茶烟之中仿佛沐浴了一层静色,入目之时她全身一颤,几以为见到了故人。
然而那人只是坐在积雪之上,背靠木桌,手抱单膝,抬头望着漫天飞飘的微雪。
她沉默的站在院门口,他果然回来了。
果然没有死在鬼门之中,尸魅……果然是永远不会死的。
他回到了这里。
而这里……却已不再有等了他六十多年的女子。
“如……婆婆呢?”她有许多话想问,包括他如何从金龙爪下脱身、如何自鬼门回来、如何能毫发无伤?话到嘴边,却成了这一句。
他指了指院中一处积雪,那积雪略成丘状,露出了半块石牌。
“她死了。”他说。
她张了张嘴,“她是被——”
“她被龙焰困在屋内,屋瓦倾塌,重伤而亡。”他低沉地道,“女人,你说的不错,一人所造之孽,便该其人承担,迁怒他人,不过是害人害己。”他双手空空,身侧尚有一杯生烟的清茶,她却可感那力量排山倒海而来,比之从前仿佛更为恢弘深远,“我也算……付出了代价。”
她沉默不语,四周微雪依然,她是活尸,不该觉得冷,却突然觉得这院落四壁皆寒,“回来之后……你一直在这里?”
“我听说——她在这里住了很久。”任怀苏道,“她是五藩之中帝南寨的公主,长得很美,我答应过她,如她劝父投降,我会娶她为妻,封将军夫人。”他说得很平淡,也许因为他是尸魅,情感早已不如常人那般汹涌。
陆孤光望着他,他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过了好一会儿,她道,“她一直记着。”
他笑了笑,“我不曾爱过她。”
她也笑了笑,“你爱过谁?”
她问的是问句,却笑得有些讽刺,任怀苏哈哈两声低沉的笑,“我不曾爱过谁,我尚不及爱,此生便已休。”
“幸好她死的时候,不知道天灾是你引来……”她淡淡的道,“或许会死得高兴点。”
他举起那杯茶,喝了一口,又将茶杯放了回去,“也许。”
她抬起头来,有些不敢看院内的坟冢,她本是千娇万宠的苗家公主,带着一腔憧憬不远万里而来,十分颜色,百般柔情,万种相思,苦守茂宛六十余年,等到最后……
不过是一间包子铺。
和一座孤坟。
等他的时候,她已老了;他来的时候,她已死了。
“她已死了,你为何……不走?”她突然问。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道,“生不能陪我左右,那便死后陪我,有何不可?”
她怔了一怔,几乎失笑起来,“她已死了,你再陪她她也不会知道……莫非你寻到了她的死魂?”但人死之后,魂魄不过残缺之物,沈旃檀能借魂复生,是因为他离体的乃是生魂,如婆婆如果已死,即使任怀苏找到了她的死魂,那也不过是个没有神智的妖物而已。
任怀苏笑了一笑,打开右掌,一缕黑色魂魄在他掌心浮动,与其他死魂并无不同。她诧异道,“你竟用鬼气与她相融……莫非你这么长时间不见踪影,就是找她的魂魄去了?”
他不回答她的疑问,抬手拿起茶杯,一口喝干茶水,将茶盏一掷入雪,“此间事了,接下来便是——杀他——”
她的眼角微微一跳,“沈旃檀?”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讽刺之色,“女人。”
她眉头一皱,只听他道,“忘夕峰景色不错,我为你留下,十日之后,城郊百里荒原,我要杀沈旃檀。”
她大吃一惊,原来任怀苏并非没有回来找她,只是她与沈旃檀居然都不曾发觉,看来鬼门之内发生了大事,金龙必定让任怀苏能力倍增,沈旃檀妖力已失,任怀苏要杀他果然不过吹灰之力。
原来这段日子的平静,沈旃檀的诸多伎俩,在任怀苏眼中不过跳梁小丑,他不过是不愿毁去忘夕峰那山巅景色而已。
也就是说,如今的任怀苏,一出手山崩地裂,摧山填海不在话下,世上无人能挡。
沈旃檀就算把那武功练得再好,也是绝无生理。
任怀苏归来,绝杀沈旃檀,他们仇深似海,并没有什么可惊奇的。她却听得心惊动魄,心下万分紧张了起来。
满城风雪。
茂宛城的另一边。
一个人步履蹒跚的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走着,那背影清瘦,赫然便是沈旃檀,只不过他不施轻功,就这么一步一步在雪中走着。
碧扉寺的门前同样堆满了积雪,金碧辉煌都已掩在雪下,此时寺庙内只有忘归一人,更是四下无声,唯有雪落之声,声声入耳。
沈旃檀走到门前,慢慢的靠门坐了下去。
他没动,也没敲门,就坐在门前的积雪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突然响起忘归的声音,那音调始终不变,无悲无喜,“施主今日早了。”
门外沈旃檀道,“今日风雪甚大……”
“这半月来皆是如此。”
“希望下个半月天气会好些。”
门内忘归缓缓说话,“下个半月施主便不用再来了。”
“如何说?”沈旃檀坐在雪中,城外风雪较大,不过片刻已落了一身雪花,将他埋在雪堆之中,不见眉目。
“施主天年已至,虽貌若年少,机体早已老朽,何况体内寒症未消,当初损伤的元气至今未复,勉强续命,有违天理。”忘归道,“老衲为施主延命三次,已不可再。”
“也就是说……我早该死了。”沈旃檀背靠着碧扉寺的红门,只是笑笑,“做什么也没有用了?”
忘归平静地道,“正是。”
沈旃檀低下头来,语气也很平静,“忘归,为什么三次延命,你都不让我入寺一步?”
门内忘归淡淡的道,“施主非是有缘之人。”
“你的意思是说——我若非要进去——只能独闯了?”他勾唇笑着,唇色甚艳。
忘归不为所动,“施主可以一试。”
沈旃檀又是笑笑,“罢了,我打不过你。”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忘归,我还能活几日?”
“忘心绝情,持戒修身,尚有半年之寿。”忘归道,“世上能活百岁之人不多,施主年过八旬,已应知足了。”
“八旬……年过八旬……”沈旃檀喃喃地道,“哈哈哈哈……”他渐渐地仰天而笑,“哈哈哈哈……”
年过八旬,已应知足了。
当年千般算计,连环成谋,终不过是算计了自己。
他以为天下唾手可得,世人不过蝼蚁,世上唯一之敌只有任怀苏——原来翻来覆去那几年,不过是算计了自己六十余年的光阴,在弹指之间化为泡影。
他什么都不曾得到,徒余满手血腥,罪恶滔天。
这就是报应么?
又或者——他该感激苍天仁慈,即便是他这般罪恶满身之人,仍赐予他一个“天年已至,寿终正寝”?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他杀未戮、志未酬,一路征途而来,不料一日稍停,不及回首,便是万事皆休。
雨雪霏霏,纷纷茫茫,不曾停歇。
陆孤光回忘夕峰顶已有三日,一直不见沈旃檀的身影,其实他们从未日日相见,但不知为何,这几日不见沈旃檀前来挑衅,也不见他的阴谋诡计,她竟有些心神不宁。
心口开始微微的痛起来,她想着十日之后,任怀苏要杀沈旃檀,又想着那人诡计多端,必不会坐以待毙,定然又是有计可施的,但却不知此时他知不知道任怀苏已经回来,已经决意杀人?沈旃檀纵然狡诈多智,不知道任怀苏的杀心,如何躲过任怀苏雷霆一击呢……
忘夕峰顶风吹雪落,四壁潇潇,纵是她心绪千般起伏,也没有一点声息。望了一会微雪,她又想沈旃檀早该死了,若是任怀苏杀他不死,她便去补上一剑,这人如此可恶,作恶多端,罪恶滔天,是早该死了……
心口的痛随着她思绪转动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烦躁的按住胸口,想起这又是沈旃檀一桩诡计,心下恨恨,不免心口更痛,又想及那人猖狂已极口口声声说要让她生不如死,更是恨极,心口便痛得犹如刀剐一般。
该死的沈旃檀!她一拳砸落在雪地上,激起雪花激舞,飘落满身,在山上转了转,终是沉不住气,她往山下而去,去瞧瞧沈旃檀在做什么。
山下沈旃檀的木屋外一片冰雪,不见有人出入的模样,她微微一怔,悄然绕着屋子转了两圈,确认当真没有丝毫痕迹,沈旃檀不在屋里。
至少已有数日不在屋里,否则屋外的雪不会如此松软。
他去了哪里?
她皱着眉头,这人古怪得很,当初她远避忘夕峰,他都能拖着残躯找来,她要找他的时候却不见踪影?冷笑一声,她大步向前,衣袖一震,沈旃檀木屋大门被她一震而开,一股寒风扑面,屋里一片幽暗,果然并没有人。
她走了进去,四下打量,这屋子还收拾得像模像样,干干净净。木屋用树枝去皮钉起了较高的架子,木架子里整齐的放着书卷,有些书卷翻得有些旧,她拿起来看了两眼,果然是些什么阴阳算数、奇阵异术的旁门左道,和《藏凶》异曲同工,这等魔物……她手指一晃,径直把那几本妖书碎作片片蝴蝶,又拿起一卷书籍,却是一卷佛经。
自那本佛经以下,数个书架之中,放的都是佛经,有些整洁如新,有些已被翻旧,显然此地主人常有翻看,并不只是摆设而已。
屋里一桌一椅一床,质朴得出人意料,床上被褥倒是极厚,让她记起他说他天生怕冷。
空余的地上用木炭画着一幅棋盘,棋上一局已终,不能再下。她本能的四处张望何处还有画有棋盘,却再也没有了。除了满屋书籍,少许陈米,一缸结成了冰的水,屋里再无它物。她在这里站了一会,除了那厚软的被褥,再没有什么能让人觉得暖和。正在迷惑之时,却听远处一声琴响,细如虫鸣,随即流水呜咽,竟是一曲凄恻。
沈旃檀?她往琴声处迈了一步,却又迟疑,碧心村读书人不少,又怎知弹琴之人一定是他?她站在屋内听着,仰起头来,闭上眼睛,只听那幽远的琴声一声声黯然伤神,曲如流水,却是渐沉渐远,仿若一片落叶随水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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