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憔悴三年(短篇集)-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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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看得出来?”

乐珠笑笑,“不幸大多数伪装得太好,完全看不出来。”

玉英吃惊,“那可怎么办?”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玉英显得没精打采,乐珠大力拍打她的背脊。

这次聚会没多久,乐珠就远赴重洋了。

从前真是大事,自地球一边去到另一边,足足十万八千里路。

此刻不过是十来小时飞机航程。

周太太陪著女儿到美国,乐珠这时才发觉家境小康有万般好处,周太太随手一指,便买下近大学区宽敞公寓一幢,家具杂物全部送上门来。

继而置欧洲跑车及房车各一部,找到家务助理帮忙,还有馀闻陪女儿逛街添置衣物。

有钱真好。

无论什么都不大需要看价钱,大约知道数目即可,世上所有东西的标价仍然合理,两星期後已事事皆备。

“妈,你如觉得闷,可以回去了。”

周太太瞪瞪眼,“我妨碍你吗,周小姐?”

乐珠笑嘻嘻,“我後日开学了。”

“那多好,我自有去处,不劳你操心。”

乐珠挑一个晴天去探望陈启宗。

乐珠刻意打扮过,驾车出门。

她不熟路,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到他校门。

她已通知他,她会在九月初抵达,但这次前来,是想陈启宗得到意外惊喜。

不知怎地,年轻人最喜欢惊喜,而年纪越大,则越怕意外。

惊喜不必了,过度的欢欣也令人吃不消,每日按部就班即可,日子闷些无所谓。

这种话,可别说给周乐珠听,她还年轻,她喜欢各式各样的惊喜。

即使须付出很大的代价。

她找到校务所。

职员同她说:“陈今日授课,在家里。”

“你肯定他在家?”

“是,十五分钟之前有事才找过他。”

乐珠至此还不知收手,犹自兴致勃勃去买了水果,将车子驶到陈宅去。

如此又蹉跎了一个多小时。

抵达陈宅,已是下午四时。

那是一幢小洋房,在中等住宅区,适合年薪四至五万元人土居住。

这种收入人士通常三十馀岁,孩子还小,故脚踏车随处可见。

乐珠走到前门,伸手去按铃。

内、心忽然有一丝不安,却不知是何事不妥。

她终於按了门铃。

半晌才听见有一两声犬吠。

咦,莫非是出去了?

可是又听到脚步声。

大门打开,确是陈启宗。

乐珠连忙笑,略带腼腆地问候:“好吗?”

陈启宗是真、心欢喜,“你来了?大驾光临,倒履相迎。”

乐珠见他那麽热诚,放下一大半、心。

“请进来,有没有地方住?开了学没有?”

乐珠一五一十告知。

他住所不大,布置简单,有点凌乱?

沙发上有小孩玩具。

噫,怎么一回事?

乐珠抬起头来。

就在此时,内厅里转出一名相貌娟秀的少妇,笑嘻嘻招呼乐珠:是哪位同学?

陈启宗说:“我同你介绍,这是妻子玛利。”!

乐珠一直维持微笑。

接着,有两个三五岁的幼儿跑出来叫爸爸,像是半睡刚醒,然后,有一名更小的孩子啼哭。

少妇连忙去照顾婴儿。

陈启宗一手抱起一个孩子,无限怜惜,一看就知道是个好父亲。

乐珠连忙站起来:“我是顺道经过。”

陈启宗也不想留客,:“家中杂乱,不好意思。

“改天我会预约,今日实在太过冒昧。”

陈启宗送她到门口,陈太太抱著婴儿出来。

那小小婴儿眼睛都睁不开来,至多十天八天大。

少妇说:“我刚自医院出来……”

乐殊问:“有人帮忙吗?”

“有,天天下午来。”

乐珠听见她自己老气横秋地说:“要多休息,吃好点。”

非常得体礼貌客气地,她告辞,留下一大堆精致的糖果饼食。

陈太太笑说:“你这名学生最可爱了。”

“是,聪明伶俐,又懂得执弟子礼。”

“现在极少学生育这样懂事。”

“谁说不是。”

乐珠在回程中一直缄默。

车子快到达家门时她才豁然一笑。

冰雪聪明的她忽然看开了一切。

就在该刹那,她忽然看到隔壁车子车头正冒烟。

不,应该说,车头盖内正冒烟。

乐珠连忙响号,大声对那司机说:“车头有事,快停下车察看,打开车盖时担心。”

那司机连忙感激地道谢,把车子驶到路边停住。

乐珠则继续往前驶。

咦,她怔住了。

怎么又恢复透视的能力了?

她为之恻然。

当然,已不再恋爱,故此耳聪目明,什麽都看得见听得到。

恋爱中人,对一切都含糊不清。

她甚至没看出对方是个有家室的人,三个孩子还那麽小。

幸亏陈启宗不是坏人,没有利用机会,占”个无知少女便宜。

其实一定有蛛丝马迹可寻,他在通讯中曾多次提及家庭,可是乐珠一直以为那是指他与父母兄弟姐妹。

一个人心甘情愿要盲的时候真是可以盲得不能再盲。

回到家中,见母亲购物回来,一只只盒子搁在桌子上。

乐珠诧异道:“一连买六双红鞋,不嫌腻?”

她可以维持她的异能直到下一次堕入爱河。


  









预言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选《憔悴三年》

慈香在很小很小的时候,陪母亲去算命,算命先生看了看她,问:“太太,替小妹妹算算八字好吗?”

蒋太太十分诧异,“那样小的孩子也算得出运程吗?”

那先生笑,“当然可以,只要有时辰八字,即知命数。”

蒋太太说出年份月份,“小女乃黄昏戍时所生。”

算命先生细细看了看慈香小小面孔,慈香连忙躲到母亲身后去。

在算盘上打了半晌,得到一个号码:三四一。

慈香看到桌子上有许多小小书本,母亲翻开其中一本,找到第三四一条,一看,不禁笑了出来,递给慈香读。

慈香约六七岁,已经颇认得几个字,连忙趋过头去看,那本小书写着许多机密,第三四一条下批着:必嫁李文光。

小慈香不明所以然,“妈妈,何解?”

妈妈笑,“将来你会明白。”

接着,那个铁算盘又发表了许多其他预言,说慈香聪颖过人,人缘甚佳等等,充满颂赞之词,慈香都忘记了,她只记得五个字:必嫁李文光。

啊对,蒋太太缘何去算命?

因为蒋先生有了外遇。

蒋太太虽然有点妆奁,不愁生活,却是一个老式妇女,她根深柢固认为生活一切以忍为贵,可以忍耐的话,必须忍耐。

心事闷在心中,绝不张扬,也不同亲友申诉,实在无奈,便找人占卦,看看前程究竟如何。

慈香跟着母亲,几乎走遍全城,稍有名气的相土都找遍了。

“能回头吗?”

“会,他会回头,最终你俩白头偕老,其余不是姻缘。”

蒋太太似得到些许安慰,“那么,他几时回头呢?”

相士往往不十分肯定,沉吟半晌,才说:“还需忍耐,百忍成金,况且,他对你不坏。”

这是真的,蒋某一点劣迹也无,对妻女仍然十分纵容痛惜,有求必应,他只是星期一三五不再回家休息,听说,住在女友家中。

蒋太太从来没有问过丈夫:“你在何处?”

这种问题问出口之后,接着无路可走,必须离婚,故此,她不打算问。

这样大的一件事装作无事人一般,由此可知是多么痛苦,蒋太太日渐消瘦。

不幸中的万幸是,对,还算是万幸呢,蒋先生的外遇十分守游戏规则,她并无作出任何骚扰性行动。

换句话说,蒋太太从不觉察到这个女子存在。

这已经是好运气了。

许多原配太太被外边的女人气得啼笑皆非。

像阮太太,天天早上会有一个电话把她叫醒:“老妇,你几时肯退位让贤?”

又薛太太一日去喝茶,通丈夫的女友,那年轻女子竟故意走到她那一桌前,挑衅地打了几个转。

蒋太太听了这些例子,吓得背脊凉飕飕,辗转不安,夜半,趁慈香睡了,哭到天亮。

这些,慈香都知道,点滴都成为慈香童年生活一部份。

时光飞逝,慈香渐渐长大。

她开始劝母亲:“这些年来,江湖术土赚你不少,他们收费实在不便宜,动辄以万金计。”

“都是神算半仙,预言十分准确。”

“是吗,”少女慈香笑,“我也懂得推算。”

“记得铁算盘怎么说?”

“他说了什么,我都忘了。”

“必嫁李文光。”

“讨厌!”

“说得那么肯定,必定有原因。”

“李文光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

“这人出现的话,别忘了告诉妈妈。”

“得了。”

“你不好奇?”

“妈,我根本不相信这些。”

蒋太太苦笑,“将来,你也会相信命运。”

十五岁的慈香忽然像大人一般劝母亲:“妈,要是真正痛苦,不如离开算了。”

蒋太太一怔,知道女儿已经懂事,不禁落下泪来,“慈香,只有你知道妈妈苦处。”

慈香说:“妈妈,要是早几年有决定,你生活会好过些。”

蒋太太低头,“我不会离婚。”

慈香说:“我会知难而退。”

蒋太太忽然恼怒,“你懂得什么?”

“我会利用时间学一门手艺,到社会去见人见事──”

蒋太太打断她:“别再说下去了。”

可是过了一夭,她又求女儿:“慈香,有位业余紫微斗数专家,据说很准。”

慈香温柔地说:“好,妈,我陪你去。”

心里恻然。

y日,去公司找父亲,闲闲谈起,“爸,你那女友,究竟长得如何?”

蒋先生吓一跳,面色一变,但是立刻恢复原状,平和地说:“什么女友,我何来女友?”

慈香不由得佩服父亲,但仍然笑嘻嘻,“星期一三五那女友。”

“呵,来,我介绍你认识。”

慈香紧张,是他公司里同事?

谁知蒋先生指着电脑说:“我做外汇,故此不得不通宵服待这个女友。”

真厉害,推得一干二净。

“这些年来,你有同母亲解释吗?”

“有,可是她比较敏感多心,不太接受事实。”

“啊。”

“慈香,你劝劝她。”

“好好好。”

完全不得要领。

蒋太太仍然四处算命,当作嗜好。

一日,相士上下打量慈香,想多做一注生意,这位小姐,“你也算一算?”

慈香笑笑,“不,我不算。”

可是蒋太太,又忙不送报上女儿时辰八字。

慈香没好气。

那相士说:“嗯,聪明伶俐……学业骄人……事业不同凡响……”

蒋太太才不关心这些,“婚姻如何?”

“十分好,夫妻恩爱。”

“我女婿会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相土忽然说:“必嫁李文光”

什么?蒋慈香跳起来。

蒋太太反而轻描淡写,“是注定的吧?”

“当然,”相士笑嘻嘻,“这样明显的事,三元测字也算得出来。”

李文光?

有这么一个人?

他长相如何?

进了大学,蒋慈香终于看到她的李文光。

那日,大家正在观看一个网球赛,忽然之间,慈香听见有人大声叫:“李文光!”

蒋慈香一颗心几乎自喉头跃出,李文光!

她连忙转过头去。

那李文光叫她心震胆裂。

他长得并不难看,可是一眼就知道是那种自以为风流惆傥魅力无法挡的万人迷,故处处卖弄风骚,试想想,一个男人给旁人那样的印象,还有得救嘛?

慈香最讨厌这种男人。

故此立刻缩在人群中,动都不敢动。

必嫁李文光!

多么可怕的预言。

幸亏慈香不相信这一套。

那个可憎的李文光读电脑系,她处处避开他,大学四年,有这个阴影存在,也堪称不幸。

避得太厉害了,露出痕迹,连李文光都注意起来。

他找到她。

她不敢逼视他的油头粉面。

“蒋慈香,你不喜欢我?”

“是,”她答得极快,“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

慈香已经走开。

万人迷十分惆怅,但是不怕,总有一两条漏网之鱼,放过她吧。

但是随时又心痒难搔。

征服珠穆朗玛宰才叫挑战,也许,他可以努力一点再作尝试。

说不定,这是蒋慈香欲擒还纵的一种手段。

当然,他错了。

慈香只要见到他影子就避之则吉。

同学问:“你是真讨厌他吧。”

“是。”

“一点希望也无?”

“你看此人,多么猥琐不堪:虚荣、自私、多嘴、夸张,女同学只要与他喝一次咖啡,就被他讲得变残花败柳,还不避之则告?”

“可是,他很会讨人欢喜。”

“我不稀罕。”

“你比谁都守着自己。”

“我对男欢女爱这回事绝不看好。”

同学诧异,“缘何这样说?”

慈香吁出一口气,“好景太短暂了。”

那同学低头,“这我也知道。”

“你不怕,你性格温婉可爱,不比我。”

“你也总会遇到真命天子。”

李文光?

不不不不不,不是他。

毕业那天,慈香松口气,性格控制命运,什么必嫁李文光?她不是已避开此劫了吗?

甫找到工作,母亲就病倒了。

是她自己先发现的,洗澡时发觉左乳有一囊肿,经过医生检查,发觉是癌。

慈香如五雷轰顶,第一件事是安排母亲入院,然后与父亲展开谈判。

蒋先生亦十分着急,可见他与原配也不是没有感情。

“医生说,及早切除坏细胞,跟着电疗服药,不是没得救的,可是病人、心情须维持平和,父亲、我需要你合作。”

蒋先生沉默半晌,“是。”

慈香松口气,然后责备父亲,“她这病,是闷出来的。”

“慈香,你是个大学生,说话为何一点科学根据也无。”

“情绪影响内分泌,内分泌钩动细胞败坏,如何无根据?”

蒋先生说:“我会尽量多拨时间出来陪她。”

“你早该这么做。”

“慈香,”他微愠,“这些年来,我对家庭亦有功劳,你看你穿的吃的,哪一样不是靠我支持。”

这是真的。

毕业时父亲才送慈香一部欧洲跑车。

经济上,他何止没有亏待她们母女。

慈香抽出大量时间在医院服侍母亲。

蒋太太轻轻说:“幸亏你也长得这么大了。”

“妈,你说什麽,你还要抱外孙呢。”

“我名下产业,自然全部属於你一人。”

“也许你要用到八十岁。”

“到八十岁还不是一样古佛青灯。”

“妈,请振作起来。”慈香流下眼泪。

蒋太太忽然说:“这些年来,我也纳罕,那个第三者,倒底是何模样。”

慈香不语。

“她日子也不好过吧,十多年了,并无名份。”

慈香低下头。

“一个自私的男人,两个懦弱的女人。”她叹息。

慈香按住母亲,“妈,明日做手术,你多休息。”

蒋太太深深太息,“病好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离婚。”

慈香喜悦,由此可知,母亲尚有求生意欲。

“随便你爱怎样,我支持你改嫁。”

蒋太太居然笑,“啐!”

第二天,母亲进手术室,慈香与父亲在医院会客室等候。

慈香急痛攻心,仍抱怨父亲:“我看你怎么过意得去。”

蒋先生沉默。

“那个她呢?”

蒋先生抬起头来。

“她也不小了吧。”慈香说下去:“我七八岁时她廿多岁,现在也有四十了吧。”

蒋先生维持缄默,老实说,这个齐人有没有享到福还是疑问。

看,岁月如流,造成如此大的创伤,当事人得失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时,一个面色和蔼,身段矮胖的年青医生走过来,“是病人家属吗?”

蒋家父女连忙站起来。

“我将负责替蒋太做物理治疗,我是李文光医生。”

慈香张大了嘴。

真没想到世上有那么多李文光。

一个接一个,全是慈香她最不喜欢的类型。

母亲接受电疗时大量脱发,可是精神奕奕。

“必嫁李文光。”她哈哈地笑。

慈香没好气。

“我是终于想通了,心情反而比从前好得多,我已正式委托律师办离婚手续。”

“妈──”

“你别看他这一阵子天天回家,那不过是一种义务,”蒋太太叹口气,“我不稀罕,这次到阎王殿去兜风回来,我已完全看开。”

这倒也好,慈香为母亲庆幸。

“慈香,你真是妈妈的至宝。”

慈香与母亲紧紧拥抱。

“那李文光大夫在努力追求你吧。”

“唏,真可笑,他还为我减肥呢。”

“我看他挺不错。”

“那我叫他来迫你,你比我成熟,也比我富有。”

蒋太太又说:“啐!”

在医生宣布她痊愈那一日,离婚也已生效。

四份一世纪的婚姻。

照蒋太太自己的话是:“怎么会拖了那么久。”

病后她变了不少,经常做温和的运动,包括游泳与学打麻将,成绩斐然,又爱上美食,对各式餐酒渐有研究……

她快乐吗?不一定,可是至少已经脱离怨妇行列。

慈香为母亲开心。

至于李文光大夫,唉,慈香深深叹息。

到这个时候,其实她已对李文光三字不甚抗拒,可是,她与这位大夫性情不合。

最可怕的是,李大夫认为女性在婚后反正要嫁夫随夫,本身的性格喜恶如何无甚重要。

慈香不敢苟同。

不过逃避李大夫比较容易,一味不接电话即可。

不到半年,他另娶了别人,派请帖给慈香。

蒋太太嘀咕:“又嫌人胖,又怕人管,大好一段姻缘,白成全了别人。”

慈香只觉自己幸运,又避开劫数。

不久她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值得她切切实实干起来,经验丰富了,见识广了,慈香才知道,世上有的是龌龊的人,她所认识的两位李文光先生,虽不合她的标准,比起真正猥琐无耻之徒,简直小巫见大巫,可是,她也得与他们和平共处。

真令她疲倦。

母亲未曾工作过一天,她不会明白。

幸亏有王启中。

是,他叫王启中。

公司里许多女同事,说起王启中都会笑。

他高大英俊,可是打扮朴素整洁,丝毫不觉卖弄,宽肩膀,热心肠,工作上才华尽露,亦好运气,能够获得上司青睐,性格明朗,乐于助人。

优点加一起,说都说不尽,而且他有幽默感,又懂得生活情趣。

是不是真有那么好?

也许不,可是,女孩子在谈恋爱的时候,主观加主观,他的一切,当然都是最好的。

王启中在芸芸众生之中,独喜粗眉大眼、身段高佻的蒋慈香。

复来她也问过他:“你觉得我有什么优点?”

当时,最美的女同事是郭明秀,剑桥文学土,家境上佳。

谁知王启中答:“我喜欢你那女张飞性格,毫无机心,有人卖了你,你还帮他数钱,太容易应付。”

慈香啼笑皆非。

她也不是不工心计的。

去探访独居的父亲,她处处留意蛛丝马迹,可是不知怎地,老是找不到破绽。

慈香开始存疑,这些年来,会不会是她与母亲多心,误会了父亲。

也许,他真的没有另外一个女人。

可是,这个秘密也终于有掀开的一日。

一日,临下班,有人找蒋慈香。

是一位风姿优雅的女士,她有一张秀丽的鹅蛋脸,穿香奈儿套装,看牢慈香微笑。

她夸奖道:“长得亭亭玉立。”

慈香怔住片刻,电光石火间,知道女士是什么人。

她温和地说:“你爸说你一直想见我。”

慈香点点头。

“他时常把你的照片给我看,我对你,其实很熟,他很爱你,以你为荣,你真是他的掌珠。”

慈香渐渐泪盈于睫。

三个都是好人,不知如何,搞成这个局面。

“十多年过去了。”她感喟。

慈香轻轻问:“你们打算结婚吗?”

“呵,不不不。”

慈香讶异,他们现在已无障碍,她母亲已经退出。

只听得她温柔地说:“我明日将移民温哥华。”

慈香一愣,冲口而出:“那么,家父”

“我们半年前已经分手。”

“为什么?”慈香居然觉得惋惜。

她并无解释,过片刻,只是说:“缘份已尽。”

可是,她造成另外一个女子无比创伤。

接着她又低声说:“对不起。”

当然,她也是牺牲者之一。

慈香还有什么话好说。

那位女士转身离去,慈香无限款欧。

她并无向父母提及此事。

时间一贯不理会任何人的哀与乐,向前辗进。

慈香把王启中带回家见过母亲,母亲甚为喜欢,与他谈了一个晚上。

事后,同慈香说:“你不是必嫁李文光吗?”

慈香笑,“看相算命,哪里作得准。”

“可不是,”为母的也十分惆怅,“都是糊人的。”

“也不过是混口饭吃,半仙也不能捱饿。”

慈香听见母亲长叹一声。

“妈,我们婚后一定陪着你。”

“已经谈到婚嫁了吗?”

“约略提过。”

“此事宜速战速决。”

慈香说:“我想多考虑一下。”

“迟则有变。”

“我怕错。”

“咄,大不了是结婚生子耳,孩子带回来我帮你带。”

慈香骇笑,母亲的思想可真的搞通了。

她与王启中的确在计划结婚。

他偕她往大溪地度假。

她猜想会有大量时间泡在海滩,添置多几套泳衣总不坏。

她帮他收拾行李。

王启中把护照及飞机票取出,“由谁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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